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就算是以間桐雪的權利，應該也不能長時間的禁止行人通行吧。

　　更何況還是本來就人流量很多的淺草寺附近。

　　少女在前，少年在後，他們就這樣慢慢地朝著晴空塔的方向走著。

　　間桐雪沒有轉過頭，像是在自言自語，剛好能夠讓及川默聽見的程度說著話。

　　“不會死的，就算太累了，躺在地上，睡一覺就好了。”

　　他們兩邊是僅三層樓高的低矮房屋，有些自帶院子的立著還沒有人高的矮牆。

　　庭院里栽種的灌木全部茂盛的支出來。

　　間桐雪抬起手，扯下來一片綠葉，有好幾顆水珠被抖落下來。

　　“就算是綁著石頭沉浸在東京灣下，也不會死，不需要呼吸，連那些被泡腫的皮膚也會馬上恢復。”

　　及川默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頓，然後是繼續跟在少女身後。

　　“煤氣，安眠藥，躺在浴室里割腕，任由冷水漫過全身，就算是這幾樣同時進行，那也沒有用。”

　　間桐雪轉過身，小巧的鼻梁上掛著一顆露珠。

　　她將手中的葉子交到及川默手上，然後繼續往前走。

　　經過雨水的洗禮，及川默能清晰的看見葉子上面的紋路。

　　少女繼續說：“醒來以後，會躺在自己的床上，床邊會跪著，哭著想要切腹謝罪的女仆。”

　　從他們身邊，有悠閒駛過的自行車，還有提著風箏小跑的孩童。

　　那些老舊的電线杆隔不了多遠就會立著一根，錯綜復雜的電纜线路，分割了清澈的天空。

　　“那就死唄，她追求的東西，是我想得卻不可得的東西，為什麼死就會哭呢？明明就該是笑著的啊。”

　　壓抑的氛圍，讓及川默很艱難才開了口：“為什麼、做那種事？”

　　間桐雪折下來一根枝干，然後隨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沒有為什麼，只是想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滋味而已。”

　　因為永生，所以將生命看成是不值錢玩意兒的少女嗎？

　　前面的那些所作所為，及川默突然再也生不出一點同情。

　　他們一路走，穿過了淺草的街區，再往前就是名叫偶田川的河流。

　　在等紅燈的時候，間桐雪接著說道：“你看，就是這樣速度的汽車，撞在人身上的話，骨頭會散架，會很疼，但是飛不了多遠……”

　　“夠了。”及川默猛地吼出聲，打斷了少女的描述。

　　間桐雪突然輕笑起來，她將手掌放在自己的脖子下面掐著，然後轉過身看著及川默。

　　“你會討厭這樣的我，我覺得也很正常。”

　　綠燈亮了。

　　東武晴空塔线的電車在頭頂呼嘯而過。

　　間桐雪的嘴巴張合著，說的什麼話，不知道是因為電車聲音太大，還是及川默根本不想聽的原因，並沒有聽清。

　　一直到電車駛過，才傳來莫名其妙的話。

　　“母親也是夠笨的，那樣的東西，有什麼珍貴可言。”

　　及川默跟著間桐雪走到對面，河邊是一個很小的公園，里面到處都是盛開的櫻花。

　　在公園外面，有一個很不正經的白色雕塑。

　　是一個人從後面進攻一個半跪著的女子。

　　“默喜歡這樣的姿勢嗎？”

　　間桐雪彎下腰打量，在連接處並沒有詳細的雕工。

　　及川默的臉一下子紅了，他快步走到前面上台階的位置。

　　旁邊路過一些在公園散步的老頭老太，大多帶著過來人的姿態笑著看他。

　　“不喜歡嗎？”間桐雪沒有在意別人的眼光，一步三回頭的來到及川默的身邊。

　　“跟那個沒有關系，現在是外面，很多人。”

　　“所以，喜歡？”

　　及川默決定不回答了，少女好像特別在意這個話題。

　　明明有穿著和服，有把頭發梳成端莊的模樣，卻還在說這麼大膽露骨的話呢。

　　跟著台階上去，在最後的鐵柵欄上面，掛著一個石碑。

　　上面刻著字。

　　【戀愛の聖地】

　　欄杆上密密麻麻的掛著同心鎖。

　　他知道這種地方，不算太出奇，在島國的很多景點都有，大大小小一百來處。

　　“這是我要給你看的東西。”

　　他說，“謝謝。”

　　也稱不上太感動，如果僅僅是帶著他去一個有點浪漫氣息的景點的話。

　　及川默接著說道：“戀人聖地計劃，在全國各地有很多這樣的地方。”

　　“我說的是這個。”間桐雪走上前，抬起其中的一個同心鎖，上面刻著字。

　　及川默拿起來另一個，是他和間桐雪的名字。

　　第三個，還是。

　　第四個……

　　這密密麻麻的同心鎖，全部屬於他和間桐雪的。

　　偶田川的這座橋梁，上面是電車軌道，下面是人行道。

　　而這樣的石碑，在整個橋上，有很多塊，是一家婚紗機構出資贊助的。

　　及川默抬眼望去，那些石碑下面，似乎都密密麻麻掛著東西。

　　他的臉色變了：“間桐小姐，派人做這些事情有意義嗎？”

　　“鎖是訂制的，掛上去是我自己干的。”

　　他怎麼可能相信，像間桐雪這樣的大小姐，會干這麼無聊的事？

　　“呵，什麼時候的事。”

　　少女平靜的腔調，“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

　　及川默微微一怔，“……沒有打傘？”

　　“打傘只會增加我的工作量。”

　　連續三天的雨。

　　間桐雪淋濕了後的模樣。

　　統統閃現在他的腦海里，他在睡覺的時候，間桐雪在這里，他在看新宿御苑的時候，間桐雪在這里。

　　他仿佛看到，那些石碑前，間桐雪一個人蹲在地上，將一個又一個的同心鎖掛在上面。

　　累了就靠在邊上睡一覺，也不怕感冒，任由雨水淋濕了全身。

　　他的語氣有點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剛剛說了，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不論是金錢，權利，還是女人，或者更重要的東西。”

　　說了嗎？

　　是在等紅綠燈，電車駛過的時候嗎？

　　及川默深呼吸一口氣：“間桐雪，你喜歡我？”

　　“喜歡。”和服少女漆黑的瞳孔緊緊盯著他。

　　及川默從來沒看過那樣的眼睛，深邃的像一汪沒有雜質的幽泉，會漸漸的把人吞噬。

　　“為什麼？”

　　“為了心甘情願。”

　　及川默笑了起來，間桐雪並不喜歡自己。

　　只是為了某種目的，為了他當時說的無敵的條件。

　　她還是那個利益至上的少女，喜歡什麼的從她嘴里說出來也不過是借口。

　　她平淡的說：“默，抱我”

　　及川默岔開話題：“不是要去晴空塔？”

　　間桐雪抿了一下嘴唇，漆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行，我累了，先睡一會兒。”

　　說完便直接席地靠坐在欄杆邊。

　　及川默在旁邊坐下，抬起少女的頭，緩緩放在自己的肩上。

　　他的身體和思想頭一次同步。

　　如果在晴空塔上面，他說出“翻滾”接下來的條件，少女依然能夠答應的話。

　　及川默決定嘗試接受間桐雪。

　　不管是不是為了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