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風也聽到了那陣號角聲,他知道這是有人拜島,於是想略緩一緩,等師父接待了來賓再行稟告。
他站在精舍後面等了一會兒,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該怎麼對師娘說。
正仿徨間,一名啞仆從精舍匆匆走出,見到他頓時滿臉喜色,打著手勢讓他趕緊進去。
一進門,陳玄風不禁暗暗叫苦。來者有一名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倒是他的相識。
兩個月前他出海尋找師父,途中與這名少林俗家弟子言語不合,以至於動起手來。
說起來還是陳玄風的不是,但他年輕氣盛,把那名少林俗家弟子打得灰頭土臉,還留下了桃花島的名號。
沒成想在這節骨眼兒上人家邀了幫手,來島上評理來了。
“黃島主是武林前輩,縱容門下弟子行凶傷人,這該怎麼說呢?”那名勁裝漢子大咧咧說道。
黃藥師冷笑道:“我桃花島弟子有何過錯,自有本門處置,用不著外人來費心!”
那大漢一拍長幾,跳起來叫道:“黃老邪!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我師侄被你門下無故打成重傷,咱們讓這幾位朋友評評理!”
黃藥師劍眉一挑,勃然變色道:“你算什麼東西?膽敢在我面前放肆!”
那大漢臉色一白,兀自強撐著道:“你還講不講理?你的弟子動手在先…”
“嘁--”黃藥師輕蔑地一哂,“你聽誰說我黃老邪講過理?滾!”
那大漢打了個哆嗦,回頭一看,見自己請來的武林名宿一個個低頭不語,知道是指望不上了。他一頓足叫道:“好你個黃老邪,我們走!”
“慢著。”黃藥師冷笑道:“我這桃花島難道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要走可以,把你拍桌子的手給我留下!”
那大漢這才明白這趟是來錯了,黃老邪不但護短,這氣焰比他門下弟子還囂張……
有道是:虎死不倒架,那漢子單掌豎胸,擺了個門戶,額頭卻禁不住冷汗淋漓。
青影驀地一閃,黃藥師倏忽掠至那大漢身前,一把擰住他的手腕,只聽咯的一聲脆響,那大漢整只右手已被黃藥師生生擰掉,連皮帶肉扯掉一塊。
“啪”,黃藥師把斷掌扔在幾上,雙目如電,嚇得那群人屁滾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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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等那群人走後,黃藥師扭臉望著陳玄風,冷冷哼了一聲。
陳玄風跪在地上,顫聲道:“師父,弟子……”
黃藥師厲聲道:“若不是你學藝未精,沒把那狗屁少林弟子打得心服口服,他們敢到桃花島撒野嗎?”
陳玄風一愕,只聽黃藥師又道:“你擅自離島已是不該,此其一;其二,回島後又未稟明途中與人爭斗之事,有意隱瞞;其三,武功未成便與人動手,讓人小看了我桃花島--這三條你好生想想,明日我來考較你!”
說罷拂袖而去。
馮蘅對丈夫這樣的脾氣也是無話可說,她見黃藥師余怒未消,只好苦笑一下讓陳玄風起來,自己跟了出去。
陳玄風前思後想,明日師父若知道自己與師妹偷情之事,只怕性命難保,若再連累了師妹……
陳玄風心一橫,潛入內室,盜走了那半卷《九陰真經》,與梅若華連夜離島逃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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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昆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半夜時分黃藥師發現失了《九陰真經》,頓時雷霆震怒,將所有弟子和啞仆叫至堂中,厲聲喝問。
其實也不必問,喬勇眼見陳玄風和梅若華入夜時乘舟離島,他以為兩人奉了師命,未敢阻攔。
黃藥師臉色鐵青,一掌拍碎了喬勇的頭顱,然後抄起竹杖,將曲靈風、陸乘風、武眠風雙腿一一打折,一邊打一邊怒罵道:“沒想到我養了一群忘恩負義的奸賊!從今往後,我黃藥師再沒有弟子!你們都給我滾!”
