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即見到客棧門口等著玄冥教天機壇主孟為廉,孟為謙一見到他,抱拳為禮,道:“時候不早,華公子這就上路吧?”
但見幾個玄衣教徒,牽著馬匹,其中一匹,毛色如墨,並無一根雜毛,由頭至尾,長約丈二,昂首踢蹄,神駿非凡。
華雲龍脫口道:“好馬。”
孟為謙道:“這一匹“烏雲蓋雪”,是教主最心愛的寶馬,特用以迎華公子大駕,敝教主看重華公子之意,由是可見。”
華雲龍留神一看,果見那馬四蹄卻是雪白,含笑不語,飄身上馬。
似這種寶馬,皆能識主,不容陌生人騎上。
華雲龍一上馬背,那馬已是一聲長嘶,前蹄一伏,後背猛拱,欲摔飛華雲龍。
那一聲長嘶,宏亮震耳。
那“烏雲蓋雪”乃是馬中龍種,這一發威,其他凡馬,無不伏首貼耳,戰栗不已。
孟為謙暗道:“老夫看你如何降伏……”要知憑他們身負絕頂武功的人,那“烏雲蓋雪”再是厲害,終究降伏得住,只是要從從容容,漂漂亮亮的收伏,那就不簡單了。
詎料,華雲龍早已測出他們心意,他家中“龍兒”,更是汗血名種,他對降伏這類神駒,也算早有經驗,飄身上馬雙足緊夾馬腹,真氣一沉,那匹“烏雲雪蓋”立覺背上若負泰岳,顛了兩顛,絲毫不動,亦知此人並不好惹,長嘶聲中,猛地向前衝去。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石火中,華雲龍翻身落地,雙手急揪馬項,往下疾按,那“烏雲蓋雪”,空自揚蹄掀尾,奮力掙扎,踢起一大片塵埃,竟是不能動彈分毫。
僵了許久,那“烏雲蓋雪”的震耳嘶聲,逐漸弱了下去,只聽華雲龍喝道:“畜牲,你還不服。”
暗加二成真力,那“烏雲蓋雪”突又發出震天長鳴,猛力掙動一陣,始復漸停衰下,終於完全放棄抗拒,搖頭擺尾顯出乞憐之色。
刹時,四周響起一陣喝采之聲。
孟為謙也暗暗佩服,拂髯笑道:“華公子好功力,敝教除了教主外,尚未有第二人,能收伏此駒這等輕易。”
華雲龍面不紅,氣不喘,淡然道:“在下御術疏陋,貽笑方家了。”
孟為謙不復多言,上馬控勒,幾個玄冥教徒也紛紛上馬,一行人由南門出城。
華雲龍與孟為謙,並駕齊軀,展眼間,已至一座住院。
那莊院位於叢林之中,外觀並不宏偉,與一般土財主所居,並無二樣。
這時莊門大開,由大廳直至莊門路上,左右各立著二三十佩刀紫衣壯漢,人人雙手高擎火炬,照得院中亮若白晝,靜肅無聲,隱泛森森殺氣。
華雲龍飄身下馬,立有玄冥教徒牽去。
孟為謙拱了拱手,道:“華公子請,敝上候之久矣。”
華雲龍含笑步入,忽聽道上壯漢齊聲喊道:“華公子駕到……”這五六十人,功力俱不等閒,中氣充沛,齊齊暴喊,如霹靂乍發,震耳欲聾,尤其華雲龍孤身人敵重地,實有先聲奪人之勢。
華雲龍卻顧盼自若,心中忖道:“玄冥教既自詡非同江湖一般幫會,大概不會以刀陣試敵了。”轉念間,已至大廳丹塌之前,但見階上為首一人,身穿一襲大紅長袍,領下三綹青須,面色晶瑩,雖僅岸然而立。
見之令人油然有鷹睨虎視,一股肅殺猛厲之感。
華雲龍情知除了自封九曲神君的谷世表,再無他人。
只見那九曲神君谷世表冷電似的目光,上下掃了華雲龍一眼,那目光陰鷙恨毒之意,以華雲龍膽識,也覺心中一寒,暗道:“想不到他對我家,抱有偌深恨意。”他一攝心神,抱拳朗聲道:“後學華雲龍,拜謁神君。”他稱神君而不稱教主,言外之意,即謂已悉谷世表來歷。
谷世表忽然哈哈一笑,道:“果然虎父虎子,故人有後,谷某欣慰無限。”拱手肅客,華雲龍從容而入,心中卻暗驚那谷世表城府之深險。
大廳外貌簡陋,廳內卻畫棟雕梁,金碧輝煌,琉璃宮燈,輝芒如畫,地上紅氈柔毛覆足,設有一桌筵席,器皿俱為鏤銀嵌玉,氣派極大,帝王不如。
華雲龍與谷世表分賓主坐下,余人登的紛紛入座,卻有八名少年侍立谷世表身後,華雲龍見其中正有會見過的四個仇華,顯然均為谷世表之徒,谷憶白則如所言,已芳蹤杳然,端木世良、孟為謙、董鵬亮,皆在入席人中。
只聽谷世表道:“華公子聰慧絕頂,谷某雖故晦行跡,想來必未能瞞過。”說到此處,語音一頓,目注華雲龍。
華雲龍心中暗叫一聲“慚愧。”口中笑道:“神君所行莫測,在下摸索良久,始略得端倪。”
谷世表緩緩說道:“谷某與尊府恩仇,華公子諒必清楚?”
華雲龍劍眉微聳,道:“神君此會,難道便欲一結舊仇?”
谷世表漠然道:“谷某尚不至如此不肖。”
華雲龍目光一轉,將席上諸人打量遍,只見谷世表左首第一人是位年及知命,長袍偉軀的老者,再下面是三位須發如銀,面若嬰兒的老人,看來身為總壇主的端木以良,天機壇主的孟為謙,尚非重要人物。
他心中暗驚,忖道:“瞧他們目光,個個都是絕頂高手,這里想來僅是玄冥教的一部分人而已。”轉念下,含笑道:“在座的必皆一代高人,恕華雲龍眼拙,未能盡識,神君可否介紹一下?”
