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的事,沒有多少好說的……阿里山的美,是迷蒙的。
站在樹林中,親眼望見這無盡樹木的悠久年歲,身而為人的我才會懂得自我生命的短暫。
當朝陽從玉山之側升起,又為這片大地帶來新的開始,我再度想起,昨夜那段令我心碎,因為不成熟而傷害雯雯的行為。
過往有一段時間,面對親妹妹雯雯,我試圖分清,在我心中,究竟是愛,或者是欲?
我漸漸體會,這是很難分清的一件事,或者根本就無法分清。
畢竟男人是欲望的動物,也是渴望被愛的動物……我不停自問,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為什麼,這個社會反對讓有血緣關系的人在一起?
古埃及王國,兄弟姐妹通婚,並不是禁忌;生育下一代,更是生命傳承的理所當然。
是因為現代優生學警告,怕生出有問題的下一代?
那麼如果再過幾十年、甚或幾百年,人類基因完全解碼,科學可以控制,那麼這是否依然是項不道德的罪惡?
我們沒有傷害任何人,沒有危害這個社會,沒有試圖改變這個世界,但我們永遠見不到陽光,只因為我們是兄妹……過往好多年,站在雯雯身後,聞著她淡淡散放的幽香,從肩頭,從香頸,從發梢,從她全身,總讓我有無法言喻,想緊抱她的衝動。
但我不能……因為我知道這是充滿罪惡的呼喚,這是地獄煉火燃燒不盡的擁抱……您相信算命嗎?
西洋占星學與中國的紫微斗數,本質上都一樣,透過出生時辰,以預測一個人的終生運勢和作為。
通常相信算命,都會相信宿命論,都會相信命運的注定,都會相信時間軌跡的不可改變……“在時間與空間之中,一切作為都是枉然的。”愛因斯坦說過這樣的話,或許就是因此,才能忍受難以想像的痛苦,坦然面對自己人生最後苦痛。
耶穌說:“彼得,我告訴你,今日雞還沒有叫,你要三次說不認得我。”也正因耶穌是位命運論者,所以他選擇站上十字架,以替天下萬民承受這許多罪惡。
但他有替我承受這許多罪惡嗎?
我相信沒有,因為我一直如此痛苦,因為我是他永遠的罪人,沒有獲得寬恕的資格……因此,我永遠相信,神的存在……聖經寫著:“神不聽罪人,惟有敬奉神、遵行他旨意的,神才聽他。”但我更相信,祂本不是任何一個宗教的神,也沒有特定的樣子,但祂永遠都會在那里,看護天下萬民,直到末世的那一天。
信神的我,好多冰冷夜晚,我只能躺在棉被內,無助哭泣,以靈魂哭喊祂的名。
我只是那麼害怕,害怕這個世界,害怕未知的未來,害怕我所無法接受的一切,所以我只能選擇改變這一切,於煉獄中尋求天堂之門,只求讓雯雯得以進至天堂光輝處……因為她永遠是我唯一的女神……歡樂女神聖潔美麗,萬般光芒照大地。
萬靈充滿火樣熱情,誠心進到國度里。
神聖威力,能把世間重新結合在一起。
萬靈帶著無上威嚴,諸般苦難成過去。
誰能付出忠貞信仰,跟隨眾神的命令。
必能得到慈愛庇護,眾神國度來歡聚。
一切生靈共享歡樂,在這美麗國度里。
所有人都要來敬拜,敬拜慈愛的眾神。
快到國度去尋祂,祂就在聖潔國度里……就算命運總是殘酷的來敲門,就算一生擁有難以想像的痛苦,在歡樂頌的樂聲中,貝多芬總是已與這段歌聲永垂不朽,得到永恒的解脫。
但我呢?
或許還是只有雯雯可以拯救我……那兩天雯雯依然會親密挽著我的手,但不論我說什麼,她都只是愛理不理隨便應幾聲,讓我後悔又難過。
然後,她終於願意原諒我,如同以往無數次,再度拯救我……“我是真的很生氣,但是……”雯雯露出燦爛笑容,“哥終究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啊……”您們曾經如此深愛過一個人?
願意為對方生,願意為對方死,願意為對方承受無數折磨,願意踏入地獄煉火?
