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4章 過往的榮光
“我不太懂這是什麼意思。”薛雷皺起眉,“委托人沒有通過冒險公會?”
“不,通過了。”喬恩的表情有些復雜,“但……那是另一位管理員經手的,而且,有一個專門對我的加密要求。如果不是這次專門為了你查閱資料,我都不知道,我管理的分部竟然徹頭徹尾地繞開了我。”
這下連薛雷都感覺情況有點詭異,“那這……一般意味著什麼呢?”
喬恩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因為這以往從沒發生過。我去問了另一個管理員,可她什麼也不肯說。她是按規則辦事,我也不能指責什麼。”
薛雷煩躁地抓了抓頭,“也就是說,线索斷了?”
“嗯。”喬恩滿含歉意說,“對不起,薛雷,我沒能幫到你。不過……這種情況能推測出一些東西。”
“哦?比如?”
“委托人的背景絕對不是王國或者聯邦貴族勢力,也不會來自官員體系。”喬恩很篤定地說,“能直接對公會委托進行這種前所未有的加密,對方一定在冒險公會內部的高層管理者中有關系。而且,是很強的人情網絡。”
“有這麼夸張?”薛雷看底下大廳櫃台那熟悉的結構和隊伍,還以為來個科長級別的就能呼風喚雨了呢。
喬恩點了點頭,“不在規則范圍內的委托發布方式,這還是我從業這麼久第一次聽說。”
薛雷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托住下巴陷入沉思。
事情好像變得復雜了。
那個把欣蒂安排來給他做保鏢的委托人,不僅能讓“紅蓮的舞姬”報價大跳水無怨無悔,還能繞過冒險公會和他有關系的管理員,讓委托既能受到公會監管,還不會被他打探到細節。
等等,這不就是等於是說,對方很了解他最近的一舉一動嗎?
難怪喬恩在自己的地盤還開了隔音結界。
可到底是為什麼呢?
他一個穿越者,初來乍到沒多久,干過的大事還沒妹子多,怎麼就被盯住了?
喬恩開門看了一眼外面,回到結界中小聲說:“我沒能查到委托的具體內容,但我從一些其他线索中推測出了這次委托的發布方式。”
雖然覺得這種信息並不重要,但管理員小姐好心給查出來了,他總要表現出幾分感激。
“這次的委托,委托人直接給了分部一個實力需求,取走了所有達標冒險者的冒險證明副本,也就是說,除了在公會走了一道手續,所有商討的部分,都是他們私下進行的。知道委托人身份的,恐怕只有欣蒂。”喬恩握住他的手,擔心地說,“親愛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從月之眠搬出來。你買一張雙人床,帶著拉雅先住在我家吧。”
“月之眠的安保不是很強嗎?”
“可……”她猶豫了一下,耳朵微微彎曲,耳環叮鈴響了一聲,“有這種背景的委托人,想要讓月之眠幫忙對付一個住客,應該很輕松啊。”
“沒關系。你不是也說了,保鏢契約是真的,那個委托人對我應該沒有惡意。”薛雷說出了剛才思考的結論,“他要真的為了害我,欣蒂的實力完全可以在任何時候把我綁架到任何地方去,我看……我還是觀察一下情況吧。”
喬恩想了想,點頭說:“也好。那一旦有什麼情況,請千萬及時告訴我,我會盡量動用我的關系網來為你想辦法的。”
“嗯,再有兩天,我把煉藥的工作了結,就采購一番離開這里。往周邊的小村莊去逛一逛。到時候沒有別的雜事,我就好好跟欣蒂聊一聊。火精靈應該挺好套話的。”
喬恩馬上搖搖頭,“請不要有種族刻板印象,那很危險。就像我們兔屬魂獸一樣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膽,火精靈也有心機深沉完全看不出破綻的智者。”
“我明白。”薛雷笑了笑,“我會先嘗試和她搞好關系。我的直覺很准,能大致判斷出女孩子對我的態度。不足夠友善的情況下,我是不會相信她的。”
喬恩還是很擔心的樣子,但她無計可施,商討完一些緊急狀況的應對方式後,她只能關掉結界台,結束了這次談話。
冒險公會的基礎手冊他感興趣的都已經看完,閱讀這種事情,最適合的還是圖書館。
