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攀上天際的一輪皓月,將整個海面染上了一層淡淡青芒。
點點璀璨繁星半掩在皎潔月色之後,綴於蒼穹閃爍著燦然銀輝。
茫茫夜空,澄淨地有如一面不沾半點塵埃的深色水晶琉璃,並沒有一絲雲彩。
洋面上,吹拂著輕微的海風。
一波接一波的溫柔浪濤推擠重迭,延綿千里。
極目所眺,視野中盡皆青蒙蒙一片,夜空宛如一只龐然巨碗籠罩於海洋盡頭,兩者緊密相契。
海天之間,似乎就只有那艘孤零零的木筏飄搖其中,漫無目的地,蕭索地飄搖著。
李偉傑靜靜地躺在木筏上,聆聽著波浪拍打在木筏邊緣所發出的陣陣微聲,凝視星空的目光中深邃平靜。
他上身各處的傷勢已接近痊愈,但由於長時間暴露在強烈日光下的緣故,通體卻有大塊的死皮蛻下。
黑紅中處處斑駁卷起,極為駭人。
舔了舔灰白開裂的嘴唇,李偉傑緩緩偏首,身邊的一根木頭上,清晰地刻著五道深痕。
而早在兩天之前,兩女就已因為嚴重脫水而暈去。
為什麼說是兩女,因為在臨出發前,劉亦菲不顧李偉傑的反對,硬是要和他一起離開,所以木筏上一共有三個人,李偉傑、劉亦菲和張梓琳。
剛開始的那幾天,劉亦菲一如對待著久未歸家的丈夫般,細心而溫柔地服侍著李偉傑的一切。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與張梓琳的相處也越來越融洽,逐漸變得親密無間起來。
因為運氣不好的原因,他們剛出海兩天,就遇見了鯊魚,所以儲備的水和食物也丟了大半,而李偉傑身上的傷也是在同鯊魚搏殺的時候留下的。
鯊魚早在恐龍出現前三億年前就已經存在地球上,至今已超過四億年,它們在近一億年來幾乎沒有改變。
鯊魚,在古代叫作鮫、鮫鯊、沙魚,是海洋中的龐然大物,所以號稱“海中狼”鯊魚,被一些人認為是海洋中最凶猛的魚類之一,以前,李偉傑只是當科普知識一樣了解,可是現在他卻有了深刻體會。
在陸地上,李偉傑能夠搏獅殺虎獵熊,可是到了海里,遇見海中霸主,卻顯得有力不逮,最後拼著重傷才殺了那頭虎鯊。
如果現在聽見還有人說什麼“鯊魚需要保護”我們餐桌上香噴噴的魚翅湯就是鯊魚的鰭做的,一旦被割去了背鰭鯊魚就會因為失去平衡能力沉到海底餓死。
(魚翅的營養價值和一碗粉絲差不多,吃魚翅毫無意義)李偉傑肯定會噴他一臉。
還好只是虎鯊,如果是大白鯊的話,嘿嘿,面對號稱海洋中最凶猛的大白鯊,它們強有力的下顎可以撕碎幾乎任何它們的獵物,它們生活在海洋生物鏈的頂端,就算是李偉傑也沒有多大勝算。
在李偉傑嘗試著對洋面下清晰可見的上游魚群射出第一柄飛刀後,他們除了壓縮餅干外,便又多了一種食物。
盡管它嘗上去腥澀無比,但卻肉嫩多汁。
水分,此時無疑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得多。
晴朗的天氣一直持續不變,每個日間,他們就只是蜷縮於木筏上,盡可能地減少消耗體力的動作。
而懸於高空的烈日依舊驕虐如火,肆意烤灼著他們周遭的每一寸空間。
李偉傑用木棍將四件救生衣扎在自制的船槳上,於木筏上支起了一個小小的涼篷。
兩個女孩勉強容於其內,艱難地盼望著黑夜的到來。
茫然而固執地向著東方劃行了三個夜晚後,大海,仍然是浩淼無垠,並沒有一絲陸地的影子或是一條船經過。
魚群漸漸變得稀少,終至消失。
渴望著的降雨從未出現,一塊塊堅硬干燥,難以下咽的壓縮餅干,似乎在折磨著每個人的靈魂。
盡管兩個女孩都在極力克制著枯澀喉管的灼痛感,那只塑制儲水桶卻仍是逐漸變輕。
她們秀美的面容由於長期缺水而枯黃無光,語聲變得嘶啞無力。
在每個黎明到來時,兩個嬌小的身影便會略為忙碌一會——她們為對方梳頭,整理妝容,努力打扮得干淨而整潔。
死亡的陰影早已在身邊籠罩,每個人都知道地平线猶如那虛無飄渺的夢般遙不可及。
但每一天,她們的臉上都會帶著淡淡笑靨,重復著這些已變得愈加困難的動作。
因為,心中的那個男人,就在身邊。
最後剩下的一小口水,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執。
最終李偉傑全身突兀間麻痹,重重倒在了木筏上。
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女孩虛弱地爬近,捏開自己的牙關,將那一點點清涼甘甜的液體傾下,他不禁黯然心碎。
這是幾天以來,李偉傑所喝的第一口水,每次他就只是傾斜水桶,略略作勢。
與她們一樣,讓對方活下去,哪怕只是多活上一點時間,已是心中唯一的念想。
李偉傑略為轉首,望向後艙的兩個女孩,眸子中似有歡喜,亦現苦澀憐惜。
她們安靜地躺在一起,呼吸微弱但卻平穩,長長的睫毛緊閉著,一如沉睡中的膩瓷娃娃。
默默地注視了片刻,他緩緩起身,行至後艙,拔出腰後利斧,平靜地劃向已經傷痕累累的腕脈處。
