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4章 撲朔迷離
他們之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
如果起初還彌漫著緊張和抗拒,但青青的受傷讓兩人有機會重新審視對方的性情脾氣。
唐炫這個人,就算嘴上不說、心里有排斥,可即使給自己換了名字,行事起來也總是小心守著唐門的那份榮耀和驕傲,善人也好惡人也罷,無論是哪一副面孔,不變的總是那份高傲、坦蕩和力量。
青青一輩子都在和這樣的男人相處,他們的意志力不容侵犯,且慣於不計代價達成目的。
她早已習慣在他們強勢的意志下既順從聽話、又要想辦法不被肆意擺布和控制。
青青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臉龐,心不在焉地思忖唐炫五官中最漂亮的是眼睛——漆黑的眼珠配上長睫毛,臉上的疲憊也只讓他顯得更加吸引人。
也許是因為他不再像冷峻嚴肅的胡子劫匪,也不像俊郎風雅的浮華公子,唐炫身上特有的傲慢消失大半,雖然青青肯定養精蓄銳後會重新出現,但他現在暫時放松下來,難得的顯出平易近人。
這艱苦危險的旅途讓他們之間仿佛建立了某種脆弱的聯系。
這些天唐炫醒來第一件事兒就是查看青青的腿傷。
劍傷分大小,對人的影響卻不一定,有時候就是在手心上劃破一點兒皮都有可能沒了性命。
萬幸青青的傷口處一直非常干淨,而她也沒有發燒的跡象。
唐炫心里總算松了一口氣,目前為止青青表現得都很好,從離開千竹莊到現在,雖然一點兒常識也沒有,但卻很有勇氣也從不抱怨。
他猜她和他一樣,都有自己的標示。
柳家保護了她,讓她學詩書禮儀、學武功玩火器,但同時也約束了她,雖然伶牙俐齒、行事倔強卻不魯莽固執。
唐炫猜測柳家把青青一直拘在千竹莊,該是為了將來找個能結盟對象嫁出去。
想到這兒唐炫果斷踢滅營火,就像要熄滅青青在他腦子的思緒一樣。
青青的腿傷已沒有危險,他們要繼續趕路了。
他把所有行囊移放到一匹馬上,堅持讓青青坐另一匹。
兩人走出林子折了幾里來到一個鎮子。
這個小鎮不大,只有一個酒家兼客棧,旁邊的水塘里幾只鴨子懶懶地浮泳著,招牌也殘破不堪,使人只能半讀半猜上面寫的是什麼。
比起風餐露宿,兩人沒什麼好抱怨。
他們挑了個靠牆的角落坐定,青青拋出一錠碎銀子,快語吩咐跑堂熱水沏茶准備酒菜。
唐炫一愣隨即笑了笑,這才意識到她順走了他的錢袋,這些天也許逼她逼得太厲害了。
有了銀子自然什麼事兒都辦得又快又好,唐炫擺擺手讓跑堂遠著點伺候。
在唐門,他的日子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出門在外處處需要小心謹慎,哪能那麼容易讓人近身伺候。
青青看在眼里也不多說,而是拿了條干淨沙帕在盆里浸上水,然後擰干展開,這才伸手遞給唐炫。
千竹莊長輩眾多,孝順侍奉對青青來說本就輕車熟路,更何況受傷時多虧唐炫照顧,這點兒事兒做起來自然不在話下。
青青端起茶盅嗅了嗅,除了茶香之外並沒什麼其他味道,這才小小心心倒了些熱水在茶杯里,涮涮茶杯將殘水倒掉,然後舉起茶壺,壓著蓋子在唐炫的茶杯中斟滿茶水。
瞧著唐炫若有所思的樣子,雖然一派輕松、優雅自在,可似乎心有旁騖,眼中也蒙著一層陰影,好像掛念著某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知道不該問,也知道與她無關,但並不表示她沒有好奇心。
青青一邊將茶具和茶杯擺好,一邊假裝漫不經心說道:“你在外面游蕩了不少時候吧。”
唐炫腦中立刻響起警鈴,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中。“是的。”
“所以很久沒見過家人了,對吧?有沒有人勸你回去?”
“也許吧。”
“也許什麼?”青青追問道:“你真正回答的是哪個問題?”
“你真正問的是哪個問題?”