於是他打聽了一下位置,就帶著保鏢和一聽到書就愁眉苦臉的小女奴,往洛薩唯一的一座圖書館趕去。
這邊的圖書館所有收藏都是領主的私產,並不對公共開放,進去閱讀需要支付每小時的租金,而且不允許將任何書籍帶出。
薛雷只好把保鏢和女奴都留在外面,反正她倆誰都不像是愛看書的樣子。
預付了三小時的押金,薛雷穿過一條小走廊,推門進入飄滿奇妙油墨香的藏書室。
和地球上的書本味道有微妙的差異,想必是這個世界無處不在的魔晶石造成的結果。
一種連女孩子絲襪都要用上來增加透氣性的材料,想想還挺可怕的——全世界全行業都高度依賴同一種資源,怎麼想也不是好事。
洛薩終究是個小城鎮,唯一的圖書館,藏書也談不上豐富,高大的木書架兩個一組,四組一排,以門為軸左右對稱分開,十六個架子還大都沒有擺滿。
神賜同一時間只能保持一種,那麼女神給予的最高等級天賦實在不應該浪費。
追求蘇琳的時候薛雷就知道,努力拼搏不一定有結果,但不努力拼搏一定沒有結果。
就算如今拿了一身金手指,也不能隨意放松下來,虛度美好的時光。
當然,也有一個原因,是對他來說,看書學東西起碼算是一種娛樂。
不來在這上面消磨點時間,他就真進入吃完飯吃妹子、睡完妹子睡大覺的動物型生存方式了。
其實肯花錢來這兒看高檔書籍的民眾很少,薛雷轉了一圈,除了兩個學者打扮的男人之外,就只見到一個莫名有點面熟的少女。
等他抽出一本《希蕾卡的魔法入門手冊》坐到座位上,那個女孩拿著另一本書過來湊巧坐在他對面,他打量一下,才想起來,這是欣蒂的那個搭檔,技巧很純熟的樂師。
看了一會兒那本據說時下最流行的魔法普及讀物,薛雷照著上面教授的五種方法來測試自己的魔力天賦,五次均宣告失敗。
依序言中的說法,這個世界只要是有智慧的生命都有魔力,只會唱歌吃蟲子的妖花都能激發魔晶石。
薛雷心想,蘇琳的身體是借用的這個世界的現有人類,有微薄的基礎魔力,唯一完全沒有的,全世界恐怕就只有他了。
真是個讓人感覺寂寞的結論啊。
這本書頓時對他失去了意義。
他嘆了口氣,決定轉換一下心情,看周圍牆上也沒有保持安靜的標語,就湊近對面的少女,小聲問:“你是欣蒂的搭檔,對嗎?”
正沉迷於書籍中的她,竟然沒聽見。
“呃……”他只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著皺起眉有些不滿的她,重復了一遍搭訕的開場白。
雖說不擅長這個,但一想到今後免不了要有當面傳教,安利女神的場合,那就應該抓住一切機會鍛煉膽識和臉皮。
而且,萬一成功還能打聽打聽欣蒂的事。
“你是誰?准備上她床的色鬼?”那少女的口吻很是不耐煩的樣子,低下頭繼續看書,“勸你死了心吧,她口味很挑剔的。”
“不,我是她的雇主。有人委托她給我當保鏢,這會兒就在外面守著呢。”
“啊?”她很驚訝地抬起頭,“當保鏢?期限呢?”
“目前是一個月,但契約中有延續條款。”
“一個月?”那少女愕然大喊,惹得那兩個學者很不滿地瞪了這邊一眼,“她瘋了嗎?這個破地方的館藏也就夠我看兩周,她什麼時候變得願意接長工了?你出了大錢嗎?可你看起來不像很有錢的貴族啊,這糟糕的穿衣品位……”
嘶,這小丫頭嘴里有錐子啊,薛雷挑了挑眉,寬宏大量裝作沒聽到,“這就是我向你搭話的原因,我覺得她有點反常。”
“她簡直是瘋了!”那少女嚷嚷著用手拍了一下書,發現兩個學者又瞪過來後,站起來衝那邊大喊,“看不下去就滾,腦子隔絕不了雜音當什麼學者,去外面看舞娘發騷啊!”
兩個學者縮縮脖子,不約而同起來換了座位。
她的怒火看上去有點夸張,“說,你給那紅發奶牛灌了什麼迷魂湯?不知道我的旅行日程都安排得很緊湊嗎?”
薛雷下意識往後靠去,貼著雕花椅背說:“事實上,是她主動找的我,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受了誰的委托,要特地來給我當保鏢。還要了一個很不合理的價格。”
“原來你很有錢?”那少女眯起眼睛,修長的手指放在了旁邊橫擱的七弦琴上,一副如果接下來的問答不能讓她滿意,那這琴就要和他的腦袋來一次非自願親密接觸的架勢,“你出了多少?”
