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為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有感情,這是禽獸所沒有的珍貴寶物,不管是仁義禮智或貪嗔怨恨,都讓一個人獨一無二,而為了保持自己的“特殊”,證明自己的“正確”,不為生存的戰斗便成了禽獸所沒有的丑惡贈品。
損耗熾烈生命才能換來的血是炫目心顫的,人類沉迷於戰斗是否是為了讓別人流血而瘋狂,為了不讓自己流血而進步。
即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其心中所存的殺意,絕不下於能自己動手的強人,這是人類所擁有殘酷又強悍的本質。
身體流血比流淚痛,但有的人是寧願流血也不流淚,因流淚痛的是心。
早在雁兒死時,釋宇星的淚已經流干了,他的心也已經忘了丟在哪,但現在他的心又動了,為了眼前的救命恩人君夢瑤而動,不管是報恩之心或風流之心,總之他“心動”了。
心動的他會不會再心痛?再流淚?
釋宇星以前是個弱者,他想殺的人都還活著,他想救的人卻死了,如今的他卻要去對付一個“安樂樓”的強者。
只因為,他不願再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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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殺狀要你命,天涯海角不安樂。”
建築在仇恨與痴心的安樂樓只有七張殺狀,很難想像這麼少的人數,竟糾纏著許多腥風血雨的故事。
七張殺狀最出名的就是脫離組織的第二殺狀,“不死黑豹”鐵長空,短短三年即開創“黑豹門”,實力更晉入南武聯的“八神獸”,這樣的雄才大略,難怪安樂樓遲遲無法懲罰背叛者。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武林人士自以為是的說辭,真正的原因是秘密。
身為樓主的第一殺狀,“愁眠之吻”葒叮玲,不是要讓安樂樓成為用來吹噓的傳說,而是提供以命賭命的“死局”,委托者以自己的命賭安樂樓的殺手會成功,若是派出的殺手失敗,永遠“安樂”的將是委托者自己。
所以敢要求安樂樓去殺人的,不是已經走投無路,就是對安樂樓有著極大的信心,但事實上直到現在,安樂樓還沒有任何失敗的例子。
而殺手組織安樂樓到底是要求什麼代價,來決定接受委托與否,這一直是武林中的謎,甚至連委托者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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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殺狀“傷柔”韋九昌,看起來只像個普通老百姓,若不是他那無聲無息進入“清風門”,又不惹起釋宇星和君夢瑤警覺的“事實”,他們會以為眼前的人只是來掃地或是對街面店來收面錢的。
釋宇星一方面慢慢的提氣調息,希望能早點恢復戰斗能力,另一面則苦笑道:“夢瑤,想不到你的仇家蠻有勇氣的,竟然敢去委托安樂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專業殺手,夢瑤,你熟不熟,介紹一下吧。”
君夢瑤先對釋宇星報以淡淡微笑,然後回頭面對眼前的第四殺狀,表情仍是閒適恬和,一點也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是道:“請問韋前輩是受誰的委托來執行任務?”
坐在地上的釋宇星暗想道:“夢瑤的修養也太好了吧,不說是來殺她的,還美其名為執行任務,嘻,真是一個好姑娘,要是換作小ㄚ頭的話,不只破口大罵,連劍早就都殺出去了。”
韋九昌的眼神中沒有半點光采,像是心早已死去多時一般,平靜的聲音帶著蒼涼的寂寞道:“是以前的六大門派。”
這也是安樂樓的特色,從不隱瞞委托者的身分,因為任務結束,不管勝敗生死,委托與目標總有一方會消失,守密顯得無關緊要。
聽到這里,釋宇星不禁再次於心中嘀咕道:“原來是為了那無聊又占便宜的事,還記仇記得那麼久,難怪六大門派會沒落下去。”
六大門派指的是“崆峒”、“昆侖”、“華山”、“點蒼”、“太行”、“全真”,當年被“天子”君悠悠盜走本門信物,又不懷好意的還給他們雙份,對釋宇星這幸災樂禍的局外人,自然是蒜皮雞毛的小事,而且還多賺了一份贈品,不小心不見了還有候補,何樂而不接受呢?
