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道仇勤
仇隋聞言,抬臂止住兩旁喧鬧之聲,微微一笑,柔聲道:“這位姑娘,你既然口口聲聲說是在下的親戚,又與在下有血海深仇,怎麼會連樣子也記不清呢?”
趙雨淨面上一片慘白,沒了血色的薄軟雙唇不住顫抖,聲音猶如被撥亂的琴弦,說不出的茫然無措,“我……我明明記得,仇隋……不是這副樣子……”她盯著仇隋雙目,突然覺得渾身一陣惡寒,情不自禁抱住雙臂,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姑娘莫慌,你不妨先告訴我,你與我是什麼親戚,冒充我的那人,又是什麼樣子。這麼多名門正派的大俠在此,必定會給你個交代。”仇隋走近兩步,全無防范的站在趙陽身側,雙手扶上趙雨淨肩頭,好似個親切大哥一樣柔聲問道。
趙雨淨不安的向後退了半步,顫聲道:“葛……葛婉玉是我的嫂子。”
仇隋微微皺眉,道:“你……是我那表妹的小姑?你們不是兩家人一起隱居多年了麼。怎麼還會惹上事端?算起來,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大哥,你把一切都告訴我,我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趙雨淨戒備的向後又退了半步,道:“沒什麼好說的,那人說自己叫仇隋,還有個名字叫邢碎影,他一來,就……就奸殺了我嫂子的娘親葛鳳,也就是你的養母。我們兩家上下十幾口人,被他害死的干干淨淨!你是仇隋!那他是誰!他為什麼知道仇家的事?”
仇隋嘆了口氣,悲憫的望著趙雨淨,搖頭道:“那人冒充是我,難道我母親也會認不出麼?”
趙雨淨身子一震,喃喃道:“他……從一動手就第一個制住了她,到死……也沒讓她開過一次口。可、可他冒充你有什麼用?”
仇隋淡淡道:“仇家的事情,只要肯查,多少能了解一二。他冒充在下,多半就是為了栽贓嫁禍,趙姑娘,你活著出來指證,難不成是那人良心發現麼?”他一拂衣袖,朗聲道,“你說的那人,不久前已經來了鎮上,恰好被在下當場格殺,那人與我確實有幾分相似,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他多半是要借你的口散播對在下不利的謠言,之後在你出面對證之前,將你殺人滅口。此人用心如此歹毒,也不知與我到底有何血海深仇。”
趙雨淨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他已經死了?”
仇隋柔聲道:“不錯,趙姑娘你也可以安心了,邢碎影已死,也有不少仇人來認過屍體,他的確已惡貫滿盈,不可能再傷及他人了。如此說來,我還親手報了母親的大仇,果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仿佛承受不了這如此巨大的變故,趙雨淨再度後退半步,突然一個踉蹌便要坐倒在地,幸好趙陽長臂一攬,將她摟在身邊,她鼻翼抽了幾抽,圓睜的雙目忽的落下兩行清淚,明明是大仇得報,那張嬌美顏面上卻看不出絲毫喜悅或是哀傷,就像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垂淚一般。
仇隋背負雙手,微微昂首看向趙陽,微笑道:“炎狼趙陽,久仰久仰。”
趙陽扶住趙雨淨,也不看他,口中道:“炎狼與那柄滅魂刀都已姓宮,我只是趙陽。不必客套,既然是我這侄女認錯了人,傷了你的門人弟子,就是我的不是。我自然會給你個交代。”
仇隋微笑道:“那不知趙兄打算如何給在下一個交代?”
趙陽讓趙雨淨站穩,自己錯開兩步站定,雙手背在背後,笑道:“他們一人中了我一掌,一共七掌。你只管照我身上還回來,我絕不還手,也絕不運功抵抗。你要是把我拍死,也不必你費心收屍。”
不還手倒也罷了,不運功抵抗,就算是學了三年兩載內功的毛頭小子,打對了地方也必定能要了隨便什麼人的命。
趙陽這一句撂下,與用命相抵也沒什麼分別。
可看他面上神色,簡直是氣定神閒,好似交出去的其實是別人的命一樣。
趙萬鈞在門口石階上怒道:“仇掌門,不要輕信此人,這小人根本不講江湖規矩,你要是大意,小心反被他殺了!”
趙陽側頭望他一眼,冷笑道:“你這種一身橫肉練進腦殼里的蠢材,也配提醒仇掌門這種聰明人?”
仇隋也不理會他話中隱含的譏誚之意,信步走到趙陽身前半尺,抬起左掌,道:“我雖苦修劍法多年,掌力卻也不至於落入三流,趙兄,你當真要白白吃我七掌?”
趙陽哈哈一笑,挺起胸膛,道:“你只管來就是。只是萬一不夠七掌你就拍死了我,可不許向旁人找還。”
仇隋斂去笑容,抿緊雙唇,環視了一下四周,跟著又看了一遍,接著微微一笑,緩緩伸出左掌,啪的在趙陽胸口拍了一下。
這一下就算是打蚊子也嫌太輕,門前諸人臉上頓時變了顏色,圍觀眾人也是一陣抽氣之聲。
那幾個天風劍派門人本還以為掌門這是有自信不必七掌,所以出手試探,互望了一眼,並沒開口。
豈知仇隋面帶微笑,竟就此沒有停手,連著這般輕輕拍了七下,跟著收掌退開,抱拳道:“趙兄果然是條漢子,今日之事,從此一筆勾銷。”
趙陽唇角微勾,道:“仇掌門好大的氣量。趙某自愧不如。”
仇隋緩緩向後退開,左右望了一眼,淡淡道:“不敢,趙兄肯為遠房族侄單槍匹馬來面對這麼多名門高手,在下才是好生佩服。”
趙陽也不跟他多做客套,大步走到趙雨淨身邊,一把拉起的她的手,笑道:“侄女,不用這麼喪氣,江湖上的事兒,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咱們再好好查查。別慌。”
趙雨淨面色慘然,扶著趙陽的手臂才勉強站穩。
仇隋在旁道:“趙姑娘,要不要先進屋里休息一下,邢碎影的人頭在下還保管著,你若想看看,我一會兒叫人拿給你。”
趙雨淨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趙陽,跟著盯著仇隋看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道:“不必,我跟叔叔先走了,不敢再勞煩仇掌門。”
趙陽扶好趙雨淨,邁步就往街心走去,身後幾人嚷嚷道:“掌門!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仇隋抬臂下壓,讓眾人安靜下來,凌厲的目光在那幾人身上一轉,道:“你們誰要想去攔下他,只管過去。只要不打著我天風劍派的旗號,我絕不阻攔。”
那些人這才忍耐下來,咬牙切齒的去扶起了倒地諸人。
仇隋望著趙陽壯碩的背影從人群中央走遠,左掌似握非握的捏了一捏,轉身帶著笑臉把一眾高手往院內送去。
給仇隋通風報信的那個門人看眾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湊到仇隋身邊,語氣中隱隱帶著怒意,低聲道:“仇掌門,趙陽這人不出手還好,出手便是咱們的心腹大患,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您怎麼……怎麼就這麼白白錯過了呢!”
