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哩~唔哩~”

　　緊迫急切的紅色光芒打在及川默臉上，籃球館室外的大雨傾盆而下。

　　擔架上的少女，一只小手伸出來，無力的耷拉在外面，暴露在漆黑如墨的雨水下面。

　　烏雲籠罩了整座城市。

　　“及川默，給你一個跟上去的機會。”間桐雪一只手抱胸，一只手撐著下巴，眼神冷漠的注視著救護車的燈光。

　　“yuki桑在開什麼玩笑？”及川默半眯著眼，一臉懶散。

　　“你的小情人有危險了，她的時間不多了。”

　　“哦~~yuki桑好像知道點什麼。”

　　“想知道？”間桐雪倚在及川默身上，嘴里的熱氣均勻的噴吐在少年的耳根。

　　“…既然已經提到了，當然會想去了解。”

　　“急性神經根炎。”大小姐重新站直身體，語氣恢復那種沒有任何起伏的腔調。

　　早在第一次搜集女孩資料的時候，她就知道姬宮香奈身體的問題。

　　“沒救了，手術只是哄騙病人家屬的把戲。”

　　小空調笑起來，那是不帶任何溫度的笑容，“現在，也許就是最後見她一次的機會。”

　　“那就可惜了，”及川默裝作遺憾的樣子，他接著說道：“我還答應要給她慶祝生日的。”

　　“呵，我允許了。”間桐雪冷笑一聲，“如果她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及川默目送著救護車離開。

　　要說沒有一點擔心肯定是假的，人心是肉長的，姬宮香奈在他的生活里出現了那麼多次。

　　早就在少年簡單的人際關系里占據了一席位置。

　　然而僅限於此，就跟本來獨屬於你的東西要消失了一般，會有一點點的失落感。

　　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而已。

　　在戀愛一道上的少年，是強欲的，強硬貪婪而不知足。

　　新宿的lovehotel，並不僅僅是因為擔心少女在不夜城出事，更大的原因在於——

　　我可以拒絕你，放不放棄是你的事情，如果依然奮不顧身，那就做好一無所有的准備。

　　自顧自跑來要成為我的東西，那就——誰也不能搶走。

　　這都要怪小雅，嗯，絕對是這樣，百分之一萬確定以及肯定！

　　少年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默念點開系統郵件。

　　【警告！警告！攻略對象姬宮香奈正處於生命危險】

　　【若攻略對象死亡，則好感度永久固定，請宿主謹慎對待】

　　【注：開啟攻略對象姬宮香奈坐標】

　　粉色閃爍的光點，在夢幻般的藍色透明顯示屏上快速移動。

　　毫無危機感的警告郵件，姬宮香奈的好感度自始至終就沒有超越過及川默自身。

　　不論是第一次見面的紀伊國屋，還是後面的御徒町錢湯。

　　這個少女的死活，和他無關。

　　然而…

　　及川默的眼皮微垂，遮擋住眸子里涌動的暗潮。

　　“姬宮跟我說過一句話，世界上不存在可能性為0的事情。”

　　他接著說道：“看起來憨憨的人，意外地也能說出那樣富有哲理的話。”

　　“人生講座？”及川默用開玩笑的揶揄口氣。

　　“你要救她？”小空調半眯著眼。

　　“萬一，手術就成功了呢？”

　　“及川默，不要試圖觸及我的底线。”

　　少年輕笑一聲，“那可不好辦了，有點身不由己呢。”

　　“……”

　　冗長的沉默。

　　黑漆漆的天空壓在人們頭頂。

　　間桐雪眼神認真的看著及川默：“…下不為例。”

　　不論是姬宮香奈還是之前見過一面的散華琉璃，目前在他這里，都是工具人的作用。

　　及川默的心冷靜的像一座萬年冰川，連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喜歡整麻煩事的系統，要合理利用，一退一進才更顯真實。

　　******

　　回到新宿公寓已經晚上，這一次的全國大賽無需多說，天海學院已經奠定了勝利的基礎。

　　手機里的班級聊天群，正在熱烈討論著這個暑假的事情。

　　及川默的名字出現了好幾次，當然，每當臨近開學的這個時候，肯定會有人在群里問暑假作業的事情。

　　“暑假結束啦~好快呀，作業還沒做呢，看來要通宵補了。”

　　“加我一個！”

　　“但是，想睡覺誒。”

　　“+1，連麥！”

　　“……”

