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9章 未妻先妾
楚錚從吳安然住處走出來。
迎面走來一群人,楚錚看了一眼,是上京楚家的人,便站到路邊讓他們先行。
此次搬遷,上京楚家心存怨恨的人可不少,楚錚不想再與之起衝突,既已得益便無需再張狂。
沒想到這些人竟在楚錚身邊停下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咦了一聲:“這不是錚兒嗎?”
楚錚定神一看,竟是當日初到京城時所見的堂爺爺楚天放,忙俯首行禮道:“孫兒參見堂爺爺。”
楚天放將他扶起,端詳了一會兒,笑道:“果然不凡。”
楚天放身後突然有人冷哼一聲,楚錚一眼瞟過,發覺竟都是熟人,為首是楚慎平,後面幾個少年也是當日親吻過他拳頭的。
楚天放恍若未聞,對楚錚說道:“聽說你外公將他那套寶貝盔甲也送於你了?”
楚錚應道:“正是。”
楚天放嘆道:“你外公當年威振北疆,你能繼承他的衣缽,可要好好珍惜啊。”說完拍了拍楚錚肩膀,又說了句:“不錯。”轉身走了。
楚慎平等人忙隨後跟上,臨走時怨毒地盯了楚錚一眼。
楚錚根本沒放在心里,衝著楚天放的背影行了一禮,對這老頭他是真心尊重的,能有這般魄力將偌大一個家族傳給一個外人,實非常人所能。
楚錚仍被安排住在踏青園,因此這次大搬家基本沒他什麼事。
他本想出府逛逛,不料王秀荷給他下了嚴令,近日不得出府,弄得他一頭霧水,怎麼也想不起何時又得罪母親了,只好整天在園中悶頭練功。
楚錚練完功,吩咐歐陽枝敏將火雲駒牽了過來。
昨日他抽空去看了一下火雲駒,見它沒精打采的,身上也多了幾斤肥膘,不由得有些心疼,暗想這馬原本馳騁在塞外天地之間,如今被關在京城的馬廄中,也著實苦了它了,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廢了。
於是命歐陽枝敏在園中豎了幾十根竹杆,楚錚翻身上馬進行短距離障礙跑。
火雲駒起先興致不高,被楚錚揍了一拳後才精神抖擻起來,玩了一會兒,它開始覺得這也挺有意思的,跑得更歡了。
王秀荷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園中這般景像,忍不住驚呼一聲:“錚兒,你在做什麼?”
楚錚聽到娘喚他,跳下馬來,笑著走過來道:“孩兒見過母親。孩兒只是看那火雲駒悶得慌,所以帶它出來溜一下。”
王秀荷指指他身後,道:“你看看你這院子都成什麼樣了?”
楚錚回頭一看,只見院中滿目瘡痍,原本綠油油的草坪已給踐踏得斑駁不堪,不禁臉一紅,撓頭道:“是孩兒疏忽了。”
王秀荷搖了搖頭,道:“在平原城時你還算是個乖巧的孩子,怎麼到了京城,惹的事比你兩個哥哥加起來的還多。”
柳輕如聽到夫人的聲音,從屋里走了出來,見院中竟已成這副樣子,頓時不知所措。
王秀荷哼了一聲道:“算了,進屋再說吧。”
進了屋,王秀荷讓她的幾個丫環在外邊等候,見柳輕如也想離開,說道:“輕如,你留下吧。”
看了看紫娟和翠苓,王秀荷猶豫了下,說道:“你們兩個也留下吧。”
楚錚見母親神情凝重,知道有要事與他說,但有些奇怪為何又將柳輕如三人留下。
王秀荷看了看他們幾個,突然嘆道:“真是人到用時方知少啊。”
楚名棠身邊謀士雖有不少,可能堪大用的沒幾個,碰到大事還是夫婦二人商量後作主,錚兒就更不用說了,他還未成年身邊哪有知心人,只有自己這當娘的多操心了。
四人被王秀荷突如其來的感嘆弄得莫名其妙,都怔怔地看著她。
王秀荷對柳輕如說道:“輕如,你是南朝大儒范孝同的外孫女,是不是?”
柳輕如嬌軀一震,臉色變得煞白。
王秀荷說道:“范孝同乃一代大儒,又是文壇一代大家,我對你外公仰慕已久。只是他生平最推崇”忠君“二字,連南齊皇上要殺他時也不分辨一句,慷慨赴死,可那又如何,皇帝還是沉迷風花雪月,夜夜笙歌。
范孝同此舉我看只當得”愚忠“二字,冥頑不化,到頭來只弄得家破人亡,男丁充軍邊塞,孫女淪落風塵。”
楚錚一聽“風塵”二字不由得暗暗叫苦,母親怎麼知道這事了?
