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祠堂內,十幾面牌位安靜的擺放在供龕上,粗略的看一眼,每個牌位上的人名都是姓赤本的,而在最下方的左側的牌位上則是赤本原介的大名。
祠堂內的兩側立柱邊上,數十名穿著紗衣的僧侶盤地而坐,雙手合十,閉目頌唱著《般若心經》。
一名穿著御服的老僧,在右側的最前方盤膝坐著,很有韻律的敲擊著一個碩大的木魚,就在木魚聲中,僧侶們用梵語誦經的聲音顯得沉穩卻沒有絲毫的韻律。
經文誦唱的很快,聽著就連間中喘口氣的時間似乎都沒有,盡管沒有韻律,卻能給人一種心境寧和、渾身放松的感覺,似乎一切塵世間的煩惱都被滌蕩一空,再也生不出絲毫的雜念了。
穿著一身黑色的和服,宮下北跪坐在一方鋪墊上,也是雙手合十,朝著赤本原介的牌位輕輕頌唱著什麼。
他可不會念什麼經,只是按照之前和尚們教給的那些東西,簡短的跟著重復頌唱,其實就是走一個過場,做個樣子。
不過,宮下北還真是有些享受眼下這個意識,這佛經的頌唱似乎有毒,明明沒有什麼韻律可言,而且還非常的枯燥,但是在這里跪坐了一會兒,他卻似乎是聽上癮了,只感覺渾身上下、從里到外都是那麼的舒服,懶洋洋的,都不想起來了。
祠堂門外,河內善接過對面寂心坊主遞過來的黃色綢帶,與之前收到的十幾條綢帶放在一塊,用一只手握住,這才無語的朝祠堂內看了一眼,見宮下北還雙手合十的跪在那不動地方,禁不住輕輕地嘆息一聲。
這些過來唱經的和尚都來自於淨土宗本願寺,人家這經不是白唱的,是要給錢的,而且收費不低,像今天這麼大的陣仗,平均一段經文收費就是240萬日元。
所謂一段經文,就是僧侶們一口氣唱下來的那一段,大概三四分鍾左右,每到一段結束的時候,領唱的和尚都會把聲調拉長,別的僧侶會停下來。
如果這個時候宮下北不起身的話,人家等個五六秒鍾,就會再開始下一段,而在門外,那叫法號叫寂心的和尚,就會將一段黃綢交給河內善,那意思是……
下一個240萬日元開始消費了。
見宮下北還沒有起身的意思,河內善將目光收回來,看了一眼對面的寂心和尚,盡管對方的臉上一副古井無波的表情,但河內善懷疑這家伙心里肯定樂開花了,今天他們是真的找到大主顧了。
不過,盡管河內善感覺這錢花的有點虧,可在內心里,他還是感覺很欣慰的,現如今,他倒是覺得當初赤本的決定沒有錯,這位新主人的確比較重感情,他在孝道上的表現沒有任何不到位的地方,更沒有忘本。
祠堂內,宮下北又聽了兩段唱經,才朝著牌位磕了頭,起身上香,又給諸多和尚們鞠躬行禮,請他們到訂好的酒店休息、用餐,這才讓河內善安排人將僧侶送走。
從赤本宗家的本寺里出來,宮下北上了早已等候在寺院門口的車,吹著車上的冷氣,感覺渾身一陣輕松,仿佛是有一個重擔從心頭卸下去一樣,特別的舒服。
最近兩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才是四月份,氣溫卻升到三十多度,熱的讓人難以忍受。
在車上等了幾分鍾,河內善才一瘸一拐的趕過來,看著有些艱難的鑽進車里。
“都安排好了?”宮下北看著他的腿,問道。
“安排好了,”河內善點頭說道,“酒店那邊會有專門的人負責接待,訂的素餐也是最好的。”
宮下北點點頭,他是不信佛的,但是本願寺的這些和尚一直以來都與他有合作的關系,當初赤本的葬禮上,也是請他們做的法事,所以,招待好一些也是應該的。
“聽說現在美國那邊推出了一種新型的義肢,說是什麼仿生型的,”岔開話題,宮下北接著說道,“我也不太懂這些,不過倒是替你聯系了那家公司,他們最近會安排專人過來,給你做些檢測。”
河內善的假肢最近出了點問題,而且貌似影響到了關節,天氣一旦有什麼大的變化,就會疼痛難忍,所以他走起路來才會一瘸一拐的。
“多謝主人,”跟宮下北,河內善倒是也不怎麼客氣,他只是道了聲謝,便從口袋里拿出一份折疊好的紙,單手遞過來,說道,“主人之前讓我查的兩件事情,都有了結果。”
宮下北點點頭,將那張紙接過來,展開看了看。
