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神尼頭戴尼帽,胸前掛著一串念珠,冷冰冰負手而立。
雪白的僧袍一塵不染,散發著淡淡的光芒,飄飛的雨霧距身體還有寸許便被勁氣迫開。
她成名已二十年,但看上去直如三十許人,櫻唇星目,眉枝如畫,雖然胸部平整,但緇衣飄揚中,仍能看出腰肢細軟,體態動人。
只是臉上掛著一層寒霜,肅殺凌厲,使人忽視了她的美貌。
慕容龍不敢怠慢,連忙從腰間拔出長劍,沉腰斜肩,劍鋒遙指雪峰神尼。
他萬萬想不到合朱邪青樹和屈苦藤兩人之力,竟然還擋不住這名卓然遺世的絕頂高手。
林香遠聽到紫玫的驚呼,立刻掙扎著抬起頭,茫然的四處張望。
雪峰神尼看到愛徒受此奇辱,已是心內震怒,這時看出她雙目失明,更是怒火萬丈,眉角一挑,滿面煞氣的騰身而起。
慕容龍手中的長劍靈蛇般昂起,刺向神尼腰側。
神尼面如寒冰,長袖一翻,一只欺霜賽雪的玉指驀地探出,點在劍脊上。
慕容龍手上一震,長劍去勢受阻。
他汲取功力雖多,但並非每人的內力都可完全吸收,十有六成都損耗在交換中,因此不僅比不上被他搾干內力的陰姬,較之朱邪青樹也有不足。
他反手擎出片玉,右劍左刀竭力抵擋。
神尼一邊出招,一邊挽起紫玫,真氣到處,立刻解開被封的穴道。
她入手便知紫玫內功被散,無法聚攏,而受辱的林香遠更是武功盡失。
這幾名弟子在飄梅峰學藝多年,情同母女,沒想到短短月余時間就受此凌辱。
雪峰神尼雙目噴火,盛怒出手,勁氣凌空直如風卷殘雲,招招緊逼。
此時暴雨初歇,空曠的廣場空無一人,慕容龍有心喚人援手,但被神尼逼得喘不過氣來,作聲不得。
衛秀紋雖是一派掌門,但只是靠姿色得此高位,不過星月湖手中的傀儡玩物,武功平平。
眼見宮主連逢險招,遲疑許久才張口高呼,“來——”
雪峰神尼見衛秀紋身上赤裸,本以為她也是受辱的女子,聽到她突然開口,立即手指一彈,一粒念珠重重打在衛秀紋胸側,封了她的穴道。
接著兩手一舉,四十七顆大大小小的念珠散成一個圓圈,水銀泄地般朝慕容龍攻去。
慕容龍眼見無法抵擋,合身撲到地上,狼狽地滾到一邊。
忽然肩後一疼,已中了一枚念珠。
雪峰神尼正待痛下殺手,遠處卻傳來一陣糟雜的腳步聲。
一群幫眾邊跑邊叫。
“朱邪護法受了重傷……”
“雪峰神尼殺了屈護法,一路朝宮里來了……”
待看清場中兩人的惡斗,眾人愣了一下,慌忙擎出兵刃,撲上救授。
雪峰神尼在慕容龍背上重擊一掌,翻身掠向石欄,拔出長劍。
劍光吞吐,將一名幫眾攔腰斬斷。
“彭”的一聲,暴起一篷血雨,斷肢亂飛。
星月湖盡是凶惡之徒,嗜血成性,飛濺鮮血反而激起了眾人的瘋狂,狂喊著舍命相斗。
雪峰神尼立在林香遠和慕容紫玫中間,長劍飛舞,每一劍都帶起漫天的血霧,但敵人卻越殺越多,不僅武功不弱,而且一個個雙目血紅,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再斗片刻,忽然金風大振,一柄巨斧帶著厲嘯猛劈下來。
神尼橫劍擋住,雖然把來人震開,自己也不由氣血翻騰。
金開甲面色凝重,周身勁氣流轉,銀白的長衣不住鼓脹,肌肉虬結的手臂緊緊握住巨斧,緩緩繞著圈子。
接著一名紅衣漢子橫飛而至,在空中一個翻滾,手上已多了對奇形怪狀的兵器。
圍攻的幫眾向後散開,三名分著綠袍、黑衣、黃衫的男女慢慢走近。
雪峰神尼寒目一轉,便看出銀衣大漢武功不俗,綠袍老者功力深湛,絕不在朱邪青樹之下,黑衣女子也是勁敵,只有那個黃衫胖子像是內傷初癒,腳步略有虛浮。
此刻星月湖高手齊至,聲勢駭人。
雪峰神尼仗劍而立,臉上仿佛萬古玄冰沒有一絲波瀾。
屠懷沉老遠便抱起拳,滿臉笑容地說道:“不知名震天下的神尼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告罪告罪。”
雪峰神尼冷冷道:“交出慕容紫玫,辱我徒兒者盡數自裁,動手者廢去武功,貧尼便饒過其他人。”
屠懷沉笑容不改,“師太這條件太苛了,教中近千名弟兄都上過寒月刀,盡數自裁,誰來陪大師快活呢?”
