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3章 蛛絲馬跡
楚錚和吳安然出了楚府,吳安然道:“怎麼,今日不坐馬車了。”
楚錚道:“不必了,平日坐馬車是為掩飾身份,可今日禁衛軍全城戒嚴,似這種無標志的馬車反更引人注目,還是步行前往吧。”
二人出了楚府。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雖然禁衛軍已宣布全城戒嚴,可街道兩旁還是有不少店鋪打開門做生意,畢竟對這些尋常百姓來說,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楚錚經過一個路邊拐角的早點鋪,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自昨日龍象伏魔功突破第五層後,楚錚就覺得自己的感官變得極為靈敏,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左側隱隱傳來。
楚錚向那早點鋪看去,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頭苦著臉倚在牆上,似在為今日生意不景氣而犯愁,五六張桌子只坐了一個藍衣人,背對著楚錚,身形紋絲不動。
楚錚可以確認,那陣陣寒意正是由他處傳來。
楚錚回頭看了看吳安然,只見她也在看著那人,神情陰晴不定。
那藍衣人也是額頭微汗,楚錚從楚府一出來,他便已經盯上了,這少年錦衣華服,顯然是楚府中頗有身份之人,若殺了他,便可在京城中引起更大動蕩。
可沒料到這少年如先知先覺一般,剛經過這里便對他有了警覺。
他也是久經江湖之人,立刻意識到自己惹了一個不該惹的人。
楚錚看了看那人服飾,覺得頗為眼熟,似乎在哪見過,於是上前走了幾步,將凳子一拉,坐到那青衣人對面,口中叫道:“店家,來份早點。”
那老頭精神一振,應了聲:“好的,客官。”他雖不明白這公子哥為何放著空位不坐,偏偏與人拼一桌,但只要有生意做,他才不管這些閒事。
那青衣人見楚錚盯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強笑道:“這位公子,你看小人做甚。”
楚錚淡淡說道:“今日城中出了大事了,刑部尚書居然給人殺了,禁衛軍正滿城搜捕呢,兄台孤身獨坐於此,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有人來盤查。”
那青衣人道:“小人是正經人家出生,就是官家來查也無所畏懼。”
楚錚突然想起,這人身上服飾明顯是京中普通官宦人家的下人所穿,心中靈光一閃,笑道:“不知這位老哥在京中哪位大人府上做事?”
那青衣人臉色一變,道:“公子看錯了,小人只是京中一做小生意的,與官家沒任何關系。”
楚錚冷哼一聲:“是嗎?”說完突然伸手抓向青衣人肩頭。
青衣人一驚,忙起身退後,順勢一腳將桌子踢翻,滿天汁水四處飛溢。楚錚天性愛潔,見狀眉頭一皺,也後退了數步。
青衣人伸手一抄,已將袍下長刀已握在手中。楚錚冷笑道:“好個正經人家,怎麼隨身還帶著凶器?”
青衣人見形跡已露,也不再藏頭縮尾,雙手舉刀,吐氣開聲,一刀向楚錚當頭劈來。
楚錚左手沒入袖中,運勁一拂,青衣人那刀便已被蕩開,隨即上前一步,一拳擊向他臉部。
青衣人躲閃不及,忙斜舉長刀護住面門,那刀不過是尋常镔鐵所鑄,又怎能擋得住楚錚一拳,只聽一聲脆響,那刀頓時裂成數十片,青衣人反應極快,奮起全身功力,雙掌齊出將刀片如漫天花雨般全部擊向楚錚。
楚錚畢竟臨敵經驗甚差,一時間慌了手腳,只顧著閃躲竟忘了追擊。
青衣人見機不可失,忙返身狂奔,沒跑幾步,只覺眼前一花,方才那少年身邊的中年隨從已擋在面前,心中更是驚慌,他剛才已跟隨這兩人許久,渾然沒看出這中年人居然也身負武功。
青衣人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這人功夫已達不著皮相的宗師境界?
那青衣人突然從懷中又取出把彎刀,只見那刀刀頭寬大,刀身甚為奇特,成一橢圓形,幻出滿天刀花護住全身。
吳安然見了此刀不由得一呆,原本舉手欲擊的一掌凝在半空。
那青衣人心中奇怪,身形卻並不停頓,繞過吳安然遠遠遁去了。
吳安然半晌才收回右掌,卻見楚錚冷冷地看著他,道:“師父,你這是何意?”
