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凡的信紙,沒有稱謂,更沒有任何署名,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解除楊存所有的顧慮。
“杭州之事,還望叔父竭盡全力為之。”
甚至連句多余的客套都沒有,只一句竭盡全力便道出一切。
緩緩將信紙重新折起,楊存勾起唇角。
看來楊術也並非如同自己所想滿腦子只有忠君愛國,為了楊家的振興而不在意其他事情。
連自己顧慮些什麼都能夠猜到,還是很對得起他那個鎮王的名號。
外人也許不知,楊存卻看得明白。
楊術這句話中所透露出來的消息,就是老皇帝對定王一事並沒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換句話說,若是自己一個不小心把趙沁雲怎麼了,老皇帝也不會怪罪。
既然楊術能給自己這封信,看來也是有著十足的把握。
那麼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就可以從揣摩模糊不清的聖意轉移到該要如何對付趙沁雲與白永望他們。
可是,要怎麼做?
光看昨天那些人就已經夠令人頭疼,事實上守衛在杭州城的兵力可遠遠不只這些。
“公爺可是擔心人手問題?”
望著楊存皺起眉頭,王動適時開口問道。
“嗯。”
這是事實,沒什麼好隱瞞的。
楊存應著,略一思索:“就只有這封信嗎?術兒有沒有另外說些什麼?”
“公爺明鑒,有。”
這次回話的人是楊通寶,隨意瞄了一眼信封道:“王爺確實還有話,怕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煩,是由送信的親兵口述過來。”
“不過那人現在還在休息,屬下已經問過了。”
“嗯,說。”
楊存點頭,將信交還給楊通寶,知道他明白應該怎麼處理。
“王爺說,此次杭州之事正是公爺重整江南楊家威風之時,所以請公爺……不必客氣。及早動手以解京城危機。”
“不必客氣?”
楊存抽著嘴角。楊術這小子莫非是覺得自己這里還閒著?
“不過若是說到及早動手的話,我也是這個意思。”
“京城危機?”
王動卻對另外一件事情產生興趣,道:“少爺不先問問現在京城有什麼動靜?”
“不問。”
楊存說得很無所謂,直言道:“反正不關我的事,問來干嘛?”
對視一眼,楊通寶與王動兩人同時抽搐幾下。
也只有這句話,才讓楊通寶認識到眼前這個還真的是那個見死不救、看起來貪生怕死、帶著一股痞子氣息的男人。
“對了少爺,張達和周印他們都已經過來了,現在在杭州城外二十里地處。就等著你一聲令下。”
不管怎樣還是正事要緊。
反正不論楊存實質上是什麼樣子,王動都已經認定他了。
“還有王爺派來的人也到了,隨時聽候公爺差遣。”
楊通寶也補上一句。
這個時候,想也知道楊術那邊的壓力肯定比自己這邊還要重。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想致顧全自己,楊術那小子對自己可真夠意思了。
難不成現在就要趁人手也不少的情況下出擊?
但是……楊存皺著眉頭,想得還是另外一項問題。
在救出龍池時,杭州城內兩波藥屍對決的情景歷歷在目。
若是單純的對抗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可若是讓前來支援自己的人對抗那些藥屍……嘶,光是想想那些慘絕人寰的場景就讓人不寒而栗。
拿著鮮活的生命跟一些沒有知覺的死屍對抗,這筆買賣未免也太不劃算了。
就算仰仗龍池,可是在能力以及勢力的雙重關系下,趙沁雲手中藥屍的數量也遠遠多過龍池。
這還真是個棘手的問題。
“還等什麼?少爺,現在我們並非沒有任何倚仗,還不如直接拼了,我就不信那個白永望當真有那樣的本事。就算是兵隊又能如何?張、周兩家的男兒也不是軟弱之輩。”
畢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在王動的骨子里,始終深藏著對上戰場殺戮的渴望。
見現在能有機會再於有生之年過上一把癮,自然激動得難以抑制。
對楊存所考慮到的那些顯然並不顧忌。
“是啊,公爺。依我們現在的兵力,或許也可以和他們拼上一回。若是再拖下去,等到定王後面的援兵一到,恐怕就會橫生太多枝節,讓事情變得更麻煩。”
就算不為殺戮,依照現在的現實,楊通寶也贊同王動的主意。
“現在就動手?”