谷世表道:“禮當如此。”只見谷世表向右首第一位皓首童顏的老者一指,道:“這位是勞山隱叟。”
華雲龍容色一動,抱拳道:“原來黃遐齡前輩,久仰大名。”
“勞山隱叟”黃遐齡含笑還禮,道:“華公子少年英雄老朽亦是聞名巳久。”
華雲龍笑道:“黃老前輩靜極思動了。”“勞山隱叟”黃遐齡淡然一笑,並不作答。
華雲龍見觸之不動,已知“勞山隱叟”黃遐齡是極為難斗的人物,但聽谷世表依次介紹以下四人,一為副教主吳東川,一黃袍老道是“紫霞子”,兩名黑袍老道,卻是兄弟,號為“陰山雙怪”俱域外人士。
余下四人,則是玄冥教總壇及天地人三壇壇主,端木世良、孟為謙兩人,華雲龍早巳知曉,那董鵬亮是人壇壇主,另一面容削瘦老者,則是地壇壇主崔恒。
華雲龍忖道:“以是看來,玄冥教實力在九陰教、魔教之上了。”引介已畢,華雲龍朗聲說道:“今夜得睹諸位高人,華雲龍榮幸萬分,卻不知神君寵邀,有何指教?”
谷世表道:“原無他事,只是華公子既然說了,本神君倒有一件小事順便一提。”
華雲龍道:“神君請講。”
谷世表沉聲一笑,道:“谷某這神君之號,承襲自誰,華公子知否?”
華雲龍爽然一笑,道:“古今唯有一位九曲神君,在下自然知曉。”
谷世表冷冷一笑,道:“谷某既獲先師武功,不知先師遺物,本神君可否繼承?”
華雲龍道:“徒承師物,自是應當。”他暗暗冷笑道:“想先前那九曲神君,靈丹秘笈,皆屬剽掠得來,你谷世表好意思言繼承,你師父也真多。”
但聽谷世表道:“既然如此,聽說先師有一座溫玉蓮座,落在尊府,不知本神君能否取回?”
華雲龍聽出谷世表語中,含有譏諷華家竊取他人之物,哈哈一笑,道:“神君當然可以取回,只怕太重哩。”
忽聽谷世表背後侍立的仇華老大冷聲道:“小小一個溫玉蓮座,難道比泰山還重,你根本信口雌黃。”華雲龍注視谷世表,含笑不言。
谷世表峻聲道:“此地那有你開口的地方,閉嘴。”仇華老大見師父動怒,不敢出聲,只是恨恨盯著華雲龍。
谷世表面色重又平靜,淡淡一笑,道:“尊府高手如雲,令尊尤其武功蓋世,那溫玉蓮座,普天之下,自是無一人可以拿走。”
他親口承認取不走那刻有“武林至尊”的溫玉蓮座,等於是承認猶不敵華家,那八名仇華,滿腹不服,卻不敢開口,華雲龍卻感覺這以前的無量神君之徒,而今的九曲神君谷世表,委實已是一代梟雄,迥不似他以往所想像飛揚浮燥,得意洋洋的小人情態,心中更是惕然,笑道:“不才所言,意非指此。”
谷世表“哦”了一聲,含笑道:“本神君大惑不解。”
華雲龍劍眉抖動,朗聲道:“神君可知天下人心,重逾華岳?”谷世表聞言,面色斗然一沉,久久不語。
忽聽那由左至右的第八個仇華,冷笑道:“你們華家假仁假義,騙得江湖同道,死心塌地,有何可驕?”
華雲龍見那仇華似即仇華老八,目光閃閃,他一瞥之下,已看出那仇華功力勝過其他師兄弟不少。
只聽谷世表道:“老八,你有多大火候,敢妄加評議,快向華公子陪罪。”
華雲龍暗道:“聽谷世表口氣,可見對這幼徒,最是鍾愛,只恐又要重重蹈當年九曲神君覆轍。”
那仇華者八強忍怒氣,拱手道:“愚下年輕識淺,華公子原諒。”
華雲龍含笑還禮,道:“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咱們華家也確該多加惕厲了,八公子所言,無殊藥石。”仇華老八目帶煞光,咬牙冷笑。
谷世表冷肅的目光在華雲龍與自已徒弟們臉上略一掃視,不由暗自咨嗟,自己徒弟實無一人比得上華家子弟。
要知華家那種泱泱大風,實源於歷代落霞山莊主人的穆穆隸隸,決非勉強可就,華雲龍素日脫羈之駒,飛揚挑達只是久經濡染,他又是絕世資質,那雍容威武,磊落氣概,自然而成,所謂夫入芝蘭之室,而不覺其香,谷世表厭怒之中,也不隱有佩服之感。
忽見華雲龍抱拳當胸,道:“在下也有一件事欲向神君請教。”
谷世表漠然道:“本神君洗耳恭聽。”
華雲龍沉聲道:“在下請教的,是敞司馬叔爺的命案。”
谷世表嘿然一笑,道:“令司馬叔爺的夫人柯怡芬,是出身九陰教,華公子清楚麼?”
華雲龍點了點頭,道:“在下略有所聞。”
谷世表道:“然則華公子不向九陰教主責詢,卻向本神君追問,豈非舍本逐末?”
華雲龍暗忖道:“他言詞閃爍,此事大有可疑。”心中在想,口中說道:“在下已向九陰教主問過……”
谷世表截口道:“既然如此,全案必已明朗,又何必苦苦追問。”
華雲龍坦然道:“她說此案貴教亦牽連在內,又語焉不詳,不得不請神君指示了。”
谷世表面泛怒容,道:“她真如此說?”