師父雷霆震怒,曲靈風等人辯無可辯,只有咬牙苦忍,心里對陳梅兩人背叛師門的舉動恨之入骨。
馮蘅在旁苦苦相勸,但她一個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子,怎麼能擋住氣憤之極的東邪黃藥師?
最小的馮默風只有十二歲,被師父的舉動嚇得涕淚交流,卻不敢作聲。馮蘅擋在他身前叫道:“別打了!”
“阿蘅,你讓開,讓我打斷他們的狗腿!”
馮蘅含淚搖著頭,“不要打啦……”
黃藥師舉起手臂,啪的打斷了馮默風一條腿,然後震碎竹杖,大步離開,良久從彈指峰傳來一聲憤懣已極的厲嘯。
一眾啞仆都嚇得臉無人色,吳昆夾在人群中,也是滿頭冷汗。
頃刻間,滿門弟子便被打折雙腿,逐出門牆--黃老邪真夠邪的。
幸虧自己只是個啞仆,還是做飯的,不用管船……
想想又不寒而栗,陳梅兩人這麼大膽,若非事出突然,多半會先宰了自己再跑。
馮蘅將諸弟子一一包扎停當,嘆了口氣,便吩咐杜膽備船,待天明送眾人離開,然後叫上胡林去彈指峰去尋黃藥師。
她此時已經懷孕七月,身子頗為笨重,胡林是島上花匠,熟悉道路,又有武功,可護得自己無恙。
胡林一愣,連忙跟了出去,他的衣袖微微發顫,顯然歡喜萬分。
眾啞仆十人倒有八人望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吳昆盯著胡林暗罵道:“小猢猻,小心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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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意外接著一個意外,吳昆沒想到自己的詛咒這麼快就應驗了。
天色剛亮,一名啞仆匆匆來到廚房旁吳昆的住所,比劃道:“夫人吩咐,讓你快些去清音洞,把那個背石頭的人救出來。”
吳昆莫名其妙,趕緊披了衣服跑到清音洞。
一入洞,只見一塊小山般的巨石斜斜豎在洞內,胡林蹲在下面,漲得滿臉通紅,正在咬牙死撐。
吳昆大為奇怪,有心問問胡林是怎麼回事,但胡林兩手背在身後,連手勢都打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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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馮蘅到彈指峰去尋丈夫,她大腹便便,行路遲緩,不得不讓胡林扶著上山。
走到半路,胡林就有些不安份了,他借著道路崎嶇,手指時松時緊,裝做不經意地在馮蘅小臂上揉捏,感受骨肉的豐潤。
馮蘅何等聰慧,立刻便看出胡林的輕佻。
她心頭慍怒,臉上卻不露聲色。
走到清音洞附近,馮蘅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一塊巨石比劃道:“好漂亮的石頭…”
月光下,那只玉手散發著明珠般的光輝,比手里的那角絲帕還白淨。柔若無骨的纖指宛如玉蘭輕綻,明艷不可方物。
胡林咽著口水,拚命點頭,連石頭在哪里都沒看到。
馮蘅又道:“聽說你武功高強得很--能不能背起這麼大的石頭?”
胡林這才回過神來,眼珠往四處轉了半天,看到那塊一人多高的石頭後,立即大點其頭。
馮蘅微微一笑,“你把它背到那個洞里面,我在這里等你,好不好?”
胡林二話不說,扳住那塊巨石一搖,松開泥土,便往肩上扛。
馮蘅又關心地問道:“這麼重的石頭你能背多久?”