望著情緒高昂的兩人,楊存感覺自己骨子里似乎也有一些什麼東西被挑動起來。
他心思一動,心想:那帶著劇毒的藥屍也未嘗就一定沒有解決的辦法。
“嗯,現在我們的人手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所以也是最合適的時候。”
王動眯著眼,其中狂熱的光芒令人不敢正視。
“好吧。”
反正這場硬仗也是遲早的事情,至少楊通寶那番話是對的,現在還真找不到不出手的理由。
楊存心中一動,卻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我想,或許我們也並不一定要一味地強攻,若能在杭州城內找到內應……無疑是事半功倍的事情。”
楊存摩擦著自己光潔的下巴,想起一張威嚴的面孔。
“公爺是說……”
楊通寶遲疑片刻,出聲問道。
“嗯。”
楊存肯定了他的猜測,人已經站了起來,道:“我這就走一趟,你們兩個也與城外的人會合,等我的消息。說不定很快就能如你們所願。”
“真的嗎?少爺?”
一聽能夠如願以償痛痛快快打一場,王動的眼睛瞬間亮得可比黑夜中的探照燈一樣。
他衝著楊存嘿嘿一笑,說道:“我這就去。”
話剛說完,人就已經不見蹤影。
倒是楊通寶猶豫一下,問道:“公爺要一個人去嗎?不然屬下陪著你一起如何?”
“不用了。”
楊存擺擺手,拒絕了:“我和炎龍一起去。人多不一定是好事,放心,沒事的。”
“是。”
楊通寶也不好再堅持下去,最主要是知道楊存的話是真的。
有炎龍在,大概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雖說對決尚未正式開始,杭州城內也已經是一派緊張的氣氛,考慮到要是光明正大在街上行走未免太過招搖,楊存還是選擇低調,身著普通的衣裳,盡量避過不時在街上走過的士兵耳目,開始向城南而去。
楊存此次潛入的目標自然是杭州陳家。
若是能夠在這個節骨眼得到陳家相助來個里應外合,至少會減少不少損失。
城南陳家最大的一座莊園門口站著數名家丁,至少從外面看起來沒有什麼異C 吊。
楊存並沒有就這麼上前的打算。
五丹之境的妙處除了實力上升一個層次之外,連感官也變得敏銳。
在陳家宅院的外至少潛伏了不下百名高手,若是自己就這麼貿然進去,後果肯定是一片混亂。
“怎樣?要不要我出手幫忙?將那些討厭的蒼蠅統統收拾?”
聲如細絲的建議落在楊存耳中。
在凡人看來,孤身一人的楊存身邊可是再也沒有發出任何可疑聲音的生物,所以這句話也變得那般詭異無常。
楊存卻是完全不以為意,搖搖頭,正准備要說些什麼,便察覺到有人靠近。
也沒有多少慌亂,等自自己身後走來的對方距離自己數步之遙時,楊存還是不曾回頭。
可是下一刻就動了,快如閃電。
在來人沒看清楊存的動作之際,楊存的手便掐上對方的脖子。
“公……咳咳……公爺……”
聽到對方勉強發出的聲音,看到那張明顯經過偽裝的臉孔,楊存有些許的不確定:“時敬天?”