青青的腦子快轉成了陀螺。
她並不意外唐炫身上散出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自從知道他就是哥哥提過的那個被唐門驅逐的朋友,她就一直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柳朝對這事兒又知道多少。
青青本來也不指望他會說,問不出來唐炫還能問不出自己哥哥了麼。
可即使這樣,她還是對他模棱兩可、蹦詞兒似的回答很是不滿。
看著青青給他遞帕沏茶讓唐炫有些意外,她的動作自然流暢,表情溫婉賢良,就好像在照顧辛勞一天剛剛返家的夫君。
這念頭很是滑稽可笑,她是千竹莊的人,柳將軍的女兒,柳朝的妹妹,可此時此刻看起來卻哪個都不像,只像個女人。
唐炫立刻有了反應,他竭力遏制下去,但那個部位從來不分場合、不講道理。
唐炫品了一口茶,作出苦相。
其他男人喝茶會有這反應麼?
“太苦了?”青青看看茶,小心吹了吹,抿了一口。
清茶並不適合飯前飲用,可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實在不能講究。
唐炫不愛喝這種茶,但不打算告訴她。“很好。”
青青啜飲一口茶,改變了口氣。
“好吧,我真正的問題是,你為什麼被趕出唐門?”
唐炫當然知道她的問題,就像她哥哥一樣,區別只是青青不會放下這個話題,但他累了,不想談這件事。
“說吧,”青青蹙眉,即使瞥見他的厭煩表情也不在乎,“你撞著了什麼秘密?”
唐炫詫異看著她。
“嗯,是啊,我很聰明,而你也不是特別狡猾。”青青頑皮地咧嘴一笑,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裝出看透唐炫的樣子,挺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全盤托出。“好吧好吧,這有什麼難猜的,世家大族不就那麼回事兒。光鮮的那面看著的是傳承、歷史、權利。背面呢,就是秘密、陰謀,髒事兒。唐門家大業大,不會是例外。
通常是你擋了家里某個人的道兒,自然希望把你打發得越遠越好。唐門現在的當家是誰?下一任當家又可能是誰?“
唐炫大笑,卻不是溫暖的笑,黑瞳中更是一抹嘲弄,道:“有感而發?”
青青不理他語氣中的奚落,反而點點頭,嗓子里哼了一聲,道:“總之說出來不會有你我意外的事兒,來來回回不就那麼點兒花樣。”
“我不這麼想。”唐炫若有所思地凝視她片刻,搖搖頭。
“好吧,我說話,你點頭就好。”青青詭譎地笑了笑,刻意壓低嗓門,“誰不是誰親生的?”
“你想象力太豐富。”唐炫說完就開始低頭吃飯,不再言語。
青青的茶還剩一半,唐炫已放下碗筷。
她趕緊又給他遞了一條熱帕子擦手,說道:“嗨,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別以為我沒有注意到。”
青青盯著他,繼續刺探道:“看來是個好大的事兒呢,心中有鬼?所以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敢答?”
唐炫哂道:“誰心里沒鬼?誰沒在擋道又沒被擋道?”他頓了頓,看她的眼神先是瀟灑而略帶嘲諷,但很快這種目光轉成深沉銳利,叫人不敢直視。
唐炫旋即起身,拋下四個字“和你無關”結束話題,之後再沒搭理她。
第二天早晨,唐炫起床穿衣然後輕手輕腳到她房間查看。
他不想吵醒青青,她看起來很平和而且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此外,他也不打算匆忙出發。
直到客棧外面因趕著上路的人們而變得喧嘩起來,他才把她搖醒,催促她洗漱穿衣。
唐炫走了出去,匯入外面睡眼朦朧的人群中,先是來到馬廄檢查馬匹,然後囑咐一個跑堂購買路上的補給。
他運氣實在不怎麼好,這跑堂剛好是個新手,不識字不說,也顯然很不擅長做這件事。
唐炫原本考慮換個人,但生怕換一個還不如眼前這個,只能按耐住性子反反復復囑咐,跑堂才總算勉強記了下來。
當他終於朝回走時,即刻意識到有事不對,青青的房間門竟然大大打開。
熱血一下涌上他的腦門,疾步進屋後,他警覺地掃視室內。
房間是空的,唐炫毫不意外。
當他看見整齊的床鋪,唐炫知道青青被劫持時,很可能已穿好了衣服,這讓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有人帶走了青青,因為這比抓住唐炫要容易得多。
想到她已經和即將遭到的威脅,唐炫沒法繼續保持平靜。
當然,這也表明那些人仍然想要她活著,否則,事情會變得大不一樣。
他注意到他們的行囊還在角落,奇怪為什麼沒有一起被帶走,里面還有很多銀兩。
此外房間里沒有跡象表明發生過打斗,看來青青聰明認識到反抗無用,除了讓她受傷改變不了最後的結局。
青青沒有絲毫江湖經驗,這全是他的錯,是他放松了護衛才讓人有機可乘。
唐炫做了兩次深呼吸使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剛才的跑堂走進來,除了放下他囑咐的東西還塞給他一封信。
唐炫仔細看了一遍——午夜,用這個女人和他談交易。
唐炫有不到八個時辰找到辦法並確保對方不會改變主意,將青青直接殺死。
唐炫不去理睬偷偷射過來的好奇目光,他現在不能浪費時間後悔,他有更重要的問題考慮。
南宮星並沒有在附近,但唐炫用一句“事關生死”說服他的一個手下把口信盡快轉給老板。
一個時辰後,小星出現在視野。
“我一直希望你還記得你在這兒有個朋友,是什麼讓你耽擱了那麼久?”