柳輕如手緊握椅背,指節之處隱隱發白,揚眉道:“外公忠君報國之心,可昭日月,夫人,小女子如今雖寄身於楚家,但仍不許何人辱沒外公。”
她自忖夫人既知道她是南齊高官之後,又是青樓女子,這楚府恐怕已無法待下去,便不再以奴仆自稱。
王秀荷冷冷地看著她,道:“你這脾氣如此倔強,倒與你外公有些相似,算你命好,攤上錚兒這樣一個主人,要不然恐怕你早已命喪多時了。”
柳輕如施禮道:“夫人和少爺對小女子的恩情,小女子此生無以能報,只求來生做牛做馬再行償還。”
王秀荷道:“什麼今生來生的,我們大趙國不信這一套,你若想要報答楚家,好辦得很,只要你好好侍候你少爺,忠心為楚家辦事。”
柳輕如一呆,道:“夫人不是要趕小女子走?”
王秀荷看了她一眼:“我有說過這話嗎?你才識和能力均十分出眾,我向來十分滿意,雖然在青樓有五年多,卻仍能保持處子之身,也著實難為你了。不過輕如,我問你句話,你可要如實回答。”
柳輕如聽到“處子”二字,忍不住臉一紅,忙道:“夫人請講。”
王秀荷沉吟片刻,道:“我們夫婦對錚兒期望很大,錚兒也是個能成大事之人,如果錚兒將來要與南齊為敵,你會幫錚兒嗎?”
柳輕如一呆,沒想到王秀荷問的居然是這個問題,一時間心亂如麻。
楚錚心中也有些不安,暗暗埋怨娘親非把話說得這麼直做甚,柳輕如性子外柔內剛,只可用懷柔手段慢慢使她軟化,這般急迫只能逼她鑽牛角尖。
果然,柳輕如考慮了一會兒,毅然說道:“夫人,范家忠義之名滿天下,小女子雖不姓范,但自幼深受外公教誨,實在不敢違他老人家所言,但齊國那昏君殺我范家滿門,僅小女子等幾個姐妹留得性命,但也全都被賣到青樓,這”忠君“二字小女子再也無法做到。日後少爺若真要與南齊為敵,小女子只好兩不相幫。”
王秀荷並未動怒,點點頭道:“作為范家的人。你能這樣說已經很不易了,不過若是我大趙要攻打南齊,你會如何去做?”
柳輕如茫然道:“小女子也不知道。”
王秀荷看看了楚錚道:“你既然如此說,就不能再留在錚兒身邊了,錚兒日後要做的事,是絕不允許一個可能心懷故國的南齊人所能接觸的。這樣吧,原兒那邊還缺個能管事的丫環,他也曾多次向我提起你,收拾一下東西,明日便搬到原兒院子去吧。”
柳輕如身子搖搖欲墜,她來楚府也已數個月了,當然知道楚原是什麼樣的人,他院中的幾個丫環早就已被寵幸遍了,自己此去恐怕也是在劫難逃。
良久,柳輕如才澀然道:“小女子遵命。”
紫娟和翠苓相互看了一眼,一齊上前跪下道:“夫人,輕如姐與小婢多年來相依為命,小婢實在無法離開她,請夫人恩允,讓小婢兩人和輕如姐一起去吧。”
王秀荷一愣,森然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這邊哪有你們說話的余地?”
