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過去,到了約定好的周六傍晚,蘇南七人完成常規的加班任務之後,趁著天色還沒黑透,打車來到周百鳴預定的頂點酒店宴會廳。
七個人,清一色的短袖廣告衫配牛仔褲,胸口印著他們公司的LOGO,單肩挎著電腦包,像是一群上門做維修的技術員。
進入大廳乍眼一看,蘇南嚇了一跳。
他沒想到周百鳴為自己安排了如此大的陣仗,宴會大廳里熱鬧異常,幾十張大桌坐滿了人,而且大多數人他根本就不認識,這蚯蚓社團到底多大規模啊!
但後來他才欣慰地得知,他的單身宴只占其中的四桌。
小組七人圍坐一桌,老九給七人倒了一圈可樂之後,周百鳴就強行坐到了蘇南身邊,手里還拿著一瓶白酒。
蘇南自然是知道,周百鳴——市場部副總經理——幾年來一直對邱潔死纏爛打,有種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決心,而蘇南他自己就是這棺材和南牆了。
雖然兩人挺熟,平日里關系也還不錯,但他明白,周百鳴拿著酒瓶子坐過來是什麼意思。
周百鳴臉型有點方,不濃的眉毛下卻意外生了一雙大眼,外加青皮鬢角和寸短碎發讓他顯得還算精神。
像是為了把臉型拉長,他在下巴上還留了一小片胡子。
此時的他,正一臉的笑容,笑得連眼睛都變小了,而蘇南卻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他那笑容背後藏著些什麼東西,像是一股不服的勁頭,也像是衝鋒前的蓄勢待發。
蘇南心中不屑,『情場上的失意,真的能在酒桌上彌補嗎?』
四下張望一圈,他見其余叁桌坐著的大多是公司同事,有的人很熟,有的人面熟,有人的面善,也有的面不怎麼善。
宴席一開始,所有人都輪番跑來和他敬酒,祝福聲碰杯聲不絕於耳。
“蘇南,你又不開車,喝啥可樂啊?咱倆來整點兒白的,或者你喝點兒啤的也行。”
周百鳴從一坐下就開始攛掇蘇南,而蘇南此時已經喝了一肚子可樂了。
“周總,老——我真的不會喝酒。”蘇南不停地推辭。他還沒習慣在叁十多歲的周百鳴面前自稱老夫,何況對方職位也比較高得多。
蘇南想起了昨天邱潔臨走前對他囑咐的話:喝酒可以,但別喝多了,我可沒法背你回來。
他當時可是義正言辭地回答:放心吧,老夫不喝酒!
蘇南想,也許是因為對他身體的充分了解,邱潔給予了他充分的信任,甚至是有些縱容。
她主動提出要回老家幾天,其一是去看望老人——包括蘇南的父親,為即將舉辦的婚禮做些准備工作;其二是作為傳統,這兩天公司會派人給他們兩家送去新婚禮物。
但是蘇南感覺這都是邱潔找的借口,她實際上是想讓自己真的過上幾天無拘無束的單身日子,就像她曾多次為自己和其他女生創造獨處機會那樣。
邱潔的體貼與信任,讓蘇南心里暖暖的,他對這個溫馨的港灣也變得更加依戀了。
周百鳴勸了幾次都沒得逞,就沒再搭理蘇南的百般推脫,拿了一個小酒杯倒上一杯白酒放在蘇南面前,自己拿著另一杯酒站起身來大聲說:“各位,今天既是給咱們蘇南小老弟辦的單身宴,也是給在座的各位蚯蚓們,辦的散伙宴。”
蘇南心里一個激靈。
“咱們要表個態,要讓蘇南老弟放心,從今往後再也沒有蚯蚓團,也再也沒有蚯蚓了,誰他媽食言還敢對別人老婆心心念念,天打雷劈,人人得而誅之。認同我這話的,就干了這杯酒!”
周百鳴說完就一仰脖把酒倒入口中。
“對!……干了!……誅之!”幾桌人鬧哄哄地回應著周百鳴,干空的酒杯敲在桌面上,叮叮當當地響成一片。
蘇南有些猶豫地看著面前的兩個杯子,一杯可樂和一杯白酒。
“咱們可是都表態了,就看正主領不領這情了哈!”另一桌有人在喊。
“是啊,蘇童子這杯酒不干,那咱這酒可就算是白喝咯!”有人附和,笑聲四起,甚至引來旁邊幾桌路人的目光。
“童子哥,我替你喝!”老九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蘇南身後,伸手要去拿酒杯。
“不用。”他抓住了老九的手,扔了回去。
蘇南慢悠悠站起身舉起酒杯,大聲說道:“我蘇南,謝謝大家!也替邱潔謝謝大家!大家的情,我們領了,這杯酒……我喝!”