雪峰神尼名震江湖,誰見了她都是畢恭畢敬,何曾聽過如此調戲的話語,聞言柳眉一挑,便待出手。
旁邊霍狂焰暴喝一聲,火焰令脫手而出。
待到雪峰神尼身前尺許忽然一沉,劃向腹側。
這一擲看似一往無前,其實還留有兩分回力,即使這變向的一擊也無法奏功,只要逼得雪峰神尼出劍,金開甲便可趁虛而入。
他的破山斧剛柔合濟,只要能纏住雪峰神尼,五人齊上,即使是大羅金剛也插翅難逃。
等兩枚火焰令觸到僧袍,雪峰神尼才動作起來,她身子一側,長劍倏然朝下急刺,將疾射火焰令穿在劍上。
奇怪的是劍令相擊,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金開甲虎步生風,跨過兩丈距離。
一招千軍辟易,巨輪般的銅斧橫掃神尼腰腹。
神尼不避不讓,那柄堅可裂石的長劍突然一彎,左右一擺,旋即彈直。
套在劍上的兩枚火焰令流星般飛出,分擊金霍兩人。
接著散落在地的數十粒念珠如同狂風卷過一樣旋轉躍起,以不遜於手擲指彈的力度,高高低低擊向周圍眾人。
一時間,水柔仙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招逼得手忙腳亂。
當日朱邪青樹和屈苦藤伏擊雪峰神尼,卻被她負傷逃脫。
待雪峰神尼養好傷勢,伏龍澗被滅門之事已經風傳江湖,接著又傳來飄梅峰弟子被人押著一路任人奸淫的消息。
雪峰神尼勃然震怒,先趁屈苦藤落單時將他擊斃,然後又擊傷朱邪青樹,卻未取他性命,而是一路追殺,尾隨追至星月湖。
眼前五長老各具奇功,若他們纏住,較之兩名護法圍攻更為凶險。
何況身邊還有兩名無力相抗的徒弟。
雪峰神尼迫開眾人,一劍斬斷林香遠身下的鐵鏈,挾起兩愛徒朝場外的高樹掠去。
以她的功力,挾著兩女仍是疾若飛鳥,只要踏上樹梢,幾個縱落便可掠至湖岸。
五長老拔地而起,水柔仙最擅輕功,搶在眾人之前,距雪峰神尼不足一丈,但她握住袖內的軟鞭,卻未出手。
有雪峰神尼這個勁敵在側,對自己只有好處。
最好她能救走兩女,再回來與慕容龍拼個你死我活。
思索間,雪峰神尼已躍至場邊。
忽然身後風聲一緊,沐聲傳後發先至,搶在水柔仙身前。
手臂一展,一根長僅兩尺的木棍搭在了紫玫腳上。
片刻間雪峰神尼接連化解脅下傳來的九道真氣,當她踏上枝頭,已無余力再即行躍起。
神尼將紫玫倚在懷中,騰出右手與沐聲傳連交七招。
最後一劍點在木棍上,將沐聲傳逼落樹下。
接著金開甲的巨斧揮至,她知道此人功力高絕,一旦讓眾人形成合圍,勢無幸免。
無奈下只好放開紫玫,一手執劍,一手挾著林香遠,朝遠處掠去。
林中十余名幫眾正護在一個遍身血汙的漢子身旁,雪峰神尼身影一晃,從人群中一閃而出。
身後一顆卷發黃須的頭顱衝天而起,良久才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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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龍臉色慘白,張口又吐出一股鮮血。
在他面前,是泫然欲滴的慕容紫玫和朱邪青樹的頭顱。
紫玫時憂時喜,雖然自己未能逃脫,但師父畢竟已經趕到此處,而且還大展神威,在星月湖高手盡出的情況下救走了二師姐。
遲早師父能殺掉這些妖孽,把母親、大師姐、三師姐、白氏姐妹統統救出去。
紫玫越想越高興,從眼角看著慕容龍,心道:“混蛋,怎麼沒一掌拍死你!”
慕容龍服下療傷的丹藥,調息半晌,臉上顏色漸復。
想到當時的凶險,他仍心有余悸,緩緩道:“各堂派出人馬,搜尋雪峰神尼。不必與她交手,一旦發現蹤跡,立刻回報。”又道:“神殿乃我教聖地,有勞諸位長老在殿外輪番看守。”
眾人點頭應諾,水柔仙看著朱邪青樹的頭顱心下暗喜。
朱邪青樹是慕容龍最有力的支持者,如今三名護法已去其二,只剩下五位長老,自己已經占了六成贏面。
慕容龍並未留心她的神色,只是冷冷看著衛秀紋,若是她早些開聲未警,自己也不會身負重傷。
他喘了口氣,沉聲道:“既然該你輪值,去石宮吧。”
衛秀紋心里發寒,此時見宮主未加懲處,不由大喜過望,連忙應是。
慕容龍停了片刻,淡淡道:“水長老,丹陽派是貴堂屬下,就請水長老傳諭,丹陽派由副掌門暫理幫務。”
衛秀紋秀目猛然瞪大,只聽宮主又道:“待明年此時衛掌門離宮,再行移交。”
以往入宮最多只是十日,這次居然要一年之久,衛秀紋恐懼萬分,拼命磕頭哭求道:“求宮主開恩……”
慕容龍寒聲道:“衛掌門可是不願在宮中伺候?”
衛秀紋身子一顫,步履不穩地隨紫衣侍者去了。
慕容龍嘆息道:“朱邪護法與屈護法為本教殉職,可將其遺體置於玄宮……”
霍狂焰忍不住道:“兩位護法身故,教中人才凋零,請宮主示下。”
他的話不倫不類,但人人都聽出了他的意思。
慕容龍沉吟片刻,揚聲道:“明日午時,各堂香主以上齊集神殿,商討日後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