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和我,以及嚴笛都在奔馳車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突然,旁邊路口的灌木叢中跳出一位三十多歲精瘦男子,他疾跑過來,在我們的車窗邊壓低聲音道:“梅姐,這段高速公路的兩端已被封鎖,我們的人暫時進不來。”
姨媽柳眉一蹙,思索了片刻,毅然下了決心:“衝卡,找一輛沒人的警車撞上去,就說車子失靈。”
“是。”
精瘦男子一聲回應,神態堅決服從,姨媽又道:“等等,叫其他人注意隱蔽,不到必要時不要現身,以免給這些警察拍照。”
“知道。”
精瘦男子轉身離去。嚴笛與我相視一眼,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我心髒更是砰砰直跳,暗道:林香君,你這是干嘛?
不遠處,交涉仍在繼續,一個警官模樣的人從眾警察里走出來,指著平頭男子嚴厲道:“既然你說車壞了,那我就叫人來推車,我警告你別妨礙警察辦公,否則後果很嚴重。”
平頭男子彈掉手中的煙蒂,冷冷道:“我也警告你,車上有危險物品,隨時會出意外,出了意外你們自己擔當。”
警官頓時臉色大變,帽檐下,兩只眼睛緊張注視著拉達車問:“什麼危險物品?”
平頭男子將身子站得像標槍一樣挺直,雖然個頭遠矮過警官,但他的雙腳從未後退過半步,語氣不卑不亢:“具體是什麼物品,我不能告訴你,不過,排除危險的技術人員馬上就來。”
警官剛想發飆,突然從高速路的另外一端傳來卡車般的轟鳴,所有人都朝轟鳴聲看去,卻原來不是卡車,而是一輛軍車,平頭男子回頭看了一眼,揚了揚下巴對警官說:“你看,技術人員來了。”
警官臉色鐵青,側身對一眾警察怒吼:“不是封路了嗎,怎麼還讓車進來?”
眾警察面面相覷,一個警察的手機響了,他忙著接聽,驀然大喊:“黃局,這軍車衝卡,我們的人攔不住。”
“什麼?”
叫黃局的警官大吃一驚,也就在這時,轟轟而來的軍車意外加速,一邊噴著黑煙,一邊朝警車衝來,警官撇下平頭小伙子,揮舞著手臂狂喊:“閃開,快閃開。”
高速路一片混亂,警察們在慌亂中鳥獸四散,左右閃避,軍車呼嘯而至,朝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狠狠撞過去,“轟”的一聲巨響,警車被撞得玻璃盡碎,車頭嚴重扭曲,整個車身傾斜,警燈已滅,灰煙飄起,唯獨警笛發出哀鳴般的聲音,高速路上到處是散落的碎玻璃,仿佛剛經歷了一次慘烈的車禍。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然,所有人開始騷動,准確的說是所有警察在騷動,有人拔槍,卻被迅速制止,因為從軍車上跳下大約四十名武警,他們手上都拿著半自動步槍,完全是真家伙。我暗暗興奮,這應該是一個加強排的兵力。
“怎會回事?”
警官朝軍車大步跑去。
我的視角無法看清楚軍車的損壞程度,兩個武警從車上跳下,朝警官破口大罵:“操你媽的,我們在執行月度拉練,你媽的封路做什麼?害得撞車了,你們賠錢啊,你媽的,要封路為什麼不事先跟我們打招呼?”
警察蜂擁而上,警官領頭,聲色俱厲道:“就算不事先通知你們,你們也不能撞車啊。”
另外一個武警小伙子迎上去,口氣異常強橫:“拉練艱苦,車子出毛病很正常,你們不堵在這里就沒事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姨媽,忍不住笑道:“警察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嚴笛點點頭也想笑,見姨媽繃著臉,馬上忍住,我做了個鬼臉趕緊端坐好,那邊的情勢愈加混亂,爭執中,警官掏出手機大吼:“我要跟你們武警領導通電話。”
武警小伙子毫無懼色,手臂一伸,指著圍上的警察大罵:“你媽的,愛通電話就通,為什麼拔槍?剛才有幾個孫子拔槍,你們想干啥?想干掉我們這車上的人?想造反?”
