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遠去的世界
又是無邊的夢境!
他似乎還是回到了離開兩年的學校,這一次卻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整個學校靜悄悄的。
應該是放假了,他如是想著,漫步於校園中,很多地方似曾相識,他好像來過,又記不得是做過什麼。
走著走著,他來到角落邊的一座小洋樓,抬頭望去,有股強烈的意願催他上去,他茫然間到了二樓,靠近樓梯的房間里有人在說話,是誰呢?
轉過拐角,門虛掩著,伸手推開,房里的場景讓他目瞪口呆,兩具白花花的肉體糾纏在一塊,兩人背對著他不斷交合,驚詫間,正發出曖昧聲喘的女人轉過頭對他一笑,竟然是班主任!
他手忙腳亂要離開,卻聽到有人在著急地呼喚他:“鳴夏,鳴夏。”
他回頭一看,那張俏臉不知何時變成了母親,她赤裸著身子,帶著一臉從未見過的誘惑神色向他靠近,惶恐中,他往後一退,卻踩空樓梯,瞬間跌落的感覺讓他醒了過來。
從一片迷茫中緩緩抬起眼皮,落入眼中的是一片刷得粉白的牆壁,床邊的支架上掛著滴液,沿著透明的管子而下,右手上綁著針頭,發生什麼了?
鳴夏又閉上眼,慢慢回想起來,他發現母親與大伯間的事,然後又在樓梯口掉下去,之後似乎是暈過去了。
再仔細回想,一陣煩躁涌上心頭,他支撐著左手想坐起身子。
“兒子,別亂動。”
鳴夏抬起頭,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母親剛打開房門,站在門口望著他,還沒等鳴夏說話,她又跑出去,外邊傳來她喊醫生的聲音。
醫生過來做了復查,又問了鳴夏幾個問題,才對著母親說:“暫時確定沒大問題,後腦那里還好是皮外傷,有點輕微腦震蕩,接下來回去注意點,修養好的話,以後也沒有多大影響的。”
謝過醫生,關上房門,母親才坐在床沿,眼圈泛紅地看著鳴夏。
鳴夏此刻卻已經清醒過來,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母親,就轉過頭望著窗外的風景怔神。
良久,耳邊漸漸響起壓抑的抽噎聲,鳴夏終究忍不住回過頭來,有些沙啞地說道:“別哭了,待會人看到了還以為怎麼了。”
母親見鳴夏肯跟她說話,這才漸漸止住哭聲,起身倒了杯溫水給他。
溫熱的水滑入喉嚨,干燥的嘴唇濕潤起來,鳴夏軟軟的身軀才漸漸有了點力氣。
他沉默一陣,母親就在旁邊坐著,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往日里見慣母親婉約大方還有毫無介懷訓他的樣子,此刻母親這般小意卻是第一次見。
她似乎在等著鳴夏開口,猶如辦公室里等待老師批示的膽小學生,鳴夏內心涌起一股怪異感,甚至有些好笑。
他知道母親在害怕什麼,也知道這樣僵持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只能先開口問:“爸,他知道了麼?”
聽到鳴夏提起父親,母親臉色瞬間變得刷白,連話都說得囫圇了:“你爸他不知道,我,我一直,不對,是才剛開始跟你大伯……”
聽到大伯,鳴夏臉色一沉,不耐煩說道:“誰問你跟大伯的事了,我是說我住院,父親知道麼?”
聽到這,母親才漸漸平息激動的情緒,喏喏地說:“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你昨天暈過去真把我嚇壞了,急匆匆送到醫院,你睡了一晚,醫生說第二天再不醒來就得送到縣里。”
說著說著,她又哽咽起來,鳴夏這才注意到母親一臉憔悴,頭發胡亂扎成一束在背後,此刻穿著一件白色毛衣,卻比往日里老了幾歲,光彩不復。
鳴夏回憶起往日里跟母親打鬧的點點滴滴,以及無時不刻露出的關懷,想到這,他心里一軟,開口道:“媽,沒事了,你也別擔心太多。我先睡一會兒,你也休息一下吧。”
說完他翻過身,蓋上被子,聽著後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想是母親也熬不住困頓,休息了,他這才闔眼睡去。
一夜無言,隔天早上醫生又做了檢查,確認沒有後遺症,開了藥就同意讓鳴夏回家休養。
家里一切如舊,鳴夏突然有些陌生感,就像游學在外多年的學子回到家鄉,近鄉情怯。
母親一進門就收拾著讓鳴夏休息,又張羅去做飯,鳴夏聽著樓下忙碌而又沉悶的聲音,呆呆望著窗台邊的點點墨綠,遠方的墨色漸漸浸染整個長垣鄉,斑駁青灰的巷陌里,一條老黃狗對著吞噬而來的黑暗搖頭晃尾地吠叫,鳴夏思慮良久,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似乎下定了決心。
晚飯時分,母親一點一點撥弄著米飯,時不時抬頭看向鳴夏,多次欲言又止,鳴夏卻只是低頭不斷夾菜吃飯,待到咽下最後一口飯,喝完一大碗湯,鳴夏滿足的摸摸肚子,起身拿起碗到洗碗台,母親見狀也沒多少胃口,匆匆就收拾起來,說道:“讓我來吧,你去休息一下,別碰到傷口了。”
待到收拾完畢,母子二人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剛好新聞聯播剛要開始,羅京那仰揚頓挫的聲音充盈整間大廳,看了一段新聞,氣氛愈發凝重,母親終於忍不住要開口時,鳴夏卻先說話了,他盯著電視,面色卻是柔和下來,說:“媽,別想太多了,我不會跟爸說的。”
頓了頓,他才轉過頭,對著愧疚不已的母親:“我也不問之前的事,只是希望接下來你跟大伯斷了這關系,以後別再做對不起爸的事,行麼?”