華雲龍說:“神君不信,可遣人探聽。”
谷世表面上怒氣一直未收,默然有頃,始道:“華公子報仇之際,不妨將本教列入。”
華雲龍暗暗動疑,道:“神君話中有話,可否明言?”
谷世表淡然道:“說也未嘗不可,但華公子必然不信,又何苦白費唇舌。”
華雲龍暗道:此中難道還有內幕,當下說道:“以神君身份,在下焉敢不信。”
谷世表敞聲一笑,道:“華公於之言差矣,虛言搪塞,任何人皆可做出。”頓了一頓,面容一整,道:“本神君若言司馬長青之死,本教主並未介入,小徒雖曾下毒棺中,也是事後所為,華公子信否?”
華雲龍暗暗忖道:“他這話就未免近於虛言搪塞了,諸般跡象,玄冥教嫌疑重大。”心念電轉,口中知道:“在下敢不信,依神君之言,命案是九陰一教獨力包辦了?”
谷世表淡淡一笑,道:“以老夫之見,此事既非九陰教所為,也非魔教。”
華雲龍怔了一怔,訝道:“難道除了貴教及魔教、九陰教外,另有第四派人?神君必有所見,尚望一啟茅塞。”
谷世表執懷敬酒,微微一笑,道:“華家與老夫仇恨,那是人所盡知的事,遲早總要一戰,然不必諱言,老夫雖籌備巳久,要與華家一拚,尚無把握,豈肯決裂過早,九陰教、魔教與本教,亦有默契,決不致下手害司馬叔爺,老夫推斷有人存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心。”
谷世表這番話,可謂坦白之極,華雲龍雖未置信,卻也疑心大起,不料本以為僅細節未清,凶手未緝的命案,突生變化,但他並不焦急,因玉鼎來由,可向昔年的玉鼎夫人,而今的長恨道姑顧鸞音請教,命案經過,至少那尤氏與薛靈瓊可以詢問,念頭一轉,已知谷世表所言必有意圖,一時卻估他不透,沉吟一瞬,笑道:“江湖三教,前車可鑒,若有人欲師九陰教主故智,那就愚不可及了。”
忽聽那“勞山隱叟”黃遐齡道:“事蔽於近,則見不能遠,常人通病,此人大約看透此點,故大膽行去。”
華雲龍朗聲笑道:“貴教主逸才命世,豈常人可比?”
那“紫霞子”道:“華公子是對神君之言,心存疑慮了?”
華雲龍面龐一轉,正色道:“貴教主何等人物,那能憑空捏造,在下深信不疑,眼下正思恭聆神君高見。”谷世表冷眼旁觀,但見華雲龍神色正經,連他也看不出華雲龍存何打算,不由暗罵:好狡猾的小子。
只聽華雲龍道:“在下本以為敝司馬叔爺夫婦遇害,傷痕同在咽喉,齒痕歷歷,似是被一種獸類咬死,而曾見一叫尤氏的女子,懷中抱著一頭黑貓,且為九陰教的屬下……”
谷世表道:“那尤氏的確嫌疑重大,不過並非必定是凶手。”華雲龍暗道:“他力為九陰教撇清,不知是何用意。”
但聽“紫霞子”道:“華公子,貧道自海外回至中原,途中曾見過幾個行蹤詭異,武功高強的蒙面黑衣人。”
華雲龍聳然動容,道:“有這等事?”
那“紫霞子”肅容道:“千真萬確。”
華雲龍道:“道長請道其詳。”
“紫霞子”略一沉吟,道:“年前貧道路過涿郡郊野,偶見一條黑影掠過,心中一動,躡跡追上……”
華雲龍笑道:“道長三清子弟,卻是好多的緊。”
只聽“陰山雙怪”的大怪冷冷說道:“膏梁子弟,果然多不知禮儀。”
華雲龍充耳不聞,凝目注視,及見“紫霞子”不以為忤,哈哈一笑,道:“倒非貧道好奇,而是神君照留意宵小,故貧道既逢此事,便不容放過。”語音轉之頓,道:“追了一程,來至林中一座茅屋,黑影閃入,貧道即潛掠近凶,但見屋中有五名黑衣人,此刻,俱已取下蒙面黑巾,然貧道因少在武林走動,認不得是否而今武林知之士,將其相貌暗記在心,那幾人年紀都在五旬左右,面貌都很平常,只有其中一人,左頰似是中了一劍,致左眼毀去,一道長疤,直抵下齶,似是眾人之首。”
華雲龍也想不出武林中有如此形貌的人,暗道:“哼,誰知你是否捏造?”
只聽那“紫霞子”道:“那幾人略說幾句話後,即開始密議,貧道偷聽之下,心驚不已,原來他們話中,透露欲俟咱們三教與華公子一家拚個兩敗俱傷,再突起消滅雙方……”
華雲龍插口道:“道長可將那五人對話詳細敘出麼?”
“紫霞子”微微一怔,道:“貧道已記不太清楚了。”
華雲龍曬然道:“這般重要的事,以道長才智,卻記憶不住?”“紫霞子”情知華雲龍對己言生疑,欲由話中察出漏洞,微微一笑,不再作答。
“陰山雙怪”的二怪冷然道:“偶有遺忘,也是人之常情。”
華雲龍朗聲笑道:“事出尋常,豈能怪華某小心。”微微一頓,沉聲道:“以道長武功,難道擒不下一人拷問?”