但對六大門派而言,卻是奇恥大辱,在外面對各界是威信盡失,在內則弟子紛紛求去離開,不到一年便淪為弱小的門派。
君夢瑤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既是起因於父親的事,作女兒的自然也該分擔一點,前輩請動手吧。”
韋九昌也不禮讓,整個人頭下腳上的飄往君夢瑤,吃驚的是他並非在空中才倒轉身形,而是開始就前翻用頭頂地,直接倒立上躍空中。
“傷心柔波掌”之“傷情款款”雙掌如池中投石般水花飛濺,既無規則可尋,又是八方四面的濺向君夢瑤。
釋宇星臉色一變,心中更是焦急,以前可以冷眼旁觀,是因為把夢瑤當利用的工具,現在知道她是以前的救命恩人,護花之心卻暗中生起了。
韋九昌的心法顯然跟夢瑤的“三尺玄冰訣”一樣都是偏陰柔的,這樣她就無法利用陰陽相克的天性,只能全靠個人修練的內力深厚程度,夢瑤還是個小姑娘,無論天資如何高,也無法彌補這時間上的差距。
安樂樓擺明是搜集過資料,特意挑選過不會有僥幸產生的殘酷丑陋兼冷血的殺手,來對付美麗又溫柔善良的夢瑤。
著急歸著急,但釋宇星不管怎麼運氣探索,體內雖奇異的沒有留下絲毫鐵大個造成的傷害,但也空蕩蕩的毫無東西,無氣可聚、無勁可使。
經“太虛仙法”第二階段“擬態”成“無上天絡”的過程,他體內可說處於暫時無經脈的狀況,沒有經絡自然無法運行“殛天魔咒”,現在的情況比之以前經絡受傷更無能為力。
傷情款款的掌勁到了君夢瑤三尺外,就被一層透明的外壁抗拒,原來她已在周圍用“三尺玄冰縛訣”的“作繭自縛”設下保護層,真氣將空氣中的水結成數千層的薄冰,使進入范圍的攻擊受到限制。
韋九昌想強行突破,催加兩成功力,水花飛濺後再融聚,一波波的擊中作繭自縛,但只是再推進兩尺距離而已。
這時他不禁驚訝,驚訝君夢瑤的智慧,她能凝聚這麼堅強的保護層,絕非一時三刻就能完成,推測應是他一出現,君夢瑤便開始進行了。
但第四殺狀只是驚訝,並不是沒辦法,柔波掌之“似水年華”,先利用陰柔真氣的特性,既無定型也無固質,將雙手和作繭自縛一起結成冰塊,進而穿入從內部破壞向外似煙火般碎開。
面對短兵相接的君夢瑤微抬玉手,輕聲道:“前輩請小心了。”
就在韋九昌突破作繭自縛時,“鎖天情絲”亦絞纏到韋九昌的手臂,隨著君夢瑤的手腕旋轉,韋九昌亦跟著不停轉動,形成一個橢圓形的漩渦,漩渦中銳利的玄冰真氣不斷的射出,宛如身在暴風雪中。
這是三尺玄冰縛訣的“冰風暴”,韋九昌並不抗拒,反而順著旋轉方向接近君夢瑤,風暴中的冰雹竟無法接近他,這就是功力上的差距。
韋九昌看似用柔波掌,但夢瑤的玄冰訣感覺到他的右腿溫度急速下降,表示正在凝聚真氣,掌為虛,腿為實。
君夢瑤雙手向兩旁一展,情絲在空中拉直,她的蓮足一勾,繞了個圈到了韋九昌背後,縛訣絕招“鎖天之鏈”刹那間如洞穿虛空,閃光一現綁向韋九昌四肢,若被綁實,縱使功力高出一籌,亦無法脫困。
韋九昌轉頭回望,眼神突然露出悲傷之意,哀痛道:“你娘是因為你才會死的,自責是那麼的痛苦,縱使再活下去,你會活的快樂嗎?”