楚錚心中惱怒之極。
他幾乎可以確認方才那人與刺殺梁上允的人是一伙的,剛剛出手楚錚並未盡全力,就是因為師父還守在一旁,卻沒想到吳安然竟眼睜睜看著那人跑了,再想從京城茫茫人海中將他們找出來要花費多少功夫。
吳安然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楚錚,她可以感受到楚錚眼中的怒火,而且楚錚方才說話口氣中大有責難之意,這一來反倒激起吳安然的傲氣,對為何放走那人她根本無意解釋。
一陣金鐵交擊之聲傳來,百余名禁衛軍士兵快步趕來,將二人團團圍住。
一名著禁衛軍副將服的青年上前一步,喝道:“方才是你們二人在打斗嗎?”
楚錚漸漸冷靜下來,想起這麼多年來吳安然對自己苦心教誨,將自己視為己出,關愛有加,雖然經常板著個臉,可自己多次惹怒於他,吳安然也從未真正生氣過,否則以她的武功,自己十條小命也沒了,可以說這些年來她是一直是真心對待自己的,自己怎能因一件小事便生猜忌之心。
楚錚上前一步,向吳安然施禮道:“方才是徒兒無禮了,師父,徒兒知錯。”
吳安然不可置信地看著楚錚,這徒弟何時曾主動認過錯?漸漸地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暖意。
那青年軍官見這兩人視自己如無物,不由得大怒,“鏗”的一聲腰刀出鞘:“把他們兩個抓起來。”
“且慢!”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那青年軍官回頭看了看,冷笑道:“方將軍,怎麼,下官正在執行公務你也要插手不成?”
楚錚斜眼看去,那方將軍不是別人,正是有可能成為他姐夫的方中誠。
方中誠向楚錚點頭示意,對那青年將軍笑吟吟地說道:“怎麼,楚慎守,你還真想抓這兩人不成?”
楚錚一聽那人是楚家族人,便知方中誠心存不良,他可不想讓方中誠看笑話,趕緊上前施禮道:“原來是慎守堂哥,小弟楚錚見過堂哥。”
楚慎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不叫楚錚免禮,哼了聲道:“你就是那家的小五啊,聽你那三哥楚原說你很了不得啊。”
楚錚一愣,頓時明白過來。
他也曾聽楚原說過,禁衛軍中楚家弟子也非鐵板一塊,有幾人對自己家頗為敵視。
這幾人中有的是因家中長者被父親外放出京城了,有的則是跟原上京楚家的那幾個少爺頗為交好而看楚軒和楚原不順眼的,雖然楚軒和楚原也曾狠狠地教訓過他們,但畢竟兩人在京中時間不長,那幾人私下里仍抱成一團。
楚原也曾說過他們幾個的名字,但這一輩的楚家子弟都是以“慎”字為名,因此聽起來都差不多。
楚軒和楚原也都已成年,離京前已祭過先祖把名字也改了。
楚錚當時並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也就沒用心去記那些人名字。如今見楚慎守這副神情,楚錚這才依稀想起此人也是那幾個人之一。
楚錚白了一旁的方中誠一眼,暗想今日免不了給他看笑話了。
方中誠臉上仍然笑呵呵,方才他見楚慎守對上了楚錚,便知不管楚錚是否亮出身份,今天一場好戲是跑不了了。
楚錚站直身子,淡淡說道:“我三哥真說過這話嗎?那就算是吧,三哥他很少說謊話的。”
方中誠“哈”的一笑,心想這未來小舅子還真是個有趣的人物。
楚慎守一呆,想了半天才明白楚錚的意思,怒道:“那楚軒和楚原都已離京了,你又有何資格這般張狂?”