柳輕如不想紫娟、翠苓兩人一起跟去受辱,心中著急,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紫娟和翠苓不再言語,只是不停地磕頭。
王秀荷氣急而笑,對楚錚說道:“你收的幾個好丫頭啊。”
楚錚沉默不語。
王秀荷考慮了一下,道:“好吧,你們兩個就算留下也必不會安心,那就跟著去吧。原兒可不比錚兒,你們三個不懂規矩的丫頭,正好讓他好好管教管教。”
紫娟偷偷看了楚錚一眼,見他仍低頭不語,頓時心若死灰,哽咽著對柳輕如說道:“輕如姐,那我和翠苓先去整理衣物了。”
柳輕如搖頭道:“不,我們還是一起去吧。”說完,向王秀荷行禮道:“夫人,若沒有其他事,小女子先告退了。”
王秀荷揮揮手:“下去吧。”
柳輕如三人正待出門,楚錚突然說道:“且慢。”
楚錚起身向王秀荷行了一禮,道:“娘,孩兒知道你驅逐她們三人,定是為孩兒著想,只是這姐妹三人已跟隨孩兒多日,忠心耿耿,孩兒也習慣了她們的服侍,這一下子都走了,讓孩兒如何是好。”
王秀荷道:“為娘原本也沒想讓紫娟和翠苓兩人走,只是她倆如此執拗,這種丫頭不要也罷。”
楚錚笑道:“娘又不是不知道她們和輕如姐之間的關系,若毫不猶豫地留在孩兒身邊,孩兒倒感到奇怪了。至於輕如姐雖是南齊人,我們楚家目前最大的對手不在他國,而是在京城里。即使將來針對他國,也必是先對付西秦,至於南齊,前些時日剛遭大敗,十年之內無法恢復原氣,尚不足為慮,若他日真要針對南齊,再讓輕如姐避嫌就是了。”
王秀荷猶豫道:“錚兒,你此言雖有理,但她們幾個畢竟不是我大趙人氏,其心難免有異,為娘還是不放心。”
楚錚一急,正想再辯,王秀荷又道:“要麼這樣吧,輕如,你外公信奉的是儒家,對女子最注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教導,我和老爺商量一下,你就嫁給錚兒做妾吧,給你個名分,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些了。”
王秀荷此言一出,屋中四人全都目瞪口呆。
王秀荷不理他們,對柳輕如說道:“輕如,你是名門之後,這樣是有些委屈了你。但你既已淪落到趙國為奴,除非你願意委身於走夫販卒,否則想要為他人正室發妻是不可能的了,你今年有二十了吧,比錚兒也大不了多少,女人家能有這個歸宿已經很好了,錚兒心地善良,即使將來立了正室,也必能好生待你,”說著王秀荷又看了紫娟、翠苓兩人一眼,道:“你那兩個丫頭以後也不會吃虧,你覺得如何?”
柳輕如想了想,覺得王秀荷說得很有理。
當初她得知被選中送往趙國時,便心生死意,只不過牽掛紫娟和翠苓二人才勉強活了下來,沒想到到了趙國被楚錚看中,來楚府做了丫環。
在楚錚身邊的這兩個多月,是柳輕如自家中遭大難後過得最安心的日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整天提心吊膽了。
柳輕如雖心有不甘,但也知道這的確已是她最好的歸宿了。
柳輕如盈盈拜道:“夫人對奴家如此厚愛,奴家自當……從命就是。”
楚錚此時才清醒過來,見兩個女人自說自話,渾然不把他這個當事人放在眼里,氣急敗壞地叫道:“娘,我才多大啊,你就幫我找妾了?”
王秀荷瞪了他一眼道:“你還小嗎,今年都已十四了,你練的那個《龍象伏魔功》第四層已大成,你自個啥情況不清楚嗎?又不是娶正室,別人家孩兒像你這麼大哪個沒有幾房侍妾,像輕如大你六歲正好,一般的小姑娘能經得起你那玩意的折騰?”
說完粉臉一紅,卻瞥見三女都望向楚錚胯下。
又對柳輕如說道:“不要理他,有我和老爺在,他還能翻天不成。”
紫娟和翠苓見情況急轉直下,心中又驚又喜,看了看楚錚,又看看柳輕如,兩人暗暗抿嘴偷笑。
王秀荷看在眼里,也笑道:“輕如,你和這兩個丫頭先下去吧,我和錚兒還要說些事。對了,輕如雖未入門,但身份已大不相同,紫娟翠苓,你們兩個以後還是喚她小姐吧。”
紫娟、翠苓喜道:“是,夫人。”這邊柳輕如向王秀荷行了一禮,看了看楚錚,臉一紅,領著兩丫頭出去了。
王秀荷笑道:“沒過門的丫頭就是臉皮薄。”
楚錚白了她一眼,氣哼哼地不說話。
王秀荷看著他道:“錚兒,你方才真沉得住氣啊,為娘都要把她們幾個趕出門了你才出聲阻止?”
