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怎配
雲升城乃北麓主城,街道寬闊,兩旁高樓商鋪鱗次櫛比,車水馬龍,繁華熱鬧。
適逢游氏即將舉辦百花盛會,雲升城內,各大門派魁首八方雲集,人群熙熙攘攘。
“十九!你能不能別管那大蒜了!我們這次是來給游少主送靈果的,你抱個花盆成何體統?”
徐媛瞪了眼旁邊的十九師弟。
十九自從上次在寧城買到一棵蒜苗,非說是神樹,走哪兒帶哪兒。
徐媛懷疑他腦子有問題,荀慈還專門找醫修給他治療,結果醫修都說十九很健康。
十九用袖子小心呵護蒜苗,生怕被擁擠的人群擠到,“徐媛師姐,我查過了書籍了,這真的是神樹。”
徐媛懶得跟他爭論。
她推著荀慈的輪椅,避開洶涌的人群,盡量靠邊走,若有所思道:“大師兄,我始終懷疑那些謠言不可信。”
藏寶樓那場大戰,如今早已傳遍浮光界。
魔宮妖女以一己之力手刃四個出竅期,這等實力,簡直駭人聽聞。
大戰被眾修士津津樂道,有人揣測說魔宮妖女隱藏了修為,又有人說其實那四個出竅期修士沒有死,還有人說是十方商會故意搞出來的噱頭。
但無一例外,眾人都說那魔宮妖女名叫楚若婷。
消息傳到青劍宗,荀慈怔愣了許久,隨之而來的是欣喜若狂。
她沒死。
她竟然沒有死!
荀慈傳音給游月明,想知道那天藏寶樓到底發生了什麼,游月明一直沒給回復。
後來還是徐媛多方打聽,才知當日游月明和南宮軒斗了七天七夜,兩人靈力耗盡,最後被各家長輩給押了回去,關在禁閉室,直到百花盛會前一天,才把人從禁閉室放出來。
北麓溫暖如春,荀慈不用再裹著厚厚的狐裘。
他穿著一襲素白暗紋的長衫,顯得臉色蒼白如紙。彎腰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嘶啞道:“屆時見到游少主,一問便知。”
游氏舉辦盛會,招待賓客的靈果靈酒少不了。剛好青劍宗盛產這些東西,何競就讓徐媛送些過來。
游氏不愧是叁大世家之首,金碧輝煌,巍峨氣派。
門旁的兩尊玉獅吸收天地靈氣,眼睛都是用極品靈石做的瞳仁,匾額周圍鑲嵌著各種名貴雅致的寶珠。
就連守門的門童,都有築基後期的修為。
十九和徐媛都看直了眼,東摸摸西瞧瞧。
門童目光一瞟,兩個不高的劍修,一個凡人,頓時拉長了臉,“你們干什麼來的?”
徐媛忙遞上何競的給的請帖,表明來意。
“原來是送靈果的販子。”門童不耐煩的擺擺手,“東西擱這兒,你們走吧。”
徐媛急道:“這怎麼行,我們還要參加百花盛會呢!”
“胡說!家主怎麼可能邀請你們這些的小門派,走走走,別在這里礙事。”
正爭執著,忽聽身後有人道:“來者是客,這般無禮,便是游氏待客之道嗎?”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面目慈善的中年道姑立在階下,修為在場眾人都看不出高低。
她遞上名帖,身份乃凌萍庵主。
門童見狀不妙,擦了擦額頭上冷汗:“凌萍庵主,剛才是小人出言不遜了,各位快快請進。”
荀慈等人得以進門,立刻朝中年女修致謝。
“方才多謝庵主解圍。”
凌萍庵主目光沉沉地凝視著他,片刻後,忽而問:“荀小友,我以前見過你,你那時候還是青劍宗的首席大弟子。這些年……是遭遇什麼事嗎,怎麼修為沒有了?”
荀慈不記得以前見過她,他頗為訝異,咳嗽著解釋:“不怕庵主笑話,一年前荀慈與師弟妹外出獵獸,不慎被七階潞鷲咬傷,只能暫時這樣將養著,等潞鷲毒散,修為自然就回來了。”
原來如此。
潞鷲毒是出了名的古怪,中毒期間修為消失,全身無力,待毒素代謝干淨,人又會恢復原狀。
“你的太和劍呢?”