劉亦菲的檀口,被輕輕捏開。
一縷急流而下的血泉,汩汩流入她的口中。
如同每個嬰孩與生俱來的本能一般,劉亦菲開始了無意識的吞咽。
半分鍾後,李偉傑轉向一旁的張梓琳。
這兩天以來,正是一種奇異的方式,在維持著兩名女子的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體內還有多少血能流,但只要還有意識,就會一直這樣做下去,直至死亡,或是腐朽。
鮮血,瀝瀝而下,常年練氣使得傷口處逐漸凝結。
李偉傑微皺眉鋒,橫轉斧刃,正要再次割下時卻明顯感覺到了一絲異樣,木筏那原本微不可覺的晃動,已不知何時逐漸變得猛烈起來。
月光下略泛青輝的澄淨洋面,正騰騰往上涌著渾濁的泥漿色潛流。
極遠處的天邊,無邊無際的黑壓雲層迅速蔓延擴散,直如瘟疫般欲將整個蒼穹吞噬。
風,由輕柔漸轉強烈,排排海浪開始急不可耐地席卷拍涌,似乎是在為了即將到來的又一場狂歡而亢奮不已。
李偉傑迅疾立起,把捆綁在一起的救生衣拆散,分別套上了女孩和自己的身體。
幾根粗大堅實的纜繩被急解而開,再次將兩具柔若無骨的嬌軀牢牢固定在木筏上。
剛做完這一切,一束耀眼之極的閃電,夾雜在巨大暴虐的炸雷聲中霍然刺下。
強大白熾的光能,將已完全被濃厚鉛雲所覆蓋的天空映染得猙獰無比,咆哮而起的狂風猛然大作,刹那間橫掃了整個洋面!
一顆碩大的雨點自高空中墜落,直直砸在李偉傑足前的木筏上,摔成了四分五裂。
伴隨著疾如馬蹄的撞擊聲,接二連三的雨點紛落而下,一場龐然降水終於如願而來,怒灑於海天之間。
但與它齊齊而至的,卻是直欲摧毀一切的風暴海潮!
小小的木筏,在紛起涌擊的怒濤中簌簌戰栗,如一枚柳葉般被輕盈地卷入汪洋深處。
李偉傑環視了一眼周遭密布的黑色巨浪,無聲地苦笑,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坐在兩個女孩身旁。
這,已經不是他所能夠抗拒的力量。
木筏周身的木板,在風浪中發出了可怕的“咯咯”聲,仿佛隨時便要散架。
李偉傑漠然靜坐,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似乎,正在靜靜等待著那傾覆的一刻。
突兀間,南側洋面上似有一抹黑影自他視野中隱現。
李偉傑微微一怔,猛然起身立起,操起船槳立時向那處劃去,木筏宛若醉漢般蹣跚挪動著身軀,艱難而緩慢地在狂風怒海中緩緩馳向南方。
半個小時後,“啪”的一聲脆響,船槳於李偉傑手中斷裂。
他悶聲不響地反身拾起另一支,迅疾而劃。
眼前,一個黑沉沉的小島越來越近,島體四周遍布巨大的奇形礁石,夜色之中顯得猙獰而丑陋。
但此刻,在李偉傑的心中,它無疑已是天堂之地。
洋面下似乎是有無數暗礁,愈接近小島邊緣處,回撲的暗流就愈是猛烈。
木筏在李偉傑的全力催動下不進反退,在兩股方向截然不同的浪潮作用下已是搖搖欲覆!
李偉傑望著百米外的陸地,再回首掠了眼猶自昏迷的兩個女孩,胸中戾氣徒然大盛,身形一縱而起,已是疾躍入海水之中。
身軀方沒入海里,一股大浪轟然撲下,頓時將他直卷入水底。
李偉傑急速劃動手腳,游魚般潛至木筏尾部,雙手搭上木筏,悶吼聲中將它一推數丈。
木筏如同裝上了一部微型馬達般顛簸著衝向島嶼,去勢方竭時木筏突兀一震,便又跌跌撞撞地前行十數米。
在這挾裹著天地之威的狂海怒潮中,它固執而頑強地向著自己的目標行進。
動力,正是來自於那顆永不屈服的野獸之心!
李偉傑不斷地游弋,連連推動木筏,眸子里的兩點碧色光芒漸漸暗淡下來。
之前兩天內的大量失血,實是已讓他處在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再一次奮力推動木筏後,一股悄然襲來的暗流,鐵錘般重重撞上他的前胸,頓時將整個人直卷出十幾米開外。
李偉傑大口嘔血,只覺得四肢直如脫離了軀體般,輕飄飄地提不起半分力氣。
救生衣將他穩穩托浮於洋面上,卻是在幾股紛涌而至的浪潮作用下離島越來越遠。
前方,木筏牢牢嵌在島邊的兩塊礁石之間,似是無聲凝望著這個孤獨的年輕人獨自離去。
茫茫暴雨中振翅聲傳來,“撲哧哧”飛來一物,落於李偉傑水面上的肩頭。
李偉傑睜開眼睛,看清那物後無力地抬手:“疾風,真羨慕你有翅膀,可以飛!兩天前,我無意中用我的血救了你,但是你並不欠我,現在你可以走了。”
“狗娘養的上帝婊子,我只求你救救那兩個女孩!”
他語聲忽頓,已失去了意識。
夜幕之下,大海依舊焦躁不安地咆哮怒吼,震蕩著自己的每一寸身軀。
一個接一個的浪頭高高卷起,將洋面上的這具年輕軀體,漸漸推向無盡的黑暗中去。
蕭瑟寒冷的暴雨冽風中,他的嘴角,卻猶自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