“兩個金幣。”
“你在胡扯什麼?撒謊也要有點分寸好不好!”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終於讓那兩個可憐的學者決定離開改天再來讀書,“兩個金幣一天就想說服她接這種限制自由的見鬼工作?欣蒂根本就不缺這點錢。她要不是為了最熱愛的舞蹈而不能接長期工作,早就成為家財萬貫的冒險者了!你知道她有多強嗎?我來打個比方,如果你是一坨屎……”
“等等。”薛雷忍不住打斷了這個不知道會是什麼展開的奇怪比喻,“我剛才就告訴你了,欣蒂就在外面等著,你有任何覺得難以置信的地方,可以出去問她,不要對我發火。我知道她很強,所以才奇怪為什麼她肯以一個月兩金的價格來當我的保鏢。對,你沒聽錯,不用把眼睛瞪得像是要掉下來,她和我簽了契約,還在冒險公會報備了,一個月,2金,諾丁金幣,沒有任何收藏價值的普遍流通版。”
“你,給我等著!”那少女霍然起身,身後的椅子咣當倒在地上。
她也不去扶,氣衝衝就往外走去。
看到她消失在自動關上的門後,薛雷長長吁了口氣,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輕快了幾分。
這個人類女樂師,發脾氣的樣子倒像是個傳聞中的火精靈,剛才眼睛里的光簡直要把這里的書架點燃。
他拿起書,准備放回去順便看看下一本該選什麼。
還沒決定好,門就被驚慌失措的拉雅推開。
小女奴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臉緊張地說:“主人!主人,您的保鏢……和她的搭檔吵起來了。天哪,那女人的嘴巴好惡毒,舌頭比刀子還厲害。”
“讓她們吵。”薛雷衝著追進來的門衛丟出幾個銀板兒,幫拉雅付了錢,“正好,你陪我在這兒看會兒書吧。”
他又把那本入門讀物抽出來,遞給了拉雅,“喏,看看你的魔法素質如何。”
“可……可我單詞還認不全啊。”
“呐,《通用語詞典》上、下冊,遇到不會的就查。”薛雷撫摸著她的頭發,柔聲說,“拉雅,我希望你能努力學習,提升自我。我侍奉女神的代價,是自身的強度幾乎無法提升,所以,我希望你能變得厲害一些。成為一個我不需要花錢雇傭的保鏢。”
“我會拼命努力的!”拉雅大聲回答,抱起三本加起來快有她上半身長度那麼高的書,大步走向桌子坐下,埋頭苦讀。
薛雷翻了大半個書架,找到一本叫做《諸神的謊言》的書,看扉頁的介紹,似乎是堅定認為守護者和魔晶石才是世界運轉根本動力的一位學者,以證明神明本不存在為目的,分章節大幅批判並揭穿各路宗教的常用騙術。
對他來說,這就是一本現成的宗教忽悠信徒方法大全,正是他急需的好東西。
至於會被如作者這樣的明智人士揭穿這種小問題,根本不需要在意。
就像各種詐騙手段一樣,本來他的目標也不是這種在世界占絕對少數的精英。
翻了幾頁案例,薛雷正在感嘆宗教這玩意換了一個次元用的手段差別其實也不大,那個氣衝衝出去的樂師,又邁著大步回來了。
薛雷反手抓住椅背,尋思著要是來者不善還能防御一下等著大喊保鏢救命。
結果讓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是,那姑娘噗通跪下,衝著他邦一聲就來了個響頭。
這啥展開?
玩galgame都沒遇到過的情景啊,不彈幾個選項出來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啊!
她抬起頭,揉揉腦門,就那麼跪著說:“對不起。我找欣蒂確認了,你沒有說謊騙我。我最討厭被騙,剛才一時沒忍住,說了很多難聽的話,這就是我的道歉。如果你覺得不滿意……”
說著,她雙手一扶,嗖——就把腦袋又衝著石磚地板砸了下去。
薛雷趕忙一個俯身,用手掌托住了她的頭,免得那飽滿光潔的額頭就此磕扁。
“事情太離奇,不能怪你不信。趕緊起來吧,你這麼道歉我可受不了。”
她起身往對面原本的位置一坐,“多謝你的寬容,我這次丟臉丟大了,如果你不原諒,我只能羞愧自殺去了。”
不要用這麼平靜的口氣說這麼驚悚的應對好嗎。
“沒有那麼夸張吧。”薛雷趕緊勸慰,“只是個誤會,誤會而已。”
“薛雷,我叫銀風鈴。這當然只是藝名,但我是孤兒,只有藝名,沒有真名。這樣也挺好,至少有些需要真名的咒術對我就無效了。”她高到離譜的語速暴露了她目前還是感到很尷尬的事實,“關於咒術的書我看了不少,欣蒂就總愛說我,說我只看書,不實踐,搜集那麼多單純的知識干什麼,一點實力也提升不起來。她不懂,閱讀本身就是充滿快感的一件事,看書對我來說,就像是跳舞對於她。說到跳舞……”
“等等。停。”薛雷看她已經到沒話找話的程度,趕忙抬手打斷,“銀風鈴小姐,看在你對我的歉意份上,能不能告訴我,欣蒂為什麼會如此反常啊?”