“紫霞子”苦笑一聲,道:“貧道不做謙辭,平日也頗自負,然那些人功力確為高強,貧道聽了一半,偶一不慎,折了樹枝,即為彼等發覺,五人圍攻之下,貧道能突圍已算好的,遑論擒人拷問了。”
華雲龍笑道:“既已敗露,那一伙人只恐要自此斂跡了。”
“勞山隱叟”黃遐齡哈哈笑道:“自古略具幾分才華的,從不肯自甘寂寞,那是寧死也要光光彩彩干上一番。”
華雲龍頷首道:“不錯,更可能掀開來做了。”
忽聽谷世表漠然道:“華公子既存疑慮,言也無益,好在言非虛造,憑華公子機智,留心一下,不難發現異征。”
“紫霞子”拂塵一擺,道:“神君之言有理,貧道效金人三緘也罷。”
華雲龍暗暗忖道:他們這一番舉止,多半是早已擬定,華某何許人也,能為你這虛招所欺。
轉念中,含笑道:“在下正待求教,卻不好啟齒了。”
“紫霞子”拂髯一笑,道:“貧道比擬失偏了,華公子請問。”
華雲龍微一吟哦,倏地笑道:“道長由那些人口中,尚有何重要發現?”
“紫霞子”想了一想,緩緩說道:“貧道聽得實在不多,唯聞他們曾數次喊出總當家的之稱。”
華雲龍瞿然一驚,道:“哦,風雲會東山再起了。”
“紫霞子”道:“貧道也曾如是猜測。”
華雲龍暗暗忖道:“風雲會固很可能再起爐灶,然玄冥教求轉移視聽的可能更大。”思忖中,話題一轉,道:“神君柬上所說,“煮酒論劍”,不知如何論劍法?”
谷世表雙眉一軒,道:“華公子武功高強,必已盡得令尊真傳了?”
華雲龍道:“神君技絕天人,在下自非敵手,不知是口頭較技,抑是……”
谷世表含笑截口道:“本欲口論,無奈九曲宮薄技,僅報招數,外人不知所雲。”
華雲龍振衣而起,抱拳道:“何處較技,就請神君指點。”
谷世表站起身子,笑道:“少年俊彥,自是急欲一逞威風。”
“勞山隱叟”“陰山雙怪”等人,紛紛起身,當下由谷世表與華雲龍並肩走於前面,眾人簇擁在後。
下丹塌,即是一片青磚鋪就的石坪,寬廣不下十丈,這時,周圍早有玄冥教徒,高舉火炬,照得坪上通明。
華雲龍欲一試谷世表功力,谷世表亦存心由華雲龍身上,試出華天虹武功,兩人都抱了一窺對方虛實之心。
兩人走上石坪,轉身立定,華雲龍道:“是神君親自賜教?”
谷世表道:“本當由老夫下場,只恐人言老夫以大壓小。”
吳東川、“紫霞子”、黃遐齡等,俱佇立場畔,那仇華老八,突然越眾而前,朝谷世表躬身道:“何勞師父下場,弟子請戰。”
谷世表眉頭一皺,道:“你非華公子之敵……”
華雲龍心念一轉,忽然震聲一陣狂笑,道:“請恕華某狂妄,神君的八位高足,無人是華某三十招之敵,華某極欲試一試所見如何,不妨請令徒出場。”仇華們聞言大怒,皆瞪目望著華雲龍。
谷世表暗道:這小子突變狂態,是何原故,轉念之下,將手一擺,道:“去領教三十招,敗了就罷,不許逞強。”
仇華老八躬身領命,轉身上前兩步,陰森森地道:“華公子,有僭了。”
華雲龍漫不經心的一揮手,道:“你請。”
仇華老八強捺妒恨,早感不耐,那有心客氣,霍然一掌,當胸襲去。
華雲龍身形微側,頓時避過,右掌斜掄,封住敵人的掌勢。
這起手一招,谷世表等,已看出華雲龍高過仇華老八不少,三十招內,的確很可能擊敗仇華老八,同是心中一震,暗道:華家小兒既有如此武功,那華天虹更是不用說了。
仇華老八也覺出敵手甚強,但他豈肯退下,厲吼一聲,使出九曲宮絕藝“九曲神掌”,詭異奇幻,一掌接著一掌,猛攻不巳。
華雲龍揮灑自如,輕易接下,暗道:看來他們劍法還是由掌法脫胎,簡直可與蔡家“四象化形掌”一爭了。
他眼下並未施展“四象化形掌”,僅以由“天化札記”所得的“璇璣指力”及“密宗大手印”,“大魔掌”迎敵,這些日子,為了應付魔教,特地練過。
展眼間,二十招已過,華雲龍念起自己曾言三十招內擊勝谷世表徒弟之言,大喝一聲,掌法一變,一招“困獸之斗”,擊了過去。
仇華老八一瞧掌勢,已知難擋,他武功在七個師兄之上,確非泛泛,當下一招“魅影九幻”,陰手斜捺華雲龍左肋,身形微閃,避開銳勢。
華雲龍一連三招“困獸之斗”,倏化“一用無位”,欺身上前,一按仇華老八“血門商曲”穴,輕笑一聲,收手而退。
這三招手法,銜接處若翎羊掛角,無跡可尋,就算元清大師見了,也不得不贊嘆,谷世表等,更是聳然動容。
華雲龍含笑轉面道:“超過三十招了?”
谷世表漠然道:“二十九。”仇華老八滿面通紅,突然厲喝一聲,撲身上前,奮力施出“九曲神掌”與敵偕亡的煞手“魂游九幽”。
但聽谷世表峻聲道:“不知進退的東西。”快愈電閃,一把扣住仇華老八左肩,拍拍兩聲,掃了仇華老八二記耳光,將他往場外一摔,道:“給我滾。”仇華老八捧出石坪,一連蹭蹬了幾步,勉強站穩,轉目狠狠盯了華雲龍一眼,轉身奔向院後。
華雲龍拱一拱手,道:“在下多有得罪了。”
谷世表神色如常,道:“小徒不知華公子手下留情,妄欲拚命,理當老夫向華公子謝罪。”
華雲龍道:“神君是否前與賜教?”