最近幾天,日本治安事件頻發,先是神戶三宮的福德銀行遭遇蒙面匪徒的打劫,將近五億日元的巨款被搶走,而警方卻毫無頭緒。
隨後,松本又發生了沙林毒氣襲擊事件,導致七人死亡,六百余人受傷的慘劇,盡管警方很快鎖定了嫌疑人,但卻沒有掌握到具體的證據,最要命的是,這已經不是日本發生的第一起沙林毒氣襲擊事件了,公眾已經開始質疑警察廳的辦案能力。
這還不算,就在警察廳開始介入松本沙林毒氣襲擊事件調查的時候,兩天前,警察廳長官國松孝次在離開南千住寓所,前往警察廳辦公的途中,又遭遇槍手的襲擊。
伏擊的槍手在25米的距離上,對國松孝次連開三槍,彈無虛發,且其中兩槍擊中了要害,這位統領著全日本二十余萬警察的大人物,當場陷入昏迷,直到今天上午才脫離危險期,但人還沒有醒過來。
國松孝次遭遇槍擊的地方,就是他寓所的門口,當時在場的除了他的秘書和司機之外,還有兩名執勤的警察,就是這樣,槍手在襲殺了國松孝次之後,竟然還不緊不慢的騎著自行車離開了現場,不管是在場的行人還是執勤的警察,竟然沒人敢上前阻攔。
警察廳長官遭遇槍擊的案子,這兩天鬧的非常大,輿論上對警方的譴責一波接著一波,這對於整個日本警界來說,都是一個難以忍受的恥辱。
所以,這兩天東京的警察就像瘋了一樣,到處咬人,而主要被咬到的,就是盤踞在東京各個角落里的暴力團,這其中受到影響最大的就是住吉會,因為荒川區南千住一帶,就是住吉會的勢力范圍。
國松孝次遭遇槍擊,這件事搞的宮下北也很惱火,之所以如此,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南千住雖然名義上是住吉會的地盤,但因為宮下北當初曾經是那一片地區的小頭目,所以,在吉岡錯接手之後,那片地方其實是他的地頭。
第二,國松孝次是龜井靜香的親信,也是龜井控制警察廳的最有力助手,而宮下北與國松孝次的關系也非常密切,其在南千住的住所,就是宮下北送的。
現如今國松孝次遭遇槍擊,整個人昏迷不醒,警察廳內的工作,暫時由関口祐弘出面主持,而這個家伙卻與龜井靜香沒有任何關聯,他甚至可以說是國松孝次的對頭,這家伙是國家公安委員會委員村田吉隆的人。
至於村田吉隆,則是屬於自民黨籍的眾議院議員,在派系分列上,他與森喜朗那些人走的很近,與龜井靜香的派別存在著很大的競爭關系。
接手了警察廳的大權之後,関口祐弘很快就對盤踞在東京的諸多暴力團展開了大范圍的排查工作,短短兩天,住吉會就有七十多號人被抓了進去,這些人中,絕大部分都是吉岡錯的手下,迫不得已,吉岡錯只能暫時離開東京,遠遠的跑去香港避風頭了。
為了避免手下的人被警方撬開嘴巴,他這次將之前與宮下北有過接觸的人都帶走了,吉岡錯也是擔心這次的風潮是針對著宮下北來的,畢竟對於龜井靜香的那些對手來說,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將河內善遞過來的紙展開看了看,宮下北蹙了蹙眉頭。
河內善的人也不是神仙,要想查出槍擊案的凶手,她們的能力是遠遠不足的,在他遞過來的紙條上,只記錄了最近兩天関口祐弘的反應,而根據他的表現推測,國松孝次遭遇槍擊這件事,應該是突發事件,並不是有人精心策劃的。
要想將那個槍手揪出來,最好的辦法還是借助警察,其次就是黑幫,可惜的是,現在警察廳的氣氛很緊張,國松孝次沒醒過來,那些原本隸屬於他的人都成了沒頭的蒼蠅,唯恐被関口祐弘裁撤下去。
要知道,國松孝次在位的時候,這些人可是半點面子都不給関口這位次官面子的。
至於說黑幫那邊,現在東京的警察折騰的那麼嗨,誰敢出來冒頭?
所以說,現在最好的一個解決方案,還是讓國松孝次這個家伙快點醒過來,只要他醒了,並且表示能夠繼續工作,那麼警察廳的基本盤就不會翻,関口祐弘這個次官就得老老實實眯著。
除此之外,國家公安委員會那邊的工作也要做好,一個村田吉隆還翻不了盤子,畢竟他只是委員,而在委員會內,與他同等級的委員還有三個呢,更有一個主席在上面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