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後,就再也沒跟媽媽聯系過了。雖然我心里跟貓抓似的,難受得不行,但我知道,現在是絕對不能主動和媽媽聯系的。
面對這種焦躁不安的情緒,我將閒暇時間全都投入到了賺錢上去,期望可以轉移注意力。
靠游戲賺錢的計劃已經在心里盤算了很久了。
不過我對網絡游戲沒什麼興趣,行業內的情況也不怎麼清楚。
期間利用閒暇時間,舍友帶我去他老家拜訪了一家大型游戲工作室,讓我對這個灰色產業有些些許了解。
一個是不用交稅,一個是投資比較少,也沒什麼技術含量。
再三考慮之後,干就是了。
先去交易市場賣掉了手中的郵票,湊齊了資金。
本來打算租一間空房子,但市區內房價太高。
反正我對學習也沒什麼興趣,干脆直接跑到郊區找了間房子,平時沒什麼事,就不回去了。
其他的錢,拉了幾條網线,買了幾台電腦,又去閒魚上收購了一些舊手機。
因為我打算用輔助外掛,所以沒有像其他工作室那樣請人工,但每一台機子都需要配一個外掛,一個月下來也不少錢。
由於初入這行,不是很了解,新鮮感比較強,也不知道什麼職業效率高,所以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再加上掛著也挺方便,感覺挺簡單的,不到半個月就開始出菜了。
雖然效率不太高,但也算是開門紅,心里還是挺得意的。
平時沒什麼事兒,就又開始惦記起了郵票,一有空就往郵幣交易市場跑,期間還撿了幾次漏兒,賺了筆小錢。
時間一長,精神就懈怠了,反倒將游戲拋在了腦後。
俗話說,樂極生悲。逍遙的日子沒過多久,游戲公司就給我了當頭一棒,嚴厲打擊工作室外掛。游戲賬號全被封禁。
雖然收回了一些成本,但遠遠不及開銷,這麼慘淡的收場,我心里有種莫名的挫敗感。
消沉了一段時間之後,痛定思痛,總結經驗,打算重新開始。
經過了上次的教訓,我決定擺正姿態,並制定了嚴格的規劃流程。
首先要深入了解游戲,並親自手動練級,掌握打錢技巧。
然後有目的的選擇使用外掛,最大可能的降低成本,避免封號。
從那之後,基本上就不去學校了,待在屋子里,沒日沒夜的盯著游戲看。
皇天不負有心人,隨後的一個月里,賺了八千多塊。
這錢在北京算不上什麼,但對於一個尚在讀書的大學生來說,也算是不小的一筆收入了。
但我並不滿足於此。
出場勝利果實後,准備擴大戰果。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現自己想的太美好了,游戲公司又開始對封號了,而且是無止境的封號。
起了一批號,還沒成型就給封了。
又起,又封。
大量的自己投入,沒有任何產出,收益幾乎成了負數。
恰好又到了年底,由於心思不在學習上,期末考試一塌糊塗。
期間一直沒有回過家,也沒跟媽媽有過聯系。
倒是北北打來過幾次電話,還納悶媽媽怎麼突然又不結婚了。
寒假來臨。
眼看就要過年了,我也沒有回家的打算。雖然對媽媽的思念與日俱增,但好在沒有再收到媽媽要去相親的消息,多少給了我一些心理安慰。
這天上午,我正在調試賬號,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拿起來一瞧,竟然是媽媽打來的。我瞬間心跳加速,激動的身子都顫抖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神,按下了接聽鍵,然後鎮定的說了一聲‘喂’。
“小……咳咳!”也不知是不是緊張的緣故,媽媽的聲音有些干啞,清了清嗓子才恢復了正常:“小東,在干什麼?”
許久沒有聯系,媽媽是在刻意的調節氣氛。我故作平淡的回道:“沒什麼呀,在看書呢。”
“期末考試……考的怎麼樣?”
“不是很理想。”我實話實說,但也不敢把真實情況告訴她。
“嗯……學校還有事嗎?”
媽媽在試探我。
“沒什麼事。”
“那……車票買好了嗎?已經到年底了,春運人又多,票不好買。”
“我正想跟您說呢,我提前沒買好車票,嗯……加上這邊還有點事兒,今年過年就不回去了。”
“過年不回來了?”媽媽有些驚訝。
“嗯,不回去了。”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那行吧。你一個人在那邊……多注意些安全。”
“嗯。”
又是一陣沉默。過了許久,我忍不住喊了聲:“媽?”