楚錚哼了一聲道:“我若要張狂又何需依仗他人。”
楚慎守怒極,可又心有顧忌,不敢上前動手,道:“臭小子,你不過仗著父親是當朝太尉,如若不然,本官今日非教訓你不可。”
說完指了指吳安然,對身後禁衛軍士兵說道:“把這人給抓起來,帶回刑部好好審問。”
得罪不起太尉大人的公子,這個中年文人還是惹得起的。
士兵們齊聲應是,向吳安然走來。
吳安然臉色一寒,下垂的左手突成爪形,正想給走在前面幾個不長眼的士兵來記“搜魂手”。
楚錚瞧得分明,他不想將事情鬧大,道:“這位是太尉府的客卿,不得無禮。”
眾士兵一怔,停下腳步,太尉府的人哪是說抓就抓的,紛紛回頭看向楚慎守。
方中誠咳嗽一聲,道:“楚將軍,這位先生本官也認識,確是太尉府中人,你就不必為難他了。”
他雖不識吳安然,但見楚錚出面維護這中年人,心知二人關系不淺,就順手幫一下未來小舅子。
楚慎守正想找個台階下,見方中誠出言相阻,悻悻道:“難道太尉府就不會有賊子混入嗎?”嘴上雖這麼說,可楚慎守還是示意眾軍士退下。
楚錚心中有氣,想起楚原曾說過要在軍中楚王兩家弟子中立威,這幾人是一定要教訓的,而且自己這兩天就要到軍中報到,這家伙正好送上門來,又如此無禮,當然不可錯過。
於是佯裝怒道:“住口,太尉府豈容你汙蔑!”
楚慎守看了他一眼,道:“今日已是給了你們太尉府面子,不然,哼哼……”
楚錚雙手一攤,道:“看來你是想要教訓小弟了?那就來吧,小弟在此恭候。”
楚慎守冷笑道:“你是太尉大人之子,打傷了你,太尉大人面前我可交代不起。”
楚錚一哂,道:“大哥和三哥在禁衛軍中又何曾仗過父親之勢了,今日之事只關系你我,與家中長輩無關。”
方中誠鼓掌道:“好好,本官為二位公證,一對一,不得依仗人多取勝。”
楚慎守道:“笑話,本官對付這小孩子還要依多取勝嗎?”
楚錚微笑道:“多來幾個沒關系,我正好可以看看你臉皮有多厚。”
方中誠笑道:“不錯,多一人便是你楚慎守臉皮厚上一分,以大欺小已是不該,若是這百多人再一擁而上,楚將軍的臉皮可較上京城的城牆有一拼了。”
楚慎守瞪了他一眼,知道要論斗嘴自己絕不是這方家少爺的對手,干脆不理他,對楚錚說道:“你既然自己要討打,可就怪不了本官了。”
楚慎守卸下身上盔甲,交給身後一士兵,扭了扭雙手,骨節咯咯暴響。
楚錚笑道:“你這是做甚?若不是看你這一身軍服,我還以為碰到街頭雜耍賣藝的了。”
楚慎守氣結,衝楚錚招招手,道:“來吧,本官讓你三招,免得別人說我以大欺小。”
楚錚似笑非笑,道:“此話當真?”
楚慎守說道:“當然是真,你可以問問這幫弟兄,我楚慎守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楚錚點點頭道:“那你還有些可取之處。”說完,一拳向楚慎守打去。
楚慎守側身閃開,口中說道:“第一……”
“招”字還未出口,方中誠等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楚慎守身子已騰空而起,在空中如車輪般轉了好幾個圈,面朝下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把那“招”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楚錚方才一拳擊空後,順勢又擊向楚慎守,同時右腳橫掃,踢在楚慎守小腿處,招式並無出奇之處,只是速度奇快,連方中誠都未看清楚。
楚慎守滿面塵土,掙扎了半天才從地上爬起。楚錚淡淡地說道:“方才我已出了二拳一腳,三招已過,你盡管出手便是。”
楚慎守聞言大吼一聲向楚錚撲來,一拳打向楚錚面門,這一拳已使出他渾身之力,衣袖都在半空中獵獵作響,可在楚錚眼里,他的速度慢得跟三歲小兒一般,只是頭一側肩一沉,楚慎守便擊了個空。
楚錚一把抓住他領口衣襟,把他舉了起來,又掂了掂,覺得分量還不如留在南线大營的那兩柄大錘,隨手一扔,將楚慎守丟出去五六丈遠。