話頭停止,氣氛忽然沉默,尷尬如果有質量,這會兒肯定啪啦啪啦掉了一桌子。
銀風鈴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跟著,她噗通又跪了下去,邦邦磕了倆。
“你這是干什麼?”薛雷吃了滿嘴驚,不知所措。
“我不能說!”她大聲回答,“可我又覺得這樣對不起你的寬容,只好用我的方式再次道歉。對不起!”
你這個道歉方式有點損害智商啊,腦袋不能這麼虐待誒。
“你如果有什麼苦衷,不能告訴我,直接說就是了。我又不會怪你。”薛雷趕忙柔聲安撫。
“沒有苦衷。‘不能說’是我的選擇。我要為這個選擇付出代價。”銀風鈴站起來,裙子髒了,腦門一片紅,“請你不要再問我任何有關委托人的事情了,那讓我很為難,就像山貓爬到樹上抓松鼠,結果樹一下長高了幾十米,害怕得不敢下來。”
你這個“就像”後面的內容都是些什麼鬼啊,異世界的語文老師只負責教學生怎麼寫字母嗎?
“如果我不問委托人,打聽點別的事情呢?有關欣蒂的。”
“她是火精靈,女性,年齡是禁忌不許問,身材很火辣,護甲和底襯往往需要訂做胸口加料的尺碼。她對性愛的態度很奇妙,喜歡男的也喜歡女的,實際上我跟她除了搭檔關系之外,偶爾也會幫對方解決生理需求。哦,對,她跳舞的時候不喜歡穿內衣,說受不了那種束縛感。”銀風玲滔滔不絕講完,補充說,“這就是我能告訴你的全部,其他的你就別問了。”
“她對我應該沒有惡意……吧?”
看向薛雷的眼睛,似乎在確認他這話問得是不是很認真,但下一秒,銀風玲的手就伸向了七弦琴。
旋即,一道淡綠色的光在他的視野中不易察覺地一閃。
脖子感覺到被什麼涼涼的東西貼住,他低頭一看,一把附魔過的破甲錐,正橫在他的喉結前方。
展現出可怕突襲技藝的少女樂師把看上去很危險的武器緩緩收回到七弦琴的底座里,認真地說:“她比我強得多。對付你這樣完全沒練過戰斗技巧的廢物,她可以一個打一百個,打完再去跳支舞,跳完都不出汗。”
“我承認欣蒂肯定沒有奪取生命那個等級的惡意,應該也不會是要綁架我。”薛雷皺著眉說,“但你總不能否認,她用這麼便宜的價格接近我,一定有什麼目的。”
銀風鈴瞪圓眼睛看著他,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然後,她忽然站起來,抓著七弦琴跑了。
是的,像有自尊心的窮鬼見到了債主兜里卻沒錢一樣,很羞愧地跑了。
也就是說,樂師小姐知道欣蒂是為了什麼!
她不能說,又怕自己被套話,於是,丟下這一屋子她最喜歡的書,扭著屁股跑掉了。
薛雷沒有追上去。
一個是他認為對方守口如瓶到這個地步,強求答案難度太大,另一個是他花了錢,還是在這兒把付費的時間用在讀書上比較好。
而最後一個重要的理由,是他直覺認定,和銀風鈴這樣的搭檔一起旅行的欣蒂,應該不會是什麼心機深沉歹毒的惡棍。
默念了一句女神保佑,他就把注意力投入到了書本里,順便開始初步構思,將來要為薇爾思建立的,有足夠誘惑力和說服力的神話體系。
想著想著,他腦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個疑問。
薇爾思作為豐產女神,看恩賜的各種效果來推斷,她應該沒有什麼特別強大的戰斗力。
那當年與混沌的戰斗,她為什麼會是唯一的一個幸存者?
不僅戰斗沒有陣亡,還在最後聯合發動封印的情節中被排除在外。
【因為我對於世界的恢復速度有極大影響。】
“神識”給出了答案。
【當時的戰況只能留下一個神明,大家一致選擇了我,這也是我千萬年不能忘卻過往諸神榮光時刻的理由。】
薇爾思的口吻在這一刻變得有些傷感,就像是女神親自降臨在了“神識”之中。
薛雷忍不住問:薇爾思,你給我的記憶庫中,有當年歷史的真相嗎?
【抱歉,沒有。時光對記憶的傷害是巨大的,我的神識要優先保障為你解惑的效率。】
所以,是內存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