“嗯?”
“還有事嗎?”
“啊……沒事了。沒什麼事了。”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掛了。”
“哦……那……掛了吧。”
掛斷電話後,我依舊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當聽到了媽媽聲音的那一刻起,壓抑了許久的思念之情,猶如決堤一般,爆發了出來。
我現在真的恨不得馬上飛回家去,見到媽媽。
但我知道,我必須要忍。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賺錢上。
雖然前兩次的嘗試都以失敗而告終,但我並沒有就此放棄。
我加了幾個游戲外掛群,通過群友聊天,分析小散玩家的套路,這才意識到,原來大家都是低價收購的成品號,直接上掛的。
很少有人像我這樣,靠外掛練號,本還沒收回來呢,就給封了。
跟其他人聊天後發現,游戲官方對外掛的打擊力度比較大,大部分的工作室都是以手工為主,外掛追求的是在封號前,能賺一筆是一筆。
重新研究了一下套路,找到了一條手動練號的捷徑,而且能同時操作數個號升級,成型前,每個號已經能夠賺到差不多一千塊錢了。
然後將這些不之前的號,扔給外掛打錢,即是被封了也不心疼。
累是累了點,但收獲還是相當可觀的,月底結算時,竟有一萬五千塊錢的收入,最關鍵的是穩定。這次的成功,著實讓我感到興奮。
持續的忙碌,緩解了對媽媽的相思之苦。
大年三十晚上,我一個人在郊區的出租房里忙碌著,聽著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心中有股莫名惆悵。
從出生以來,還是第一次一個人過年。
等春晚開始之後,我炒了兩個小菜,買了瓶酒,自斟自飲。
看著電視里歡快的歌舞小品,而房間內卻是一片冷寂,我的心里忽然產生一絲恐懼,如果我和媽媽的關系就此了斷,我會不就這麼一個人孤獨地過一輩子。
我忍不住拿起手機,給媽媽發了條信息:新年快樂!還配了個世上只有媽媽好的表情包。
過了一陣,媽媽回了一句新年快樂的表情包。我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想一想,還是放棄了,隨手將手機扔到了一邊。
人就是這樣,習慣成自然。
以前總是纏著媽媽,一天不聯系就跟丟了魂兒似的。
現在隔的久了吧,對於心中的這份苦悶,竟然還有那麼點適應了。
喝了點酒,頭有點暈,晚上決定早點休息,給自己放個年假。臨近十二點時,屋外陸陸續續的響起了鞭炮聲,主持人也開始了倒計時。
新的一年終於來了。我在心里默默許願,希望今年和媽媽的關系,能有一些實質性的進展。
窗外漸漸地安靜了下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覺。
我拿起手機,打開媽媽的通訊錄,猶豫了許久,發了個信息過去。
問道:“您睡了嗎?”
過了一會兒,媽媽回了句:“沒呢。”
“春晚看了嗎?”我沒話找話。
“看了。”緊接著又發了句:“沒什麼意思。”
“嗯,沒去年的好看。”
等了好半天,媽媽也沒回消息。可能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吧。
等了許久,我又問了句:“睡了?”
“沒。”
忽然之間,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和媽媽竟然有了些陌生的感覺,就跟許久未見的遠房親戚一樣。
平時那一身油嘴滑舌哄女孩子本事,這會兒也都施展不出來了。
這回輪到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媽媽問道:“年夜飯吃的什麼?”
“自己燉的排骨,炒了兩個小菜。”
“一個人?”
“嗯。”
又過一會兒。
“最近忙嗎?”
“有點。”
“年後回來嗎?”
“看情況吧。”
“嗯。”
接下來我和媽媽誰也沒有再說話了。
……
大年初一,我給自己放了個假,獨自一個人去市區里逛了一天。因為大部分人都回家過年了,往日繁華擁擠的街區,變得冷清了不少。
中午吃飯時,接到了北北的電話。
“哥,你忙什麼呢?”
“沒忙什麼啊。”
“那怎麼過年都不回來呀?”
“我挺忙的。”
“你說的是人話嗎?”
“啊……我有點事。”
“你不在家,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少了點什麼?”
