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長春刺殺建交大使的刺客竟然是梅機關派出的。
這個“何小月”的父母都是日本本州人氏,早年來到中國,以經商為生,不過被日本黑龍會發展為线人,利用身份的便利從事搜集中國的各類公開情報的任務。
他們在中國最初的落腳地是安東。
後來隨著日本人在中國勢力的擴張,他們又先後移居奉天、濟南,最後定居南京。
“何小月”就出生在南京,出生後父母給她起的名字叫北島靜。
不過,由於她的父母在中國生活多年,又多次遷移住址,已經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日本人了。
為了活動方便,他們都給自己起了中國名字。
所以也給北島靜取了個中國名字:何小月。
北島靜長這麼大,除了她的父母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她是日本人,本名叫北島靜。
九一八之後,日本人向京滬地區大肆滲透,特別是一二八抗戰之後,日本諜報機構開始在國民政府的肘腋之地建立諜報網。
身為日本人又幾乎無人知曉其真實身份的何父自然是他們關注的對象。
不過他當時年事已高,沒有培養的價值,而他剛上中學的女兒何小月卻進入了諜報機構的視线。
他們先通過她的父母向她灌輸日本才是她的祖國的觀念,而後又在她十五歲那年設法安排她去了日本,正式吸收她加入了諜報組織並對她進行了初步的培訓。
回國途中,他們特意安排她去了已成為偽滿洲國首都的長春。
在那里,她和她日後的上級梅機關接上了頭。
她回到南京後繼續學業,同時受駐滬日本諜報機關直接指揮。
中日全面開戰,日軍占領淞滬南京,京滬杭一帶成為血腥戰場。
何父何母因年老體弱,決定遷往局勢相對安定的奉天。
北島靜趁機經梅機關安排回日本接受了為期一年的特工訓練,成為一個正式的秘密特工,被派回了南京。
北島靜被安排以何小月的名字進入金陵大學,任務是監視學校師生的思想動向。
這時的何小月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加之天資聰穎、學業出眾,是學校中頗受青睞的優等生。
她在學校師生中頗有人緣,尤其是在她就讀的國文系,幾乎所有的教授都成了她的忘年交。
她從來不對局勢和政治議題發表意見,一副與政治無緣的純情少女模樣。
所以不論什麼傾向的師生都對她沒有戒心,可以在她面前毫無顧忌地談論政治。
她正是利用這個得天獨厚的條件,不但源源不斷地向當局報告左傾激進師生的危險動向,而且不動聲色地接近那些對日本人有好感、傾向於汪政權的師生,不著痕跡地把他們串聯在一起,慢慢地形成了一股支持汪政權的力量。
正是在她的推薦下,國文系社會學教授裴仁基進入了汪政權的視线。
此人曾留學日本,對日本的政治經濟制度極為推崇,對汪政府的和平建國路线大為贊賞,視之為中國的唯一出路。
日汪雙方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以及滲透熏染,認為裴仁基已經是一個“可用之材”於是在汪政權籌劃與滿洲國建交這件“大事”的時候選中了他。
他們認為,啟用裴仁基這樣一個“社會賢達”比讓那些早已臭名昭著的政客出面要影響大得多。
這會讓人們看到,汪政權的和平建國方針已經為知識分子所接受,具有了深厚的社會基礎。
為了保險起見,早在半年前,他們就設法說服了裴教授同意將他十九歲的寶貝女兒保送到日本東京的聖心女子學院就讀。
當他們認為一切准備就緒的時候,就向裴教授攤了牌。
大約兩個月前,由汪政權大管家褚民誼親自出面,正式“邀請”裴仁基擔任首任駐“滿洲國”大使,並參加建交談判。
裴教授當時就傻了眼。
他雖然支持汪政權的和平建國路线,但並不認同日本人將東四省從中國割裂出去,建立所謂的“滿洲國”現在讓他出任這個建交大使,無異於讓他做當世秦檜,那是要背上千古罵名的。
他有心拒絕,但寶貝女兒已經在人家手里。
他這時才明白自己中了日本人的圈套,已經是身不由己、欲罷不能了。
汪政權當天晚上就正式發表了裴仁基為建交談判大使。
而他本人卻是第二天早上看到報紙才知道這個消息的。
很快就有人替他向金大遞交了辭呈,接著他就接到了准備動身前往“新京”的指令。
這時的裴教授簡直是五內俱焚、方寸大亂,除了上賊船,已經是別無選擇了。
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日本人的刺刀逼著去的長春。
動身前裴教授收到一份名單,是汪政權給他配的隨員。
不用想他也知道這些人是干什麼的。
他明著不敢拒絕,暗地里卻想帶上一兩個自己的“心腹”給自己一點呼吸的空間。
否則整天被這麼一群人密不透風地包圍著,怕是憋也要憋死了。
可他一個教書匠,哪有自己的班底,情急之下,他就想到了品學兼優、容貌出眾又頗為善解人意的何小月。
他認為,這樣一個毫無心機的女學生在自己身邊,至少有個可以放心說話的對象。
他原來還擔心日本人反對,可沒有想到的是,日本人居然毫無異議地同意他聘用何小月擔任他的私人秘書,陪同他一同前往長春。
動身時裴教師還抱著一絲幻想。
既然自己是大使,那麼在談判中就要據理力爭,為國家爭一份尊嚴,說不定把這個“談判”拖黃了也未可知。
可到了長春他才發現,他實在是太天真了。
他們一行到了已經改名“新京”的長春,馬上被日本人安排在一個偏僻的住所,周圍的警衛里三層外三層,根本就沒有人來和他“談判”相反,剛一住下來他就接到了通報,所謂“日中滿三國合作共榮”的建交框架早就由汪兆銘本人和日滿雙方在東京敲定了。
