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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前釋因,後釋果

凝星蘊邪 黃易 4885 2024-03-03 00:40

  元武七百六十八年,凝星崖正進入一年中最冷的“凍至期”。

  座落於離平地兩千丈之高的一間普通木屋里,卻傳出明亮的燈光,帶來了些許溫暖,使這冰寒的氣息中,仍有可以依戀的感覺。

  只聽到屋中傳來稚嫩的童音道:“娘,雁兒給我抱。”

  簡單的家具擺設,顯出這家人的生活並不富裕,但整齊不紊亂,每件東西都看的出經過長年細心的擦拭。

  一個一歲多的幼童,揮舞著小手,拉扯著一個普通婦人的裙角,似是抗議著最喜歡的玩具被搶走了。

  婦人正露出飽滿的胸脯,喂懷里抱著的嬰兒吃奶水,淡笑道:“好好好,等雁兒吃飽就讓你抱。”

  幼童饒有興趣的看著那粉嫩如玉琢的嬰兒,紅撲撲的小臉蛋非常可愛。

  在這寒冷的天氣里,壁爐里的火焰,也因著小生命的喜悅而盡情躍動,或許平凡,或許無味,但幼童的眼中卻閃著光輝,甚至比火還明亮,那是沉醉在這親情的感染下,所呈現最真摯的表達。

  此時大門還沒有打開,卻先傳來粗豪的聲音,叫道:“小星,你看看爹買了什麼給你和雁兒。”

  一個身穿獵衣的虬髯大漢走了進來,肌肉結實的像堅硬不毀的岩石,背上還有一只巨大的斧頭,嘴正開的大大的哈哈笑。

  小星剛學會走路,跌跌撞撞的到爹身旁,摟著他的腳道:“是什麼啊?”

  大漢蹲了下來,從懷中拿出兩個玉佩,一個呈五角星形,另一個卻是小雁子的模樣,玉身淡綠,只是普通的品質。

  為小星掛上星形玉佩後,大漢對婦人道:“老婆,有什麼好吃的,我快餓死了。”

  婦人將懷中的雁兒交給大漢,溫柔道:“還有些稀飯,我去熱一熱。”

  大漢將雁形玉佩掛在小雁兒脖子上,湊近大臉去親雁兒,哄道:“我的小乖乖,有沒有乖乖的?”

  雁兒卻突然啼哭起來,搞的大漢手忙腳亂。

  小星捶著大漢道:“爹,你的胡子扎痛雁兒了!”

  大漢尷尬笑道:“女孩子臉皮怎麼這麼薄,你以前可不會這樣啊。”

  小星將在襁褓中的雁兒抱過來,兩人身高差不多,小星只好坐在地上,將雁兒橫放腿上逗她玩,拍拍她的嫩臉蛋。

  小雁兒立刻破啼為笑,口齒不清的叫道:“哥哥,哥哥。”

  大漢苦笑嘆氣道:“連爹娘都還不會叫,就先會喊哥哥,這像話嗎?”

  屋外傳來穩定規律的敲門聲,大漢皺眉自語道:“怪了,這種鬼天氣,有誰會來這里啊?”

  打開門一看,竟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一付經過長途跋涉的勞憊樣,但眼睛仍充滿神采,天塌下來也壓不倒他的挺拔不屈,頓時讓大漢心生好感,尤其他還抱著一名嬰兒,更讓他惺惺相惜。

  中年人微一拱手,說道:“敝姓鞏,小弟路經此處,誤了行程,趕不上下個城鎮,這小孩子可熬不了飢寒,請問這位大哥,是否可叨擾一宿?”

  大漢哈哈大笑,豪爽道:“沒問題,沒問題,這種天氣人越多越熱鬧,快進來吧,別讓孩子凍著了。”

  兩個大男人隔著桌子坐著,嬰兒則被婦人帶進內室去喂奶。

  不一會功夫,兩人竟像是非常熟絡,大漢舉杯道:“窮鄉僻壤的,都是些粗酒小菜,湊合湊合著吃吧。”

  鞏姓中年敬酒道:“大哥別這麼說,我已好幾天沒碰酒了,這杯酒真是‘酒’旱逢甘霖,讓人精神大振。”

  大漢沉默一下,問道:“老弟怎麼帶著小孩到這麼偏僻的地方,是不是有什麼麻煩在身上?”