　　向來會穴一嘴的今井彥一，例外的沒有出現。

　　及川默點開系統看了看，粉色光點停留在距離新宿八公里左右的東醫大附屬病院。

　　系統並沒有發送攻略對象死亡的郵件，少年一點也不著急，他慢吞吞的翻開桌上小雅送的書籍。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九月一號開學。

　　在天海的一年部教室，聽今井彥一說了一些新學期的展望，然後是大掃除時間。

　　及川默拿著抹布在窗戶上摸魚。

　　“及川，你過來一下。”今井彥一在門口喊他。

　　“今井老師？事先聲明，我可沒有偷懶。”

　　“不是要說偷懶這件事…”

　　“姬宮香奈？”及川默搶白道。

　　“嗯，香奈，今天是香奈的生日，那個…雖然和及川沒有太大關系。”

　　“等一下，今井老師。”

　　及川默一臉懶散，要是能逃掉大掃除就好了。

　　他接著說道：“今井老師是不是太過擔心了，我要去給姬宮學妹慶祝的，我們早就說好了。”

　　“不，不是，香奈…香奈讓你不要來。”今井彥一面色憔悴，胡子像是幾天都沒有修理一樣。

　　“嗯？”

　　“她…香奈還在醫院。”

　　“急性神經根炎嘛。”

　　“及川你知道？”今井彥一訝異道。

　　“今井老師。”及川默將抹布頂在手指上旋轉，“大掃除能不能請假？”

　　“…當然，可以。”

　　“那得好好教訓一下姬宮香奈，自以為是，擅作主張的人要得到應有的懲罰。”

　　“呼——”今井彥一長出一口氣，他面色溫和，“交給你了，及川。”

　　“數學家教還作不作數？”

　　“哈哈，作數，當然作數。”今井彥一的眼眶微紅，他大聲笑出來。

　　“可是，我現在想加錢。”

　　“加多少我都答應你，香奈的父親很有錢，是個大公司的高管！”

　　“那可是今井老師說的。”

　　及川默輕笑一聲：“也不多，就6000萬円吧。”

　　“……”

　　出了天海校門，打了個的士在白金台四丁目下車。

　　路過便利店的時候，及川默走進去，看望病人要買些水果，所以他買了一大堆的面包超人干脆面，還有能在背後寫上名字的紅色巧克力。

　　用鉛字筆在背後刻下名字，它會透過外衣包裝，印在巧克力的表面。

　　及川默丟了一塊放進嘴里，很甜，甜得發膩，一點可可豆的苦味都沒有。

　　算了，全部留給姬宮香奈吧。

　　馬路邊的行道樹脫掉綠色的外衣，涼爽的風慢悠悠撫在臉上。

　　前幾天剛下了雨，空氣中帶著清新干淨的味道。

　　在導醫台登記，由護士領著他來到姬宮香奈的病房。

　　“香奈，有人來看望你了。”

　　“喔——是爸爸還是媽媽？”

　　和護士謝過一聲後，及川默沒有回答少女的問題，他慢慢踱步到病床跟前。

　　姬宮香奈正背對著他望著窗外，那里有一只白鴿站在窗沿上。

　　“唔，是及川前輩。”

　　“怎麼看出來的？”及川默將零食放到床頭櫃上，拿起一旁的苹果削起來。

　　“嗅到了及川前輩的味道。”

　　“…我有洗澡。”

　　“唔，是特別好聞的氣息。”

　　及川默咧咧嘴，他說道：“苹果要吃嗎？”

　　“唔，及川前輩放在床頭吧。”

　　“不吃的話，等會就變黃了。”

　　“香奈…香奈沒有胃口。”姬宮香奈的口氣略顯扭捏，她接著說道：“對不起了，及川前輩。”

　　“為什麼要道歉？”及川默咬了一口苹果，脆生生的很甜。

　　“生日派對，明明計劃了好久的，讓及川前輩失望了，都怪香奈太笨了。”

　　“…這是你自己的生日。”及川默將吃過的地方切掉，隨後用水果刀均勻的切片，整齊的擺放在果盤上。

　　“唔，那香奈還能要生日禮物嗎？”

　　“諾，我給你帶來了。”及川默指著床頭櫃的零食說道。

　　“那是…什麼，能告訴香奈麼。”

　　“你回頭看看不就知道了。”

　　“唔…生日蛋糕？”

　　及川默皺了皺眉，他沉著臉說道：“零食，面包超人的，還有紅色的拿來表白的巧克力。”

　　“唔，及川前輩怎麼知道我喜歡這些東西。”

　　姬宮香奈穿著藍白條紋的病服，脖子上披著一條少女粉的圍巾。

　　長發披散在背後，她始終看著窗戶的方向，即使那里早已沒了白鴿。

　　“買這些東西，我可是花了很多錢。”