谷世表微微一笑,目光一閃,道:“老夫請公子指點五十招。”語外之意,是說五十招內,必可擊敗華雲龍。
華雲龍心神一凜,暗道:剛剛一戰,我因未盡全力,但谷世表敢言五十招內擊敗我,如無七八分把握,他是一教之主,不成就落下笑柄。
他心念電轉,立刻屏絕思慮,抱拳道:“請。”
谷世表將手一拱,道:“老夫候教。”
忽聽“勞山隱叟”黃遐齡叫道:“華公子、神君請慢。”
話聲中,一個箭步已至谷世表與華雲龍之間,朝谷世表躬身道:“屬下一時技癢,欲與華公子印證。”
谷世表微微皺眉,道:“黃老技癢,本無不可,但如此一來,本神君豈不成為以車輪戰對付華公子了?”
黃遐齡道:“以屬下愚見,神君與華公子之戰不妨置於日後。”
華雲龍暗道:“看來連黃遐齡、紫霞子他們,也不以為谷世表能在五十招內擊敗我,故出場接下。”目光一轉,倒要看谷世表允許與否。
只見谷世表略一沉吟,轉面笑道:“華公子意下如何?”
華雲龍笑道:“在下無可無不可。”他心中暗忖:谷世表定是並無把握,於五十招內敗我,是言不過撐撐場面,換成東郭壽與九陰教主,縱可勝我,也非易事,他有何能為,心念一轉,又覺而今谷世表,心機似海,卻也不可大意。
但見黃遐齡拱一拱手,道:“華公子,老朽不自量力,意欲領教“落霞山莊”的武學,尚請手下留情。”
華雲龍抱拳笑道:“在下手底自有分寸,黃老前輩如不留情,未免說不過去。”
黃遐齡手下留情之言,不過客氣的話,詎料華雲龍竟似初出茅廬之人,居然當真,他怔了一怔,道:“華公子以為……”
華雲龍朗然笑道:“當場不讓父,在下以為一切客套都免了最好。”
黃通齡不覺動怒,暗罵:好狂妄的小子,面上卻含笑如故,一拂銀髯,道:“就如華公子所言。”
谷世表退至坪邊心中暗道:這小子,聞他日常雖然輕佻,臨敵卻頗能不驕不餒,為何忽然顯得輕狂?
假如是想激怒本神君,偷窺本神君淺深,算你自費勁了。
思忖中,華雲龍已說了聲“有僭”,欺身上前,一掌擊了過去,倏而化指。
華雲龍情知黃遐齡必是玄冥教中之三五位高手之一,那敢大意,一上來就使出“蚩尤七解”的“襲而死之”。
黃遐齡何等眼力,一看便知起手是虛,殺手在後,見這一指勢若雷霆,當下喝一聲“好”,左掌一探,猛刁敵腕,左手五指齊彈,勁風應指而出,破空銳嘯,凌厲之極,的是名家手法。
華雲龍招式倏易,食指一挺,一縷勁風,已排闥而人,直擊黃遐齡太乙穴。
黃遐齡出招之先,已留退路,哈哈一笑,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身子陡移半尺,躲開指勁,心中卻不禁暗道:這一套指法,確是奇奧武學。
展眼間,二人或指或掌,巳是疾快的對拆起來。
這兩人功力都已稱得上絕頂,谷世表功臻化境,一眼已瞧出一場好戰的,凝神觀察華雲龍手法。
詎料,四十招一過,華雲龍巳落下風,只仗著一二玄奧手法,突出奇兵,勉強支持,但神色毫無焦急。
吳東川看了一陣,以“傳音入密”朝谷世表道:“華家小兒分明意在藏拙。”
谷世表點了點頭,也以傳音入密之法道:“你看小兒武功多高?”
吳東川目光一轉,向激戰中的華雲龍望了一眼,回過頭來,道:“只伯不在黃老之下。”
谷世表頷首道:“與我所見一般。”語音一頓,道:“如此看來,那華天虹的功力是益發高了。”
吳東川道:“要不由神君以“九曲陰手”在小兒身上留下暗傷,免得成了個禍胎。”
谷世表搖頭道:“不妥,華家能人極多,這小兒也不等閒,很難不著痕跡,目前准備未周,不宜與華家決裂過早。”
吳東川道:“今日之事如何?仍按先前擬議進行?”
谷世表正在沉吟,忽見一名教徒匆匆奔至端木世良之旁,道:“稟教主,莊外有大批江湖高手潛伏叢林,本教所設暗椿被拔去六七處。”
端木世良雙眉一聳,道:“是些什麼人物?”
那教徒道:“屬下猶未察出。”
孟為謙插口問道:“有多少人?”
那教徒道:“至少有三十人。”
孟為謙朝端木世良道:“多半是華家小兒的朋友,本莊位置隱密,引那小子赴宴,沿途也密切監視過,對方如何知道偌快,端木兄稟告神君……”
谷世表早已聽見,轉面淡淡一笑,道:“對方能人盡多,此事不足為奇。”
端木世良道:“憑本教實力,不難將來敵盡殲,神君……”
谷世表截口道:“要動手還等到現在,斷沁不可。”微微一頓,朝董鵬亮道:“董壇主速去吩咐,勿與來人衝突。”董鵬亮躬身領命,隨即離去。
端木世良、孟為謙雖覺如此似嫌示弱,但谷世表既巳決定,不便再言。
陰山雙怪,身居客卿地位,顧忌較少,睹狀之下,大怪忍不住道:“老朽是北鄙之人,有一句說一句,神君請勿見怪,那華天虹究竟有何厲害,神君如此忌憚?”