胡林試了試份量,伸出一個巴掌。
“噢……”馮蘅點了點頭,腆著圓滾滾的肚子,笑嘻嘻地眨了眨眼,似乎對他的神力大為欣賞。
胡林腦中一暈,一挺腰,把這塊七八百斤小山似的巨石扛在肩上,興衝衝朝清音洞走去。
他磕磕碰碰鑽進洞內,走了丈許,拐了一個小彎,這頭狡狐才發現不妙。
清音洞本來便不甚高,又極為曲折狹窄。
背上的巨石前面頂著洞頂,後面擋著石壁,進退兩難。
更慘的是這巨石連放也放不下來,他為了進洞,已經蹲低了身子,此刻算是被卡在洞中,再動彈不得。
這會兒胡林已經被卡了兩個時辰,他本來就生得瘦小,背著這塊巨石,就像一個螞蟻扛了個核桃,直累得額頭青筋暴起,汗透重衣,兩腿一個勁兒發顫,幾乎脫力。
看來他比劃的五個時辰多半是吹牛。
吳昆抱著肩膀,眼珠一陣亂轉,突然躍起身雙足朝石上用力一蹬。胡林悶哼一聲,“蓬”的跪在地上,肩上的巨石搖搖欲墜。
吳昆凶性大發,手腳並用攀上巨石,蹲在上面,然後肩背撐著洞頂,力貫雙腿。
胡林身子一寸寸被壓到洞底,漸漸看不到了。忽然咯咯嘣嘣一陣脆響,巨石落下,把這頭色迷心竅的狡狐壓得骨骼盡碎,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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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昆奔到精舍,馮蘅正在窗前梳頭。他手里提著一只鞋子,比劃說他趕到的時候那人已經被壓扁,只剩下這只鞋子。
馮蘅纖手一顫,象牙小梳掉在地上,玉臉粉白。她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只是一時嗔怒,想悄悄給那家伙一個教訓,沒想到會害了一條性命。
吳昆趁機飽覽秀色,從發梢到腳尖,钜細無遺盡收眼底。
他盯著馮蘅已經懷胎七月的小腹,幻想這具身體的香軟滑膩,胯下的肉棒不禁漲得生疼。
馮蘅無力地擺了擺手,讓他退下,自己憑窗而立,雙手合什,垂下臻首,神色黯然地低聲懺悔。良久,她睜開眼,心里仍然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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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藥師逐走門下弟子,依舊氣恨難平。
他已立下誓言:不練成《九陰真經》絕不離開桃花島一步。
因此雖然恨不得抓住這兩個逆徒抽筋剝皮,也只能在島上指天罵地,恨聲不絕。
馮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方設法寬慰丈夫。
一天吳昆正在廚下忙碌,馮蘅突然進來。她打著手勢讓吳昆退開,自己挽起衣袖,親自做了兩道小菜。
吳昆痴痴望著她的背影,心頭的火焰一陣一陣往外拱。
馮蘅粉頸低垂,秀發按少婦裝束盤成發髻。
幾縷纖細的青絲散在雪白的頸後,仿佛輕煙般若有若無。
兩條香雪似的玉臂光潔秀美,春蔥般的玉指晶瑩纖巧,毫無瑕疵。
熱氣一蒸,一股體香淡淡傳來,令人心神俱醉。
吳昆從未與她離得如此近過,他心里翻翻滾滾,一時自慚形穢,只想就這樣躲在角落里,偷偷看著她;一時又想上前與她並肩站在一起,像一對夫妻那樣燒飯煮菜;但他更想撲上去,將這尊女神剝得一絲不掛,狠狠蹂躪她,讓她流淚,哭叫,跪在自己面前哭著求饒……
馮蘅沒有留意背後那雙野獸般的目光,她疲倦地支起腰,提起食盒,慢慢離開廚房。
黃藥師正在一株花樹下練掌,這“落英神劍掌”正是他得意的絕技,華山論劍後,他棄劍不用,便把劍法化在這套掌法之中。
掌法凌厲如劍自不待說,偏生出手又美妙無比,只見勁氣到處群英亂飛,花影如織。
馮蘅遠遠站在一旁,含笑望著丈夫,心里既是得意又是憐愛。
等一套掌法打完,黃藥師青袖一舉,漫天花瓣雨點般散在階前。馮蘅溫軟的手掌拉住丈夫,緩緩走到幾前,柔聲道:“黃哥,你還不開心嗎?”
黃藥師余怒未消,“我黃藥師一生縱橫天下,何曾吃過半點虧?沒想到竟被門下的弟子盜走了經書!”
“左右不過是一本書罷了,”馮蘅手指輕輕揉著黃藥師擰緊的眉心,“我再給你寫一部好了。黃哥,你就別生氣了。”
黃藥師又驚又喜,“阿蘅,你還記得?”
馮蘅微微一笑,“我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