“嗯……少了點氣氛。你不在,我跟媽媽怎麼也嗨不起來。”
“多大的姑娘了,也該矜持點了。嗨什麼嗨。”
“你們感覺你們一個一個都奇奇怪怪的?”
“嗯?你們?”
“嗯,你和老媽。都挺奇怪的。”
“老媽怎麼了?”
“老媽也是悶悶不樂的,跟誰欠了她錢不還似的。唉?你不回來,是不是跟咱媽有關啊?”
不得不說,北北雖然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但有時候直覺還是挺准的。
“沒什麼關系。”
“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沒准。怎麼了?想我了?”
“有點。你不回來,都沒人跟我吵架,怪沒意思的。”
“你吵又吵不過我,還總願意跟我吵,你這不是找罵嗎?”
“行了,你別回來了!”說完,北北氣呼呼的把手機掛了。
剛掛斷沒多久,電話又來了。這回是安諾打來的。
“喂?哥哥……咳咳咳……”
“啊?怎麼了?感冒了?”
“有點發燒。”安諾聲音軟軟的,氣若游絲。
“那你多喝點熱水。”
“喝著呢。咳咳咳”
……
不知道為什麼,我跟安諾好像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沉默了半天,我又加了句:“多休息。”
“躺著呢。咳咳……哥哥。”
“嗯?”
“新年快樂,咳咳咳咳咳……”
“你也新年快樂。別說話了,越說咳的越厲害。”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沒准。”
“咳咳咳……咳咳……”
“看醫生了嗎?”
“看了。”
“不是什麼絕症吧?”
“托哥哥的福,咳咳……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那就好好休息吧。等回去了我去看你。”
“嗯。”
剛要掛斷手機,我忽然想起了什麼,下意識的問了句:“你媽媽,最近還好嗎?”
“嗯,還好。”
“那行,好好休息。替我向老爸問聲好。”
掛斷手機,我的腦海里,不由得回想起了與安諾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我也說不清,現在對她是什麼感覺。
要說恨吧,確實是有的,畢竟她是造成我們家分崩離析的元凶。
可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想想,將錯全都怪在她一個人身上,又有失偏頗。
我和老爸同樣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又像是個受害者。
我能感覺得出,她對我的感情是真的,但這份感情又多少帶著一些扭曲。
作為哥哥,我其實是真心希望她今後的人生可以步入正軌,一如媽媽對我的期望一樣。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時,手機鈴聲再次響起。這回是陸依依打來的,真是趕巧了。
我按下接聽鍵,說了聲:“喂?”
對面半天沒動靜,我又說道:“怎麼不說話?”
“死了沒?”陸依依的聲音冷冰冰的,聽口氣有些不悅。
“托您的福,還沒死透。”
“你是不是另結新歡了,打算跟我分手?”
“此話怎講?”
“你那麼長時間也不主動跟我聯系。”
我戲謔的笑道:“你也沒主動跟我聯系啊。”
“你是不是男人啊?”
“不是你要在戀愛中,保持低位平等的麼?”
“我……我是這個意思嗎?”
“行行行,我錯了我錯了。我最近是真的有點忙。”
“還在忙著弄游戲?”
這事兒我只跟陸依依透露了,因為只有她會無條件地支持我,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反對。
畢竟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我的脾氣她太了解了,知道勸我是沒用的,想要讓我回頭,只能等著我自己撞牆。
“嗯。”
“有賺到錢嗎?”
“形勢一片大好。”
“那你的學業怎麼辦?你真不打算上學了?”
“我對讀書上學真的興趣不大,能堅持著考上大學,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再在教室里憋上幾年,估計我會瘋的。”
“那要是讓你媽知道了,怎麼辦?”
“我覺著我媽,會理解我的。”
“哼~ !我看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等你老媽的刀子劈下來的時候,你可別後悔。”
“你把我媽說的跟個變態殺人狂一樣。不是,你打電話到底什麼事呀?”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你就這麼忙啊?你美國總統啊?”
“行了行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牙尖嘴利的了?”
陸依依得意的笑道:“我跟你說,我宿舍里的幾個姐妹都能說得很,你現在吵架真不一定吵的過我。”
“嗯,你這算是近墨者黑啊。”
“少貧嘴。我打電話是想問問你,北京好玩嗎?”
“好玩啊。怎麼?你想過來找我啊?”
“嗯……有這個打算。”
“那就過來唄。我給你報銷路費。”
“真的?”