谷世表含笑道:“華天虹縱然厲害,本神君又豈懼他,只是近二十年,華家勢力已根深蒂固,欲除匪易,不可不謀定後動而已。”
忽聽黃遐齡縱聲喝道:“老夫不信逼不出你用全力。”
力字未出,倏地展開勞山一派的鎮派奇學“海印拳法”,招招凝足功力,如海水澎湃,亂石崩雲,華雲龍登時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華雲龍劍眉一挑,驀地連展奇學,“變動不居”、“日月相推”、“橐龠虛屈”一連三招,黃遐齡立時拳法一挫,大有反勝為敗之勢。
谷世表早由孟為謙稟報,知道這掌法,見他施出,目光炯炯聚精會神,想窺出妙處。
華雲龍身在險地,刻刻留神,百忙中的一瞥谷世表,見狀暗道:武聖遺下絕學,豈你能測,只是我也不宜鋒芒太露。
心念一轉,一招“困獸之斗”出手,即以“移形換位”,閃出丈余,道:“華某輸了。”
黃遐齡自以為前輩高人,幾乎用盡全力,而猶不能擊敗華雲龍,況最後幾招,又被華雲龍逼退,如何甘心,聞言冷冷一笑,道:“華公子何必諷刺老朽,明明是老朽不敵,只是黃遐齡不知進退,仍欲領教下去。”
忽聽谷世表縱聲叫道:“華公子既不願再加印證,黃老就請回吧。”
黃遐齡其實亦知取勝之機甚小,只是就此退下,顏面難堪,眼下既有台階,頓時改口道:“敝教主既已有言,老朽認輸了。”
華雲龍淡淡一笑,道:“在下豈是黃老對手。”
只聽谷世表道:“莊外來了不少高於,似是華公子朋友,為免引起誤會,可否請華公子代請入莊?”
華雲龍情知必是侯稼軒、蔡昌義等人,耽心玄冥教對己不利,潛伏莊外,待機而動,心中也怕他們見自己久不出莊,打進莊來,那時局勢不可收拾,當下道:“在下理當去一趟,神君欲否一見江湖朋友?”
谷世表略一沉吟,笑道:“本神君重出江湖,正欲一會故人,有此機會,如何能夠放過。”
華雲龍暗道:侯伯伯他們的行動,自然難以瞞過谷世表,舉步走向丹墀。
谷世表身形微側,讓開正面,將手微微一揮,紫霞子、黃遐齡、仇華等人,忽然齊齊微一躬身,由廳旁兩廊散去,那一批手執火炬的玄冥教徒,也悄無聲息散去,自始至終,除了仇華老八被谷世表責罰時,略現異色,並無聲息,可見訓練有素。
刹那,石坪重歸黑暗,只有廊下所是羊角風燈,吐出黯淡的燈光照著。
那玄冥教的副教主吳東川,卻漠然立於丹墀。
兩人逕穿大廳,吳東川則退後半步。
谷世表一瞥廳中酒筵,笑道:“本待與華公子飲酒暢論天下英雄……”
華雲龍朗聲笑道:“不知如何之人,始可當得神君心中英雄?”
這時,由廳下丹墀,直至莊院門口,又已排成一列紫衣大漢,左手執炬,右手抱刀,與入莊不同,那鬼頭刀泛出森森寒光。
他暗暗想道:谷世表排出這場面,豈不可笑。
只聽谷世表道:“以老夫愚見,必胸懷掀天動地之志,鬼神莫測之機,武功蓋代,才華絕世,天下奇人,聞而向風之人物,始可謂英雄。”
華雲龍道:“如神君所說,天下無一英雄了。”
谷世表忽然停足,華雲龍微微一怔,也跟著停下腳步,只見谷世表目光的炯炯,一字一頓道:“近百年來,唯有令尊可稱真英雄,真豪傑。”
華雲龍肅然道:“家父曾言,外間對己每稱謄太過,其實,只自盡本份而已,英雄之名,斷不敢當,且日常教訓,均勉子弟盡做人的本份即可。”
谷世表目光一收,重又向前走去,淡淡一笑道:“令尊的謙衝,那也是江湖皆知的事。”
隨之起步,華雲龍暗道:“他雖恨爹入骨,口中卻贊譽有加,真是因惺惺相惜之故,但他卻並非胸襟宏闊之輩……”他步步為營,借機落後半步,提防谷世表暗下毒手。
谷世表頭也不回,道:“虎父虎子,未來英雄,非華公子莫屬了。”
華雲龍淡然道:“神君謬許了。”
谷世表沉沉一笑,道:“以華公子於徐州之作為而論,已見氣魄,老夫之言,自信不妄。”華雲龍忽然驚覺,谷世表語氣有異,心神一懍,暗忖他已存殺我之心了。
谷世表確已起了殺機,只是卻委決不下,他二次出山,雖欲與華天虹一較勝負,心中仍懷莫名的畏懼,那不盡因華天虹功力高強,還因華天虹那巍然的氣概,於華雲龍又看到華天虹,故殺機大起,暗暗想道:這小子如真僅好色輕薄之輩則無足輕重,今夜也卻現出浮躁,只是……”
思忖中,已至莊門,他心念一決,預備趁華雲龍經過身邊之際,以“九曲陰煞”神功,暗傷華雲龍。
這“九曲陰然”神功,記載於“九曲真經”,傷人內腑於不知不覺,任敵人習有何等上乘心法,也難抵御,傷發期日,可由施功者心意,未發則一如平常,本已極為陰辣,再經谷世表逼入原先所練毒掌,端的陰毒絕倫。
華雲龍卻始終落後二步,問道:“敝友們現在何處?”
谷世表暗道:這小子如真已著破神君之意,預先趨避,那就更容他不得了。
口中卻道:“貴友們擒住敝教不少弟子,而今想必隱於林中。”倏地高聲笑道:“華公子安然出莊,諸位也當出來了。”但聽一聲長笑,侯空軒領先縱出,落在二人五丈之前,一掃華雲龍,見他無異狀,放下心頭一塊石頭,隨望向谷世表,微微一嘆。
又聽蔡昌義的聲音道:“雲龍弟,你沒事?咦!你身旁那人是誰?”話聲中,人已躍出,直瞪著谷世表,薛人仇、余昭南等,隨後縱出,立於侯稼軒身後。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這位便是玄冥教主九曲神君。”
谷世表與當年神旗幫的重要人物,原來是素識,且交情不惡,其後漸疏,二十年重見,只是已成仇敵,他雖心性毒辣深沉,腦中泛起昔年白君儀倩影,也不由暗起滄桑之感,楞了一楞,隨即一攝心神,目射寒芒,望著四周叢林,道:“隱藏林中的一批朋友,因何不出來?”