“直到三四天前,一切事情都在控制之中,除了折騰些小打小鬧,搞點陰謀詭計、煽風點火的事外,這一行人也沒什麼作用。除此之外,在我認為有必要之前,不想把任何人牽扯進來。”
“之前?”
“是的,我原先不想把那人除掉,現在情況不同了。”唐炫知道小星明白他談論的是誰,“大不了和他一起同歸於盡,這看來也像是唯一一個選擇。”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人究竟是誰殺的?”小星問道,“是你追蹤的人嗎?”
唐炫微微一笑,但笑容冰冷如寒泉。
“一丘之貉,我已經解決了,事情變復雜的是那天另外一個人也在場。”
小星思忖一番,接受這個消息。
“這就有趣了,怪不得你一直不願意回去。”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問道,“發生了什麼變化,讓你來找我?”
唐炫告訴他關於青青的事,中間省略許多細節,但給了小星需要的全部信息。
小星聽著沒有打斷他,直到最後才問需要什麼樣的幫助。
三個時辰後,小星再次找到他,“向南騎馬半個時辰有一個船塢,雖然小但還是足以容納其他船舶進出停泊。黃昏後不受注意的潛入,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此外我們還需要一些東西,在進去之前能准備好,現在兩個人正守在船塢監視,但我懷疑能看到什麼。不到最後一刻,他們不會輕舉妄動。“
唐炫沒有問小星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得到這些消息。
小星是一個渠道很廣的人,雖然談不上是個嫉惡如仇的大俠,但骨子里多少有一些正義感。
他們約定遲點再確定細節,兩人分手後唐炫駕馬向船塢靠近。
這是他生命中最漫長的一天,他需要集中自己全部注意力去做必須做的事,而且不去細想青青可能會有的遭遇。
細想她的恐懼會影響他的正確判斷,這對處於危境中的青青沒有任何好處。
當夜幕終於降臨時,唐炫坐在離船塢不遠的一家小酒館里,等待著午夜的來臨。
天黑後半個時辰,兩個看守青青的人把她關進一間寬敞的房間,從微微晃動的地板可以知道這是一個船艙。
那些人用簡短清楚的句子告訴她該做什麼,如果無視命令將會發生什麼事,平板冷漠的語氣和唐炫當初在珍珠潭的如出一轍。
所不同的是,不像唐炫,這些人沒有撒謊嚇唬她。
她清楚這一點,正如她清楚早上在客棧如果她試圖警告唐炫,或做了什麼蠢事,他們會毫不猶豫殺死她。
雖然這些人針對的是唐炫不是她,但青青明白他們殺她可以毫不心慈手軟。
而且她也知道唐炫會把她從這團混亂中救出去,正是想到這一點,才沒有使她陷入恐慌與眼淚橫流之中。
唐炫一定會做些什麼——至於到底是什麼,她甚至不敢去猜想。
過了很長時間,她聽到毗鄰房間里的交談聲,然後一個人走了進來。
原本漆黑一片的艙房,被幾只火把忽然照得通亮。
她很害怕,但死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一點。
進來的人年紀較長,一臉陰沉地問她是否需要水和食物,當她以沉默和怒容作答時,他看來並不關心,黑黑的濃眉皺在一起,胡須下的嘴巴緊閉,高高站在那兒用平板而冷酷的目光打量她,眼神赤裸而無禮。
這目光令青青覺得惡心,只要他過來抓她,她一定會大聲尖叫。
“別碰我。”
那人從嗓子眼里輕哼一聲,道:“不要告訴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可能你沒有注意到,對你,我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你是千竹莊柳家的人,對麼?”
