坦白說,我對天佑寫字板一樣干淨簡單的性格並不討厭,甚至頗感欣慰,同時也深切體會到許恒為何願意以將她托付給我作為自首伏法的條件了。
如果有一天,我也踏上了一條明知是錯的不歸路,我的妹妹亦不問是非的追隨於我,我必同樣願意以付出生命作為代價,指引她回到正確的道路,並成為她永遠不會再迷失人生方向的指針。
許恒並不偉大,他只是正視了自己的錯誤,即便他從未做錯過什麼,他也不偉大,因為他僅僅是做了一件對的事情。
為什麼他做了一件如此理所當然的事情,人們卻覺得如此的不可思議、難以理解呢?
是因為這個社會早已讓我們習慣了犯錯,習慣了自私,習慣了去逃避責任而不成承擔責任……
天佑一路上戰戰兢兢,沒再說話,這是一個很好的信號,證明她怵我,看來那一巴掌並沒白打,多少起到了威懾作用,明明先下車的她,沒有先上樓,也沒有走在我前面,而是跟在我後面,保持著一步半半步的距離,也是一個非常好的信號,是她真實性格在無意識中的自然流露——她是個逞強卻沒什麼主心骨的女孩,習慣依賴和依附於他人,故而一旦犯錯,就會惶恐不安、手足無措,將這種依賴和依附的不自信加倍放大。
擁有這樣性格的人,通常是比較容易管教的。
見我一句話不說,便要開門進家,天佑欲言又止,想問,可既不敢問也不知道該怎麼問似的,我才淡淡對她道:“你泄露身份的事情不會給你哥添什麼麻煩,你盡管放心好了,但以後你必須多長個心眼兒了,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和你不了解的人,在你哥自首之前,你最好是不要相信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了嗎?”
天佑點點頭,可並未釋然,小心翼翼問道:“你呢?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她能看出三小姐針對的是我而非許恒,可見只是腦袋里空了點,並不笨,但她不知道,就算她真的給我添了麻煩,我也沒資格抱怨。
林志之前不願意給許恒自首的機會,一心要抓了他,公私之心,其實各占一半。
於公,是為了警隊的尊嚴,作為警察卻對一個罪犯束手無策,臉上實在無光;於私,是為了拿下首功,作為向上爬的資本,只有爬到更高的位置才能做更多的事情,從而改善現有這種烏煙瘴氣的環境。
然而牛程錦的畏罪自殺,致使情況突變,上面出於種種考慮,並沒有空降一位新的局長,而是由直接負責許恒案的林志頂上,林志當務之急的事情,就不再是冒著觸怒許恒的風險執意去阻止抓捕行動了,他最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將屁股下邊的位子坐穩。
非要為了警隊尊嚴和許恒硬碰硬,最後有可能就是一個雞飛蛋打的結局,跑了許恒,他林志就是一只名副其實的替罪羊了,反不如哄著許恒自首,雖然效果遠不及抓了他震撼,但只要結果是法律的勝利,功勞就一定會記在林志的頭上,因此林志目前的主要精力,就都收回去做內部斗爭了,現在警察系統名義上內部嚴查整頓,何嘗不是林志在趁機鏟除異己、提拔心腹,穩固自己的班底啊?
雖說上面任用林志,不無拿林志祭民憤之嫌,可我也不禁懷疑,林志到底有沒有以了解許恒案作為要挾,才得了這個局長的位子,無論如何,許恒現在都是林志的政治資本,林志怎會不歡迎許恒自首的道理?
更犯不上似咬天佑這個一個小案子,但我卻沒對許恒傳達這個信息——許恒還不能落網,因為我必須用他做餌,引沙之舟上鈎!
當然,以我照顧天佑一輩子作為代價,我真心不覺得這種程度的利用有什麼虧欠的必要,但現在的情況是,許恒因為我的關系,還沒有自首,如果三小姐此時便將天佑的身份泄露出去,就必然會有人打天佑的主意,繼而對她不利,如此惡果,豈非我一手造成的?
因此,三小姐若真的以天佑的身份來要挾我,或者作為與政府討價還價的條件,責任也全在我身上,與天佑說漏嘴的關系其實不大,退一萬步說,三小姐盯上她,還不是都是因為我嗎?