那人口中雖稱著掌門,口吻卻沒絲毫尊敬之意,倒像是在監視仇隋所作所為一般。
仇隋與他一起轉身往門內走去,張開左手在他面頰上蹭了一下,冷冷道:“你真以為我方才能殺得了他?”
那人楞了一下,低聲道:“那是……冷汗?”
仇隋哼了一聲,在門內影壁的陰影下緩緩道:“你真當他是單槍匹馬殺來的麼。莫要忘了,現今的江南,是什麼人的地頭。”
“你是說……周圍那些人里?”
仇隋深深吸了口氣,再輕輕吐出,跟著回頭望了一眼門外的空地,笑道:“看來,該來的人,也來得差不多了。”
門外的那片空地頃刻間便已不剩下幾人,只留下幾個捕快保持著警惕巡視著兩邊街角。
聶陽一直看到最後,人群散去時,他也跟著退到了巷子另一端。
月兒等到旁人離開,才低聲問道:“哥,咱們要不要去見趙師叔?”
“你說呢?”聶陽察覺到妹妹口氣有些猶豫,反問道。
月兒搖了搖頭,道:“趙師叔鬧了這麼一場,肯定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咱們要是過去與他會合,今後行事多有不便,還是再等等吧。”
她嘴上這麼說道,心中想的卻是遠遠躲開那趙雨淨,免得哥哥顧忌兄妹關系,一有了另外選擇就對她退避三舍。
聶陽與這位師叔並未打過什麼交道,聽師父提起也不太多,聽妹妹這麼說,也就不再多言,帶著她先往劉家那邊退去。
心中尋思是否應該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去和趙陽見上一面,看剛才他的舉手投足,一定有幫手就在一旁,或者有什麼後著隱而未發,否則,環伺在周圍的天道部下絕不會犧牲一人還肯善罷甘休。
仇隋那輕描淡寫的七掌拍罷,實際則是背後的兩股勢力隱隱交鋒了一次。
宋賢身份也頗有嫌疑,他一來是殷亭曉的直系前輩,殷亭曉已入天道,是慕容極親口所說,二來,他下場挑戰的時機太過巧合,不論怎麼想,也像是和天道有關,今後還得加倍留心此人才行。
回到劉家後門,孫絕凡正等在那邊,見聶陽回來,她閃開門口,讓他開門進去,自己跟在後面。
院里只有一個矮小仆婦在一下下的掃地,看他們回來,立刻跟進屋中,將晾好開水的銅壺拎到桌上。
聶陽在旁看那仆婦忙里忙外,視线一直未曾離開。
三人都忙了大半個上午,一人連喝了兩杯水,才舒了口氣。
那仆婦回到院中掃地,並未走遠,孫絕凡隔窗瞄了她一眼,向聶陽使了個眼色,聶陽若有所思的微微一笑,道:“不礙事,咱們只管說咱們的就是。”
聶陽先把他們看到的事情告訴了孫絕凡,提醒她回去後多加留心,畢竟早年那場動亂,前如意樓主風絕塵可以說是天道的頭號大敵,孫絕凡作為她的師妹,也有受到牽連的可能。
孫絕凡依舊一副不把自己安危放在心上的模樣,只是點了點頭,就轉而說道:“我問過了,姐妹們仔細回想了一下,還真見到過貌似花可衣的人。”
“在哪兒?”
“鬼山。”孫絕凡略一猶豫,道,“她們那天在邢碎影的屍首上泄憤一番後,心中感激,想要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當時她們的情緒本就正有些激昂,恰好過午有一群江湖豪客想要強登游仙峰。有三個姐妹跟著去了。她們記得,去的那群人里,有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看起來極為眼熟,她們本以為是花可衣,但那個女子沒來向她們招呼,她們也就以為只是人有相似,並未在意。”
“然後呢?那女子後來去哪兒了?”
“他們在山腰就遭伏擊,稀里糊塗就死了一小半,那三個姐妹功夫並不太好,又有一個受了傷,就與其他打算退下來的人一起下山了。出於江湖道義,他們在山腳等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她頓了一頓,道,“只等到一個渾身是血的青年劍客,那人喉嚨已被割斷,費盡力氣,才在死前寫下一個鬼字。至於那個女子,她們以為已經死在了山上。你說呢?”
聶陽搖了搖頭,道:“如果那真是花可衣,她就不會死在山上。鬼煞背後的雇主八成就是仇隋,仇隋現在身處明面,暗地里的操作,很可能都是由花可衣代勞。她上到山上,必定平安無事。”
“我始終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孫絕凡沉吟道,“以我對花可衣的了解,這人城府有余,心機不足,叫她保守秘密幫些小忙自然是手到擒來,可要是代替仇隋指使鬼煞,操作這麼大的一個龐雜局面,她縱然有心,也是無力。”
“那你的意思是?”