蘇南一口將酒吞下,感覺就像吞了一團火,從口腔一路延燒到胃里,眾人無不拍手叫好。
但是這酒,一旦開始喝,想要停下來可就不可能了。
蘇南的一杯酒不但燒熱了自己的胃,也點燃了單身宴的氣氛,眾人又開始輪番跑過來敬酒。
蘇南經不住勸又被灌下幾杯後,老九等人也開始摩拳擦掌,按預定計劃幫蘇南擋酒……
發展到後來,場面演變成六人組和前蚯蚓團之間的拼酒大會。
而周百鳴則拉著蘇南到一邊,向他不斷訴說自己追求邱潔的過往,說到痛處就和蘇南干上一杯,蘇南聽得心中五味雜陳。
不過此舉也間接幫蘇南遠離了主戰場,少喝了不少酒。
……
“蘇南啊,你知道嗎,那年聖誕節,邱潔好不容易答應出來看場電影,我他媽在電影院門口等了整整仨小時,她就愣是沒出現……多狠心呐……那天晚上還下雪了你知道嗎,我就蹲在雪地里一根一根地劃火柴……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送你去醫院了,你小子食物中毒也真會挑時候!哎……邱潔真是個好姑娘,她選擇了你,沒給別人機會,你可要珍惜啊!干了!”
“對不起……干了!”
……
“蘇南啊,你和公司小前台約會是邱潔幫你安排的吧?……你別否認,我都問過人家了。我就納了悶了,邱潔如果真喜歡你為啥要這麼干……來,干了!”
“嗯?……干”
從蘇南進入大學開始,邱潔就開始給他介紹對象,數量多到連蘇南自己都記不清了,但無一例外都沒成功。
原因紛繁復雜,有嫌他長得太嫩的,有嫌他長得太矮的,有嫌他太木訥不會說話的,也有發展到床上但被他的奇特體質給氣跑的。
公司前台只跟他出去吃了一頓飯,就不太委婉地把他拒絕了。
對邱潔的舉動,別說周百鳴了,就連蘇南自己也有點不明白。
……
“蘇老弟啊,我那時候在邱潔樓下守她的時候,怎麼就沒見過你呢?你不走正門進出嗎?你小子是不是天天爬窗戶的?來……干了!”
“我……個小,你可能沒認出來吧……周總,周大哥,這杯喝完……真的……不能再喝了。”
……
“小老弟啊,你瞅瞅這群家伙吧,能有幾個是真心祝福你倆的?心里都憋著恨呢。可我呢?……我不一樣,我要謝你,謝你幫我斷了念想。來……干了!”
蘇南聽了,雖然已經喝得暈暈乎乎,但心里還是驚了一下,這話……聽著怎麼那麼耳熟。
宴會散了,蘇南雖然腳底打晃,但勉強還有意識。
已經宣告解散的蚯蚓團成員倒下了不少,不過大多是緣於內部火拼和自斟自飲。
而六人組中除了老九和老二還能站起來,其余均已橫七豎八不省人事了。
蘇南安排老九和老二送四人回去,自己悄悄跑到收銀台買了單。
來到門口時,發現老九正扶著老二在花壇邊吐,忙問那四個人怎麼樣了。
老九回答說讓另幾個同事打車捎帶走了,都是熟人不用擔心。
正在這時,周百鳴氣勢洶洶地從大門衝了出來。
“蘇南,瞧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瞧不起你百鳴哥?” 周百鳴居高臨下一巴掌拍在蘇南肩上,蘇南險些被他拍得吐出來。
“沒……沒有啊,老夫怎麼會——”
“那你去買什麼單!說好我做東的!這要是傳出去,你讓我以後在公司還怎麼混?”
“這……這也沒人知道啊。”
“他們不是人啊?”周百鳴指著歪歪扭扭靠在花壇邊一臉懵圈的老九和老二。
“他們……他們不會說的,你要是不嚷嚷他們哪會知道啊!”
“不行!把票給我,我把錢給你。第二輪你再跟我搶,我可真跟你翻臉啊!”
“哎……那好吧……”蘇南開始費勁地從兜里掏發票,掏著掏著他突然定住了——“ 第二輪?大哥!你是在開玩笑吧?”
“就喝一輪那才是開玩笑呢!今天咱們出來玩就玩他個痛快,地方我都訂好了。”
老二、老九和蘇南的醉意都被驚醒了不少。
“百鳴哥,你看,人都走了,喝不了了,算了吧,老夫不去行不行?”蘇南晃悠著大腦袋,看了看周圍。
“人多眼雜,人少才好!你要是不去,那這票我就不要了,明天就去宣布今天這頓酒算是白喝了……”
“欸?不帶這麼玩的啊……”蘇南開始拉長音。
“童子哥,你就去吧。”老九搭腔,被攙扶著的老二也在點頭,蘇南心中一聲嘆息。
“這就對了嘛……”見蘇南不再抵抗,周百鳴從蘇南手中搶過發票,一手夾著包,一手摟過蘇南的肩膀轉身沿著一條小道朝大樓後面走去。
走了幾步,他回過頭甩下一句,“你倆一起,快點跟上……”,老九攙扶著老二,兩人猶豫地對視一眼,隨後點了點頭,他們是不放心蘇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