“這點錢我還是出的起的。”
“那我多帶一個人去,行不行啊?”
“誰啊?”
“我媽。”
“不是,你過來就過來,咱們倆好久沒見了,親熱親熱,過個二人世界。你把你媽帶過來,算怎麼回事?”
“嗨~ !你不知道,我媽她連相了幾次親,都吹了,心情不太好,我打算帶她出去散散心。”
“你媽這麼著急把自己嫁出去啊?”
陸依依輕嘆一聲,苦笑道:“怕自己歲數大了,沒人要,孤獨終老唄。”
“要說你媽自身條件不錯,身材模樣怎麼也在八十分以上,就是性格太差了,跟個母老虎似的。”
“不准你這麼說我媽,那可是你未來的岳母。”
“是是是,咱們人不錯,將來一定能找個合適的老頭,安度晚年。”
“你這話千萬別讓我媽聽見,非大耳刮子抽你不可。”
“得!你媽還是母老虎。”
“行了,別貧嘴了。你招待不招待吧?”
“哎呀~ !你都說那是我未來岳母了,我還真能不讓她來玩啊。”
“那行,說好了啊?過幾天我們就去。”
“嗯。行了,掛了吧。”
“這就掛了啊?”
“那不掛還干什麼啊?”
“你不覺著少點什麼嗎?”
“少點什麼?”
“新年快樂啊!你個豬頭!”
說罷,陸依依氣呼呼的把電話給掛了。我不由得苦笑一聲,這大過年的,一個個都勁兒勁兒的。
大年初一後,我又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去。我這邊沒法住人,所以約定好了時間之後,提前替她們訂好了酒店。
到了初八那天,我早早的來到了機場。飛機降落後,旅客陸陸續續的出關,我隨著人流四處打量,尋找陸依依和蓉阿姨的身影。
就在伸脖子四處觀望時,忽然聽見一個清脆而熟悉的聲音喊道:“哥!”
循聲望去,只見北北穿著一身白色羽絨服,梳著羊角辮,歡快的朝我跑到了我的面前。我不由得一愣,納悶道:“你怎麼來了?”
“啊?我不能來嗎?”
“不是,你跟陸依依她們來的?”
“是啊。不僅我來了,老媽也來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探頭向她身後望去,只見三個女人拖著行李箱,朝這邊走了過來。
為首的是陸依依,後面緊跟著的是蓉阿姨,而她的側後方,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大美人,我的媽媽。
媽媽穿著一身黑色長款羊絨大衣,深藍色絨面高跟鞋,頭戴深藍淑女帽,鼻梁上架著黑色蛤蟆鏡,挎著普拉達的包包。
雖然穿著打扮比較符合季節,但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細長的脖頸,嫩膩如玉,還是那樣的嫵媚動人。
“媽,您怎麼來了?”這確實是我沒想到的,激動的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媽媽扶了一下一下墨鏡,冷冷的反問了句:“怎麼?我不能來?”幾個月不見,依舊是那樣的盛氣凌人。
“瞧您這話說得,您能屈尊就駕,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媽媽還沒開口,蓉阿姨就忍不住嘲諷道:“我說凌小東,剛來幾個月啊,你這說話越來越像百兒京兒人兒了啊。”
我笑道:“北京人兒也沒您這麼說話的,嘴里跟含了個燈泡兒似的。”
蓉阿姨瞪了我一眼,陸依依怕她媽媽生氣,忙數落我:“凌小東,你怎麼跟我媽說話的?沒大沒小。”
我連忙就坡下驢,點頭哈腰:“是我不對。蓉阿姨您好。您辛苦了。”
說罷,我就去接她手里的行李箱。
蓉阿姨倒也大方,直截了當的交給了我。
“那我的呢?”陸依依不滿的問道。
“給我給我。”我又伸出空著的另一只手,將陸依依的行李也接了過來。
“算你會做人。”陸依依拍了拍手,然後挎著自己老媽的胳膊,一碰一跳的朝航站樓外走去。
我突然想起了媽媽,扭頭望向她。
雖只有幾個月不見,但感覺真的是很久很久了。
我想要將媽媽手里的行李接過來,但無奈兩只手已經被占了,只能帶著無奈和歉意,看著媽媽。
媽媽瞧出了我的窘境,對我說:“行了,我自己來吧。”說著,邁著干淨利索的步伐,朝外走去。
那熟悉的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的清脆,那麼的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