目前為止,綁架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誰,而她對他們的身份全都一無所知。
“你叫什麼?”
“別指望向我提問。”他語氣緩緩的,溫和卻又滲著威脅,“說吧,你和那個姓唐的一起要去哪兒?干什麼?”
青青向後縮了縮,一副詫異不解的樣子。“你干嘛不直接問他?打不過他麼?
那你費這勁兒問出來了又能怎樣。“
那人臉色立刻變得陰沉,下額猛抽一下。
他舉步向她逼近,直到矗立在她面前,一聲不吭地凝視良久,之後轉過身去。
青青松口氣。
剛才有那麼一瞬很是後悔對他的嘲諷,唯恐自己的意氣用事激怒了他。
他再次轉過身時,青青一凜,張大雙眼盯著他手上的一個小藥瓶。
“我警告你,柳姑娘。如果你不想說,我可以找到其他事情讓你使用那伶俐的小舌頭。”他倒出一個綠色藥丸舉到她面前。
“你可能知道這是什麼,但為了節省時間,我會告訴你,迷魂果具有化力催情的作用,這可以免去任何誤解。”
青青先是盯著那個可怕的綠色藥丸,然後轉向他,堅定說道:“我不會吞下它的。”
那人嘆口氣,從桌上拿起一杯茶水,移到她身邊。
“柳姑娘,你知道我能讓你吞下這東西,只要捏住你的鼻子,把它塞進你的嘴里,直到你咽下去就行了。”
他沒有嚇唬她,臭烘烘的呼吸噴在她臉上。
青青轉過頭盡量克制住惡心,但他用鐵一樣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把頭扳過來,撬開嘴把東西放在她舌頭上,端起水送到她唇邊灌進去。
青青面臨要麼吞下去、要麼被嗆死的選擇。
最終,藥丸滑過她的喉頭,到底被自己咽到肚子里。
青青怒視著他,他卻揚起眉頭。
“氣得想殺人,對不對?”他冷笑一聲,諷刺地說道:“你們究竟是要干什麼?說吧,只要回答問題我就會給你解藥。不然你是看到的,這里男人多的是,保證不會委屈了你。”
青青轉過臉知道她的命運已經被決定,這人的語氣告訴她,他會毫不遲疑地折磨她。
無論說或者不說沒有區別,他不會給她所謂的解藥,下場如何根本不言而喻。
她用牙齒咬住顫抖的嘴唇,淚水終於滾下臉頰,自己咬舌頭會不會痛?
她一會兒就知道了。
忽然,唐炫的身影佇立在門外。
青青嚇了一跳,有那麼片刻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可她已熟悉這個嚴厲且令人生畏的男人,不會弄錯。
那人也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化,可還沒來得及反應,唐炫已經從旁邊冒了出來,手中閃亮的劍鋒逼住他的喉嚨。
“放開她吧!”唐炫的聲音沒有變化,冷靜中帶著潛在的威脅,充滿死亡的氣息。
就連青青也不由自主被他渾身的力量震懾住。
她還沒來得及提醒,唐炫已經對旁邊大吃一驚的兩個手下喊道:“出去,要不我殺了他。”
那兩個手下盯著唐炫的樣子就像親眼看到閻王從地獄里冒出來,一個個果然緩緩退了出去。
那人也謹慎地從青青身邊邁開兩步,“唐行安。”
唐炫搖搖頭,“你叫了一個不該叫的名字。”
“而你拿了你不該拿的東西。”
唐炫眼里寒光如刀,“是誰的還不一定。”說著在他身上拍了拍,早就料到似的從兜兒里翻出青青的頭簪,補充道:“這個肯定不是你的。”
那人的汗水滑下額頭,落進眉毛里。“你不會殺我的。”
“凡事總有第一次。”唐炫面無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緒。
青青剛要開口說話,船身忽然猛烈搖晃起來。
唐炫手腕一甩,那人瞬時倒在地上。
他回劍入鞘,沒等青青反應就扛上她躍出船艙,跳入旁邊一條小船,飛快劃離出去。
“你回來了。”青青喘著氣,好像直到現在才發現唐炫似的。
“我路過。”唐炫嘲謔地說道,眼里風暴般的肆虐已經消失,臉上的表情放松下來。
“救我?”青青仍然緊張地看著周圍,大火燃燒的船只在視线里越來越小。
“是啊,我剛好沒事兒。”他一邊奮力劃槳,一邊關切地詢問,“你還好?”
