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心情已經平靜如水了。
她走到窗前,打開一扇窗,天已經全黑了。
由於是郊區,向外望去一片漆黑,只有很遠的地方有著隱隱的燈火。
蕭紅穿著件半透明的寬大白色絲衣站立在窗前,風吹動著她的秀發,絲衣也隨風而動。
從後面看她的背影,能隱約看到絲衣下面只穿著黑色的三角內褲。
關上窗戶重新坐下,她知道自己已經進入狀態了。
略做沉思,她擬就了電文,並在電報等級上加了四個A,這是最高等級的急電。
寫完之後,她又把電文仔細斟酌了幾遍,修改了幾個字。
她長出了一口氣,拿起放在桌上的手表看了看時間,從案頭抽出一本康熙字典,翻開來,開始譯電。
幾分鍾就譯好了密電,她又仔細地檢查了兩遍,確信無誤,拿起底稿燒掉。
再拿起手表看看,時間還沒有到。
腦子一離開工作狀態,思緒馬上就又變成了脫韁的野馬。
她想到了劍雄情報中提到的那個刺客:何小月,看來是個女人。
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
一個女人到日本人窩子里去刺殺重要目標,這須要多大的勇氣啊!
她被他們抓到了嗎?
是落到了日本人手里還是在76號?
她會受到刑訊逼供嗎?
想到這里,蕭紅感覺小腹又有點發熱,趕緊強迫自己把思緒移開。
能得到刺客的消息,還能送出來,這說明劍雄眼下的處境不是太糟。
局面應該還在他的控制之下吧。
這個何小月會是軍統的人嗎?
她希望總部的回電是否定的答復。
那就意味著劍雄處理起來不用投鼠忌器。
如果是呢?
她不禁又替劍雄憂慮起來。
蕭紅怔怔的看著床頭櫃上電話。
真希望這時侯電話會響起,聽到他那深沉的聲音,說他馬上會來。
也真想拿起電話找到他,向他訴說心中的思念和渴望。
但組織的紀律約束著蕭紅,使她不能主動地給華劍雄打電話。
和劍雄在一起了那麼多年,她一直都是那麼深愛著這個男人。
她知道他的放浪他的狠心,但也知道他的壓力和危險處境。
在上海大概就只有自己知道華劍雄的真實身份。
想著華劍雄這樣地信任自己,指定她為自己的聯絡人,蕭紅就感到無比的幸福。
現在劍雄面臨著危險,整個小組也面臨著危險。
她的責任就是幫自己心愛的人廓清視野,躲開可能會埋伏在前方的陷阱。
工作了一天,忙著采訪那些有著很多顯耀頭銜的各色人物和莫名其妙五花八門的事件,蕭紅覺得心里很是倦累。
每天都干著這種無聊的事情,很多達官貴人都主動發出邀請,希望能接受采訪或做客。
蕭紅當然知道這些人都是迷戀於她的美色。
送禮的人也不少,她現在坐的轎車就是某個富豪送她的,說是像蕭紅這樣美麗高雅的女士,沒自己的車真是大上海的恥辱。
雖然不同的人物用不同的方法糾纏她,但蕭紅總是能應付自如,讓那些對她垂涎之人黯然收場。
其實她心里明白,每天這些無聊的應酬都是為了等待一次今天這樣真正有意義的工作機會。
外面的木地板傳出的輕巧腳步聲。
蕭紅知道是傭人阿梅來了。
這是她每天固定的領受任務的時間。
門開了,朴實、健康的阿梅邁著輕捷的步子走進來,回手關上門,把一碗熬得濃濃的銀耳湯端到蕭紅的面前。
阿梅只有18歲,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
頭後面垂著根烏黑的大辮子,大大的眼睛和臉上的小酒窩顯得她機靈而又可愛。
蕭紅在半年前回重慶時在軍統訓練班里看到她,就打心里喜歡這個年輕的女孩。
在經過一系列的調查和考驗後把她帶來了上海,名義上是侍女,其實是她的報務員。
華劍雄所有的情報都是通過她的指尖發往重慶的。
她們兩個人是這個據點的核心,這個時間也是這所房子每天最重要的時刻,是它存在的所有意義所在。
不光是阿梅,這座別墅里看門的武老頭和司機小金也都是軍統的人。
他們的任務就是保護和侍侯蕭紅,維持這個特別潛伏小組的運轉。
而這別墅則是軍統在上海的秘密財產。
名義上卻是一個南洋富豪送給蕭紅的禮物。
喝著阿梅送來的銀耳湯,蕭紅發現阿梅站在一邊偷偷的看自己身上那件做工精細、性感的絲質睡衣,從她的眼光里能看出心里的羨慕。
蕭紅這件睡衣在一般的地方是買不到的,價格自然也貴得驚人。
不過蕭紅的衣服不論是內衣還是外衣都是這種貨色。
喝完了湯,見阿梅還站在那里等著她發話,蕭紅的心情不覺舒緩了下來,不由開起了玩笑:“小丫頭,等你有了心上人,記得告訴我啊。姐姐就送你一件最新款的。”
原本看著她的絲衣發呆的阿梅聞言不由羞澀不已,原本紅仆仆的俏臉顯得更紅了。
低頭拿過空碗,又把水遞給蕭紅漱口,口里申辯道:“阿梅哪來心上人啊……”
說著臉卻愈發的紅潤,人還是筆直地站著,一動不動,等蕭紅吩咐。
蕭紅知道現在不是調笑的時候,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從抽屜里拿出那張寫滿密電碼的紙交給阿梅,鄭重其事地吩咐道:“立刻發出,重復三遍。要求明天早上7點增加一次通聯。”
阿梅一愣,臉上的紅暈一下消失了。
她立刻體味出蕭紅命令中的意味:重復發三遍意味著這是一份頂頂重要的電報,增加通聯就是說明天早上就要答復,等不到明晚正常聯絡時間了。
她來上海半年,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
她馬上感覺到手中這張薄薄的紙片重如千斤了。
趕緊把電文貼身藏好,收起空碗快步往外小跑出去。
看著阿梅跑出去的身影,蕭紅長長當地舒了口氣。
關上房門,她頓覺渾身無力,身子一軟,就歪在了床上。
斜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她似乎看到,茫茫夜色中,有一群人正在為這份電報忙碌通宵。
想到重慶,她的心里不知不覺蒙上了一絲陰影。
令她厭惡的往事又浮現在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