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一幢無名的小公寓三樓房間里,周雪萍剛剛起床,默默地坐在梳妝台前想著心事。
黃克己帶來的那個勾明那興奮莫名的眼神還在困擾著她,讓她一夜都沒有睡踏實。
這小公寓已經很久沒來住過了,由於門窗都關得很嚴實,所以並沒有多少灰塵。
這里是周雪萍事先預備的藏身之處,房間不大,樓上樓下還住著些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
公寓的房東是個收錢就不管事的老頭,並不過問租房人的任何事情。
在離開霞露公寓的時候,周雪萍曾經想直接去一趟段記旗袍店。
但猶豫好一陣,還是放棄了。
她懷疑自己是否有點小題大做。
不能因為黃克己的不慎導致自己妹妹被捕而對他抱上成見,也不能僅僅憑自己對勾明的一點點模糊的印象就使得和“楓”聯絡的唯一據點停止運作。
她按預定的聯絡方式給老任留了信,讓他通知老段這兩天先到鄉下暫避一時,觀察一下再做決定。
同時約老任盡快見面,一起商量一下對策。
麗萍的教訓已經夠慘重了,不能任黃克己再這麼胡鬧下去了,否則要出更大的問題。
旗袍店這個聯絡點要盡快放棄。
但麗萍被捕後,“楓”的備用聯絡渠道也中斷了,所以那里還要堅持一下,至少要把新聯絡點的信息傳遞出去,但此事已是刻不容緩……
周雪萍正對著鏡子沉思,房門忽然“砰砰”地輕聲響了起來。
周雪萍站在門後屏住呼吸仔細辨認,確定是自己同志的聯絡暗號,無聲地打開了門。
剛一開門,滿頭汗水,一臉焦急的老任一步跨了進來。
當他看見周雪萍,馬上松了口氣說道:“還好,還好,我就怕你也落入到他們手里!”
周雪萍聞言心中猛地一跳,臉上立刻變了顏色。
老任看著她沮喪地說道:“老段出事了!”
這句話對周雪萍無異於當頭一棒,她豐滿的胸脯劇烈地起伏,心里突突的跳個不停。
在這一刻,悔恨也同時從心里升起。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把門插上,然後自己坐在床沿上,眼前一遍遍的浮現出勾明那現在看來滿是邪惡的興奮眼光,心里責怪著自己為什麼心存僥幸,沒有直接親自去通知老段馬上轉移。
她問老任:“消息確實嗎?”
老任點點頭說:“我親眼看到的。”
原來老任昨天接到周雪萍留下的信息,馬上就去段記旗袍店通知老段避風。
當他坐的人力車遠遠能夠看到段記旗袍店時,他坐在車上習慣性地觀察段記旗袍店附近的情況。
沒想到一向冷清的店子門口竟然圍著好幾個人,人力車再靠近旗袍店一些時,老任赫然看見被反銬著雙手的老段正被推搡著押出旗袍店。
看到這一切,老任立刻就明白老段出事了。
他輕聲喝令放慢腳步想看熱鬧的車夫拉快一些,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現場。
隨後他馬上去了霞露公寓。
憑多年地下工作的經驗他很遠就發現霞露公寓正處在特務的監視之下,而且在窗簾上沒有看見周雪萍留下的報警信號,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他按周雪萍留給他的信息來到這里,但不知道周雪萍究竟有沒有危險。
雖然他沒有找到報警信號,但有剛才的前車之鑒,他不敢貿然行事。
剛好這座小樓的對面有個小旅店,他要了間臨街的房間住了進去。
他整整觀察了一夜,確定沒有情況之後才過來敲門。
聽了事情的經過,周雪萍好久都沒說一句話。
沉吟良久,終於她端莊沉靜的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態:“老任,黃克己也可能出事了,問題就出在那個叫勾明的人身上。昨天他們兩個一起來找過我,我看那人可疑就決定轉移到這里。但對事態的凶險估計不足,以至於沒立即直接通知老段同志撤離。這件事我難辭其咎。”
老任恨聲說道:“勾明這個奸細……唉!又是黃克己,引狼入室!”
周雪萍搖搖頭道:“黃克己的事,我有責任。覺得他就是一時衝動,熱情還是好的,沒及時糾正他的盲動傾向。”
說到這里,周雪萍用雪白的牙齒咬了咬紅潤的嘴唇說道:“老段的被捕,使得”楓“的處境非常危險。這事我要馬上去向市委的同志匯報。同時區委其他委員和同志都要全部通知轉移和隱蔽,以防止損失擴大。通知轉移這件事就由你負責。”
老任聞言站起身來說:“我馬上就去通知。”
走到門口,老任回過頭皺著眉道:“雪萍,這個地方黃克己知道嗎?”
周雪萍認真想了想輕輕地搖頭道:“這里就只有你和麗萍知道。”
老任皺皺眉頭,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住了。
他若有所思地說:“還是太危險了!這個地方不能久留,為防萬一,雪萍你也應該馬上轉移!”
周雪萍點點頭但隨即又搖頭說:“我暫時還不能離開,要趕緊把”楓“的新聯絡點建立起來。我馬上要去向市委的同志匯報,請求指示。然後等接頭的同志過來,把建立新聯絡點的事落實下去。這里目前是我唯一的落腳點。再說黃克己目前情況不明……”
老任有些著急地打斷她道:“雪萍!老段已經被捕,黃克也是凶多吉少,如果他……”
周雪萍這時用眼光制止了老任的話,說道:“老任我會小心的。但”楓“是上海地下黨在汪偽軍警系統里最重要的眼线。當初為了把她安插進去,延安甚至動用了南洋的關系。保持她的聯絡關系比什麼都重要。你快去通知其他同志吧!”
老任見她態度堅決,嘆息一聲沒再說話,默默地離開了房間。
老任離開後不久,周雪萍也收拾了一下匆匆離開,去找市委的領導匯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