聽了韋九昌勾起回憶的話,君夢瑤不禁眼眶一紅,只覺這世上再無可戀之處,還不如早點死了去陪娘,竟然沒有采取任何閃避動作。
這就是傷心柔波掌的“傷心”了,以含有催眠魅力的心法,配合調查出來的攻心弱點,使人失去生存斗志而任由宰割,由親身歷經人間慘事,對生命徹底失望的韋九昌使來,更是扣人心弦。
先用柔波掌的傷情款款,再回招成似水年華,兩招間便如流水般貫穿在一起,威力無濤的滿天掌勁如歸心似箭的游子重回掌中,再化作衝鋒陷陣的死士一樣,可穿透任何護體真氣的氣團,壓向君夢瑤的天靈蓋。
敏銳的靈覺接觸到死亡的氣息,使君夢瑤臨危之際回神過來,但致命的氣團已在眼前,只能勉強將鎖天情絲回收,在天靈上形成一張緩衝網,趁著韋九昌的掌勁受阻一窒時,急忙偏頭,但右肩卻避不過了。
催命的骨折之聲響起,五髒六腑受到柔波真氣震湯,君夢瑤不禁吐出一大口鮮血,藍色衣衫沾滿了可怖的紅色,韋九昌毫無喜意的趁勝追擊,雙掌急斬君夢瑤纖細的頸子,以求達成任務。
君夢瑤暗咬銀牙,將全部的三尺玄冰真氣轟打出去,用最不利自己的硬碰硬方式對抗。
一聲巨大的炸裂聲,出乎意料的是韋九昌彈了開來,只見他的手指像是被高熱灼傷般焦黑,像是被陽剛至猛的內力所傷,臉色先變紫在變白,反覆三次後才穩定下來,立刻躍上牆頂離去了。
安樂樓短暫又堅強的歷史,第一次的失敗竟是出現在君夢瑤身上。
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釋宇星,自君夢瑤身後抱著她,面無表情,全身散發出詭異邪奇的氣勢,對著遠去的韋九昌道:“老頭子,夢瑤的快樂不用你擔心,有我釋宇星在,自會給夢瑤全天下最完美的幸福。”
君夢瑤雖不知是如何擊退韋九昌的,但看到身後釋宇星的模樣,她心中一個深藏已久的影像卻冒了出來。
那是在“舍火洞”替妙嬋護法時發生的事。
小男孩驚喝一聲,從昏迷中“醒悟”過來,鮮血仍自傷口緩慢而不停的流出,但此時的他面無表情,全身散發出詭異邪奇的氣勢,為了生存而覺悟的潛能,雙手握上撕天獍的角,以莫名的力量硬把它從自己的腹部拔出來。
那種足以壓制諸天神魔的邪異,讓撕天獍狂聲嘶吼著,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恐懼感涌現,它不相信眼前這渺小的人類,能擁有這般無濤的威能。
君夢瑤暗訝道:“難道釋公子就是當年的那名小男孩嗎?”一向平靜的心竟激動起來,身子也如受驚小鳥般微微顫抖。
釋宇星察覺到後,更加摟緊君夢瑤的嬌軀,安慰道:“夢瑤別怕,這世上沒人能傷害你,我會保護你的。”
如此親匿的接觸,反倒讓君夢瑤想起男女授受不親,羞窘的輕輕推開釋宇星,道:“釋公子,你以前有到過舍火洞嗎?”