  鞏姓中年笑道:“不過是武林尋常的恩怨,沒什麼打緊的。”

  話雖是這麼說,大漢卻是粗中帶細的人,仍能看出鞏姓中年是強顏歡笑,但武林就是這樣,打打殺殺總是難免的,即使是在這險峻的凝星崖,每年也總有幾件江湖仇殺的事發生。

  內里的婦人坐在床沿,外來的小嬰兒正享受著難得的溫馨,愛不釋嘴的猛吸著奶,婦人憐惜的道:“這小寶貝可餓壞了。”

  本來在床上的小星把雁兒放在床上靠牆角的地方,站著身子扶著婦人的肩膀,正好面對著那名嬰兒。

  小星張著嘴,吃驚的道:“娘,她的眼睛是綠色的耶。”

  婦人卻不怎麼有反應,笑道:“是啊,很可愛吧。”

  等嬰兒吃飽了,小星迫不及待的把她抱過來,彷佛又多了一個玩伴似的非常開心,將她用雙手圍抱著轉圈圈,小女嬰也笑呵呵的發出悅耳的聲音,小星和她臉貼著臉問道:“我叫星星,你叫什麼啊?”

  在一旁的小雁兒卻像吃醋的發出哇哇叫聲,小星忙把女嬰兒放在雁兒的旁邊,自己則從上面俯視照顧著兩名嬰兒。

  兩名小嬰兒都是第一次看到跟自己一樣小的家伙,不禁對身旁的小孩感到好奇,互相用柔軟無力的小手碰碰觸觸。

  小星從上面各在嬰兒臉頰上親一口,笑道:“你們可要好好相處喔。”

  婦人在旁看著三個小孩和樂融融,心中洋溢著母愛天性。

  突然小雁兒抓著小星不放,嘴中念念有詞,雖然語意模糊,卻使小星眼中奇光一閃,大叫道:“爹,不好了。”

  此舉可讓婦人和那綠眼女嬰嚇了一跳。

  在外面喝的暢快的兩人,已有七分醉意,但大漢聽到內室傳來小星的焦急叫聲,愛子心切的他立刻衝進去,但腳步不穩的絆到了門檻,幸好被婦人一把接住,才不至於跌個頭破血流。

  大漢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問道:“小星,有什麼事?”表面看起來,在房里的婦人和三名小孩可沒什麼異狀。

  小星表現出超乎他年齡的嚴肅,沉聲道:“雁兒說有三個很厲害的壞人,正朝我們家過來了。”

  大漢此時也感到事態嚴重,忙把放在桌下的斧頭拿在手上,全家人都聚在客廳里,鞏姓中年也聽到小星的話,問道:“大哥,小孩子的話可信嗎?”

  嚴陣以待的大漢,聞言不禁苦笑道:“老弟有所不知,我這乖女兒天生就有這神奇本事,總是能預先警告我一些天災人禍,像有一次大雨後的土石崩塌和外地來的野狼襲擊,也是靠我這女兒提醒才逃過一劫,不過亦只有我這寶貝兒子才聽的懂她的話。”

  說完看著在母親懷里的小星和雁兒,這兩兄妹從小就很親蜜,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比跟父母相處的還要多,所以也特別存有他人無法了解的默契。

  鞏姓中年皺眉自語道:“三個壞人?”突然臉色大變,暗想:“不會三神全來了吧!”

