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梁鹿幾乎扶不住桌子,雙目失焦,身子就像在夢魘中似的。
田女士平日是何其的霸道能干,剛才在電話里竟已慌地失了主意。她吸回眼眶欲垂的淚,告訴自己,這個時候絕對不能亂。
梁行長被人舉報收賄,打死她也不信,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她要堅強,要安撫住田女士,還要想辦法搞清楚問題。
她拿起電話撥給肖欽,響了許久無人接聽,才想起這個時間他通常在開會,又是收假後第一天上班,一時怕是顧不上看手機。
梁行長已經被檢察院帶走超過12個小時,田女士也才從公安局被放出來,耽擱不得,她立即訂了回家的機票,去和領導請假。
接連請假,又如此突然,梁鹿也不好意思。
尼克見她臉色慘白,心神不寧,知道她定是遇上了事情逼不得已,安慰道請年假是合規操作,不必有負擔,叫她專心處理自己的事情就好,有需要可以找他幫忙。
開完了日常例會,緊接著是關於環宇上市的討論會議。
建安國際受輿論影響,股價腰斬,市值縮水的例子鮮活在前,影響得公司內部關於這一問題產生了更大分歧。
肖欽在會上被吵得頭暈腦脹,休會間隙看到梁鹿的未接來電和之後的微信消息,立時清醒,回去電話。
梁鹿此時已經在機場辦理完值機,就等起飛。
她本以為自己心態已經調整得很好了,都能有條不紊地安慰田女士,誰知道一聽到肖欽聲音,眼眶就沒出息地紅了,心理建設碎一地。
他一貫低沉的聲音難得透出著急,梁鹿反復深呼吸,佯裝正常地回話。
肖欽哪會聽不出她的異常,默了默,低聲哄:“愛哭包,在我這強撐什麼。”
梁鹿終於忍不住捂著嘴“嗚嗚”哭起來。
偌大的登機等候區,背後人來人往,她縮在冰冷的排椅里,卻不覺得孤單,因為她知道她是有所依有所靠的,她不必故作堅強硬抗下這一切,她可以像任何一個遇到困難的女孩子一樣哭訴、尋求安慰。
經歷過風浪起伏的肖欽,語氣反倒比一般的時候更加沉著冷靜,梁鹿低低的哭聲像細密的針一樣扎在他心尖上,但他必須保持鎮定和清醒。
等電話那端發泄完一通哭聲漸小,他說:“老實和我說,你相信你爸爸受賄嗎?或者說你爸爸受賄這事的真實性有幾成?”
梁鹿還在抽泣,語氣卻十分堅定,“不可能,他絕對不會。”
連行里買國債的名額都不會假公濟私透露給親戚,生日禮物從來只收十來塊一本的書,工資固定,花銷去處一目了然,她上學時的生活費都沒變過。
“好。”
肖欽耐心道:“那這樣就好辦了。檢察院現在只是例行公事問話,因為有人舉報他們就必須查,這是他們的工作,不管舉報的人是什麼目的,沒有證據,你爸爸的罪名是不能成立的,查清楚就沒事了。”
“現在你們最需要的是律師,這個不用擔心,我掛了電話就派最好的律師過去,最快趕到。”
他看一眼身後會議室厚重的門,柔聲說:“我晚一點也會過來,別怕。”
梁鹿漸漸緩過來,清醒了許多,也有底氣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沒做過的事情就是沒做過,白的還能被顛倒成黑的不成?
飛機回到A市,她一打開手機就收到肖欽消息,是律師的航班信息,下午三點到,修整好後會主動聯系她。
下午三點半,梁鹿接到律師電話,聽筒里的聲音清簡低醇,說:“梁鹿你好,我是律師嚴莫。”
考慮到田女士的狀態,梁鹿約了嚴莫到家里談話。
她提前下樓等著,樓下的合歡花樹開得正烈,清香襲人,嫩軟的穗子在燦陽照拂下彤紅一片,反射金光,竟也看起來堅硬如刺。
肖欽說會派最好的律師過來,她本來還好奇什麼樣的律師是最好的律師。
會是電視劇里架著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精英模樣,還是精神矍鑠、和藹可親的長者模樣,卻沒想到是嚴莫這樣的。
但正因為是嚴莫,梁鹿反倒對此毫無疑義了。
先前肖欽多不希望他們兩人有接觸她是知道的,現在卻主動請他過來,只能因為他確實是最優秀的。
頭頂的樹冠被整個映紅的時候,嚴莫開著車到了。
還是那副清冷的樣子,笑容卻有溫度了許多,談起事情來,梁鹿才發現他雖言辭簡練犀利,但語調平緩,極富邏輯,十分地有耐心。
聊了沒多久,田女士就放下猜疑,毫無保留地將情況原原本本地說出來。
他對田女士說:“您在公安局協助調查做筆錄的時候說得很好,沒留下什麼對情況不利的言辭,想來也是因為是實實在在的事實,這一點公安肯定也做出判斷了,您這里後面不會再有麻煩。至於梁行長那里,如果檢察院查不出問題的話,必須24時內放人。”
他看了看時間,“那就是再過半個小時,到了5點還聯系不上的話,大概率就是有問題,被拘留了。”
氣氛一下沉重起來,就剩半個小時,如果沒有問題可以被放出來的話,又怎麼會等到這個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到了5點多,梁鹿才拿起電話,手指止不住地顫抖,那邊果然還是關機。
嚴莫表情平靜,似乎早已預料到,直接道:“我會回去准備材料,明天申請取保候審。你們放心,這一點我有把握,5天內梁行長絕對回家,到時候和他對上話,就知道是什麼問題了。”
田女士謝過嚴莫,但臉色仍是頹敗,轉身回了房間。
梁鹿收到嚴莫眼神,送他下樓,在樓下他才把剩下的話說出來:“看現在的情況,要麼是梁行長瞞著你們做過什麼,要麼就是他被人針對了還被拿到了證據。不管哪一種,都比預想的復雜,你要做好心理准備,回去再想一想,以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異常。”
梁鹿心里悶得慌,在院子里散步,肖欽幾個小時前在微信里問她情況,她一五一十地回復過去,沒過一會兒他打來電話,“在干什麼?”
梁鹿悶悶地說:“在樓下散步。”
那邊沒有回話,聽聲響像是在走路,心神異動間,梁鹿聽到他說:“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