孫絕凡緩緩道:“我想,仇隋的身邊,一定至少還有一個心腹。我思來想去,最可能的人,是龍十九。”
聶陽雙眼一亮,若有所思,月兒在旁奇道:“不可能吧?她一來是田爺家里的食客,二來一直傳說她與邢碎影有深仇大恨,為了他毀的自己滿臉傷疤,不以本來面目見人。這兩人怎麼會是一路……”
聶陽拍了拍月兒手臂,緩緩道:“孫前輩說的不無道理。仔細想想,仇隋一向喜歡讓自己的親信偽裝成仇人借以潛伏到對手當中,花可衣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所以龍十九與他有仇這種傳聞,很可能反而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他目光轉動,一邊仔細考慮,一邊緩緩說道:“王盛威王總鏢頭的事若是龍十九所為,那吳延的本事,其實遠不及龍十九,我在洗翎園見到的那些人頭模子,多半也是龍十九的東西,這麼看,牽涉進這件事的人中,也只有龍十九一人,可以做到改扮成他人幾乎不漏破綻。”
“按咱們的推測,仇隋想要做成計劃的事,一個易容高手的幫助絕對必不可少。”孫絕凡接過話頭,道,“而合適的人選,唯有龍十九一人。只不過……從年紀上看,這兩人的關系還是有些令人費解。”
月兒緊鎖眉頭,一臉迷惑不解的問道:“那……你們的意思,上山的那個女子不一定就是花可衣,也有可能是易容成她的龍十九?”
“不可能。”一個清脆嬌嫩的少女聲音突然從窗外傳入,隨著這聲音進來的,卻是方才為眾人倒水的那個矮小仆婦,她一臉蠟黃,一雙眼睛卻烏溜溜的極為靈動,“龍十九的確是邢……阿不,是仇隋的最大心腹,但你們說的那天上山的女人,卻一定不是她。因為龍十九六天之前,人還在羅仙郡過了一晚。”
孫絕凡與月兒面色登時一變,唯有聶陽反而笑了起來,聲音也輕快了許多,“果然是你,我還想你打算在外面聽上多久才肯現身呢。”
月兒也反應過來這聲音是誰,勉強笑道:“盼情妹子,你、你怎麼成了這麼一副樣子。”
聶陽微微皺眉道:“芊芊跟來了麼?”
雲盼情點了點頭,大概是手法與龍十九還有些許差距,這張臉仔細看起來還有些明顯的木然之色,她歪頭看著聶陽,輕笑道:“留下那幾個沒一個不擔心你的,芊芊姐最幫的上忙,就順水推舟追過來了,在咱們約好的地方和慕容極匯合到一起,後來與我碰上的。話說,聶大哥,你怎麼看出我的破綻的?芊芊姐可是足足照著這婆子幫我弄了一上午呢。不笑不說話的話,我也看不出什麼區別呀。”
聶陽隨手一指她手上的掃帚,道:“這婆子我昨天才見過,一天的功夫,怎麼會從左撇子變成右撇子?再說,這麼個干巴巴的中年婦人,怎麼會有你這樣一雙眼睛。”他故意抬手比了比雲盼情的頭頂,說笑道,“既然是易容改扮,能扮成這麼矮小女子的人可不多。”
雲盼情橫了他一眼,作勢挺了挺背,頂高了幾寸,道:“當真這樣就看出來了?”
看她雙眼滿是認真,聶陽繃不住臉,撲哧笑了出來,道:“當然不光如此,我們來劉家那天,門口那個賣糖葫蘆的小姑娘,就是你吧。那次芊芊可沒給你費多少心思,我一看就覺得是你。”
雲盼情抿了抿嘴,背過身去,彎腰雙手蒙在臉上,用力摳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坐直扭回身子,將一片軟塌塌的東西小心翼翼的放在一邊,呼的出了口氣,露出的卻還不是本來面目,而是一張清秀討喜的陌生面孔,“換成這張臉,就輕松多了。臉上那麼一堆東西,連說話都嫌費勁。”
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技巧,看到的三人還是小小吃了一驚。
雲盼情換了裝扮,喝了口水潤了潤喉,便把與聶陽失散後的種種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聶陽一段段聽來,聽得心驚肉跳,連月兒也忍不住擔心的多問了幾句。
而把所有的推測兩相印證之下,雲盼情也是頗為驚訝,道:“我還道仇隋與你母親有一段愛戀情史,沒曾想竟可能是……是他姐姐。這麼說來,倒也算是極為親密之人,畢竟若是這些推測全都屬實,那可就是他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
她望著聶陽,猜到他不願正視這段親緣,眼珠一轉,立刻道:“對了,聶大哥,你怎麼不去羅仙郡找我們匯合,反倒先去了仇家的老宅子?你這算是誆我們麼?”
聶陽尷尬一笑,頷首道:“我的確是不想再把你們牽扯進來。即便你們已經來了,我也還是這樣想。只不過現在仇隋並不單單是我的仇人,他的背後,天道一定也在算計什麼,慕容極他們若要動手,我也沒有立場阻攔。我只希望諸事真相大白之時,仇隋的性命能由我親手來取。”
雲盼情唔了一聲,喝了口水,道:“聶大哥,這事已經不是一兩個人能夠控制的了,慕容極原本打算照原定計劃幫你報仇,可你知不知道,順峰鎮現在對峙的情形已經遠超孔雀郡那時。”
她伸出手掌,白嫩小手也易容的有些發黃,她五指張開,緩緩道:“先說我知道的如意樓這邊的情形,不算今天才到鎮上的幫手趙陽,只算如意樓屬下,比慕容極地位更高的,鎮里鎮外就已經到了五人。”
“這五人中,有一個你必定聽過。”雲盼情帶著有些崇拜的眼神道,“她現在是如意樓南三堂的總管,幾年前,卻還是名動武林,黑道聞風喪膽的天下第一女神捕。”
聶陽與孫絕凡都是面露驚訝之色,月兒則直接失聲道:“你說的是威鎮西南的玉若嫣?她……她不是犯了大案,被鎮南王府動用十余名高手追捕收押了麼?”
