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苦酒
楚若婷先去求見赫連幽痕,果然如宋據所說,魔君在閉關,任何人不見。
真是奇了怪了。
楚若婷心底疑雲密布,緩步來到煉器室。
煉器室外有魔君布下的禁制,除她以外,誰也不能進入。楚若婷推開門,立在高高的蓮台之下。
美玉雕鑿的蓮台上,懸浮著一盞發光的七彩琉璃燈。
這麼多年,楚若婷跟這盞燈打了無數照面,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來偷偷的取走它。
她恨不得現在就拿了蘊魂燈離開,可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做。
她必須等魔君出關,在他昏睡以後,將假的蘊魂燈替換上去……只有這樣,魔君才不會對荊陌黛瑛不利。
楚若婷裝作翻閱煉器室里的書籍,實際用神識悄悄觀察蘊魂燈的細節。到時候,她盡量將假蘊魂燈做得跟真的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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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婷說的話,在荊陌心里並沒留下痕跡。
他這輩子別無所求,什麼魂魄、什麼長生、什麼天下至尊,都不重要。
他只想永永遠遠跟楚楚在一起。
對了,如果宋據和黛瑛也在,那就更好了!
黛瑛是他的老搭檔,宋據總給他找來有意思的玩意兒,楚楚和黛瑛不在,唯一能說話的朋友就只有宋據。
“宋據!”
荊陌從屋里拿出靈果靈酒,轉眼就找不到他人。
“……又跑哪去了?”
荊陌皺起眉頭,東張西望,忽而想起了一個地方。
他足下一蹬欄杆,借力躍上玄霜宮的屋頂,果不其然看見了宋據。
宋據躺在屋脊上,雙手枕在後腦,衣袖滑至手肘,露出一截結實緊致的小臂。
他臉上蓋著片嫩綠的樹葉,遮住雙眼,右腿擱在左膝上,看起來閒適懶散,瀟灑放逸。
他總做出一副謹小慎微恭恭敬敬的模樣,只有荊陌知道,四下無人時,他才會露出幾分不拘的本性。
荊陌踩著瓦片來到宋據旁邊坐下。
他拿了個靈果往衣袖上擦擦,一口咬下,咀嚼著問:“宋據,你怎麼這麼喜歡往房頂上躺?”
宋據沒接話。
過得半晌,他才拿下覆蓋雙眼的綠葉,眯著眼適應了刺目的光线。
宋據抬起右手,張開骨節分明的修長五指,似乎想要抓下一把無邊無際的密雲。
透過指間縫隙仰望,他淡聲道:“你不覺得……這樣可以離天更近一些麼。”
荊陌抬起頭,“好像是要近些。”他甩甩額上遮眼的劉海,心中猜測,“宋據,你想買飛行法寶嗎?”
宋據不理他。
應該說,沒旁人在的時候,宋據大部分時間都不理他。
荊陌已經習慣了。
他掏出靈果問宋據要不要,過了會兒,又拿出一壇靈酒晃了晃:“楚楚專門帶回來的靈酒,你嘗嘗嗎?”
宋據冷冷道:“我不喝酒。”
荊陌“啊?”了一聲,驚訝至極,“你竟然不喝酒?”
他看起來無酒不歡,結果卻滴酒不沾。
宋據移開視线,陰鷙的目光順著玄霜宮屋脊,延伸至遠方。
極目眺望,整片無念宮盡收眼底,整齊巍峨的灰牆碧瓦連綿成片。宮闕之外,隰海汪洋浩瀚,漫無邊界,橫無際涯。
像是如今的他,墮入茫茫煙波,迷失方向。
他這輩子走捷徑修煉邪術,修為突破元嬰後再難精進半點,甚至現在飽受邪功反噬的折磨,元神時時刻刻像在被人生拉硬拽,只有使用鳳芨草,才能獲得片刻安定。
但他不後悔。
邪功反噬有什麼關系?修為不能增長又有什麼關系?
至少仇人已死。
心願了了,整個人都變得松懈。
每天不是數著無念宮的綠瓦虛度光陰,就是像個游魂野鬼徘徊彷徨。
反正元嬰修士壽元長,慢慢耗、慢慢耗……
總有耗死的一天。
荊陌一口一口抿著靈酒,只覺味道甘醇清冽。他忍不住問:“宋據,你為什麼不喝酒?”
“辣。”
辣喉、辣心、辣肺,總會讓他想起不好的事。
荊陌聞言朗聲笑了起來,往宋據懷里塞了一壇酒,“這酒你放心好了,是甜的!”
宋據置若罔聞,漠然地將酒壇擱旁邊,轉身躺下,又抓來樹葉蓋回眼睛上。
……
“愣著干嘛?喝酒啊!”