  急忙把那女嬰抱起來,沉聲道:“可能是我的仇家追來了,小弟要先出面引開他們,以免連累大哥一家人。”

  一道輕柔溫文的聲音傳了進來,以音量來判斷,來人應在一里之外,但仍能清清楚楚的聽到他說道:“鞏兄多年不見,何不出來一會。”

  鞏姓中年抱著小嬰兒,連忙推門衝出,身子剛有一半露出門外時,便驚覺不妙,一個身影正守候在屋子牆邊,右手握拳緊貼牆壁,牆震而不傷,波動在空氣中擴散,連在一旁的鞏姓中年都能感到其威力的強橫。

  屋內瞬時傳來悲鳴聲和啼哭聲,不一會卻漸漸沒落了。

  一直在鞏姓中年懷里,從不哭泣的綠眼女嬰,此時像感應到第一次認識的朋友的厄難,一反常態的哭了起來。

  鞏姓中年大怒道:“他們是無辜的,何必趕盡殺絕!”

  在微弱的光线中,仍可看出那剛剛無情的奪走四條人命的殺手,此時仍露出溫和誠摯的笑容,雖稱不上面如冠玉,但也是相貌堂堂,尤其是那全身散發出的儒雅氣質,完全是斯文書生的模樣。

  寇毒才帶點歉意的無奈道:“這都是你替他們惹來的橫禍,見過那名女嬰的人,都不能活在這世上,我已經給他們一個痛快的死法了。”

  鞏姓中年含著強大憤怒,玄勁從掌中化球投出,寇毒才立時後退,避免正面與之交鋒。

  若是普通人,寇毒才還能趁著他憤怒無智時,尋隙打擊,但鞏姓中年最擅長化悲憤為力量,最好等其銳氣盡泄時再一舉殲敵。

  不過由於那無辜的一家人慘死,致使鞏姓中年雖能挾怒增添氣勢,但時機的掌握卻已落入被動,完全照著寇毒才的引導進行。

  一里外以“聚音源揚”的奇異功法保留的真氣爆發時,傳來的那句“鞏兄多年不見,何不出來一會。”正是這一家四口的催命鍾響。

  這句話誘使鞏姓中年誤以為敵人仍在一里之遙,才會想出門提前去截擊以免這家人受拖累。

  但寇毒才早就接近屋子了,當鞏姓中年被誘離時,他選擇殺那平凡的一家人,而不偷襲那鞏姓中年,因為偷襲對鞏姓中年的反應是沒用的,還不如殺了這無辜的四人,更能打擊他的精神。

  食子拳的真氣透過牆壁,如蛛網般的平面擴散包圍,接觸到屋內四人的位置後,如滴水般從平面的真氣中突出四道集中的拳勁,往四人投去。

  大漢雖天生蠻力,但面對這武林的頂尖武學,便顯得渺小無助,連感應真氣的能力都缺乏,根本無法察覺死亡的無形力量的接近。

  拳勁擊中大漢心房,狂嘶一聲,登時七孔流血倒斃。

  另外三道朝向母子三人的奪命殺拳,並沒有絲毫憐憫之心,朝著目標疾馳而去,婦人被丈夫的死亡嚇的失神,毫無反抗之力。

  由於小星和雁兒是抱在婦人前面,所以拳勁會先擊中兩人的心房,再打擊到婦人。

  就在食子拳勁離兩人只有咫尺距離時,仍在發呆的婦人,或許是母愛的力量吧,近似本能的察覺到血肉相連的孩子有危險了,無意識的轉身將孩子藏在懷中,但自己卻獨自承受了三道致命的拳勁。

  威力強大的真氣雖被婦人緩衝了一下,余勁仍能造成小星和雁兒嚴重的傷害,鮮血從婦人嘴中涌出,熱烘烘的血染滿了兩個孩子身上,彷佛是母親留給孩子們最後的溫暖。

  小星的眼睛從開始就沒閉過,父親的死,母親的死,一一烙印在他心靈深處,最為純淨的晶瑩剔透的淚珠,已被紅色的血液汙染了,眼中原本光輝童真的神采,漸漸沉沒在無盡的邪惡黑暗之中,若繼續下去,將注定世上的光明從此會失去耀眼的星光。