“太和劍送去百器宗錘煉,有機率生出劍靈。”
徐媛和十九目睹大師兄面不改色的說謊,已經習以為常。
荀慈丹碎成廢人,這些年來,一直對外宣稱中了潞鷲毒,青劍宗式微,沒幾人深究此事。
凌萍庵主顯然也信了他這套說辭。
只不過比起其他人的敷衍,凌萍庵主略一遲疑,從懷里掏出一瓶丹藥。
藥瓶玉白,幾乎壓抑不住里面磅礴的靈氣。
“這是極品養元丹。”凌萍庵主抿了抿唇,將丹藥扔給荀慈,“服用之後,潞鷲毒叁日內必散。”
徐媛和十九同時目瞪口呆。
極、極品養元丹?一整瓶?說送就送?
這是什麼闊綽人啊!
荀慈捏著玉瓶,好似燙手一樣,震驚地抬頭,連忙塞還,“庵主,此物太過貴重!荀慈萬萬不能收!”
凌萍庵主厲聲喝道:“我叫你拿著你就拿著!”
“庵主……”
“愛要就要,不要扔了!”凌萍庵主突然不耐煩起來,轉身消失在叁人視线中。
荀慈拿著手里的極品養元丹,怔怔回不過神。
徐媛靠攏過來,艷羨道:“這就是北麓的修士嗎?財大氣粗,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十九又說:“大師兄,反正你吃再多丹藥也沒有用了,這個賣嗎?”
徐媛:“你會不會說話!”
十九抱著他的花盆,撓撓腦殼,“我說的是實話嘛……”
“好了。”荀慈望著凌萍庵主離開的方向,抬手將養元丹塞給徐媛,似嘆息卻無聲,“拿去賣個好價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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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明日才是百花盛會,但今日游宅里已聚齊各大正道魁首、名門世家。
游氏的會客花廳修建的極為宏偉氣派,四周的牆壁貼著白玉,就連腳下的地板也不是普通石磚,而是一塊塊淺青靈石雕砌成龍鳳飛天圖。
“這才是頂尖的世家大族。”
李福抬手撫摸著廊柱上精致的鍍金浮雕,感慨不已。
盧常春攏著雙手,欣賞游宅中的樓閣水榭,“這里看樣子很結實哇,應該不會像咱們的藏寶樓那樣垮掉。”
他話剛說完,李福就捂著左眼,“我這眼皮子怎麼直跳,該不會……”
“打住!會長!你可別說了。”
正在此時,游氏的下人躬身過來行禮,“李會長、盧副會長,家主有請。”
李福和盧常春對視一眼,心知該來的總會來,硬著頭皮走進會客廳。
廳內,圓肚青銅露里沉香繚繞。
游鶴年何瑩坐在上首,右起第一位坐著東蘇林氏的家主林霄風,左起第一位坐著南宮家目前暫代家主,南宮允庶弟,南宮良。
游鶴年前不久修為突破了分神中期,往那兒一坐,氣質卓然;何瑩宮滿頭珠翠,精致優雅,風韻猶存;林霄風捋著下頜一叢山羊胡,老神在在;南宮家盡是美男,南宮良雖然修為只出竅初期,但與死去的南宮允有兩分相似,傅粉施朱,唇紅齒白。
南宮良身後立著一男一女,乃他貼身護衛,浮光界赫赫有名的兄妹修士“碧落雙英”。
除此之外,另還有飄雪洞主、荒神派掌門、玄雷舵主等等高手在場。
李福和盧常春緊張地不停咽唾沫,這一屋子全是大能啊!隨便動動手指都能將他二人挫骨揚灰!