楚錚一驚,道:“娘,你剛剛是在……”
王秀荷嘆道:“錚兒,這些年來你一直沉迷習武,兩耳不聞窗外事,習武不是不可以,起碼你比兩個哥哥多了一身防身的功夫,所以娘以前都不管你,可有些事是不能用武功來解決的,現在你長大了,是該你為父親分憂了。”
楚錚點頭道:“娘說的極是,孩兒早已此心,但不知從何做起。”
王秀荷道:“你有這份孝心就好,眼前就有重要事,你父親決定先交給你試著獨自打理,可為娘卻有些不大放心啊。”
楚錚有些疑惑:“是什麼事這麼要緊?娘若是不放心話,在一旁幫著孩兒就是了。”
王秀荷苦笑道:“若娘能插手還會交給你嗎,你畢竟還是個孩子,也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想的。”
楚錚聽得一頭霧水,王秀荷只好解釋道:“你父親已正式接掌楚家,楚家在京的勢力和人馬也全歸你父親掌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楚家已傳承百年的”鷹堂“。”
鷹堂“可以說是個密探組織,人員遍布天下,在西秦、南齊、北趙都有分堂,堂中有不少高手,雖說能及得上你師父的沒幾個,但整體實力之強,趙國可數第一,就是你外公王家的”狼堂“也遜他一籌。”
楚錚大為震驚,但仔細想想也屬正常,楚王兩家原本都是魔門出身,搞這些秘密組織自然是熟門熟路,兩家又久掌朝政,百余年下來這暗中勢力自然非同尋常。
只是想想這麼大的一股勢力全交給自己,楚錚有些心虛,道:“父親真的將它交付於孩兒了?”
王秀荷道:“那也要看你做的如何了,如若不成,你父親還是要把他收回去的。只是你身邊親信之人太少,你父親雖會給你派些人手,但畢竟不是你身邊的人,不可過於信任。”
楚錚恍然道:“所以娘看上了輕如姐?”
王秀荷點頭道:“正是,當日你選她做丫環,為娘就命王家”狼堂“去南齊調查她,竟發現她是當世大儒范孝同的外孫女,在青樓里也的確待了五年。此女出身大家,又歷經坎坷,若使用得當,絕對是你的得力助手,可她畢竟不是我大趙人氏,以後涉及南齊的機密线報還是避著她為好。”
楚錚嘆氣道:“那也不用非要娶她為妾啊。”
王秀荷向他襠下虛踢一腳,低聲罵道:“難倒讓你沒事就來糾纏為娘?”
楚錚臉一紅,強辯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孩兒練那龍象伏魔功落下的毛病?”
王秀荷笑道:“所以娘幫你找個妾室啊,好天天陪你龍象伏魔,陰陽相融啊?”
楚錚嘿嘿直笑,抱住王秀荷親了一口道:“謝謝娘!對了,娘,能不能讓師父也參與鷹堂之事?”
王秀荷道:“你父親既然把鷹堂交給了你,這事就由你自己做主吧。”
楚錚將王秀荷送出門,回到屋內,紫娟和翠苓正在收拾方才所用的茶具,見楚錚進來,兩人頓時神色古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楚錚不禁嫩臉一紅,道:“你們看我做甚?還不將這里收拾干淨,又想棍子了?”
紫娟和翠苓見他有些惱羞成怒,不敢再出言取笑,快速將屋內收拾好,出門時翠苓實在忍不住了,回頭道:“少爺,要不要小姐來陪你說說話?”
楚錚氣結,拿起一個茶杯作勢欲擲,兩個小丫頭飛似地跑遠了,只留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楚錚放下茶杯,往椅子上一躺,兩腳一抬蹺在案上,腦中不停地思索著。
他真沒想到父親居然會把這麼大一股勢力交給自己,難怪楚天放那老頭子會把楚家交給父親,兩人魄力的確有所一拼,可這擔子也太重了吧。
楚錚看了看桌上一疊厚厚的冊子,那是王秀荷臨走時留下的,說是父親交給他的關於鷹堂的一些資料,是關於鷹堂在各地的勢力分布。
楚錚呆了一會兒,突然長吸一口氣,伸出右手往前一虛抓,最上面的一本書冊登時凌空而起,飛落到楚錚手中。
楚錚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是他這幾天從龍象伏魔功第五層中領悟到的牽引訣,雖然還不甚熟練,但已經初見成效。
楚錚暗想,若將第五層練成後與前四層融會貫通,那他的武功就可以達到剛柔並濟的境界,再碰到陳振鍾這類的高手也有一拼之力。
柳輕如從自己住處小心翼翼地走出來,她真有點怕突然碰見楚錚,可已經在屋里躲了半天了,再藏下去就成矯揉造作了,何況她也不可能一輩子不見楚錚,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
只不過柳輕如心中仍有些渾渾噩噩,怎麼稀里糊塗地就成了那半大孩子的妾了呢?
