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里的玫瑰在半路上便跑丟了許多花瓣,甚至有的花枝上真的只剩花枝了,但卻依然火紅得耀眼。
褚婪頂著那頭原本打理得完美,卻被風重新吹成雞窩的亂發,捧著一束破爛的玫瑰,在樓下喊。
他喊:“安笙!”
他先是有些不算大聲地喊:“我愛你。”
然後喘一口,又喊一聲“安笙!”
這次是超大聲地喊起來:“我愛你!”
然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笑容也越來越大。
雖然因為跑了一路的關系,滿頭都是汗水,還在不停地大喘氣,喊一句就要停下來緩口氣。
他把那束玫瑰用兩只手高高舉到頭頂上,像把自己那顆並不完美的心坦坦誠誠地捧到心儀之人的面前,歡喜無比:“安笙!我愛你!我——愛——你——”
幾個在附近遛彎的大爺大媽聽到動靜走了過來,站在不遠處先是看著這個行徑古怪的年輕人,臉色有些奇怪,但接著不一會兒便被他笑容里洋溢而出的那種生機和希望感染了一樣,一個個都呵呵地笑起來,感嘆著:“年輕真好啊。”
而樓層並不算很高的安笙,當然不會聽不見下面的動靜。
她從窗口看下去,瞧見的正是頭頂一束火紅玫瑰,臉上正掛著傻兮兮的笑容,被一群老頭老太太圍在中間的褚婪。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上往下,落到男人的下半身上。
……
安笙:!
安笙再顧不得這個明明已經淡出她視野的男人,忽然之間發的什麼瘋,只想著不能放那個奇怪的東西在下面繼續丟人下去了,連忙噔噔跑下樓去,將那個男人一把拽進了樓門里。
身後的一圈老頭老太太面上仍帶著和藹友善的微笑,見小伙子等的人來了,都欣慰地注視著這對“相攜而去”的年輕男女。
褚婪十分配合地讓安笙拽進樓里,一雙亮晶晶的眼大狗狗似的巴巴地將人望著,舍不得離開半秒,就差沒吐舌頭了。
安笙卻臉色古怪。
“你這是做什麼?忽然跑過來就算了,為什麼……”她的目光向下,落到褚婪光裸的兩條腿上,表情一言難盡,“為什麼不穿褲子?”
還沉迷在心上人的美貌里的褚婪聞言,忽然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也低頭一看,然後頓時露出了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
破案了,他說今天跑在路上時的回頭率好像過於高了點,那些人臉上的笑容也奇奇怪怪的,還有那些老頭老太剛看見他時那種詭異的表情。
褚婪無意識地抖了抖只穿了一條明黃色平角內褲的腿,屁股上的海綿寶寶也跟著咧嘴笑。
終於感覺到有億點點冷。
但他總還記得這會兒是在心上人面前呢。
於是安笙眼中驚愕的男人也只是石化了幾秒鍾,便再次沒事人一樣地又揚起毫無陰霾的笑容來,將那束火紅又殘破的玫瑰花,遞過她眼前。
“送給你。”男人有些難為情地撓撓頭,“跑得太快,路上丟了很多花瓣,不然應該更好看的。”
其實花還是很漂亮。
但安笙不接。
她看著眼前這個興衝衝的男人,居然沒辦法像上次見面時那樣毫不留情地說出“我不稀罕”幾個字來。
她抿抿唇,只是低低道:“我想,我拒絕過你了。”
但男人臉上的笑容居然絲毫未落,甚至因為想起什麼,居然又燦爛了幾分。
他直直地看著她:“但你不討厭我,不是嗎?”
安笙想說什麼,卻聽他又道:“你不討厭我,不煩我,那我就有機會。”
“你如果哪天煩我了,就跟我說,”褚婪呲牙笑,“我就消失幾天。然後等你不煩了,我就再回來。”
安笙皺起眉頭,抬頭對上男人的目光時,卻被刺了一下。
她剛要吐出的尖銳冰冷的字眼,忽然像一塊冰一樣在男人下一句無比認真的許諾里,被融化了。
並非多麼炙熱的愛語。
他只是說:“你去哪,我陪你啊。”
好像她心中潛藏的執念和脆弱,都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安笙忽然有些後悔,他不該把褚婪拉進來,讓他正好站在這里的。
樓門外投射進來的光线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
上身穿一件挺括的綠色西裝,下身只著黃色內褲光著兩條腿的男人,就那麼捧著一束爛糟糟的花。
明明那麼滑稽。
他逆光站在那里,一雙彎成月牙兒的笑眼里,退去艷麗浮華的風流氣,滿滿倒映的都是她。
而且好像不是如今這個站在聚光燈下,容顏傾城的“安笙”,而是那個剝去一切由系統賦予的惑人外殼,曾蜷縮在角落里的小小少女。
你去哪,我陪你啊。
他怎麼敢說出這樣的大話?
哪怕他滑稽的身影被陽光逆著一照,好像整個人都發起光來,變成了一棵鑽出暗夜的充滿名為“希望”的誘惑的嫩芽,她還是告訴自己,不能相信他。
他只是跟那些人一樣,自以為是地愛上這副人工捏造的皮囊,自以為是地以為那份因為她契合了他們所有的喜好而催生出的無比自私的“愛情”,有多麼感天動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