雲盼情笑嘻嘻的說道:“慕容極總不會騙我,他說那玉總管就是那個玉若嫣,到時見了面如果不是,我一定和他沒完。我最仰慕的人除了燕師姐,就是這個威風凜凜的女捕頭。譚凌山死後,六扇門高手無人能出其右,我都沒想到,她竟然偷偷在如意樓做了總管。”
此後話題漸漸扯遠,聶陽語調也輕松了許多。
聽雲盼情所說,他們猜出聶陽兄妹打算獨自前來的時候本就要過來,無奈趙雨淨一時失去了行蹤,不得不先讓慕容極聯絡樓內弟兄尋人,也不知怎麼,找到的時候,趙雨淨已經和趙陽同行。
慕容極對趙陽十分放心,也就沒有貿然現身,只是透過部下讓趙陽知道如意樓已經插手此事,一定會對他盡力協助。
“趙師叔真的和趙姑娘是親戚?這也太巧了。”月兒有些不安的問道,畢竟趙雨淨若真的是狼魂前輩的侄女,於情於理,便都不能算是外人,這自然叫她有些不快。
雲盼情頗了解她的心思,立刻便笑道:“不是不是,趙前輩向慕容極提過,那只是權宜之計,方便他動手而已。不管往上追幾代,也是同姓不同宗。”
孫絕凡歇了一會兒,將所有訊息細細聽完,之後的閒事與她無關,她也就起身告辭。
看她走後,聶陽才問道:“慕容極他們現在在何處落腳?你怎麼自己先過來了?”
“有芊芊姐幫忙,大家就在孫前輩去找人的那家客棧住著,趙前輩應該也會帶著趙姑娘去那邊找地方,慕容極說,前幾天派了不少人摸底,鎮上現在能確定是天道中人的,已有三十多個。”她環視了一圈,笑道,“不過你這次的眼光很好,這兩天他們查了個底朝天,也查不出劉捕頭有什麼可疑,你還真是選對了地方。”
她頓了一頓,接著道:“他們要借著易容之便隱藏形跡,你在鎮上早就被盯上,與你隨意接觸,容易被對方發覺,只好先想方設法把我弄進來找你咯。畢竟仇隋今非昔比,他們也怕你壓力太大做出什麼冒失行為。而且……”她看了一眼月兒,目光突然顯得有些扭捏,連話音都變小了許多,“慕容極擔心趙雨淨沒跟著你,你身體會出什麼岔子,我來探清路後,如果需要,芊芊姐也會盡快設法混進來。”
“不必,”月兒立刻斬釘截鐵說道,挽住聶陽手臂,道,“有我在哥哥身邊,怎麼會有事。田姑娘身無武功,還是在安全的地方等候消息吧。她那麼擅長易容,正好留在那邊幫忙。”
雲盼情只得苦笑道:“月兒姐姐說得有理,我過會兒就去告訴他們。”
聶陽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月兒手背,叮囑道:“盼情,你也叫他們不要因為易容就麻痹大意,龍十九已在鎮上的話,師徒斗技,芊芊多半略遜一籌,千萬要多加小心。”
“成,你們好好歇著吧,我得趕緊去弄好那張臉,然後抓緊練練左手,你都能看出破綻,那劉捕頭眼睛那麼毒,我可不知道能不能對付過去。”雲盼情拿起剛才摘下的那片東西,笑嘻嘻的走向門口,臨出門前,轉身道,“對了,芊芊姐叫我千萬記得告訴你,她到了這兒的消息你可不能告訴她爹。”
“好吧,我暫且幫她瞞住田爺。”
看著雲盼情換回仆婦面孔,裝出弓腰駝背的樣子,步履虛浮的走到院中接著掃地,聶陽輕輕吐了口氣,心中一直矛盾的緊繃情緒,終歸還是隨著他們到來的消息放松了大半。
只盼一切事了之前,這些一直幫助他的人莫要受到什麼傷害,否則他一定會抱憾終生。
經過與雲盼情的一番詳談,仇隋身邊的親信之中,龍十九反而是遠比花可衣更加重要的臂膀。
可正如雲盼情所說,龍十九易容功夫精妙絕倫,自身又並無武功,藏身在平常人群之中,根本無跡可尋。
大膽些猜測的話,保不准這些天聶家老宅進進出出的仆人丫鬟之中,就有這個遠比那些武林高手可怕的多的女人。
深一步想,恐怕仇隋就是對她信心十足,才會放膽走入明處,就算他有什麼不測,一直隱在暗處的她也能將一切繼續推動下去。
月兒看他正在苦苦思索,也不敢打擾,就只是托著雙頰,怔怔望著他的側臉,一雙秀目忽而柔情滿溢,忽而妒意閃現,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聶陽此前一直將全副精神放在仇隋身上,聽雲盼情一番話後,才試圖把視线擴大到以仇隋為中心的漩渦之外。
此前一直沒有太過在意的那六百萬兩巨案,此刻沒來由的浮上心頭。
從一開始,這件案子就一直若隱若現的纏繞在他身周。
這筆官銀數額巨大,銷贓都極為困難,為何會選這麼一批棘手的東西下手?
為了姑且逃避仇隋這邊毫無頭緒的紛亂思路,他索性從最初仔細梳理起來。
而隨之升起的,卻是一陣陣疑惑。
從知曉的種種痕跡和线索不難推斷,這件稅銀大案,是在邢碎影的策劃下,由以顧不可、王落梅、趙玉笛為首的摧花盟眾人犯下。
而按照摧花盟落網的淫賊交代,那六百萬兩銀子,只有極小一部分用作這個松散組織的開銷用度,其余的部分,一直都下落不明,當時負責運送的那批人,在之後一次次行動中一個個死掉,沒留下一個活口。
主使者中,趙玉笛是個徹頭徹尾的傀儡,顧不可、王落梅與邢碎影都是天道中人。
也就是說,這案子根本就是天道所為。
天道前些年重現江湖,早已變成了一個神秘莫測的龐大組織,即便是江南與如意樓那數年的明爭暗斗最終未能得勝,展現出的可怕實力卻並未從根本上得到動搖。
尤其是官府和六扇門,滲透了不知多少天道的勢力,這麼一想,也只有天道能無聲無息的策劃出這樣一場驚達天聽的劫案,並順利藏匿贓物。
邢碎影一直仰仗著天道躲避追殺,那麼,天道要他去做某些事的時候,他也不能陽奉陰違,這種彼此利用的關系,絕不可能有一方毫無付出。
如此說來……聶陽心神一震,猛然想到,莫非,這一切並不是仇隋主謀,而是天道?
