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漸第二天起床,便匆匆忙忙與陳大人告別,逃似的跑了。陳汝耕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大約這位方少東是家中突發急事,便隨他去了。
日子便是一天天過去,誰成想,半個月後,這知縣府邸忽然來了個不速之客,拜貼上來就要求見這知縣家新娶的少奶奶。
可是,內室豈是你說見就見的?
陳汝耕滿腦門子黑线,接了拜貼一看,引薦的是方漸,來人是應天府醫館素問堂的莫素問莫大夫。
這素問堂他可知道,江南最有名的醫館,這莫大夫據說是當年江湖第一聖手妙醫周聖仁的同門師弟——只不過拜師時間晚,歲數可比那位稍大一點。
這素問堂平時可是求醫的人絡繹不絕,排號要排到三個月之後,怎麼有空來這里了?
上門的是個頭發白了一半,面貌寬厚,看上去有些個懸壺濟世氣韻的老爺子。
陳汝耕雖說是官員,可也不敢造次,連忙請他坐下,寒暄半天,老爺子終於開口提起來意。
“陳大人,你可選了個好兒媳婦啊~~這方家少東前些日子來找我看病,他這頭暈之症可是難治得緊,放我手里,少說也得針灸個大半年,才能把那病灶消下去。結果他告訴我,有個奇女子只用了幾個時辰就給他治好了,問誰還不肯說,害我這一把老骨頭求了半天,才告訴我是你這桐湖縣縣令新娶的兒媳婦?”
陳汝耕連忙擺手:“莫大夫言重了,我這兒媳婦確實是略通醫術,當初我這兒子犯了急症,險些就過去了,便是她治好的~~”說著,撿著那可說的部分,把如何因為術士一句話,娶了這兒媳婦回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只是不知,莫大夫找我這兒媳婦,可是有什麼事?”
“唉~~”莫素問嘆了口氣,“陳大人有所不知,那應天府的知府田大人,他有個青梅竹馬、舉案齊眉的夫人,然而他夫人先天有疾,常年臥病在床,我給調養了有幾年功夫了,還是每況愈下,眼看著飯都有些吃不進去了~~這田大人是一方父母官,老朽實在是不忍看他,眼睜睜見發妻如此~~”
這田大人陳汝耕自然是認識,桐湖縣隸屬應天府,田大人也算是他直屬上司,每當有地方官員到任,聚會時總要見上一面,說幾句寒暄的話。
田大人在任這些年,這應天府也算是被治理得百姓安泰,經濟順調,他雖然同這田大人無甚同鄉同袍的交情,卻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嘆了口氣,道:“說句實在話,我是不太了解我這兒媳婦醫術究竟是什麼水准,但是若能幫上忙,本官定當盡力。”
說著,喊下人去把那趙杏兒喚過來。
趙杏兒正在准備晌午飯,正切著菜呢,被丫鬟急急忙忙拖出來。
進了會客廳,一看,樂了:“我說莫老頭,幾年不見你頭發又白了啊!你怎麼跑過來了?”
“你、你是~~杏兒?!”
莫素問也驚了一下,半晌,恍然大悟似的:“我說怎麼那方公子打死不說是如何診治的,我師兄那套針之術總算是研究通透了?”
杏兒點點頭:“師父可一直念叨你呢,說是你要聽見了可得驚掉下巴去!當年他把那西域學來的那開腹診治之術做給你看的時候,你可是嚇得當場吐了三回!”
陳汝耕聽得是雲里霧里,好容易找到機會插話,忙問:“你們認識?”
“豈止是認識,我們算是一家人呢!”
趙杏兒笑嘻嘻解釋起來。
原來,她師父便是這位莫大夫的師兄,當年名聞天下的第一聖手,後來忽然消失,去雲游四海、研習那南蠻、苗疆、西域等等地方的治病救人之法。
趙杏兒的爹娘同他是老交情,這趙杏兒便是他從小帶在身邊,親手教出來的。
這莫大夫,幾年前周聖仁路過應天的時候曾經帶趙杏兒去他那兒叨擾過一個月。
想不到當年古靈精怪、沒大沒小,閒著沒事便喜歡幫莫素問訓徒弟的小丫頭,如今已經長成這麼老大,都已經嫁人了。
“去也可以,可不能白去,”趙杏兒轉轉眼珠子,道,“我想吃你醫館對面那家蟹黃湯包啦!”
“好好好,不就是個包子嘛,管夠!”莫素問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一點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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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不等人,當下趙杏兒便收拾了東西,跟著莫素問一同上了應天。
這桐湖縣離應天也不遠,趕了兩三天的路便到了。
收拾停當,趙杏兒跟著莫素問進了知府田大人府邸。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兒。
床上躺著個婦人,穿著素淨但卻顏色古雅,料子看來也是極好的。深色溫柔卻憔悴,面色發黃,眼睛下面掛著大大的黑眼圈。
“田夫人,我今天給你帶來了個小神醫,是我師侄——趙杏兒,還不來見過田夫人?”
杏兒上前福了一福,坐下給那田夫人診脈。
田夫人笑了笑,聲音有氣無力地道:“趙杏兒?你這小小年紀,就已經被莫大夫稱之為神醫了?可真厲害~~”
“你聽他瞎說!”
趙杏兒連忙擺手,“論用藥我可比不上他,學了這麼多年了,寫個藥方動不動還被師父罵配伍不夠精細。我不過是略通些偏方土方什麼的,金匱之術略微拿手些。”
屏息診了半天脈,又細細問了病程,看了舌苔,看了莫素問歷來給開過的藥方。趙杏兒沉吟道:“這藥方也並無錯處啊,為何~~”
“杏兒有所不知,這田夫人先天脾胃孱弱,雖說藥都按時喝了,這吸收運化的能力可跟不上。肝膽也弱得很,尋常的飯菜稍吃多了便要嘔吐,藥更是不能多喝。”
田夫人點點頭:“的確如此,尤其最近半年來,幾乎只能喝米粥,加了些燕窩和參片什麼的在里面,我自己也知道,大約是時日不多了~~”
只喝米粥哪里行呀!加些勞什子燕窩和人參的也不頂飯吃!
趙杏兒沉思半天,細細頂著那田夫人上下看。她師父說過,病症總是顯現在臉上,若是診治不出來,定是看漏了~~
忽然,她注意到田夫人耳洞處有些紅腫潰爛。
“田夫人,你這耳洞是新打的?”
“從小便有了,只是時不時發炎紅腫一下,我也見怪不怪了~~”
“那你可愛生口瘡?嘴角可有潰爛?”
“並沒有啊~~”田夫人思索了一下,道,“只是偶爾若是吃飯咬破了嘴里,總要爛個大瘡下去,十天半個月才能好。”
趙杏兒一拍手:“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