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他眼中親昵不減,只是多了幾分殺意
“你們怎麼會在這里?”
宋侗手上提著一只血淋淋的火狐,看見宋梓晴下意識將它往身後藏了藏,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有些欲蓋彌彰後,不好意思的笑了,表情純良又可愛,“我打算給阿姐做件小襖,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看他深情款款的模樣,若不是她發現了端倪,不知還要被他當成傻子戲耍多久!
宋梓晴氣得嘴唇發抖,恨不得立刻上前給他一巴掌,讓他好好給自己解釋一下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這副無法掩飾內心獨白的模樣落在宋侗眼里,讓他瞳眸中的笑意微微褪去,她是怎麼發現的呢?真是有趣,阿姐竟也難得聰明了一回。
斂去眸中的暗色,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容祈珩,完美的面具沒有一絲破綻:“容師兄,你這是……?”他的目光落在閃爍的赤煉上。
容祈珩沒有立刻回話,湛藍色的眸子在他身上來回審視,片刻後,頷首示意他坐下:“讓我看看你的腿。”
宋侗怔了怔,很快又恢復平常,聽話地坐了下來,笑容乖巧燦爛,“我的腿怎麼了?”他掀起褲腳,毫不在意地露出了猙獰的腳踝。
雲淡風輕的模樣讓容祈珩多少有些不忍。
這小師弟本是驚才絕艷的劍道高手,十年前靈根被封,卻憑著契而不舍的毅力將雜役弟子修習的劍術練至登峰造極,碰巧被掌門撞見,破例收為了親傳弟子。
此後他確實不負這一身好天賦,短短數年在劍道上的成就便隱隱有超越掌門座下其余幾位的勢頭。
他不驕不躁,每日的訓練量不在自己之下,也虛心向學,時不時來找自己請教切磋。
以這樣的天資和心性,容祈珩本以為他在劍道上會有一番大作為,為此還一度感到欣慰。
可不料意外發生得如此突然,這小師弟也是命運多舛,一次除魔任務中遭遇了本不該在那兒出現的魔族老祖,不僅廢了他一條腿,還在傷處種下了魔印,隨著修為提升,這魔印的反噬也會越發嚴重,他的心智極有可能被魔氣侵蝕,進而走火入魔,墮入魔道。
掌門為了他祭出一滴心頭血,才將這魔印封印起來,可為了杜絕魔化的可能性,宋侗還是棄了劍道,專修陣法,這幾年修為的增長慢了許多,昔日天才逐漸泯於凡人。
容祈珩捏訣,法術打在宋侗的傷腿上,一個復雜的咒印在他斑駁的傷疤上顯現。
封印好好的,沒有魔化的跡象。
他抬頭,目光認真地看著他:“你可有見過雲裳?”
“雲師妹?”宋侗歪了歪頭,思考片刻,“年末測評時見過一面,之後就沒有了。”
少年抬頭看了眼似乎是來興師問罪的兩人,不解地道:“她怎麼了嗎?”
宋侗深信自己沒有露出破綻,不知對方掌握了什麼线索,反正他不打算這麼快承認。
這話顯然和宋梓晴的說辭有衝突。
容祈珩斂下眉眼,不知在思考什麼,氣氛沒由來地變得有些沉寂。
“真的沒見過嗎?”他嘆了口氣,心中彌散開淡淡的失望。
“沒有呢。”少年仍是搖了搖頭。
容祈珩淡淡地應了一句,“知道了。”
說罷轉身,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離開時,男人手持赤煉橫掃,劍氣如虹,動作干淨利落到令人發指——
宋梓晴感覺似乎整個房間都開始搖晃,視覺和感官交織,給人無比震撼的感覺,只一劍,兩個空間的壁壘被斬破,如同無數晶瑩的水晶散落滿地。
原本空無一人的床上,出現了一位妙齡少女,肌似羊脂,花容月貌。
她身上蓋了一床薄被,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睫毛又黑又長,覆在眼瞼微微顫動,緋紅的臉頰似是酣睡的痕跡,但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她的呼吸並不平穩,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沾濕,嘴里無意識地發出甜膩的呻吟。
空間壁壘被打破後。空氣中開始彌漫出濃郁的蓮花香,到底是有過肌膚之親的人,容祈珩很快意識到這香味的來源,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濃郁到連風都吹不散的香氣,到底是做了多少次才能變成這樣?
“雲、雲師妹?!你真的在這里?”宋梓晴心里竊喜,故意走近一步,作勢要掀開她的被子,卻被容祈珩攔住了。
床上的女孩仿佛聽不見外界的聲音,雙眸緊閉,難受地扭了扭身子。
宋梓晴見狀做作地捂住了臉,滿臉不敢置信,“你這是……怎麼會?”