仇隋只不過是順水推舟,借著這件事,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
慕容極曾向他提到過江南大亂那些年與天道有關的幾件大事,所圖謀的,或是一方門派,或是高手人才,不論威逼利誘還是苦心布局,都是為了擴張勢力,與此次的案子截然不同。
但吃慣了甜的,不代表不會偶爾吃頓辣子。
聶陽撐住額頭,沉下心來,仇隋的目的顯而易見,六百萬兩銀子的线索出現在順峰鎮,聶陽便不得不來,月兒少不了也要現身。
那天道呢?
讓這些銀子出現,對他們能有什麼好處?
此地緊鄰如意樓內三堂盤踞之地,若是想要再來一場決戰,順峰鎮無疑是個糟糕透頂的場所。
仇隋放出風聲極早,匯聚來的江湖人士魚龍混雜,如此多的耳目聚集一處,絕不是拉攏人才的好機會。
若是想借機暗殺異己,這些時日有的是機會動手,可那些有頭有臉的高手並未有人遇襲身亡,反倒是想要趁火打劫的毛賊橫屍了不知多少。
越想越是迷惑,聶陽皺了皺眉,突然想到此前碰到的顧不可,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顧不可……”
月兒被他突然開口嚇了一跳,不禁問道:“哥,顧不可怎麼了?”
“他那次說要找慕容極,有要緊的事情要說,對麼?”
月兒楞了一下,點頭道:“是啊,不過那人可是天道走狗,誰知道是何居心。”
聶陽躊躇片刻,驟然起身出門,看了看四下無人,匆匆走到院中雲盼情身邊,低聲道:“盼情,幫我告訴慕容極,我想盡快見他一面。”
大概是看他神情嚴肅,雲盼情當即道:“好,一會兒我去買菜,捎信讓慕容極盡快想辦法混進來。實在不行,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讓他留心些從後門進來找你。有你我接應,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好,先這麼安排。你快去快回,回來後幫我看住月兒,我要出去找一個人。”
“找誰?”雲盼情好奇問道。
“顧不可。”
“顧不可?”烏溜溜的眼睛登時瞪得老大,“你找他做什麼?”
聶陽緊鎖眉心,嘆道:“我總感覺,如果不找到他,咱們就一定會錯過什麼事,那事也許與我報仇沒有太大關系,但一定非常緊要。”
雲盼情嗯了一聲,道:“聶大哥,你也別想得太多,好好休息養好精神,等慕容極到了,你們一起商量。”說著,她望了一眼屋門,看月兒看不到這邊,才抬手幫聶陽揉了揉眉心,柔聲道,“大家都在,一起想辦法的話,什麼事情,一定都能解決。”
聶陽垂首靜靜的望著她,默然片刻,才撫了撫雲盼情的發頂,道:“謝謝。”
“瞧你,說得這麼生分做什麼。”雲盼情輕聲笑道,在他掌下扭頭蹭了蹭他的掌心,才轉身離開。
既然已經准備了數日,消息傳遞的速度自然不會太慢,雲盼情去了不過兩刻功夫,就已經順利折返,慕容極恰好白日里有事要忙,也只能晚上再來找他。
有雲盼情在,聶陽總算放心了許多,費了一番口舌,讓月兒留在這邊等著,他迅速離開劉宅,往上次見到過顧不可的那家酒館走去。
大概是趙陽光天化日下的一場大鬧所致,街上的尋常百姓比平時少了許多,街邊攤販商館的生意也是一副慘淡光景。
與其說是被趙陽嚇到,倒不如說是被提醒了這群江湖人能帶來的只有無窮的事端。
程定的命令所致,巡街的官差人數大減,想必是都已集合過去。
上次還熙熙攘攘的酒館中,這次卻幾乎不見什麼酒客,只有一桌三人爛醉如泥的趴在桌上,鼾聲震天。
聶陽微微挑高草帽寬沿,匆匆掃了一眼。
走近那桌,三人都是生面孔,他猶豫一下,又往樓上找去。
只可惜,樓上空空落落只有一個小二在百無聊賴的抹著桌子,一見他上來,連眼睛都亮了起來,蹭蹭幾步跑了過來,還撞翻了一個凳子,“喲!客官,里邊請,里邊請!”
聶陽摸了一塊碎銀拋到小二手上,並不坐下,問道:“這用飯的點,怎麼看不到人?”
那小二摸了摸頭,干笑道:“上午鎮上有江湖人打架,聽說有死有傷,官爺下了通告,讓街坊四鄰最近都收著點過日子,生意怎麼會好。”
聶陽擺出熟練的親切微笑,閒談般道:“那些打架的,也要喝酒吃飯不是?”
小二一聽,臉色更苦,粗黑的眉毛幾乎擰成一股,勉強笑道:“我倒寧願他們不來喝酒吃飯,原本樓下樓上坐了十三四桌,也都要了酒菜,可我們還沒上,就有人叫嚷著說要趕在什麼人前面攻下鬼山,不然就丟臉什麼的,幾句話說完,呼啦啦就都走了。後廚的大師傅才把料下了鍋,氣的腮幫子都他娘在抖,你說這叫什麼事。”
“又有人去闖鬼山了?”聶陽暗暗搖頭,自語般說道。
那小二撇了撇嘴,道:“咱們要命,架不住那些好漢不要命。一個個都覺得面子名聲最為要緊,一波波趕去送死,我就沒見有幾個回來的。”
聶陽凝神一想,心中猜疑,莫不是有人在暗中煽動,叫這些江湖豪客分批順次送死?