只聽放聲大笑,人影連閃,枝葉拂衣之聲,響成一片,范通、查幽昌一干人,全騰身而出,圍繞莊門周遭,黑壓壓的一大片,竟不下於六七十人之眾。
原來侯稼杆、余昭南等,如何放心得下讓他單人赴宴,立刻招集大半昔日幫眾,且通知范通、查幽昌。
幾人聞訊,不再計議,全帶人匆匆趕來。
華雲龍暗暗激動,朗聲道:“在下的事,多勞諸位奔波了。”
查幽昌高聲道:“彼此份屬同道,理當相助,況華公子一身關系甚重。”
谷世表雖未將這一批人放在眼,卻也暗覺意外。
此際,紫霞子、陰山雙怪,忽又重現在谷世表身後,玄冥教徒若雁翅列於谷世表與華雲龍身之後,有似兩軍對壘。
華雲龍心念一轉,覺得趁此時機離去最妙,當下朝谷世表一拱手,道:“今日之會就此結束,在下不再打擾。”
谷世表頓了一頓,領首道:“也罷,看此形勢,亦難為繼。”心中卻暗道:可惜,錯過下手機會。
那范通於九幽掘寶時,亦曾見過谷世表,他熟知谷世表與華家之仇,見華雲龍與谷世表相隔不及二尺,深恐華雲龍中了暗算,縱聲叫道:“華公子,快請過這邊來。”
華雲龍莞爾一笑,坦然舉步走了過去。
場中人的目光,都注視谷世表,谷世表幾番欲拚著與華天虹提早啟釁,也要將華雲龍毀了,終於暗暗一嘆,散去“陰煞神功”。
眾人見華雲龍安然歸陣,始松了一口氣。
查幽昌哈哈一笑,道:“尊駕敢是玄冥教主?”谷世表冷然一曬,置若罔聞。
陰山雙怪的大怪冷冷說道:“憑你這等人物,也配與本教教主講話。”
查幽昌臉色一變,冷笑道:“天下武林,當無出華大俠之右了,卻也未聽說華大俠有過這等架子。”谷世表生平最恨的,即有人說他不如華天虹,聞言之下,頓時目中冷電暴射,盯住查幽昌。
查幽昌心頭一寒,不禁倒退了一步。
那大怪獰笑道:“好小子,竟敢出口不遜,老夫教你去西天對如來佛說去。”舉步行去。
華雲龍情知查幽昌比之陰山雙怪,差的太遠,焉能讓他們動上了手,驀地揚聲:“神君,你我兩方真要拚上一陣,讓人坐收漁利?”
谷世表雙眉一動,喚道:“李老請回。”那大怪,不敢違拗,只得悻悻轉回。
華雲龍暗暗忖道:這等局面拖下去,必爆發一場混戰,還是速離為上,心念一轉,道:“蒙神君賜告疑案线索,在下亟將澄清,改日再聆教益。”
谷世表正中下懷,道:“多有怠慢。”
俠義道這方,以華雲龍馬首是瞻,他既然要離去,無人異議,於是齊由小路退出林中,華雲龍防著谷世表對眾人不利,與蔡昌義、侯稼軒等人,走在最後。
華雲龍與谷世表此會,乍看著草草結束,其實,雙方暗用心機,都存有深意,究竟孰獲為多,就要看日後發展了。
蔡昌義一個勁追問華雲龍經過,華雲龍—一含笑回答,將及出林,華雲龍陡聞一個細若蚊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道:“龍兒,你送走眾人後,速來會我。”華雲龍聞聲知人,暗暗想道:西域叔叔以練氣傳音囑咐,似是不願與眾人會面,不知何故?
蔡昌義忽然駐足,詫道:“你又有什麼事了?”
華雲龍笑道:“有位尊長叫我,你們先走吧。”
蔡昌義奇道:“什麼尊長,為何不出來見見?”
侯稼軒卻恐華雲龍是藉詞離開,重新潛伏谷世表莊中去,插口道:“龍少爺,何不請你那尊長至客棧見面?”
華雲龍啞然一笑,道:“侯伯伯不必耽心,眼下已無冒險探聽玄冥教的消息的必要,當真有一位尊長叫我去。”
侯稼軒頓了一頓,道:“我也留下來吧。”
華雲龍見他執意不走,只得由他,見范通等已走出數丈,匆匆關照數句,他也辨不出阿不都勒是存身在東南十余丈處,與侯稼軒穿林而過,果見一位面容清秀的中年男子。
盤膝坐在地上,正是他那西域的叔叔阿不都勒。
原來阿不都勒乃西域維吾爾人,為三十余年前,一位曾以小小一柄金劍,鬧得中原天翻地覆的奇人,“一劍蓋中原”向東來的最小弟子。
那向東來武功雖高,那次卻為白嘯天、任玄、天二子、無量神君和周一狂五人暗算,落成殘廢,幸為華雲龍之祖華元胥所救,轉回西域,十余年後,卷土重來,雖報大仇,卻死於通天教的丙靈子手下,六名弟子,先後罹難,只剩下小弟子阿不都勒。
其後,阿不都勒隨文太君練武五年,始回西域,算起兩家交情,可謂深厚之極。
他旁邊盤坐著一位黃袍老者,華雲龍一瞥之下,認出卻是曾以日月雙環與己一戰的老者,不覺一怔。
阿不都勒微微一笑,道:“這位是丁如山前輩,龍兒快些拜見。”
華雲龍忙上前見禮,笑道:“您老人家怎地不肯說明身份,也免得小子無禮。”
阿不都勒訝然道:“原來你們已經見過面了。”
華雲龍笑道:“丁老前輩已教訓侄兒一頓過了。”
丁如山哼了一聲,道:“老夫還懶得教訓你這小……”倏又住口,將手一擺。
阿不都勒眉頭一蹙,道:“龍兒冒犯你了?”