已踏入地獄的我相信,真正的煉獄,沒有惡人,只有孤獨的自己。
當上帝不再從天堂給予任何光芒,連惡魔都不願動手折磨你,這才是真正的地獄……與雯雯結束短暫蜜月,嘗盡甜酸苦辣各滋味,回到台北家中,我們更像真正的夫妻,夜夜擁睡在一起。
益發感覺人生本來就是無盡的華爾茲,充滿令人目眩神迷的華麗美景,與隱藏在背後的虛幻不實。
如此堅強勇於面對的我,永遠害怕孤獨,所以我更必須為自己尋找堅持下去的勇氣。
我無法忍受沒有心愛妹妹妻子在身邊的日子,所以我必須比平時更堅強,讓自己勇敢面對一切,直到我脆弱心靈再也無法承受的那一天。
斯東.勒魯筆下的小說主角為了永遠保護與擁有愛人,最終化為嗜血的歌劇院怪人,而當我的這一天來臨,我又會成為什麼?
主啊,我從煉獄最深處哭喊您的名……因為晚上就讀夜校,所以平時都十一點多才回到家。
某一天放學時,被一群同學拉著,要求去台北市延平路段與台北橋頭的夜市區吃宵夜。因一位朋友生日,他平時待人就很不錯,而且也是難得才有一次機會相聚,加上就要畢業各分西東,所以就高興跟著去。
內容也沒有什麼,就是同學們聚在一起,叫些小菜,配幾瓶台灣啤酒,開始閒聊打屁鬼扯。還記得當時聽幾位色狼朋友信誓旦旦說:“一定要在當兵前交到女朋友!”或是“當兵前要丟處男!”就讓我忍不住露出微笑……我並無意嘲諷他們,只是聽著他們說,總覺得與他們是完全不同兩個世界的人。
還是處字輩的年輕朋友,總是會對性充滿許多奇妙幻想,再加上荷爾蒙爆發作用,更是容易滿腦子這種事。但真正有過經驗後,又很快就明白所謂做愛不過就是那樣,就不再怎麼想去談。
是啊,或許你會說我們是有過經驗,所以才會這麼說。但說穿了,做愛真的不過就是那樣,尤其當小倆口吵架後男方想趁機來個床尾和而對女方半推半強迫的硬上,那時的感覺真的還是自己自慰比較爽。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到寧願不要以那晚錯誤又後悔的方式與雯雯結束自己的第一次,而好好的跟她找機會再一起渡過,來段真正的洞房花燭夜……但又或許,沒有那一晚,就沒有今天,這一切誰能知道?
跟朋友在一起的歡樂時光總是過特別快,我看手表不知不覺已經快兩點,而且老板也已經准備要收攤,就跟朋友們說,然後大家就一起離開,結束快樂的聚餐。
快兩點半,我才進到家門,赫然發現客廳電燈都亮著。
才剛踏進去,便很驚訝看見雯雯趴躺在客廳沙發上,並沉沉睡著。
她一定是看我十一點多都還沒回家,就一直等我到睡著……當時看著她,真是對她的行為既不舍又覺得可愛。她的睡顏總是充滿平靜與純潔,往往會讓我忍不住想伸出手好好捏一下小臉蛋……我悄悄走過去,蹲到她身前,輕輕撥動幾絲披於臉頰上的秀發。
雯雯並沒有反應,依然熟睡。
於是我緩緩湊過去,吻她的臉頰,她才慢慢睜開惺忪雙眼。
“睡美人,在這睡覺會著涼喔。”
“……哥!你跑到哪里去了?!”雯雯很快在沙發上坐直,還沒讓自己的大腦完全清醒,嘴巴就搶先開始盤問我的行蹤。
“我們一群人去慶祝朋友生日。”她透過我身旁,望著身後牆上時鍾。
“都兩點半才回家,為什麼不先打電話給我?”
“因為我以為你已經睡著或准備要睡覺,就不打算打電話吵你。”
“哥知道我多擔心嗎?我一直以為哥是忽然出車禍還什麼的,所以才沒有辦法通知我!”擔心我出車禍還會睡著?當時我差點就開玩笑的這樣跟她說,幸好我沒有,只是保持沉默,否則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接著,雯雯應該是聞到我身上的味道,或是我說話的味道,就將鼻子湊距我更近,然後像小狗一樣嗅著:“哥有喝酒?!”
“聚餐嘛,是有喝幾杯啤酒……”雯雯看著我,不發一語,表情完全冰冷,過十幾秒就一個人走進走廊要回房間。
當時我忽然覺得心中異樣上升,背脊發冷,如果是不高興的話,當時我還真搞不懂她不高興什麼?