青青深吸一口氣,“不知道。”她指指他的臉,“你剛才是什麼表情?”
唐炫笑了笑,“爺嚇人的招牌表情,意思是”照我說的做“。”
青青肅然起敬點點頭。
“那些人也很擅長,可和你比起來,不值一提。”
唐炫又在江中劃出幾十里,水道豁然變窄,一艘小船出現在不遠處的岸邊,船頭的身影正對著他們,好像早就料到他們會在此時此地路過。
青青一陣緊張,然而唐炫卻回頭向她示意不用害怕,還將船速緩緩放慢劃靠過去。
青青這才放下心下來,唐炫當然有幫手,不然剛才那一船的人不可能忽然全部保持安靜,更不會忽然搖晃、著起火來。
船頭的人看他們靠近,趕緊迎上來查看。
他和唐炫快速交談,直到最後才看向青青上下打量,然後目光轉回到唐炫身上,撇撇嘴角給他一個“你可有事兒要忙了,我去四周看看”的眼神。
可往後退了幾步,又轉頭朝青青擡擡下巴,笑著對唐炫道:“勒每二兒巴適慘喲!”
“是。”唐炫簡短地回答,摟著青青的手微微用力。
唐炫的朋友一晃身就無影無蹤,青青皺皺眉頭看向他消失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唐炫和他的這位朋友交談時,不僅是用蜀中方言而且語速極快。
她聽不懂兩人之間在說什麼,但直覺告訴她最後一句和自己有關,“你的朋友剛才說什麼?最後一句。”
唐炫不以為然,道:“他說你長得沒我好看。”
青青剛想張口爭辯,但忽然意識到渾身沒了力氣。
她抱住自己癱坐在船腳,這會兒什麼事兒都遠比不上她對胃里那玩意兒的擔憂,因為她發現身體里已經有股欲望澎湃難抑。
唐炫思考了一會兒,忽然起身朝她走來。
沒有前兆,他脫掉自己衣服,露出雄壯的胸膛,然後臂膀忽張猛將青青攬入懷中,一雙大手盡襲嬌嫩之地,不輕不重肆意撫摸揉搓。
“你干什麼?”青青被他這樣的碰觸慌了神,只覺一陣又一陣的麻癢咬著芳心,只好死命掐著自己保持鎮定。
“不必驚慌,也別不好意思,”唐炫的眼睛燃燒般深深看著她,黑眸在月光下燦爛發亮,意圖顯而易見,下手也毫不含糊。
他一把扯掉青青的外衫,雪白的肌膚在月光下光滑如絲。
“你沒有任何我以前不曾見過的地方。”
青青喘息道:“這應該讓我感覺好一點嗎?”
“我要救你,你吃了迷魂果,很想要!”唐炫輕松說著,一手扣住青青的腰,一手扯下了她的腰帶。
“不要!”青青艱難地低喊,兩只手抵住他的胸口表示抵抗。
唐炫有些驚訝,她迅速掙脫,再次把外衣收攏,潮紅的面孔燃燒著憤怒和羞辱。
“怎麼了,你心里其實並不排斥我,更不用說身體了。”唐炫果真停下所有動作,有些玩味地看著她。
青青更加覺得羞愧無比,嗚嗚痛哭出聲,使勁兒搖著腦袋,“不要!”
一行行眼淚落在唐炫手臂上,竟然異常滾燙。
唐炫有些難以理清心中的感覺,只是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他嘆口氣又穿回衣服,道:“你不肯讓我幫你,那你打算怎麼辦?”
青青渾身無力,沒有了唐炫的支撐連坐著都困難,她只能軟軟躺爬下來。
“走開。”她咬著下牙使勁兒說道,聲音仿佛不屬於自己。
“不行。”唐炫平靜地拒絕。
“我不要你待在這里!”她憤怒地叫道。
“我不管你是否要我待在這里,我必須留下來。”
青青捂住自己的喉嚨,脈搏在手下劇烈地跳動。
她閉上眼想了想,到底勉強撐起靠到船舷,一個側身掉入水中。
她艱難地站起來一步步往江心走去,直到冰涼的江水浸到脖子才停了下來。
“冷死了!”青青苦笑著對唐炫說道,然後轉過身,背對他褪下所有衣物。
一彎明月高掛在河水上空,在岸邊投下冷冷的光芒。
唐炫不由自主握緊雙拳,竟然說不出話來。
良久,唐炫身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她一定很了不起,讓你冒那麼大的險去救她。”
唐炫朝小星那張笑臉狠狠瞪了一眼,“別提了,行嗎?”