滿臉絡腮胡的粗鄙刀修,狠狠捏開他嘴,端起酒杯往他嘴里猛灌,“喝啊!你倒是喝啊!”
五六歲的孩子哪會飲酒?
他害怕極了,使勁兒掙扎,雙目驚恐地望著花樓房頂上瑰麗明亮的流蘇宮燈,眩暈惶恐。
烈酒不知是不是嗆進了氣管,辣得他鼻涕眼淚直流。
“哎喲!趙大哥!”
袁媽媽揮著繡帕快步走來,從刀修手上將他救出,諂媚著賠笑,“寒臣還是個孩子,他哪兒喝得來這些東西。你讓他喝,莫不是糟蹋麼!”
況寒臣躲在袁媽媽身後,小臉脹紅,彎下腰劇烈地咳嗽,五髒六腑都好似在灼燒。
袁媽媽向刀修道過歉,一手拎著他衣襟,一手叉著腰,扭過頭橫眉怒喊:“鸝娘!鸝娘!”
叫了兩聲兒沒人應,她拔高音量,咬牙搓齒,“況鸝!滾出來,把你兒子弄走!”
片刻後,身姿裊娜的女修風風火火地從二樓包間小跑下樓,手里還拿著根墨玉笛。
她剛還在樓上給客人吹曲兒,聽見袁媽媽的獅子嗓,就知大事不妙。
鸝娘拽過況寒臣,朝袁媽媽迭聲兒認錯:“媽媽息怒,下次我一定看好他,絕不讓他跑堂子前面來。”
“幸好沒遇到龍陽癖,只遇到個酒瘋子!寒臣粉雕玉琢的,你不想讓他走你的老路,就把他管好了!萬一哪個修士想把他弄去當什麼兔兒爺,我可護不住!”
袁媽媽刀子嘴豆腐心,罵咧咧幾句,扭著腰去門口招呼客人。
鸝娘趕緊拉著況寒臣來到花樓後院角落。
袁媽媽的話不無道理,她們這些樂修,修為一個比一個低。剛才那個刀修可是築基叁層的前輩,得虧沒鬧出什麼事兒來。
鸝娘蹲在兒子跟前,握住他手,清麗的臉上愁雲密布。
“寒臣,你向來都聽話,娘不是告誡過你麼?千萬不要去前院,你怎麼回事?”
況寒臣抿了抿唇,聲音還有些童稚,但表情卻十分嚴肅:“娘,我觀察過了。樓里不忙的時候,龜公每隔一個時辰收一次桌子;忙的時候,半個時辰收一次。我趕在龜公來之前,把那些品相好的殘羹先收起來,再轉賣給李家巷的食修,每天能多掙一顆下品靈石。”
“你還小,這些無需你來操心。”
鸝娘眼眶一熱掉下眼淚,將兒子抱進懷里,伏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忍一忍……再忍一忍!你爹會回來接我們母子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溫咸的海風徐徐吹拂,拂亂了況寒臣鬢角的幾縷烏發,癢癢的。
他閉著眼,雙手枕在腦後,突兀地開口,“荊陌,你還記不記得你爹是什麼樣子?”
“記不清了。”
荊陌笑笑,“自從魂魄被魔君取走,好多事我都記不清了。”
他又拿了個靈果吃起來,囫圇不清地問:“宋據,你爹是什麼樣子?頭上也長著胎記嗎?”
況寒臣:“沒有。”
“沒有胎記?”
“沒有爹。”
……
娘總跟他說,爹風度翩翩,品貌非凡,在浮光界都難找到比他更英俊的人。
還說他長得跟爹有五分相似。
況寒臣對素未謀面的爹沒有任何期許。
只有偶爾看到同齡人騎在父親脖子上,歡聲笑語太刺耳了,他才會忍不住幻想,那個讓娘牽掛了一輩子的男人,究竟是什麼樣子。
沒過多久,娘便要帶著他南下。
離開花樓的前一天,袁媽媽還送了些靈石過來。
鸝娘對鏡描眉,眼底滿是歡喜,“袁媽媽,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我找到允哥下落了,要去投奔他。”
“他知道你在找他嗎?”
“允哥在外面求道,沒有時間找我,那我就去找他……”鸝娘彎起嘴角,拿起梳妝台前的一支飛燕簪,“他向我承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你看,這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袁媽媽暗暗搖頭,將繡帕包裹的靈石塞她手里,勸道:“男人的話哪能信!一個個的,都是騙人鬼!”