如果是因為要晚回來不先通知她,我也已經解釋過,怎麼知道她會一直在客廳等我。
如果是因為我這麼晚才回來,也沒辦法,聚餐本來就不可能那麼快結束。
總之,我趕緊將客廳電燈關掉後,就乖乖跟進她房間,看著她上床,並背對著我拉緊棉被躺好要睡覺。
從度蜜月後,我們就都是像這樣睡在一起,不是在我房間,就是在她房間,所以我將校服脫掉後,穿著充當睡衣的薄上衣與運動長褲,就也掀開棉被躺在她背後。
躺在她身旁,摟抱著她,雯雯還是都沒有說話。雖然我很想說些什麼讓她開心,但可能是酒精作用,加上被窩里很暖和,又摟著雯雯溫熱身軀,所以無法抵抗的很快就睡死過去……隔天一早,睡的正死卻被雯雯搖醒,聽她說要去上學,還有什麼不要亂花錢買東西之類黃臉婆才會說的話,覺得她心情又變好,就放心抱緊她香香的棉被繼續睡。
晚上我放學走進家里,發覺整間屋子電燈都是暗的,本來還以為雯雯已經回房間睡了,就走到她房間,但房門沒關,而且雯雯不在。
這真的是第一次雯雯沒有跟我說要去哪里,而且都晚上十一點多了還沒有回家。
我又等了半個小時,都快十二點他還是沒回來。
我好想出去找她,但不知道她去哪里,又害怕如果我出去時,她其實是在外發生什麼事而正好打電話要跟我求救,所以又不敢出門。但我也慢慢認為雯雯這丫頭八成故意的,為了昨晚的事,總之那晚我實在是又擔心又氣……我忽然想到,如果她真是這樣故意要氣我,都這麼晚了,她一個女孩子還能去哪里窩身?我還是只能想到她以前的兩位好友……翻開雯雯房間內書桌上的電話簿,很快就找到婉茹與雪楓的家里電話號碼,也不管現在是十二點就撥過去,畢竟,雯雯就是我的生命,其余都是等而次之的事,有意見就抽個號碼牌後面慢慢排隊去。
當電話接通,她們的父母不是很高興,因為我這個男生十二點還打電話找他們寶貝女兒,但我很著急的跟他們解釋,就諒解的幫我叫醒她們倆,並將電話轉接給婉茹與雪楓。
“拜托,如果雯雯有跟你聯絡,請叫她馬上跟我連絡。一個女孩子這麼晚還不回家,我真的很擔心。”婉茹很關心的說如果雯雯有跟她連絡,她就一定會要雯雯跟我連絡;雪楓則是冷冷的說她會轉告雯雯,似乎愛理不理的樣子,然後掛斷電話。
只是,除了這樣之外,記憶中圓圓胖胖的婉茹還笑嘻嘻問我:“跟雯雯吵架嗎?”她就像是好奇別人情侶吵架,或是夫妻吵架。雖然在此節骨眼這樣問,不是讓我很高興,但因為知道她沒有惡意,所以就簡單回答沒有。
我真的是很不高興,因為覺得雯雯不高興又不跟我說,今天就這樣故意跟我來這套。
擔心的等了又等,本來想要干脆等到一點後她還不回家,就下定決心將雯雯電話簿內每個號碼都打過去問問看,好不容易十二點半,雯雯才打開客廳大門走進來。
看到她,我先是放心下來,然後是生氣的問她:“雯雯你去哪里?!”雯雯也是猜到我會有這種反應,一邊不慌不忙的脫鞋放進鞋櫃,一邊慢慢跟我說:“坐公車去西門町參加國小的同學會聚餐,又一直等不到公車。”
“為什麼不寫張紙條、或是我放學時間打通電話什麼的跟我通知一下?要我去載你也可以啊。”
“剛剛人家都坐在公車上,哪來的電話?”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一個女孩子這麼晚還在外面,要是出什麼事怎麼辦?”
“哥生氣了嗎?”她露出笑容,“人家是故意的,這樣哥才會知道我昨晚等哥到兩點時有多擔心。”雯雯果然了解我,知道只有讓我親身體會一次這樣著急的感覺,才會好好反省。
只是,這種方法未免太……我正想要說些什麼,正巧此時電話響起,它響鈴好陣子,我跟雯雯都沉默沒有去接,它就又繼續響。最後,雯雯終於忍不住,跑去接起電話,並忽然有點訝異的跟電話內的人談起。
我只聽到雯雯說著國小同學會,什麼等公車,就像剛剛跟我解釋的一樣,在解釋為什麼這麼晚回來,然後才道歉的掛斷電話。
“哥你有打電話給雪楓?”聽到雯雯說是雪楓撥電話來,我是真的也很訝異,因為我本來以為她不會關心的,沒想到卻主動打電話來詢問。
“我要她如果有你的消息,要你盡快跟我連絡。”
“哥還有打電話給誰?”
“婉茹,就這樣。”電話這時又響起,雯雯接起,果然是婉如的電話,雯雯也是一樣的解釋,並且道歉,然後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