回想起王秀荷上午的步步緊逼,根本不讓她有回絕的余地,柳輕如不由得懷疑她是有備而來,最終目的就是逼她嫁給楚錚,至於先前所說的將她調到三少爺楚原那里只是為了嚇唬她。
可柳輕如怎麼也想不明白的就是她一個異國弱女子,又有什麼可利用之處,王秀荷為何非要處心積慮地把她嫁給楚錚呢?
要知道楚大人是當朝太尉,又是趙國三大世家之首楚家的首腦人物,若不是楚錚年紀小了些,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想將自己女兒嫁於楚錚,就算為妾恐怕也要知府以上的官員家的女兒才有資格,可沒想到卻是自己這麼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最先入門了。
柳輕如不禁搖了搖頭,王秀荷肯定有她的目的,只是自己猜不到而已。
“小姐。”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耳邊喚道。
柳輕如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方才想得入神,不知不覺竟又走到楚錚書房外,見紫娟和翠苓站在門外,忙作個噓聲的手勢,輕聲問道:“少爺在里面?”
紫娟正待開口,翠苓壓低聲音吃吃笑道:“小姐怎麼還叫他少爺,應該叫相公才是。”
柳輕如臉一紅,作勢欲打,旁邊紫娟忙道:“我們走後沒多久少爺就送夫人就離開了,回來後就一直在屋里呆著,都已半天了,眼看天都快黑了,該用晚餐了。小姐您進去看看吧。”
柳輕如覺得有些奇怪,道:“少爺在里面做什麼?”
紫娟答道:“小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看到少爺面前堆著一大摞書,少爺已經看完好幾本了。”
柳輕如更覺得怪異,這個少爺何時又轉性了,開始奮發讀書了?於是說道:“你們兩個去准備晚膳,我進去勸勸他。”
翠苓撲嗤一笑,正待說話,紫娟一把將她拉走了。
柳輕如走到門前,心中忐忑,長吸了一口氣,才輕輕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楚錚的頭埋在書堆里,嘴里還不時咕噥幾聲,對柳輕如進屋渾然不覺。
柳輕如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楚錚,對這個將要成為她夫君的半大孩子,柳輕如總覺得有些捉摸不透。
楚錚身上很少有官宦子弟的驕縱之氣,練武之勤讓人驚嘆,論文采當日那首“大江東去”至今她仍百看不厭,除了愛拿隨身棍抽她三人楚錚可算正人君子了,柳輕如也出身大戶人家,知道那些世家子弟的淫亂是多麼司空見慣的事。
柳輕如見屋中漸漸昏暗下來,便走到一邊輕手點燃一盞蠟燭,放到楚錚身邊。
楚錚若有所覺,抬起頭來見是柳輕如,揉了揉臉笑道:“是你啊,輕如姐。”
柳輕如見他滿臉疲憊,竟覺得有些心疼,問道:“你在看什麼呢,這麼用功?聽紫娟說你已經在屋里待了半天了。”
楚錚伸了個懶腰,道:“這是娘走時留下的一些東西,吩咐我一定要仔細看明白。”伸頭看了看屋外,道:“真的天黑了,時間過得好快。”
紫娟和翠苓端著飯菜進屋,將飯菜置於桌上,紫娟向兩人說道:“少爺,小姐,這些飯菜小婢早就做好了,方才又熱了一下,若是不對味,小婢再去重做。”
楚錚擺擺手道:“不用了,我對吃向來並不是太在意,都坐下一起吃吧。”
楚錚平時為人隨和,並不把和柳輕如和紫娟、翠苓當下人看待,吃飯通常也是四人同席一起吃,起初柳輕如三人還不習慣,久而久之也就自然了。
紫娟和翠苓口里應了聲“是”,卻並不坐下,偷偷地看了柳輕如一眼。
柳輕如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頓時暈紅了臉,羞怒道:“少爺讓你們坐你們就坐,看我做甚?”