至於在長春設立“大使館”的具體事宜全由日本人一手操辦,事無巨細全都不容他染指。
他這才明白,他的角色連個傀儡都算不上,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替人承擔罵名的髒水桶。
他一天到晚窩在與世隔絕的“官邸”里無所事事,只有借酒澆愁。
偶爾找何小月來閒聊,借機發發腹中的怨氣。
何小月從來不表態,也只是好言相勸。
隨著預定的宣布建交的日子越來越近,裴仁基也越來越煩躁,自己被推出去示眾的日子眼看就近在眼前了。
他思來想去,無論如何不能做這個千古罪人。
只是想到自己如果當眾反戈一擊,女兒不知會淪落到什麼境地,不禁讓他肝腸寸斷、心亂如麻。
他想到過自殺,但在這麼一個地方,吃喝拉撒睡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想尋死連根繩子都找不到。
思前想後,他最後還是痛苦地決定,不能一錯再錯。
他決心拋棄兒女私情,在建交儀式上公開陳詞,然後當眾自裁,以謝國人。
下定決心之後,他開始考慮後事。
女兒遠在天邊,他鞭長莫及。
其實還有一個人是他放心不下的,這就是何小月。
何小月是自己聘的私人秘書,也是談判代表團里和自己走得最近的人,誰都知道她是自己的人。
自己可以一死了之,女兒是自己的骨血,為對得起國家他也可以心安理得的面對。
只有何小月,這個無辜的柔弱女孩,因為自己的一念之差,被自己拉上了賊船。
自己一死,日本人會怎樣對待她,不用猜也知道。
想到日本人的心狠手辣,他不禁不寒而栗。
他反戈一擊的決心和任何人都沒有透露過風聲,包括何小月。
他非常清楚,這件事萬一走漏了風聲,不但自己死無葬身之地,所有和自己有牽連的人都會毫無意義地跟著下地獄。
可是看到何小月那青春無瑕的面孔,他就充滿歉疚、寢食難安。
把她無辜牽連進來簡直是十惡不赦。
思前想後,他最後還是決定冒一次險。
他知道,他們對何小月不像對自己看的那麼緊。
她經常出入官邸替自己去買東西或辦一些小事。
如果有心,在事情發動之前,她還是有機會遠走高飛的。
雖說她的學業無論如何是毀了,但至少命可以保住。
在離最後攤牌的日子只剩三天的時候,裴教授終於以幫忙潤色文章的名義把何小月叫到自己的房間,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悄悄地向她和盤托出,並對自己把她扯進這樁肮髒的交易表示內疚,要求她馬上托辭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何小月聽了他的計劃,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清純的大眼睛里滿是驚慌失措,裴教授的心軟的像要融化的蠟燭。
但他很堅決地命令何小月馬上就走。
誰知何小月胸脯一挺,堅決地對他說:“我不走,我堅決不走。我要和老師在一起,永遠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
裴教授苦苦相勸,可何小月堅決不肯拋下他自己遠走高飛。
弄得裴教授也無計可施。
何小月走了之後,裴教授思忖再三,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因為自己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連累這個花朵一樣稚嫩純潔的女孩。
眼見得事情發動的時間已經臨近,他孤注一擲,破天荒舉行了一個私人酒會。
他約請了代表團里幾個還說的來的成員,還有長春市里幾個有頭有臉的私人朋友,自然也少不了何小月。
酒會上,他突然借故與何小月翻臉,不但破口大罵,甚至狠著心扇了她一巴掌,大喊大叫地讓她滾蛋。
他想,她一定明白自己的用心,一定會原諒自己。
誰知,一向柔弱的何小月竟然從懷里掏出一支小手槍,頂住了他的腦袋,毫不手軟地扣動了扳機。
“他奶奶的!”
華劍雄忽然打了個冷戰。
這才意識到自己連衣服都沒有穿,竟然在這里坐了這麼半天。
再看看躺在浴桶里的藤原香子,還在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
華劍雄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披上一件浴袍,把文件攏了攏裝進文件袋里,放回了保險箱。
“怎麼樣,這回滿意了吧?”
藤原香子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眼神中卻露出一絲狡黠。
華劍雄滿心想的都是怎麼把這件棘手的案子趕緊脫手,根本沒有在意藤原的表情。
他拍拍藤原紅撲撲的臉蛋,拿起那枚沉甸甸的追魂章在她眼前晃晃道:“我得趕緊去把這事辦了!”
說著轉身就走。
藤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向他嘟起了紅通通的嘴唇。
華劍雄耐著性子低頭給了她一個吻,回手拉開了門。
藤原香子還不放手,小聲地叮囑道:“你剛才看到的東西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
華劍雄心不在焉地答應著,急匆匆地回到屋里,在亂七八糟的地上找到自己的衣服,手忙腳亂地穿上。
他一邊穿一邊在心里暗暗罵道:“他奶奶的,北島靜……看老子今天怎麼收拾你!”
穿戴停當,他小心地揣起那枚催命符一樣的證章,急急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