釋宇星邪邪一笑,反問道:“夢瑤還認得這個嗎?”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條雖是髒兮兮的“抹布”,但從其整齊的摺痕,可看出主人對這不起眼的東西很是重視。
君夢瑤看了後,像是立刻明白是什麼東西,心中受到的激蕩,遠遠超過剛剛所受的第四殺狀畢生功力的一掌,晶瑩的淚珠不爭氣的流下,顫聲道:“你還留著……”
原來是五年前君夢瑤替那名受撕天獍刺傷的小男孩,包扎傷口所用的藍緞帶,本以為這五年來只是自己傻傻的單相思,想不到釋宇星竟也隨身攜帶著那條兩人結緣的藍緞帶,多年的痴心總算不是毫無代價。
但其實釋宇星是剛剛才想起這件事,畢竟那時根本不知救命恩人是誰,想懷念也無從懷念起,至於那條藍緞帶,是因為他實在太窮了,無時無刻都要保持著廢物利用的精神,想不到騙得夢瑤流下感動的情淚。
當然他不會不解風情的坦白招供,為報救命之恩,還是以身相許吧。
釋宇星靠近君夢瑤,輕輕吻舐她臉上掛著的淚痕,溫柔道:“對不起,我竟沒注意到這世上有人這麼關心我。”
慢慢的兩唇相印,釋宇星略帶強硬的抵開君夢瑤毫無抵抗意識的牙關,將她那柔嫩細滑的丁香用力吸吮,君夢瑤只覺一陣地轉天旋,身體情不自禁的躁熱起來,陷入情迷的浪漫幻想之中。
釋宇星的祿山之爪急色的從君夢瑤領口伸入,想要采摘那一顆堅挺誘人的豐美果實,豈知剛好觸動夢瑤的傷勢,一痛下清醒過來,發覺正遭人輕薄,急忙羞窘的推開釋宇星。
釋宇星暗罵功虧一簣,君夢瑤卻由害羞轉而微怒,傷心中略帶悲憤的肅然道:“釋公子,我心雖早已許給你了,但還未明媒正娶,你若再對夢瑤輕薄,夢瑤雖無法抗拒你,但為免落的苟合汙名,只有以死明志。”
釋宇星愣了一下,暗想道:“不會那麼嚴重吧,以前和小ㄚ頭在一起,還不是碰碰摸摸的,也沒見她這麼大反應。”
不過順風使帆是他的看家本領,趁機會去見君悠悠也好,釋宇星立刻裝出慚愧道:“夢瑤教訓的是,還是等我們成親之日再圓房好了,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去你家提親,我有點等不急了。”
君夢瑤聽了這話,又好氣又好笑,也不知釋宇星到底是不是真心反省,笑時牽動傷勢,夢瑤不禁按住右肩,皺起眉頭露出痛苦神色。
釋宇星向前扶住君夢瑤,溫柔問道:“夢瑤,你的傷還好吧,那臭老頭也不憐香惜玉,下次見到非殺了他不可。”
君夢瑤搖搖頭,虛弱道:“髒腑險些移位,還好我的玄冰真氣可以緩解傷勢加重,大概只需要靜養十幾天,是了,釋公子你是怎麼打敗韋前輩的?”
釋宇星不滿的扁嘴道:“你還叫我釋公子這麼客氣,君姑娘。”
君夢瑤紅著臉,彷佛忘了傷勢,軟語道:“那麼我叫你星郎好不好?”
釋宇星聽的舒服直到心坎,道:“這還差不多,注定我要當你的新郎,”接著眯著眼睛神秘笑道:“其實打敗臭老頭的還是夢瑤。”
君夢瑤訝道:“這怎麼說?”
釋宇星又露出邪異的魅力,輕松道:“我只是將夢瑤的三尺玄冰真氣,轉變成小ㄚ頭的燎原碧火真氣,在出乎那臭老頭的意料外陰陽寒熱相克,他才會吃上大虧。”
知道了答案,君夢瑤更覺不可置信,縱使再強的高手能陰陽雙修或剛柔並濟,想要改變真氣的性質,也要在體內經脈運行時才能做到,而那時她早已將玄冰真氣擊出,釋宇星是怎麼辦到的,尤其是他還處於無經脈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