方中誠在一旁看直了眼,楚慎守在禁衛軍中也算個勇猛之人,不然也不會有勇氣和楚軒、楚原多次叫板,沒想到在這楚錚手里變得像個大沙袋般被他隨手拋來拋去,難怪父親曾說他是大趙國未來的絕世猛將。
楚錚走上前去,只見楚慎守滿臉痛苦之色,看來這次摔得不輕,見楚錚過來,楚慎守眼中充滿怒火。
楚錚將他拎了起來,向那隊禁衛軍說道:“帶你家將軍回去好好休息。”
說完,便把楚慎守扔了過去。
軍士們怕傷了楚慎守,忙放下手中兵器去接他。
楚錚雖未運力,但楚慎守這麼個大漢從空中遠遠飛來,這分量也絕對不輕,只聽嘩啦啦一陣亂響,禁衛軍倒了一大片。
楚錚拍了拍手,向方中誠抱了抱拳。畢竟剛剛楚慎守欲抓吳安然時他才也曾出言相助,不然以吳安然的性子,這條大街上恐怕要血流滿地了。
方中誠見楚錚轉身欲走,忙拍馬前來,道:“五公子這是要去哪里?這京城剛剛出了一樁血案,禁衛軍也已全城戒嚴,五公子和這位先生就這麼在街頭行走,恐怕不甚安全,不如為兄送你們一程。”
楚錚見方中誠笑得很是殷勤,知道他是為了二姐才來討好自己,大概還想打聽點二姐的小道消息,只是自己要去的是鷹堂,又怎能讓他跟隨前往,於是笑道:“方世兄的好意小弟心領了,小弟只是想去靖北侯府外公家中,這一路都是康莊大道,就不煩勞方世兄了。”
方中誠笑道:“無妨無妨,為兄奉命四處巡邏,到哪都一樣。何況王老侯爺府上也是需要重點守護之處,為兄就陪你們一起去吧。”
楚錚沒想到這方中誠竟粘上自己,不由得苦笑,道:“方世兄,刑部尚書梁上允剛剛被刺,禁衛軍正滿城搜捕凶犯,方世兄放著公事不管,卻來陪我這無聊閒人,似有些不妥吧。”
方中誠一愣,干笑道:“五公子消息果然靈通,這麼快就知道了。”
楚錚無言,此時距梁上允遇刺已經快有兩個時辰,恐怕京城中的平民百姓也有些已知曉,何況自己還是太尉家的公子。
方中誠嘆道:“這梁上允一死,把我們禁衛軍忙得暈天黑地,人倒抓了不少,可大都是些雞鳴狗盜之徒,與此案毫無關系。那些凶手如憑空消失了一般,找不到絲毫线索。五公子,你我都是三大世家中人,知道在這京城無人有理由殺梁尚書,可以肯定此事必是外人所為,而且這些凶手已到京城多時,定有個隱匿藏身的地方,絕不是客棧和青樓那種短暫停留之處。禁衛軍和刑部的人手總是到這些地方搜查,是找不到什麼线索的。”
楚錚想起方才那青衣人穿得正是下人的服飾,暗暗點頭,這方中誠推測極有道理,看來並非是個無能之輩。
楚錚笑道:“方世兄所言極是,說到青樓,小弟曾聽說這京中八成的青樓是方家的產業,不知是真是假?”
方中誠不以為然,此事對旁人來說是件隱密之事,可絕對無法瞞過楚王兩家,笑道:“那些也算不了什麼,只不過是為京城中的達官貴人們提供一個閒暇時的消遣之處罷了。”
楚錚不懷好意地說道:“可有人聽了此事,可不大高興哦。”
方中誠心里突地一沉,忙道:“這些都是方家外圍的產業,為兄可是從不到這類場所去的。”
楚錚陰笑道:“是麼,那怎麼三哥說還曾與你在某處打了一架,難道是小弟聽錯了?”
方中誠臉色尷尬,他們這一群官宦子弟年少輕狂,血氣方剛,這種風流韻事難道還少了,只是此事若給楚欣知道了就麻煩了。
當下連連抱拳說道:“五公子,還請嘴下留情,替為兄美言幾句,日後能有用得著為兄之處,為兄必全力以赴。”
楚錚道:“那倒不必,只是眼前有一事還請方世兄幫忙。”
方中誠忙道:“五公子請講,只要方某能做的,絕不推辭。”
楚錚道:“這京中有個萬花樓方世兄想必也知道的,三哥楚原在此處有個紅顏知己,離京前曾托小弟對她加以照顧。既然是兄長之命,小弟也不好推脫,只是最近聽說你們方家對萬花樓打壓甚緊,這萬花樓是那女子立身之處,還請方世兄手下留情。”
方中誠笑道:“既然是五公子為他們說話,里面又有三公子的人,小事一樁,為兄回去後就命那些下人不要再為難萬花樓。”
楚錚抱拳道:“那就多謝方世兄了。”
方中誠口中應允,心里卻有些懷疑。
方家刁難萬花樓由來已久,若真是那楚原之事,離京前為何不親自對自己說,還要楚錚來轉告?