去找馮瑤箏屍身的時候,不是發現那邊的小道只要山上有人接應便可以方便的上下麼?
如此看來,即使每次都是同樣的人來煽動,或者半截裝作膽怯下山,或者上山後從另一邊下去繞上一圈,怎樣也不妨礙下次依樣畫葫蘆。
他將這消息暗暗記在心里,准備晚上告知慕容極,雖說天道如此大費周章絕不可能只為了除掉這些小角色,但既然事有蹊蹺,就不可不防。
“對了,小哥,三天前有個大概這麼高的中年漢子,臉龐頗為清瘦,胡子拉碴有些邋遢,喝的醉醺醺的,你有沒有印象?”聶陽四下掃了一眼,抬手比劃著問道。
那小二頗為伶俐,偏頭想了片刻,道:“您這麼一問,我好像有點印象,那人足足喝了好幾天,連身上的那把劍都押給了我們老板。不過就你說的那天晚上,他就走了。”
“走了?”聶陽失望的嘆了口氣,不抱期待的問道,“那你知道他往哪兒去了麼?”
不料那小二撓了撓頭,道:“他好像醉醺醺的說要去翼州。不過看他那一副醉貓樣子,也不知道出不出得去鎮子。”
聶陽向那小二道了聲謝,又額外給了他幾個銅錢,匆匆走下樓來,壓了壓帽檐,沿著街道往翼州方向走去。
可這樣找去,難不成一路找到翼州麼?
聶陽越想腳下越慢,最後忍不住靠到了路邊,想要閉上眼睛讓思緒暫且放松一下。
這麼一側,卻突然發現,遠處一個身影有些慌張的躲到了一處屋角之後。
如此拙劣的盯梢本事,不像是天道所為,那會是什麼人?
聶陽略一思索,轉身便走。
過了一個巷口,下一個小道頗為寂靜,內里沒有幾扇門,他轉身便往里面走去,腳下加快,頃刻便到了另一端的轉角,他閃身一拐,余光一掃,果然那人已經追了過來,也跟著加快了腳程。
聶陽轉身站定,力運周身,退開半步拉開架勢做好了出手准備。
那人果然不是什麼跟蹤高手,匆匆忙忙轉過拐角,竟險些一頭撞進聶陽懷里。
聶陽本就連日處於心神緊繃的狀態,此刻戒備心起,自然毫不猶豫的一掌推出。
那人武功倒也不弱,慌張之下仍急向後仰,嗆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自下方斜撩上來。
這應變雖然極快,出手卻毫無後路,一副搏命打法。
聶陽心中一驚,用作試探的掌力一收,向後縱開數尺,凝神看去,不禁驚道:“王兄?”
那雙眼赤紅,恨不得將聶陽一口咬死般的劍客,竟是前日還一道上了一遭游仙峰的王凝山!
“誰是你的王兄!姓聶的!說!你把我妻子弄到哪里去了!”王凝山神情近乎發狂,連劍招也狂亂無章。
凝玉莊武功講究夫妻合力,招數間男女司職分明,男攻女守,極為默契。
此刻沒了李玉虹從旁守御,他的劍法全然和拼命無異,一眼望去,盡是破綻。
可聶陽一頭霧水,只好勉強縱躍閃躲,沉聲道:“王兄,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上次一別,我再沒見過尊夫人!”
王凝山劍勢稍稍一頓,旋即怒道:“呸!我親眼見到還能有假!我與你同行了大半天,難不成連你的模樣也認不清楚麼!”這一句出口,手中刷刷連出七劍,劍劍指向聶陽要害,殺氣逼人絕非作偽。
聶陽也有些惱怒,雙臂一振影返勁力遞出,輕而易舉將攻來劍招移向兩旁,口中道:“游仙峰上一別,我就再沒見過你二人。”
“謊話連篇!”王凝山怒道,“算我瞎了眼!今日你若不告訴我玉虹的下落,休怪我劍下無情!”
先是祁玉琳,又是李玉虹,凝玉莊這麼個與世無爭的門派怎麼也會卷入到這漩渦之中?
聶陽心中生疑,雖然隱隱猜到和他們的雙修內功有關,但論奪人內力九轉邪功遠勝凝玉功,仇隋為何會對他們下手?
難道又是天道?
他心中思慮雖快,手上招數更快,這狹窄小道不便輾轉騰挪,王凝山又攻的極為猛烈,他只守不攻,不覺便已被逼退數丈。
“既然如此,得罪了!”聶陽不願再拖下去,免得節外生枝,瞅准王凝山一招用老,腳下展開狼影幻蹤身法,背擦牆面側身擠入王凝山身邊,左掌一切,斬在持劍腕上,右肘同時一頂,重重砸在他胸前氣海。
聶陽武功本就比王凝山高出一籌,凌絕世內力已有將近三成融會貫通的情形下,他就算對上王凝山夫婦二人也有八分勝算。
這一擊出手即中,王凝山悶哼一聲向後退開數步,仍勉強握著手中兵器,還是想強攻上來。
趁他仍提不起氣,聶陽搶上兩步,一招幽冥掌印在他右肩,陰寒掌力頓時封住經脈力道,讓他手中長劍終於把握不住,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王凝山面色一片慘白,左手扶住右肩,恨恨道:“聶少俠好俊的功夫,有種的,你就在這兒殺了我!否則我絕不放過你!”
聶陽嘆了口氣,看他一臉決絕,只好過去站定在他身前,暗暗將掌力運足,雙肩放松下來,眼睛盯緊他尚能行動的左臂肩頭,口中誠懇道:“王兄,我發誓尊夫人的失蹤與我沒有半點關系,我前兩日一直忙於藏身,我仇人就在鎮上,我哪里來的空閒去做這種事情。你若是不信,就在這里殺了我好了。”
王凝山退後半步,胸口劇烈起伏,左掌緊緊攥住右肩衣服,手背的青筋高高突起,一下一下跳動不休,那一雙赤紅雙目死死盯著聶陽,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
聶陽努力保持著全身的放松,只留下雙掌蓄勢待發,擺出一副空門大開的模樣,靜靜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足足沉默了一盞茶功夫,聶陽的手心都有些出汗,王凝山才充滿疑惑的說道:“為何……會這樣?”