“沒……沒有人拔槍。”
警官一愣,暫時放下手機解釋。
一直在看熱鬧的平頭男子揮舞著手中的手機,揚聲道:“是的,警察掏槍了,我有證據,我都拍下來。”
武警小伙子一聽,身體迅疾後退,嘴上大喝一聲:“大家警戒……”
估計這小伙子就是排長。
命令如山倒,一陣拉槍上膛的“唰唰”聲,四十名武警小伙子們迅速整齊地舉起了半自動步槍,情急之下,警察們也下意識舉起了手槍,雙方武器相互對峙,氣氛極度緊張,稍有閃失就是一場災難,領頭警官大概沒想到情勢瞬間急轉直下,他趕緊出聲斡旋:“別別別,請放下槍,請放下槍。”
排長怒罵:“操你媽的,叫你們的人先收回槍。”
警官放緩了語氣:“別說粗口嘛,我讓他們收槍。”
回頭朝警察大吼:“把槍放好,把槍都收好,全部後退。”
警察一陣騷動,很不情願向後挪動,他們的人數遠比武警人數多,但火力差遠了,真要擦槍走火,武警能輕易消滅這些警察。似乎緊張的情勢有所緩和,我不敢回頭看姨媽了,而是從觀後鏡觀察,姨媽依然繃著臉,沒一絲笑容,交叉著雙臂一動不動地靠在車後座上,目光凌厲,半晌,姨媽才咬牙切齒道:“警檢法的人都來了,在上寧,也只有喬羽有這個能力。”
我與嚴笛面面相覷,不敢說半句話,姨媽陷入了沉思,不一會,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語氣冰冷:“把那姓胡的婚紗店老板干掉扔在婚紗店門口,記住,不能用武器。”
我半天沒反應過來,看著姨媽鎮靜自若地掛掉電話,我的頭皮頓時發麻,恐懼感油然而起,估計嚴笛也跟我有相同的感覺,之前姨媽殺死張思勤,我只有快感,沒有恐懼,可現在,我有了恐懼,腦子里不斷想像著一個人被殺死的情景,雖然沒殺過人,但我能想像出不用武器而置人於死地的方法很多,比如勒死,悶死,扭斷脖子……
姨媽對殺掉一個人如此輕描淡寫,相信她殺掉的人遠比我殺掉的雞還要多得多。
姨媽顯然看出了我和嚴笛的驚恐,她淡淡一笑,語氣果決:“對手在試探我們的底线,如果我們退讓,那麻煩會永不消停,我這招破釜沉舟,就是想要讓喬羽知道我決意魚死網破,撞警車,殺人,他應該清楚我的態度了。”
我知道姨媽所作所為全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如今已樹大招風,就應該迎風而立,能頂得住疾風,方能生存,否則,根斷樹折,成了朽木。
奔馳車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空氣,車窗沒關,我卻感覺到有一種壓抑,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大家都默默地注視前方,注視著一群軍人與警察的糾纏,最後還是嚴笛打破沉默:“媽,牧羊犬明天就到,同來的德國訓犬師說,這批純種牧羊犬已經完成馴養,來到這里後只需要一周時間就能適應環境,就可以做守護犬了。”
“太好了,多少只。”
我大為興奮,從小我就喜歡狗,因為狗有靈性,忠誠。
嚴笛笑道:“本來是五條,德國馴犬師說,最好要雙數,要麼四條,要麼六條,所以,我就拍板決定要了六條,兩母四公,每條一百六十萬,加上托運,護理,檢疫等費用,剛好一千萬。”
我點頭道:“對對對,六條剛好,每幢別墅都領養一條,每幢別墅前我都修一個狗窩。”
嚴笛想了想,問:“多出來一條呢?”
我大笑:“值班啊,停車場有十幾輛車子,有一條狗看著,心理踏實,還讓它負責守護河岸,聽說,養了狗,連老鼠的數量都會大幅度降低。”
“好主意。”
姨媽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她想得更長遠:“現在,我很想找一些傭人來,中翰的女人個個嬌懶,沒一個勤快的,刷廁所,洗地板,修草坪……很多瑣碎的事情還真要別人去做,特別是這六條牧羊犬來了,總要有人跟著。”
說著無意,聽著有心,說得痛快的姨媽忽然發現嚴笛有些尷尬,她語鋒一轉,柔聲道:“當然,有例外,山莊里的女人最勤快就是嚴笛了。”
這褒獎一點都不為過,嚴笛的勤懇完全與那些嬌懶的美嬌娘大相徑庭,而且有目共睹,我連聲附和,夸贊嚴笛勤懇辛勞,嚴笛紅著臉謙虛道:“媽,我也不勤快。”
“咯咯……”
姨媽抿嘴嬌笑,笑完又連聲嘆氣:“只是,這個傭人不容易找,第一,不能找太漂亮的,又不能找太丑的;第二,不能找太有文化的,也不能找太沒文化的;第三,身體要好;第四;脾氣也要好;第五,要淳朴,別一天打扮得花里花俏的;第六,不能找結婚有小孩的;第七,不能光找女人,山莊里還適當有男人,男傭人的話,最好是老實忠厚的中年人。”
嚴笛掩嘴失笑:“媽,你這麼多條件,恐怕難找。”
我干脆搖頭:“不是難找,是根本就找不到。”
姨媽瞪了我一眼:“找不到就拉倒,以後你自己洗衣服,擦地板……”
我傻眼了,按理說,叫我干家務也沒什麼,可我有五個家,五幢別墅,總不能在這家干家務,去另一家做大爺,如果五幢別墅的家務全攬上,恐怕我會被活活累死,唉,還是姨媽高瞻遠矚,想到了找傭人。
正想對姨媽說一些景仰的話兒,嚴笛突然一指,興奮道:“你們看,這些警察走了。”
我遠遠望去,警笛長鳴,那些警車果然緩緩後退,一輛接一輛地掉頭,轉眼間就走了大半。姨媽冷哼一聲:“這不是走,是撤退。”
我和嚴笛連連稱是,姨媽終於松了一口氣,盡管處理掉了毒品,但姨媽絕不會任憑警察來搜查,這事關碧雲山莊的榮譽,所以,姨媽寧願破釜沉舟,也不讓警察踏進山莊一步,姨媽正色道:“不是媽心狠手辣,那婚紗店的老板就該死,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要挾兩個柔弱小女孩算什麼?”
我大聲道:“這種人渣死有余辜。”
姨媽瞥了我一眼,臉上欲笑:“你們兩個走路回去吧,我跟這些人說點事。”
我和嚴笛識趣,知道姨媽要善後,急忙打開車門下車與姨媽揮手告別。走了幾十米,嚴笛深情道:“中翰,我越來越敬佩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