楚方兩家和解後,楚原和他不打不相識,雖不過幾天,私下交情已經不錯。
莫非是楚錚他自身之事,卻托楚原之名?
不過想到這五公子可能是自己同道中人,方中誠心里一松,暗想這就好辦多了,於是走上一步,輕聲說道:“這萬花樓雖是京城四大青樓之一,但里面姑娘大都斯文秀氣,去此處的都是些老成之人。五公子不知何時有空,你我到飄香閣一聚,那里女子性情豪放潑辣,大公子和三公子也通常去此處飲酒作樂。”
楚錚怦然心動,不過一想吳安然就在一旁,忙道:“方兄此言差矣,自古紅顏禍水,小弟尚未成年,又怎可去那煙花柳巷之處?若是貪戀美色而荒廢了學業,豈不是有違先賢聖人的教誨?”
方中誠見楚錚嘴上說得義正辭嚴,可臉上表情卻不那麼堅決,一雙眼睛老是瞟向旁邊那人,他心中一動,向吳安然行禮道:“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楚錚在一旁答道:“這位是小弟恩師吳先生。”
方中誠暗道難怪如此,口中道著景仰之辭,又向吳安然行了晚輩之禮。
吳安然不敢怠慢,也還了一禮,這方公子既然答應不再為難萬花樓,吳安然也算是為天魅門盡了點香火之情,便對這貴公子也是客客氣氣的。
楚錚想到鷹堂眾執事還在議事廳等候,便不再久留,便向方中誠告辭。
方中誠仍要執意相送,楚錚急中生智,道:“方世兄,小弟昨日曾聽二姐說過,她與吏部侍郎崔大人家二小姐約好,今日要到她府中拜訪,可這城中如此紛亂,世兄你還是去那一路看看吧,免得二姐被俗人所擾。”
這話倒也不是虛言,楚欣是提及過此事,不過今晨王秀荷已吩咐過,不讓她再出門了。
方中誠果然中計,無心再留在此,向吳安然和楚錚告罪一聲,匆匆離去。
方中誠比他那上司趙無忌可細心多了,雖急著想去見楚欣,但仍命手下幾名軍士從附近車行里弄來一輛馬車,並要護送二人到靖北侯府。
楚錚見方中誠走了,便擺起了架子,堅絕不讓那幾個士兵護送,命他們要盡守職責,趕快去搜捕凶犯。
那領頭的軍士見楚錚執意如此,也不敢違命,只好答應了。
那車夫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軍士拉了過來,不知所為何事,滿臉驚慌之色。
領頭的那軍士對這老頭喝道:“把公子和先生送到靖北侯府,若你有何不周到之處,小心軍爺我摘了你腦袋。”
那老頭一聽只是駕車,這才放下心來,連聲應是。
那軍士向楚錚和吳安然行了一禮,道:“五公子,吳先生,二位請走好,車錢小的已經付過了。”
楚錚見那老頭面帶不平之色,哪像收了車錢的樣子,也不說破,向眾人道別後與吳安然一起上了車,向靖北侯府駛去。
拐過一個路口,楚錚探出頭道:“老人家,先不去靖北侯府,你載我們到馬鳴巷。”
那老頭見禁衛軍的人也對這二人極為恭謹,不敢有違,忙轉過馬頭駛向馬鳴巷。
車廂內頓時沉寂下來,楚錚和吳安然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尷尬。
這麼多年來,師徒二人之間還是首次有了芥蒂,雖說楚錚已認錯在先,但兩人還是有些不自然。
那幾個軍士大概比較心急,挑來的這輛馬車模樣雖光鮮,但坐起來卻顛簸個不停。吳安然聽著車輪的吱吱聲響,目光有些茫然。
忽聞楚錚開口問道:“那人可是我聖門中人?”