“王兄?”
“這世上……竟會有如此相似的人麼?”王凝山望著聶陽的臉,喃喃道,“那天那人,竟……竟真的和你有一點不同。可……可若不是我剛才仔細盯著你瞧了半天,也根本發覺不了。”
聶陽心中一動,道:“龍十九!”
龍十九大小也算個江湖名人,聶陽一說出這名字,王凝山頓時道:“易容?”
凝玉莊已經有兩名女弟子牽連進來,聶陽總不能坐視不理,他略一猶豫,帶著王凝山回到了方才的酒館,上到二樓找了個靠近角落的座位坐下。
王凝山要了一壇好酒,仰頭灌了兩碗下去,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紅光,他一抹嘴巴,沉聲道:“就是從游仙峰下來那天,我們找了一戶民家落腳……”
他情緒仍有些激動,言語間偶爾會有幾句錯亂,不過慢慢聽完,聶陽還是了解到那天發生的事,為了一解心中疑惑,他連之前的事情也詳細問了一問。
王凝山醉意上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神雙眼只有提到妻子的時候才會閃回一絲光彩。
果然如聶陽所料,這對夫妻也是一路尋著師妹的消息來到這邊,那天想要上山,也是聽人說起見過一個形貌頗似祁玉琳的姑娘曾經在山腳附近出現過。
王凝山當時也有疑心,但總要上去看看才肯安心。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兩人借宿到民家安頓好後,再上街打聽師妹的消息,一直忙到入夜,才回了住地。
在那民家門外,他們偶遇了聶陽,畢竟有並肩作戰的經歷,兩人便請他入內一起用飯。
“那飯菜是玉虹親自下廚做的,端上來後,大家也是一樣的吃。到現在……我也想不通他究竟是怎麼下的毒。那藥力十分厲害,我和玉虹沒吃兩口,就渾身無力,倒在了桌上。之後……之後他就帶走了玉虹。等我能夠行動時,已經是次日清晨了……”王凝山緩緩說完,仰頭喝了一碗,臉上帶著一絲苦笑。
“仔細想想,這人除了面容與你稍有一點不同,聲音略顯異樣之外,竟幾乎沒有破綻。若真如你所說,那人就是龍十九易容而成,她一介女流能做到這種地步,簡直神乎其技。”王凝山口中雖說著欽佩的話,眼神中卻滿是殺氣,絲毫沒有敬佩之意。
不願將王凝山牽扯到更深一層,聶陽簡單交代了一下龍十九與自己的仇怨,只用上一代的過節搪塞過去。
他心中隱隱覺得,凝玉莊失蹤的這兩名女弟子,必定凶多吉少,只是此刻不忍明說,不得不好言寬慰。
“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龍十九。一定……”王凝山扶著桌子站起身來,醉醺醺的盯著聶陽,道,“我知道你說的並不全是真話,如果有一天,被我發現你騙了我,我還會回來找你。我武功不如你,”他話頭停了一下,抬起眼,用一種聶陽熟悉的目光盯著他,一字字道,“但殺人不一定非要武功好,不是麼?”
聶陽嘆了口氣,苦笑道:“若是我和他們師姐妹二人有任何牽扯,你可以隨時來找我報仇。”
王凝山挺直後背,抱拳一拱,也不道別,就這麼往樓下去了。
聶陽隔窗看他揉著右肩,一步步消失在人群中,心頭一陣說不出的煩悶。
對他來說,找不到妻子,興許才是更好的結果。
他恍然間覺得,他這小小的故鄉,正在悄無聲息的吞噬著一些東西,一口口嚼碎,連點殘渣也不會留下……
四周還是空無一人,聶陽坐上一會兒,喝一口酒,也不知喝了多久,直到覺得耳根隱隱發熱後,才叫小二來算了酒帳,緩緩踱下樓去。
樓下多了幾桌客人,都是些沒精打采的武人,兩人肩上還帶著傷,染紅了半片衣衫。
聶陽不願惹事,小心的隱去了全身真氣,從桌間走過。
這些人應該是剛從游仙峰下來,看來鬼煞似乎是沒怎麼用心,讓這群烏合之眾還幸存這麼多人。
以他的耳力,這般大小的酒館,就算賬房躲在屋里偷吃個地瓜,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因此當聽到熟悉的名字時,他忍不住留心起來。
“早知道那上面這麼要命,真不該傻呼呼跟上去。”
“是啊,要是學那兩只喪門蝴蝶,半山腰就下去,也不至於往鬼門關走一遭。”
聶陽垂目一想,不動聲色的靠近過去,恭恭敬敬一抱拳,微笑道:“這位大哥,你剛才說的喪門蝴蝶,可是在說烏煞雙蝶那兩姐妹?”
那人抬頭勉強一笑,道:“還能有誰。要不人家兩個小姑娘能在江湖混得風生水起,真是精明的緊,也不像我們這些大老爺們死要面子,一見風頭不對,干脆利索的就下山去了。怎麼?你認識她們?”
聶陽陪笑道:“算是吧,和他們有點舊情,聽大哥說起,自然過來問問。不打擾了,兄弟們繼續喝。繼續喝。”
走出酒館,聶陽回想那天上山前的時候,在酒館中一聽王凝山要上游仙峰就率先站起來相應的幾人里,也有那兩個沉默寡言的小姑娘。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
他將心中的事情整理了一下,顧不可想要告訴如意樓的秘密應該更為重要,不過他若真的已經往翼州而去,在這鎮上怎麼尋找也是徒勞。
花可衣也不可能輕易現身,此刻最容易找到的,反而是那一對兒有很大嫌疑的姐妹黑蝶。
可找到她們又能怎樣?