丁如山搖頭道:“是我試了試他武功。”
華雲龍忙接口道:“龍兒焉敢冒犯了老前輩。”
阿不都勒微微一笑,轉面向侯稼軒道:“侯堂主,龍兒在徐州妄為,多承你的照顧……”
侯稼軒搖手不迭,敞聲笑道:“龍少爺武功機智,兩稱高絕,哪需老朽照顧。”頓了一頓,笑道:“老朽早已非是往昔的神旗幫天靈堂主,這一稱呼,尚請收起。”
阿不都勒拱手一笑,道:“不才失言了。”丁如山與侯稼軒昔年本見過數面,猶有小隙,只是事過境遷,自是已無芥蒂,相笑一揖。
華雲龍問道:“叔父喚侄兒進來,有何吩咐?”
阿不都勒道:“這個慢說,倒是你剛剛對谷世表那魔頭說什麼漁人得利,疑案线索,難道司馬大俠命案,旁生枝節了?”
華雲龍道:“枝節倒有,疑竇更大。”略一思忖,將谷世表與紫霞子之言,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阿不都勒連連搖首,道:“不可信,不可信。”
丁如山冷笑道:“哼,分明是轉移視聽之言,手法拙劣,連三歲小兒也瞞不過。”
侯稼軒接口道:“這番話分明空穴來風,谷世表使出的緩兵之計。”
華雲龍道:“晚輩另有所見。”
阿不都勒雙眉一聳,道:“你自幼詭計多端,於此自然在行,說來聽聽。”
華雲龍想了一想,緩緩說道:“侄兒以為,谷世表而今心機似海……”
阿不都勒曬然,道:“我不信那姓谷的能長進多少,左右不過一個下流胚子罷了。”
華雲龍啞然一笑,道:“叔父切勿輕視,單以他能搜羅那麼多高手,便也不同凡響,叔父方才隱身一旁,想必看清一切,不知叔父以為武功與谷世表相較如何?”
阿不都勒道:“未曾較量,如何知道?”
華雲龍斷然道:“恕侄兒無禮,侄兒敢說,叔父決非谷世表敵手。”
阿不都勒雙眉一揚,意似不服,但旋又含笑道:“此事擱下,先聽你之所見。”
華雲龍繼道:“以谷世表的心機,如何不知其中漏洞極多,要造出天衣無縫的說法,在他應非難事,唯有據實而言,才會如此,當然也必有緩和形勢之意圖在內……”
阿不都勒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道:“我看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哪來那麼多羅嗦,一句話,你上谷世表的當了。”
華雲龍笑道:“反正他要施緩兵之計,正合我意,究竟誰上當,那只有天曉得了。”
阿不都勒證了一怔,道:“他施緩兵猶有可說,你又為什麼?”
華雲龍道:“這根大梁,得我來扛,華兒自知功力還比谷世表差了一截,可是進境遠較他速,總趕得上他,反正後盾雄厚,谷世表顧忌太多,拖下去不難。”
阿不都勒搖頭連聲道:“荒唐,荒唐,這等大事,你竟兒戲視之。”突然伸出右手,喝道:“伸手出來,我倒要看看看你長進了多少,敢膽說出這等狂語。”華雲龍含笑出掌,兩人略一握手,各自收回。
阿不都勒“咦”了一聲,道:“想不到你功力進步偌多,大出我意料之外。”他原來一覷華雲龍的眸子,便知華雲龍功力已有進步,卻不信他在如此短的時間,能進展至如此地步。
丁如山哈哈一笑,道:“老夫與這小子戰了一場,占不了半分便宜,老弟不必白操心了,他如今武功,小心謹慎,天下大可去得。”
阿不都勒卻冷然道:“年青都有股驕氣,才有兩手三腳貓,便猖獗不可一世,丁老切勿再長了他驕氣。”沉吟有頃,轉面朝華雲龍道:“你挑戰三教的事,我不以為然,此來是想加以制止,如今任你辦吧。”
阿不都勒哼了一聲,面容一整,道:“我問你,你鎮日在外胡鬧,正事都忘了不成?”
華雲龍微微一怔,惑然道:“侄兒如今不是正在辦正事麼?”
阿不都勒沉聲道:“玉鼎夫人的事,你辦得如何?”
華雲龍頓了一頓,苦笑道:“侄兒已見過顧姨了,可是……”
阿不都勒冷笑截口,道:“你平日自負能言善辯,玉鼎夫人必是被你勸得回心轉意了?”
華雲龍毅然一笑,道:“叔父明知故問嘛。”
侯稼軒忽道:“一個人立定數十年的決心,一言半語,如何勸得動?怪不得華少爺。”
丁如山點了點頭,道:“確是如此,老弟勿再苛責。”
阿不都勒嘆息一聲,道:“兩位都太護他了,這般下去,他的劣性,不知伊於胡底?”一望華雲龍,略一沉吟,霍然起身,道:“眼下閒話少說,你先隨我把玉鼎夫人的事辦妥。”丁如山、侯稼軒見這是華家的私事,外人介人,多有不便,當下作別而去。
華雲龍隨著阿不都勒,出林也向城中奔去,華雲龍路上問道:“顧姨已來至徐州了?”
阿不都勒搖頭道:“我們是去見那倩女教主方紫玉,玉鼎夫人我猶未晤。”
華雲龍笑道:“哦,是她,這位前輩我也見過。”
阿不都勒忽然猶有余憤的道:“昨日晚間,我趕至徐州,本來想立去見你,恰巧逢上方紫玉,當年在子午餐,我曾見過她一面,事隔多年,她容顏變動不大,依然一眼即可認出,見禮之後,我立刻就要求一見顧鸞音,她卻總是推托,嘿嘿,她見我是維吾爾人,好欺不成?”
華雲龍暗暗一笑,心道:“叔父素日心高氣傲,求人碰釘子,怕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