吳安然向楚錚望去,見楚錚看著自己,那原本稚氣的面龐上已頗有幾分老成。
楚錚見吳安然並不回答,也不著急,自顧自地說下去:“刺殺梁上允對京城無論哪方都無好處,朝中有識之士如方才那方中誠也都看出來了。既然非我大趙國人所為,那就很容易判斷出是何方指使。東吳歷來偏安一隅,與世無爭;南齊方遭新敗,自顧不暇;唯有西秦一直對我朝虎視眈眈。
如今論國力,大趙已太平數十年,而西秦則方經內亂,趙應在秦之上。
論將領,我大趙也是名將輩出,郭懷郭大人等人絕不在西秦薛方仲之下。
只不過這些年來趙國君臣內爭不休,一直無力對外。
家父到了朝中後,整個朝堂逐步穩定下來,三大世家成聯盟之勢,當今皇上已無力抗衡。西秦與我大趙曾多年交戰,雙方已成世仇,這種情形再過個三五年,西秦不來攻打大趙,我大趙也會對西秦用兵。若徒兒是那秦王,也不會坐視趙國愈加強盛,想方設法要使趙國亂起來,這樣西秦才有機可乘。”
吳安然忍不住一笑:“若我是秦王,呵呵,你這臭小子口氣不小啊,敢與君王相提並論。”
楚錚見吳安然開始叫自己臭小子,顯然已開始恢復常態,心中高興。
他平日與這師父隨便慣了,笑道:“那又如何,陳勝吳廣當年就已叫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何況這秦王在我大趙國人眼里,也不過是個亂臣賊子罷了。”
吳安然沉聲道:“那陳勝吳廣是什麼人物,他們的言語你也拿來亂說,難道你真想造反不成?”
楚錚自知失言,忙掩嘴咳嗽數聲。
吳安然道:“你方才一席話,對天下大事分析得很透啊,為師倒看不出你竟有如此本事。”
楚錚干笑道:“大都是聽父親所說,部分也只是徒兒的揣測之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吳安然不置可否,忽道:“你怎知今日那人是我聖門子弟?”
“師父難道忘了當日在萬花樓上,那天魅門主徐景清曾說過,聖門總堂已投靠西秦,成了秦王的爪牙了嗎?”
楚錚聳聳肩說道,“師父今日又一反常態,對那人心慈手軟,毫無當年你向徒兒吹噓的”魔秀士“之風范,徒兒若再想不到,豈不是也太笨了些。”
吳安然沉默良久,才緩緩說道:“你猜的沒錯,那人手中所持的彎弧刀正是聖門血刀宗的獨門兵器。為師當時心里也是矛盾得很,血影宗畢竟是魔門一支,門規中雖沒有規定以聖門總堂為尊,但多年來一直與其它各宗同氣連枝,為師年輕時也曾遠赴西域,與血刀宗宗主赫連雪等人相交甚好。為師又不像那徐景清,已立誓退出聖門,你讓為師怎能對赫連雪的門人下手?”
楚錚點點頭,道:“徒兒明白,師父是念故人之情。可那聖門刺殺我大趙重臣,徒兒雖是血影宗傳人,但也是大趙臣民,儒家曾說:天地君親師,無論是為君還是為我楚家,徒兒都不會讓這些聖門中人再回西秦的。”
吳安然嘆道:“為師也知道你的苦衷。算了,為師會將你逐出血影宗,日後你對上他們也少些顧忌,反正你修習的內功是龍象伏魔功,沒人會看出你是聖門中人。不過你既為鷹堂堂主,堂中高手眾多,也不會輪到你親自動手。”
馬車的車廂頗為狹窄,楚錚彎著腰勉強向吳安然行了一禮,道:“那好,徒兒今日就退出血影宗了。”
吳安然怒道:“哪有你這般草率的,至少也得到府中擺上香案,告敬師門前輩吧。”
楚錚嘻嘻笑道:“徒兒……哦不,在下做事向來重於心而輕於形,雖然我退出血影宗,仍將您老當成師父看待。何況您收我為徒也沒幾人知道,何必這麼麻煩,等這些人伏法後,我再回血影宗好了。”
吳安然哼了一聲道:“你以為血影宗是什麼?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楚錚笑道:“您不是說過徒兒是絕世奇才嗎,那對徒兒這種奇才,血影宗門規是否能放寬些?”
吳安然剛想喝罵,駕車的那老頭敲敲車門,道:“二位客官,馬鳴巷已經到了。”
楚錚忙跳下車,對那老頭說道:“好吧,就到這里,你回去吧。”
那老頭卻有些不敢,道:“那些軍爺交代過的,一定要將二位客官送到靖北侯府的。”
楚錚自那日在萬花樓做了次冤大頭後,總算明白了零錢的重要性,從懷中掏出幾貫大錢遞給那老頭,道:“那些軍士還得聽本公子之命,不必擔心,拿了這錢回去吧。”
老頭大喜過望,本以為今日是霉星高照,沒想到卻碰到了個財神爺,忙接過錢連聲道謝,駕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