聶陽苦笑著搖了搖頭,心道自己真是矯枉過正,之前還除了仇隋其余人等概不關心,此刻轉了心性,又什麼事都想管上一管,真是要不得。
“咦?那兩個……”正所謂世事難料,他正猶豫要不要去找那兩只黑蝴蝶,就在空曠的街道另一端看到了兩個並肩而行的玄色身影。
正是玄飛花與秦落蕊,她們一邊走著一邊竊竊私語,鵝蛋臉的那個還帶著一絲滿意的微笑,只是分不出她姓玄還是姓秦。
聶陽略一沉吟,背過身去在路邊小販那里裝模作樣的挑揀了一番,側頭看她們已經走了過去,才遠遠地跟上。
那兩人頗為謹慎,在拐角處面對面站著聊了一會兒,左顧右盼片刻,才相視一笑,折進另一條路中。
聶陽快步跟到牆角,側耳傾聽,隱約聽到里面傳來一聲門響,似乎還有女子輕笑,跟著咔嚓一聲,應該是鎖上了銅鎖。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先探頭看了一眼,小路里已經空無一人,閃身進去,一步步走向另一頭。
這條路並不長,位於兩列破舊民居中央,路旁七扇木門,只有兩扇用舊的發綠的銅鎖鎖在門外,其余都是從內上了門閂。
難道是有人從里面出來後上了鎖?
不對,應該是確認人在後,鎖了房門再從牆上翻入,這樣反而不會有人懷疑。
如果是普通民房,現在青天白日,看上一眼也沒什麼大礙,此時也不是顧及小節的時候,聶陽一蹬地面,竄上牆沿,兩間上鎖小院僅有一牆之隔,他自然先往較近那家看去。
院中頗為破落,柴垛上落著一層灰土,一架牛車斜靠在牆上,車輪掉了半邊,窗紙破破爛爛,檐下曬著成串的玉米辣椒。
他雙手撐住牆角,無聲無息落在院中,貼著牆壁貓腰過去,探頭從窗角一處破洞往里看去。
這幾天他內功進步有限,反倒是這摸門攀窗的毛賊手段長進了不少,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目光探入,雙耳也開始凝神細聽,這屋中頗為安靜,只有細細的鼻息之聲,似乎正有人在內休息,不過那聲音頗為短促,也不知是不是內里那人是煩躁還是亢奮。
窗角被掛著衣服的舊衣架擋著,看不到里面,可聽聲音並不是剛才那兩個年輕少女,里面只有一人而已。
他從窗台下矮身溜過,正想往另一間院去,還是好奇心起,打著以防萬一的心思,悄悄伸長脖子往里又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去視野頗為清晰,卻叫他怔在原地,心頭一陣激動,連手掌也緊緊攥住,捏在肋下。
窗里看到的,先是一條雪潤光潔的修長玉腿,從一張舊兮兮的被子里伸了出來,堪堪搭在床沿,一只秀美腳掌半懸在床外,被單到了胸前高高隆起,那豐滿酥胸即使仰躺依舊挺拔誘人,怕是沒幾人會想到,這麼一個豐盈柔潤的美人,會躺在這樣一間屋子里。
但這並不是聶陽驚訝的原因。
叫聶陽一瞬間忘記了原本要找的那兩個黑蝴蝶,全神貫注在這屋中,只因那秀發散亂春花怠倦的美艷婦人,赫然正是花可衣!
乳硬助性第八十六章
(一)
趙陽扶住趙雨淨,也不看他,口中道:“炎狼與那柄滅魂刀都已姓宮,我只是趙陽。不必客套,既然是我這侄女認錯了人,傷了你的門人弟子,就是我的不是。我自然會給你個交代。”
仇隋微笑道:“那不知趙兄打算如何給在下一個交代?”
“諾,拿著。”趙陽微微一笑,丟了一個膠袋給他。
(二)
仇隋斂去笑容,抿緊雙唇,環視了一下四周,跟著又看了一遍,接著微微一笑,緩緩伸出左掌,啪的在趙陽胸口拍了一下。
“好厚的胸肌,羞死人了。”
(三)
“那你的意思是?”
孫絕凡緩緩道:“我想,仇隋的身邊,一定至少還有一個心腹。我思來想去,最可能的人,是作者。”
“不錯,這人無處不在幫著仇隋,當真是咱們的頭號大敵。”
(四)
聶陽隨手一指她手上的掃帚,道:“這婆子我昨天才見過,一天的功夫,怎麼會從左撇子變成右撇子?再說,這麼個干巴巴的中年婦人,怎麼會有你這樣一雙眼睛。”他故意抬手比了比雲盼情的頭頂,說笑道,“既然是易容改扮,能扮成這麼矮小女子的人可不多。”
雲盼情橫了他一眼,抬手比了個四。
(五)
聶陽心中一驚,用作試探的掌力一收,向後縱開數尺,凝神看去,不禁驚道:“王兄?”
那雙眼赤紅,恨不得將聶陽一口咬死般的劍客,竟是前日還一道上了一遭游仙峰的王凝山!
“誰是你的王兄!老子祖上八輩貧農!”
“喂……重點錯了吧。”
(六)
他情緒仍有些激動,言語間偶爾會有幾句亂碼,卟濄謾謾厛綄,聶陽還媞ㄋ繲菿那迗發甡の亊,ゐㄋ①繲吢ф疑惑,咃連徔偂の亊情乜詳細問ㄋ①問。
仼凝屾酔噫丄涌,倁兂卟誩,誩兂卟燼,兂榊雙眼呮冇提菿萋孒の塒堠ォ噲閃徊①絲茪彩。
(七)
但這並不是聶陽驚訝的原因。
叫聶陽一瞬間忘記了原本要找的那兩個黑蝴蝶,全神貫注在這屋中,只因那秀發散亂春花怠倦的美艷婦人,赫然正是安吉麗娜朱莉!
……
因劇組客串片酬超支。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