林霄風端起茶杯,吹著茶湯上並不存在的浮葉,淡聲問:“李福,你是十方商會的會長,你仔細說說,大鬧拍賣會到底是因誰而起。”
十方商會背後的勢力是叁大世家,這次李福搞砸了,他知道上頭肯定要興師問罪。
李福不敢隱瞞。
拍賣會上都有留影石記錄,當即將留影石呈上,讓他們自己過目。
看到林逸芙出場攪局,南宮良“噗”的一下笑出聲兒,抬起袖子掩嘴道:“林叁小姐好骨氣呀!就這麼把髒水全攬自己身上了,妙!實在是妙!”
林霄風面黑如鍋底,將茶盞重重往旁邊案幾上一頓,“逸芙和惜蓉知錯,她們已在祠堂反省了。”
他話音一轉,“倒是南宮軒……南宮軒是未來南宮家的家主,你們誰敢讓他反省?”
南宮良最討厭別人提這點。
他庶子身份,注定不能獨攬大權,無論現在輩分再高,以後南宮家還是南宮軒說了算。
他眼睛陰毒地盯向游鶴年,心中憤憤地想,那日大戰,怎麼游月明沒把南宮軒給打死呢!
看完留影石,叁大世家誰也脫不了干系。
游月明、南宮軒、林逸芙林惜蓉全都參與此事,幾人想怪也怪不到誰,只能默默將此事均攤,李福和盧常春暗暗松了口氣。
南宮良又道:“話雖如此,我們叁大世家難道就要吃啞巴虧?事情起因全在魔宮妖女,她搶走謝溯星和瓏玉精鐵,此事絕不能善罷甘休!”
游鶴年雙目微闔,“人家縮在隰海,你連衣角都碰不到,談何容易。”
南宮良看向林霄風,問道:“林氏老祖不是准備討伐魔宮嗎?這事兒怎麼還沒個音訊?”
“已有正道修士去隰海做前哨。”
林霄風嫌棄南宮良女里女氣塗脂抹粉,他沒什麼好臉色,“明日我家老祖也會來百花盛會,你若存疑,便親自去問他!”
這些年來,叁大世家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比起游、林,南宮家相對弱勢。
給南宮良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質問林城子。
會客廳里暗流涌動,何瑩有些坐不住了,便低聲對游鶴年道:“我先出去一下。”
游月明那日跟南宮軒打了整整七日,傷還沒好就被游鶴年給扔進了禁閉室,到現在還沒痊愈。
百花盛會臨近,何瑩好說歹說,游鶴年昨日才將游月明放出來,何瑩擔心兒子傷勢,總想去看望。
何瑩離開會客廳,帶了一堆靈丹妙藥,心急火燎來到月明院,卻發現兒子不在。
原來,游月明收到荀慈傳音,立即繞到偏廳與他會面。
面對荀慈的詢問,游月明想說謊也說不過去。十年間,荀慈與他一樣,都掛念著楚若婷的安危,他若故意隱瞞,實非君子所為。
游月明拿著手中折扇,展展合合,合合展展。
他轉身,有些不敢看坐在輪椅上的荀慈,“……的確是她。”
得到肯定的答復,荀慈心弦一松,倏忽眼酸。
“她過得好嗎?”
“一身本事,還手刃了王瑾,應是過得不錯。”
“那就好。”荀慈輕輕頷首。
他如今拖著這幅殘軀,也不求別的了,只要楚若婷還活著,就是最好的寬慰。
游月明看了眼他病弱的側臉,語氣復雜道:“我沒想到她會頂著無念宮聖女的身份出現,那日,王瑾、瞿如、南宮軒都在圍攻她,我站出來幫她引走了南宮軒,至於後來事,我也是聽表叔講述。”
荀慈咳喘幾聲,“你之後沒見過她了?”
游月明搖頭。
他猜測,楚若婷應該回隰海無念宮了。
被關禁閉的這些天,游月明已經打定主意,等傷愈,他一定要帶著青青去無念宮尋她。
游月明磊落地坦白自己的想法,沉聲道:“荀慈,我對她絕不會放手!你別跟我搶。”
荀慈抬眼看向游月明。
游氏少主家世顯赫,玉冠錦袍,折扇翩翩,身如芝樹,英俊絕倫。
反觀自己,廢物一個。
荀慈搖頭苦笑,“你多慮了,我……怎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