鸝娘不樂意,嗔道:“允哥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他。”
死心塌地的相信。
況寒臣站在房間暗處,默默看著鸝娘和袁媽媽說了一夜話。
次日,便母子二人買了靈舟票,輾轉十余日,來到昆南主城。
昆南繁華,物價很貴。鸝娘拮據,一邊四處尋人,一邊只能帶著孩子在城外草棚暫住。
草棚冬天漏風,夏天漏雨。
某天,鸝娘歡喜地跑了回來,一把將他抱起,在狹窄陰暗的草棚里轉圈,“寒臣!我找到你爹了!他、他竟然是南宮家的家主!”
況寒臣雖然年幼,但也聽說過北麓游氏、東蘇林氏、昆南南宮。
爹家世如此顯赫,這下,他們的日子應該好過了吧?
結果次日,鸝娘歸家掩面大哭。
況寒臣問她怎麼了,她一語不發,還是他自己去城里打聽,才曉得南宮允早已娶妻,妻子是世家貴女,兩人伉儷情深恩愛有加,年初嫡子南宮軒生辰,流水席都慶辦了一個月。
鸝娘想去找南宮允說清楚,卻被南宮允叫人一頓好打。
許是傷了腦子,此後,鸝娘瘋了。
況寒臣再也沒見過溫柔秀婉的母親。
她整日在南宮大宅外徘徊,神神叨叨,嘴里要麼哼著“雙鳳新聲,定情永為好”的小調,要麼就掏出玉笛,吹奏《長相思》,聲聲悲切。
她自始至終,都相信南宮允沒有騙她,相信他會與她們母子團聚。
況寒臣小小年紀,不得不四處謀生賺取靈石,還要費心勞神照顧他的瘋娘。他在市井中摸爬滾打,漸漸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直到半個月後,況寒臣站在街邊,親眼目睹幾個家奴將她娘給拖進了南宮家宅。
他們給她灌下跗骨劇毒,一卷草席,扔回草棚。
況寒臣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日。
天空就像無念宮上永不消散的陰雲,沉沉的,悶悶的,像是要落下暴雨。
他顫抖著拉開草席,猛地看見了鸝娘扭曲的臉、凹陷的顴骨,還有幾乎脫眶而出布滿血絲的眼球。
中了跗骨毒,不會立刻死去,鸝娘猶有呼吸。
她顫巍巍伸出如枯槁的手,“寒臣……”
“娘?娘?你怎麼了?”
況寒臣雖然害怕,但還是想握住她的手。
可鸝娘卻突然暴起,干枯烏黑的五指一把拽緊了他的衣襟,往下拉扯。
她對著他流出兩行血淚,大聲嘶喊:“看見了嗎?你看見我的下場了嗎?痴心錯付,我這一輩子……換來的究竟是什麼啊!”
她愛了南宮允一輩子,傻傻地信了他一輩子,直到那碗跗骨毒,才讓她從夢境里清醒。
況寒臣從來沒看見過娘這幅模樣。
像……鬼。
他跌坐在地,恐懼極了。
鸝娘望著兒子慘白的臉色,心頭生出無限懊悔。
今年……
他六歲?
七歲?
幾歲來著?
她的人生全被南宮允占據,前半生沉浸在他編織的美夢里,後半生被噩夢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竟然忽略了親生兒子。
可現在後悔也沒有用。
她快死了。
“寒臣……”鸝娘用力地攥著他衣襟狠狠搖晃,一字字、一字字地告誡他,眼淚和著血往下流,“娘這輩子沒有什麼能教你的了……你、你聽娘一句話,這輩子,永遠不要相信別人!不管那個人是誰……都不要相信!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
況寒臣嚇得發抖,他伸出手,慌亂地想將她吐出來的血攏回去,“娘,你別說話了!我去給你拿丹藥!這些天,我騙了好多丹藥!都給你吃!”
“騙得好!騙得太好了!”
鸝娘嘴里的血夾雜著內髒碎塊不住地往外涌,好似癲狂喪失理智,又哭又笑,“哪怕你騙盡天下人,也千萬……千萬不要再被別人騙!否則,就是娘這樣的下場……你看見了嗎?就是娘這樣的下場!”
她還想說什麼,跗骨毒發作,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嘶吼。
鸝娘終究無力地松開手指,垂下手臂。
她死的時候,嘴巴張開,眼睛大大睜瞪,像是在控訴這一生的悲慘與不甘。
況寒臣在她屍體前跪了整整叁天,腦里想了很多事。
有的想明白了,有的想不明白。
他將鸝娘的屍身埋在草棚下,沒過多久,就被南宮允找到。
南宮允被南宮家的下人擁簇著,一起擠進逼仄陰暗的草棚。南宮允並不知道,他足下站立叁尺的地方,埋著被毒死的鸝娘。
一個下人將況寒臣粗暴扯了過來,摁跪在南宮允面前。
“家主,他就是況寒臣,你看要不要把他改回南宮……”
“不必!”南宮允打斷下人的解釋,居高臨下瞥過他的臉,帶著一絲厭惡,“把他當家生奴才養著吧。”
他一時風流,和倚樓賣笑的樂修整了個孽種出來,是他人生中的奇恥大辱,怎麼可能讓這個孽種來玷汙“南宮”這個姓氏。
給他一口飯吃,已經仁至義盡。
況寒臣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他真的和爹長得很像。
從見到南宮允的那一刻開始,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此生目的是什麼。
——殺了他。
用盡一切辦法,不折手段,也要殺了他!