紫娟和翠苓這才笑嘻嘻地坐下來,翠苓笑道:“今日夫人她老人家都快把小婢嚇壞了,還好沒把我們送到三少爺院中去,不然可就慘了。”
紫娟也附合道:“是啊,小婢也擔心死了。”
楚錚卻有些心不在焉,仍然回想著剛剛所看的關於鷹堂的資料。
楚錚先前雖聽王秀荷簡單說了一些,但仔細看過後仍深感震驚。
鷹堂勢力真可說遍布天下,在三國各郡都設有分堂,依托楚家在各地的族人,對當地上至官員的起居、下到百姓生活都了如指掌。
鷹堂對朝廷官員的監視也是極為密切,楚錚只看了其中一部分,主要是吏部尚書湯受望的受賄記錄,里面居然連數目、時間都記載得清清楚楚,而楚名棠這幾日正忙著指使楚氏一族的官員和御史彈劾這位尚書,這才由王秀荷過來把這些東西交給楚錚。
柳輕如見楚錚臉色似乎滿懷心事,便制止了紫娟和翠苓兩人說笑,自己也低頭吃飯。
她不知楚錚為何煩惱,又回想起今日王秀荷將她許配給楚錚後,楚錚似乎不大情願,登時心亂如麻。
平日幾人吃飯都是柳輕如照顧楚錚,時不時地為他挾一些菜,可現在他們兩人心神恍惚,只是機械地扒著碗中的飯,桌上的菜基本沒動。
紫娟和翠苓兩人覺得氣氛怪異,頓時覺得有些坐立不安。
沒多久楚錚便吃完了,將碗往桌上一放,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一本冊子又看了起來。
柳輕如不由得心頭一酸,暗想以前自己做丫頭的時候這人還對自己有說有笑的,怎麼今天就成這番模樣了,莫非是因為比他大了幾歲而嫌棄自己?
想起自己一生歷盡磨難,到頭來又終身所托非人,柳輕如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翠苓見了急在心里,輕輕走到楚錚身邊,道:“少爺,你看輕如姐。”
楚錚如夢方醒,隨口道:“她怎麼了?”
翠苓指柳輕如,楚錚順勢看去,見柳輕如暗暗拭淚,一時摸不著頭腦,小聲問翠苓:“她為何哭啊?”
翠苓咬咬牙,道:“公子如今是她相公喲,你不知道,小婢哪知道?”說完轉身便走。
楚錚心中犯愁,自古女人心、海底針,他雖比別人多活了一世,但也未必能弄得清,只好咳嗽一聲道:“輕如姐,你來一下。”
柳輕如忙拭干淚,走到案邊問道:“少爺,有什麼事嗎?”
楚錚笑道:“怎麼還叫我少爺,你我之間的事娘不是已經定了嗎,應該改個稱呼了。”
柳輕如一窒,道:“哪里定了,老爺都未必知道此事。”
楚錚輕描淡寫地說道:“娘允許的事,爹是很少反對的。”
說著,從案上大堆書冊中找出一本方才做了標記的,打開看了一眼,道:“輕如姐,你說你外公家當年遭受大難,只有幾個姐妹幸存?”
柳輕如回想了一下,道:“聽說還兩個表兄弟被發配到邊疆做苦役,但不知是哪兩個,何況當年我們年紀都尚小,哪受得了多少苦,如今幾個姐妹也只剩下我仍苟活於世,那兩個表弟恐怕也已不在人世了吧。”
楚錚把手中書冊遞給柳輕如:“可這里記載著在南齊西疆苦力營中有一個名叫范若誠的少年,據他本人所稱是你外公范孝同的孫子。”
楚錚心中暗想,這本冊子可能特意留下的,這范若誠恐怕是娘派人調查柳輕如時順便找到的,否則南齊朝野重大要事何其多,誰也不會去關心一個無名小卒的生死。
柳輕如聞言大震,忙接過冊子仔細看了看,不由得又驚又喜:“不錯,我是有個表弟叫范若誠,這人與我表弟生辰也完全一樣,天哪,沒想到范家在世上竟還留有一絲血脈。”
柳輕如又看了幾遍,突然若有所悟,對楚錚說道:“少……爺,楚家既然能查到我表弟,想必也定能把他救出來,是不是?”
楚錚點點頭道:“這應是我娘派人打探到的消息,你外公家的血案已過去多年,苦力營對你表弟看管也不是很嚴,應該也可搭救。”
柳輕如盈盈拜倒:“請少爺救救我那表弟吧,外公家就他一個後代了,輕如自幼生活在外公家,范家對輕如也疼愛異常,輕如實在不忍看到范家就此絕後。”
楚錚忙將柳輕如扶起親了一下嘴:“輕如姐,你這是做甚麼。我若不知道此事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柳輕如羞紅臉看著楚錚。
她自進了楚家,兩人還從未如此親密舉動,只覺得眼前這人目光中帶著幾分疼愛,又有幾分憐惜,柳輕如一時心智恍惚,全然忘了他的年齡,輕聲道:“公子對輕如的大恩大德,輕如無以能報……妾身願以莆柳之姿,永侍公子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