說到最後他自己也已是哽咽起來,母親淚水也忍不住連串落下,只是點著頭,一直說著對不起,到最後母親上前摟住鳴夏,哭得一顫一顫的。
這一夜,母子二人說了很多以前不曾說過的話,回憶著過往的事,鳴夏卻是小心跳過大伯的話題,兩人間的關系卻比以往親密了許多,但心里都明白,有些事情終究還是需要時間去淡化。
接下來幾天,母親一直照顧著鳴夏,大伯卻是自那天後再也沒出現在茶莊,偶爾在路上遇到,他也只是訕笑著,鳴夏也是面無表情地彼此讓過。
回校前一天,鳴夏站在二樓許久,直到看見大伯吊兒郎當拿著瓶酒回了家,,他才從抽屜里拿出把水果刀,揣在懷里,出門時若無其事地對著正在忙碌做飯的母親說道:“媽,我去小胖那里一趟。”
還沒等母親回應就打開大門,走一小段路到了大伯家門口,門沒鎖,他徑直而入,回身鎖好大門。
進了庭院,大伯依舊斜靠在藤椅上,喝著小酒,不時扔嘴里一兩粒花生米,看到鳴夏進來,他才直起身,頗為意外說道:“呦,是鳴夏啊,咋啦,來找你大伯還是?”
鳴夏環顧四周,問:“嬸子呢?”
大伯有些惱怒,說:“她出去了,家里就我一個,咋啦,還想把我跟你媽的事,捅給你嬸子聽不成?”
鳴夏一臉平靜,只是拉過一張凳子,坐下後拿出水果刀,扎在藤椅縫上,大伯看到刀子,如同被蛇咬般下意識一縮,隨後又覺得有些丟臉,臉色沉下來:“你還想找你大伯練練?行啊,小兔崽子有志氣啊。”
說到最後卻是有些底氣不足,本來理虧在先,鳴夏又是他侄子,還真沒法怎樣,想到這些,他語氣也有些軟下來:“鳴夏啊,大人間的事你不懂,以後你交了女朋友,就會明白的,你媽一個人在家也不容易,再說我們這叫啥,哦對,就是有點那個兩情相悅的意思……”
還沒等大伯胡扯完,鳴夏一聲低吼:“放屁,我媽會看上你才見了鬼,說,你到底對我媽做什麼了。”
大伯也是惱怒地站起來,還沒怎樣,鳴夏就拿起水果刀,大伯楞了下,眯起眼,怒極反笑道:“呵,來啊,大伯教你刀是怎麼用的。”
鳴夏卻是往後退一步,把刀橫到脖子上,木木地說道:“說吧,不然今天我就死在你家里。”
大伯看到鳴夏這樣,張大嘴巴,良久才要上前奪刀,鳴夏又退一步,手上微微用力,一條清晰的血痕浮現脖側,見鳴夏不似恐嚇,大伯才停住腳步,手指著鳴夏,氣得直哆嗦:“行,行啊你,懂得威脅你大伯了。”
“說!”鳴夏只是簡單一個字。
大伯恨恨地坐下,灌了一大口酒,寬闊結實的胸膛劇烈晃動,這才開口:“就是你爸回來前幾個月,那天你姥姥過生日,我也被你舅叫去喝酒,你媽在酒席上也是喝多了,我回來時就順道送她,在你家頭腦一發昏,就發生了那事,後來又不甘心只有一次,就給你媽拍了照,你媽這性格,外硬內軟,幾番下來,就只能聽我的了。”
簡單說了幾句,鳴夏卻是明白,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大伯這混蛋性格,就只會這些下三濫的招數。
大伯說完後,卻是整個人都頹下去,低著頭喝酒,鳴夏沒有動,繼續說:“把照片拿來。”
大伯抬頭狠狠盯著他,鼻翼一聲冷哼,就往樓上走去,良久才下樓把一疊厚厚的照片摔到鳴夏腳邊,鳴夏矮下身子拾掇好照片,放進衣服夾層,看著大伯說:“底片呢?”
大伯恨恨說道:“沒了,昨天你媽來過,都被她拿去了。這些照片都是我藏著的,給我滾,這回我真跟你媽斷了。”
說道後邊幾句,他已經是吼出來的。
鳴夏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去,身後傳來砸裂酒瓶的碎裂聲。
離開大伯家,鳴夏折道往竹林走去,挖了個土坑,掩上枯葉,點燃後把照片丟了進去,可在照片燒起時,他鬼使神差地抓起照片,撲滅了火,其中被燒了半張,半張照片里,一個已看不到上半身的女子赤裸,黢黑的腹下一道淺淺陰縫露出,那黑與粉的交織讓鳴夏有些刺眼,他收起照片,轉身離去。
竹林里,冬天鵝黃的陽光穿透而過,冷風吹過,林子里靜寂無息,只有一個小坑里一堆灰燼隨風盤旋而起,消散在碧綠的林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