……
如今,他真把南宮允殺了。
同樣用跗骨毒,一點一點,把堂堂南宮家主折磨致死。
消息傳來,況寒臣都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幻。
他這輩子活得就像個賭徒,押上全部身家性命,孤注一擲,去賭南宮允輸。
好在他賭贏了。
幾十年的血海深仇,終於做出了斷。
南宮家發布了懸賞令,浮光界四處對他追殺,他像條狗一樣到處躲藏。本命法寶墨玉笛斷成兩截,在他干涸的識海里躺著。
他只能隱姓埋名,易容改貌,窩在魔修聚集的無念宮,每日坐在房頂上,望著望不盡的千傾碧海,浩渺煙波,蹉跎著歲月、荒廢著壽元。
“宋據,這個靈酒真的好喝。”
“我和黛瑛都喜歡。”
“你肯定也喜歡。”
荊陌在旁邊喋喋不休十分聒噪。
他有千百種方法可以殺了荊陌,可是,好端端的,他殺荊陌做什麼?
殺了荊陌,他連最後一處容身之所都沒有了。
楚若婷必會為了荊陌報仇。
想到楚若婷,況寒臣更加煩悶。
十年前初見她時,她還只是個不足為慮的築基小修。可如今,她修為飛漲,成為無念宮的聖女,放眼浮光界,對手寥無幾人。
而他……只能頂著一張面具,做她卑微的下屬。
不可否認,他那時候對楚若婷是有好感的。
一個容顏絕美的女修,聰明、狡黠、堅韌……還敢把他騙得團團轉,足以引起他的興趣。
他喜歡她的身子,喜歡看她眼中的光亮,喜歡看她假意逢迎故作的溫柔。
比起荊陌對她的刻骨之愛,他對楚若婷,更多的只是興趣。
世上哪有那麼多情深似海、一見傾心,都是編出來的哄騙世人的謊言罷了。縱然真的有情,下場也是像他娘那樣,淒慘悲涼。
後悔當初搜楚若婷的魂嗎?
況寒臣不知道。
他知曉她的曾經,心底便生出惺惺相惜的憐憫了。只不過,楚若婷不屑於任何人的憐憫,十年過去,她活出別樣的精彩,他卻還在固步自封。
想到這一點,況寒臣焦躁地拿下眼前的樹葉,眼眶泛著瀲灩的紅。
荊陌看他動作,還以為他要喝酒,忙將酒壇遞給他,“嘗嘗。”
況寒臣沒接。
他仔細端詳著荊陌的臉。
是個俊俏的。
但他私心覺得,荊陌比起自己的樣貌還差了點兒。
可楚若婷偏偏就喜歡荊陌,把荊陌視為珍寶,願為他委身於魔君,願為了他赴湯蹈火,願為他傾盡一切。
況寒臣歪著頭審視,似乎想將他盯個透透徹徹。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別人,“她到底喜歡你什麼?”
荊陌吃果子弄了一手汁水。
他一邊施展淨塵訣,一邊問:“誰?”
“聖女。”
荊陌粲然笑起,他眸子里洋溢著自豪喜色,“因為她跟我在一起,快樂。”
快樂?
況寒臣都快忘記那是種什麼情緒了。
……也不對。
方才楚若婷給他香囊時,他似乎有那麼一瞬間,歡喜過。
況寒臣低下頭,抬手撫了撫蝠紋香囊,隔著緞面的布料,摸到里面折迭整齊的叁角形符籙。
荊陌的雙眼瞳仁漆黑,像浸在清透的湖水中無比澄澈,一下就能洞穿所有情緒。
況寒臣忽然就懂了。
荊陌那顆赤忱熱烈的真誠之心,是他這輩子都不能擁有的東西。
他被命運反復摧折,各種陰謀詭計城府心機,早就讓他心蒙上厚厚的灰塵。
他只能永遠躲在暗處,像溝渠里的蚊蠅鼠蟑,卑鄙、陰險、惡劣又貪慕的,默默窺視人世間光明的一切。
荊陌拿起酒壇,往他跟前遞了遞,笑著道:“宋據,試試看,特別甜。”
況寒臣猶疑片刻,抓過酒壇,拍開封泥,仰頭大灌了一口。
冷酒入喉,浸透愁腸。
明明就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