  “哥…哥,哥、哥……”

  微弱的模糊呼喚傳來,小星漆黑深沉的眼中閃出一絲光芒,一絲喜悅的光芒,小雁兒像是要為世界留下最後的希望般,殘弱的生命仍掙扎的留存下來,讓小星不至於完全被孤獨黑暗吞沒。

  小星雖也受到極度的重傷,仍勉力抱起雁兒,要趕到父親說過的“杏林學府”去求醫,以他一歲多的微小體力,和傷後的殘破身軀,但此時的小星,走起路來,竟比以往更加堅定,彷佛自剛剛的刹那間脫胎換骨了。

  元武七百八十五年,釋宇星的眼一直沒閉過,他已很久沒想起十七年前的事了,但還是像惡夢般纏著他。

  躺在身旁的藍若妮已經氣若游絲,臉色晦暗,明顯是中毒了,雖然躲在這隱蔽的山洞里,但能逃得了井無仁的野獸追蹤術嗎?

  能從那場激戰中逃生,可說是相當不容易的。

  “六道盟”是由魔門六個頂級高手所組成,以“天道”即魔門三天兩夜中的“帝釋天”

  申波旬為首,“人道”、“阿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個個都曾在武林掀起血雨腥風。

  其殘忍好殺的行事作風,連在魔門中也屬出類拔萃,亦只有同是魔門三天兩夜中的“夜獄寂”閻楠,所統率的無間鬼府可並論相提。

  六道盟、無間鬼府也是“三大魔窟”之二。

  身居畜生道的井無仁,其“凶獸戲”是從野生猛獸的狩獵中領悟出來,擁有動物的敏銳感覺,一旦盯上獵物就不會放過。

  藍若妮雖然震驚,但表面卻仍顯得冷靜,水柔帶繞著無數個圈子往井無仁套去,井無仁雙手上下一分,時機抓的恰到好處,將帶子從內向外撐開,剛好足夠他避過。

  此時藍若妮赫然從圈中竄出,雙掌合一攏成圓球狀,擊在井無仁胸前。

  這招“圈套套圈”,帶子為虛招,人才是主攻,將水柔帶的精義發揮的淋漓盡致。

  井無仁狂嘶一聲,身形急退,化解緩衝侵入體內的真氣,他萬萬沒想到這嬌滴滴的姑娘,竟有如此巧妙的招術和這麼深厚的內力。

  一定是自己太大意輕敵,為了扳回顏面,展現畜生道的驚天實力,井無仁兩手青筋暴露,不可思議的伸長變招化爪,凶獸戲的殺招“暴蟒纏”襲向藍若妮粉嫩的頸子,已不顧活抓她的命令。

  藍若妮正處於水柔帶的邊緣地區,更何況剛剛那擊已用了她全身內力的七成,無法再隨心所欲的操控帶子護身。

  眼看藍若妮就要身首異處,秦嬤嬤的“五岳杖”聲勢驚人的從天而降,擊在井無仁的手臂上,恰好代替藍若妮承受接下來的命運。

  井無仁的手柔若無骨的卷纏上木杖,一道令人五髒翻絞的真氣襲來,竟使秦嬤嬤無法放開手中的武器,全身像被一條飢餓的蟒蛇鎖住,動彈不得,跟著木杖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只手,一只奪命的手,五指彷佛利牙般,深深的插進秦嬤嬤老枯的身體。

  井無仁嘴中發出嘶嘶聲,正在享受著手指一寸寸侵入活人肉的快感。

  藍若妮悲叫道:“秦嬤嬤!”

  秦嬤嬤雖然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還是忍住道:“夫人快逃啊!老身已活夠了,現在就拖他一起上路吧。”

  雙手勉強舉起,砍向井無仁耳旁的“陽太穴”,但未達到目標,井無仁一運勁,魔手穿過秦嬤嬤的後背,將她的心髒活活挖出,黑血流了滿地。

  十一位姑娘的劍也出鞘了,但都發著抖,已無斗志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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