那一臉深受打擊的模樣,卻在目光掃到宋侗後頓時變得慌張。
少年眨了眨眼,臉上泛起不正常的嫣紅,他也誤吸了不少月菰花液,全靠靈力鎮壓才沒露出破綻,眼見紙包不住火,他的呼吸變得滾燙而急促,眼中彌漫著興致勃勃的癲狂。
他等這一刻很久了,一雙璀璨生輝的猩紅眼眸緊緊盯著宋梓晴,似乎被她的表情愉悅到,揚起嘴角笑嘻嘻地問:“阿姐,你嚇到了嗎?”
就像是惡作劇的小孩子,想要興奮地確認自己的成功,即便被拆穿,也只會手舞足蹈地炫耀自己有多厲害。
宋梓晴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一時竟呆楞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
宋侗笑著朝她靠近,她愕然地瞪大眼睛,夸張地往後退了一步,正好撞到椅子,有些狼狽地跌坐
在上面。
這麼大的聲響在沉寂的空間里顯得有些諷刺。
“這就受不了了嗎?”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里多了一絲了然。
突然,他覺得臉上有點癢,伸手摸了摸,指腹染上了一分濕意,這才發覺自己哭了。
少年望著指尖上的晶瑩失了神,數秒後捂著臉哈哈大笑了起來,彎著腰渾身抽搐,活像個從精神病院出逃的病人。
他越是這樣,宋梓晴就越怕——
“阿侗……你、你怎麼了?你別這樣……嗚嗚嗚!”
她一邊勸說,身體卻在誠實地往後退,斷崖式下跌的好感讓她臉色越來越白,她斷斷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做竟會把他得罪得那麼深。
她以為對方只是背著自己有了別人,卻不料牽扯出更多超乎想象的秘密。
少年笑得喘不過氣來,眼淚從指縫間不斷地滲出來,不難想象平日那張陽光溫暖的臉,如今是怎樣的扭曲和陰郁。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件事,宋侗至今都無法理解——為什麼她要讓他活著?
在宋家的時候,所有人都巴不得他能趕緊死,包括他的生母在內,久而久之就連他也覺得自己不該活著。
即使牢籠被阿姐打開,他卻找不到任何理由說服自己逃出去。
而她卻不肯放棄,背著走不動的他在沙漠上一路逃亡,即便腳下鮮血淋漓,混夾著壓抑在喉嚨里的哭聲,他聽見阿姐一遍遍對自己說:
——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當時他心里在想什麼?
大概是……只要有你,只要你還想我活著,那我就不會死。
她口口聲聲的愛賦予了他生存的意義,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了呢?逃亡了將近半年,他們遇見容祈珩,被帶到了天玄山。
於是,少年發現了原來這所謂的愛,還有他所不了解的另一面。
她能夠把愛分成了很多份給不同的人,卻同時以愛的名義來向他索要忠誠,除開第一次被他發現和別的男人有染,在經歷了一瞬的慌張後,她不知為何有了底氣,不管是叁心二意的虛偽還是理所當然的占有欲,都不再在自己面前掩飾。
曾經像一束光打進他昏暗人生的女人,成了壓垮他內心的最後一根稻草,在乖巧和沉默的表象下,他邁向了變態崩壞的深淵……
宋侗終於笑完了,放下捂住臉的雙手,微笑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掌心的陣法光芒越來越大,他眸中的親昵不減,只是多了些淡淡的殺意——
“阿姐,不怕……很快的,很快就會好了。”少年的嗓音輕柔,像山間雲雀那般動聽。
宋梓晴打了個冷顫,被他眼里的狠絕和殺意嚇到,慌不擇路地想逃,卻發現自己被定在原地,只能焦急地大聲哭喊:“師、師兄!救——”
話音未落,少年眼中流光閃過,手上的動作如迅雷般使出,此陣是他暗藏的殺招,傾注了半生修為,一旦打到身上,以她現在的修為,不出一炷香就會暴斃!
可惜……
還是慢了一步。
宋侗有些惋惜地垂下眼眸,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周身的氣焰瞬間收了回去,一副大感乏味,興致缺缺的模樣。
容祈珩冷著臉將染血的赤煉收入鞘中,手里拿著傳音符,低聲喝道:“速來,將宋侗押回戒律堂!”
“唔!嗚嗚嗚……”
現場除了被嚇到哭顫不止的宋梓晴外,似乎沒有人在意地上靜靜躺著的一只斷臂,白皙的掌心中還有殘留的陣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