“沒有的事,有麻煩也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點麻煩事,和你沒關系,我也能搞的定。”瞎話攙著牛皮,吹的我自己都臉紅。
早上親眼目睹了舒童親吻我的天佑卻信以為真,“你對付女人確實有一套。”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肯定我在這方面能力的,這話我也就跟敢她說說,換了任何一個對我稍有些了解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得笑得從樓梯上滾下去……
“哈,哈哈……當然,我誰啊?這點能耐都沒有,會有這麼多女人為我痴狂嗎?我真是罪孽深重啊……”要是被三小姐聽見這話,估計會求著東方媽把我削成片切成條剁碎了揉成球最後再丟出去喂狗……
我都吹的如此過分了,向來惡心我的天佑竟然還是沒嘲笑我自戀自大自吹自擂,垂低莫名紅潤起來的小臉,道:“嗯,你真是罪孽深重啊……”
“你沒事吧?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生病了?”我不由自主的將手背貼在她額頭上,果然燙的厲害。
“沒……可能是吧,”天佑的身體小幅度後仰,雙手捂住額頭,似是自己測溫度,卻擋住了臉上大部分表情,只從指間露出一只眼睛,道:“昨天被那個白衣服的女人打倒後在浴室里關了好幾個鍾頭,可能有點著涼……”
“是嗎,那就更要注意休息了,你在車里吃過早點了吧?趕緊回去補覺,仇媚媚那里先請假,病好了再去上班,午飯也不用自己開火,我讓人給你送過來。”天佑多半是想試探我昨晚到底看沒看見她的裸體,我輕描淡寫的含糊帶過。
看是看見了,但驚鴻一瞥,看的不夠仔細,所以肯定是腦補的地方更多一些,因為記憶里天佑裸體時的胸部,好像沒有現在看起來這麼平,八成是因為楚緣昨晚鑽我被窩的緣故,讓我將兩份遐想給弄混了……
天佑放下雙手,怔怔的望著我,“你現在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像我哥……”
“是嗎?”我被她不再凌厲的眼睛中那一絲傷感刺痛,當我漸漸了解天佑,亦就漸漸明白了,沒有許恒的世界,對她來說是多麼的寂寞,無助,可怕……
她摸著自己一邊的臉蛋,有些委屈,有些憎恨,道:“打我時也是,除了我哥,我沒再讓任何人打過我耳光。”
“這就對了,”每當我慈愛泛濫,我都愛摸人家腦袋,或許是因為楚緣比較吃這套的緣故吧,我練就的爐火純青,貌似試用在誰頭上都挺好使,微笑著道:“以後我就是你哥,聽話我會夸你獎你,不聽話我就會罵你揍你。”
天佑眼圈一紅,眼淚涌出眼眶,我頓時慌了,納悶我這百試不爽的哥哥神跡今兒怎麼失靈了,便聽天佑哽咽著問道:“真的?”
“你哥是說一不二的漢子,我就是說一不二的爺們。”我的話乍聽霸氣,其實小氣——許恒不騙我,我自然也不會騙他,可如果他跟我說一套做一套,保不齊我就向他學習。
天佑像白紙般干淨的性格就表現在她不會真的把一個人往壞里想,討厭我歸討厭我,嘴里不說我半句好話,可心里卻還是將我向好的方面的理解,讓我慚愧。
“真的?”她不信她就不這麼問了。
“騙你我是狗娘養的。”我撩了句狠話。
天佑抹掉了眼淚,抽了下鼻子,“那你昨天看到我裸體沒有?”
“……”
丫的眼神恢復了平時的凶惡,“說一不二,騙我你就是狗娘養的!”
喵了個咪的,丫是真傻嗎?我怎麼覺得我掉坑里了呢?
侮辱我母親的事情我做不出來,“看見了……”
“去死吧你!”
丫一拳轟向我面門,我閉目待死,一來是打不過她,反抗只會死的更慘,二來,咱絕不能玷汙了剛剛豎立起來的哥哥形象,像個問心無愧的誠實君子一樣倒下,以後教訓她知錯認錯,我也有點底氣——
瞧瞧我,就是你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