　　“唔，謝謝及川前輩嘛，香奈特別特別開心。”

　　“這些要全部算在你頭上。”

　　“多少錢嘛，香奈有很多零花錢的。”

　　“6000萬円。”

　　“唔，及川前輩肯定是被黑心商家騙了。”

　　及川默愣了愣，就算是這種情況，不論少女是否真的相信，她依然沒有怪到少年身上。

　　他冷著臉說道：“急性神經根炎，無法醫治的疾病。”

　　“唔，媽媽跟及川前輩說的麼，都讓她不要多嘴啦。”

　　“姬宮香奈，你好像一點也不著急。”

　　“呼——”姬宮香奈長出一口氣，“及川前輩，這跟你沒多大關系吧。”

　　“生日禮物我已經收到了哦，及川前輩可以回去了呢。”

　　少女抬起手，嫩白的指尖從病服袖口探出來，她摸索著床頭櫃的呼叫按鈕。

　　“香奈，困了，及川前輩請回吧。”

　　很想一走了之，及川默頓了頓，他瞅了一眼床頭櫃的面包超人和紅色巧克力。

　　“姬宮，你不怕死？”

　　“香奈很怕的哦。”

　　脆生生的嗓音，里面意外地帶著點點笑意。

　　“很好笑？姬宮，你在笑什麼？”

　　“不能哭的話，當然只能笑了嘛。”

　　姬宮香奈始終沒有找到那枚呼叫按鈕，也許是心里面下意識在拒絕？

　　她接著說道：“香奈啊，現在還不能哭的。

　　父親在認真的工作，母親有悉心的照顧家里面，今井哥哥為了目標在奮斗，及川前輩有自己幸福的生活。

　　生活就是這樣嘛，有時候是會跟你開個玩笑。

　　我身邊的人，都沒有哭呢。”

　　姬宮香奈將伸出去的手收回，再自私一小會兒，想跟及川前輩多說點話。

　　被討厭了也無所謂，反正香奈就要離開了。

　　“如果我哭了，那些在意我的人，心里面有我的人，不就會被我的情緒感染嗎？

　　所以呀，香奈只有找一個沒人的地方。

　　父母不知道，同學不知道，身邊的人不知道，晴空朗日，明月繁星不知道。

　　等到那時候，香奈就可以安心的哭了吧。”

　　少女的語氣始終帶著笑。

　　及川默皺著眉，他故作嚴肅的樣子說道：“姬宮，轉過來。”

　　“唔，及川前輩真是狡猾，要利用香奈聽話這一點。”

　　姬宮香奈輕笑一聲：“嘿嘿，可是這一次不行，香奈不乖了！”

　　她接著說道：“醫生叔叔說了，香奈呀，可能要沒機會了。”

　　及川默想起大小姐在多摩籃球館說的話。

　　“唔，及川前輩。”

　　“說。”

　　“真的很對不起。”

　　“沒必要道歉。”

　　“可是，香奈明知道會這個樣子，還要去糾纏及川前輩，明明都和及川前輩沒有任何關系。”

　　姬宮香奈笑著說道：“香奈，是不是特別自私呀。”

　　“是，宇宙第一自私。”

　　“嘿嘿，及川前輩，你會記住我嗎？”

　　“不會，也許轉頭就忘了。”

　　“那，香奈就放心了。”

　　及川默怔了片刻，他緩步走到窗戶跟前，面朝著姬宮香奈。

　　少女的面色蒼白如紙，上面沒有絲毫的血色。

　　干涸崩裂的嘴唇，缺乏營養的小圓臉。

　　“唔，及川前輩好狡猾，香奈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嘖，要比化妝的樣子好很多。”

　　豆大的淚珠在少女的眼角滾動，一顆顆掉落下來連成一线打濕了整片領口。

　　向來如寶石般的大眼睛，里面死沉沉的沒有任何光華。

　　少女始終帶著笑，她抬頭仰望著窗戶的光芒。

　　及川默略微移動身軀，正對著少女的目光。

　　“唔，及川前輩。”

　　“在的。”

　　“香奈有一個特別自私的請求。”

　　“那我不是很想聽。”

　　“能當我的一日男友嗎？僅限今天一次。”

　　少年將床頭櫃的苹果端過來，他輕笑一聲：“很抱歉，不可以。”

　　這個少女，她始終一邊笑一邊哭著和你說話。

　　從他進入病房的那一刻開始。

　　及川默努努嘴。

　　要不…

　　這一次就不收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