“行。”小星答得干脆,笑意卻更加擴大。
唐炫知道他有麻煩了。
清澈的河水在月光下反射著銀色光芒,彷佛青青明亮的雙眸。
他不知道她究竟哪點兒最迷人——美貌、聰慧、勇敢,亦或者是每次靠近她就使他熱血沸騰的旺盛精力。
他更納悶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並沒有驚人美貌,壓根兒也沒想到這種女人會吸引他。
他喜歡他的女人一眼就給人興奮的感覺,青青絕對不是那一型。
當然,青青喜歡他,他看得出來,她太常用眼角瞄他了。
雖然這次拒絕了他,但他可以得到她,他毫不懷疑這一點。
問題是她不是那種睡完就甩的女人,也不是帶回家往屋里一塞就完事的女人,她是那種得三書六禮、坐轎子娶進門的女人,這種女人他從來避之唯恐不及,偏偏這一路就和這種女人綁到一起。
唐炫亂了心思,覺著自己好像掉進月季花叢,又漂亮又好聞,可怎麼動彈都是挨扎。
“媽的!”一聲咒罵在不知不覺中溜出口。
小星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揶揄道:“正如我說的,這個女人一定很了不起。”
夜晚的黑暗和寒冷在漸漸升高的太陽中被光亮和溫暖取代,青青醒來時發現自己渾身裹在厚厚的毛毯中,浸泡了一夜的皮膚還散著冰涼的寒氣。
雖然河水幫著散發迷魂果的藥勁兒,但同樣擊垮她的身體。
青青深吸口氣就開始打寒戰,牙齒嗒嗒直響,整個人縮成一圈瑟瑟發抖。
“你正在發燒。”一直守候在旁邊的唐炫看著她的可憐樣兒,雖然心痛卻還是板著面龐,生硬說道:“昨晚胡鬧得好,現在受罪了吧!”
青青有些委屈、有些沮喪,濕濕的東西從她的面頰上流下來停在嘴角。
她用舌尖舔了舔,有點兒咸味。
是的,正是一滴淚珠。
討厭,她竭力忍住眼淚,但它們仍不聽話的滑落。
青青又捂住臉,可眼淚還是順著指縫不停向外淌。
她擡起頭抽噎一下,哽咽道:“我是不是很沒用?這才出來幾天,盡招惹麻煩。”
青青傷心的聲音扯動唐炫的心弦。
他長長噓了一口氣,擡手拭去她的淚水又把她攬入懷里,緊緊摟著她的肩膀。
青青第一個反應是想掙扎,但這感覺太舒服了,她不再堅持,而是緊緊抓著他厚厚的外套,偎依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感覺到他一只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腦,青青再也忍不住了,扎進他懷里大哭起來,直到發作終於過去。
她緩緩離開,因為窘迫不敢擡眼。
唐炫溫和說道:“你做得非常好。”
青青透過朦矓的淚眼瞅著他,雙眼又有些刺痛,想笑,卻失敗了。
她清清喉嚨,試著化解自己的窘迫和尷尬,“沒錯,要求降得非常低時。”
唐炫瞪她一眼,“你比任何人都好。”
這是她從唐炫那里聽到最好的表揚了,青青驚奇地往後仰。
“不得了,你是在贊美我嗎?”
唐炫嘴角閃過一絲笑意,好像也剛發覺自己說了什麼。
他一手蓋上青青的額頭,“還好,燒退了一些!我們一會兒就離開這里,你得吃些東西。”
青青飛快別過臉,不由自主也摸摸額頭,害羞萬分,心中卻又歡喜得緊。
唐炫看在眼里捧住她的臉,想了想終於說道:“男人害怕的時候總會想逃避掩飾,抱歉氣衝衝離開你,害你吃了這麼多苦頭。”
青青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話題,歪了歪腦袋看著他。
唐炫總有辦法使他的話顯得合理,即使在她不想承認時也一樣。
“我相信不知道害怕的男人必然是個傻瓜,我只是很難想像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唐炫低沉的笑聲毫無喜意。“為什麼?”
青青考慮片刻。
“給我感覺好像什麼事都無法傷害你。雖然這是一個荒謬的想法,誰都知道山比山高。可是,我仍然會有這種錯覺。也或許是因為你的態度,你好像鄙視一切,甚至包括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