“是……是草民。”
見楊存認出自己,時敬天忙不迭地點頭。
等楊存松開了手之後拉著就走,一邊說道:“公爺請跟著草民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大庭廣眾之下人來人往的,落入隨便一個有心人的眼中都是威脅。
不動聲色示意著別人看不見的炎龍稍安勿躁,楊存跟著時敬天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處不怎麼顯眼的庭院,若不是有人刻意帶引,絕對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里。
楊存略帶不解的心在看到立在院中的人時便釋然了。
“草民見過公爺。”
一位年紀約莫六十出頭的老者,身材粗壯,還帶著些許威嚴,與同年齡相較起來,身體的硬朗程度可著實不弱。
見到楊存進來之後,便快步上前拱手行禮,動作之間盡顯爽朗利落之氣。
杭州陳家的當家人陳慶雷,能在這里見到他,楊存可以肯定他絕對特意在此等候自己前來。
“陳老爺子客氣了。”
楊存連忙伸手扶住,不似官場中的虛假,反而被老爺子真切的情意所打動。
“距上次一別也有數月,老爺子近來可好?”
“好,勞煩公爺操心,草民可是受寵若驚啊!”
也非執意就要客氣,陳慶雷笑笑,遂了楊存的意,沒有真的行禮。
“公爺、岳丈,進去再談。”
見兩人站在院中就寒暄起來,時敬天連忙出聲說道。
畢竟這次不管是楊存尋來還是老爺子刻意要見,總是有些事情要談,一時半刻的也不會有結果。
“好好,看我……這就失禮了。”
在女婿的提醒下,陳慶雷也反應過來,趕緊將楊存請往屋里說道。
楊存也不推辭,畢竟本來就是有事而來。
唯一感到有些不大對勁的就是時敬天了,本想緊跟著兩人,哪知剛邁開腳步就被一股力量撞開,頓時心下大驚。
他四下查看,卻又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又小心謹慎查看了許久,方才跟上。
而此時的室內,兩人已經相對而坐。
陳慶雷直接開門見山,也不賣關子玩些高深莫測的戲碼,對楊存問道:“公爺來是要找草民的吧?可是有事?”
“對,的確倒是有事。”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楊存言道,臉上還是有著猶豫之色。
畢竟當初救了陳家小子性命的可是龍池,自己不動手得個空名,承了一份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恩情也就罷了,現在很明顯的還要拿這個來討些好處,未免太過小人。
但在這個關頭,能獲得陳家的援助也是實為難得的事,城外那些幫著自己的人可是死一個就少一個。
“呵呵,公爺,草民早就說過,陳家上下只要公爺您用得著的地方,吩咐一聲就是。”
既然能在陳府門外順利地堵到楊存,對他的來意陳慶雷自然也猜測出大概。
見楊存的臉色,知道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直言的心態,便將當初的承諾又說了一遍。
“這個……實話實說,楊某也就不客氣了。”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謙讓下去就是嬌情,而甄嬡傳也告訴我們嬌情的是賤人。
既然來了,就是存了一定的心思,說與不說不過就是形式,以陳慶雷在杭州城十幾年,還能不知道?
“如今杭州之事,楊某猜陳老爺子也已經知道了吧?所以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在關鍵時刻老爺子能夠出手助上楊某一把。”
話雖如此,可是就算陳慶雷拒絕,楊存也沒什麼好說。
畢竟這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而是關系整個家族的興亡,一個不小心陳家很可能就沒了。
“當然了,若是老爺子為難,就當楊某不曾說過這段話。”
在楊存的第一句話入耳時,陳慶雷閃爍著精光的眼底還有一絲莫名欣喜的光芒。
可是第二句下來……跳動在眼中的竟成了憤怒的火焰,看得楊存百思不得其解,這老爺子又在惱怒些什麼?
哪知陳慶雷卻直接起身,然後馬上跪了下去,衝著楊存一拱手,弄得楊存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也起身扶,才發現老爺子的身體穩若磐石。
“多余的話草民也不多說。草民只是一介粗人,喜歡直來直往,所以現在也只問公爺一句話,您……是信我不信?”
嗯?
突然就搞得這麼正式做什麼?
任憑楊存再怎麼疑惑,也不敢繼續試探下去。
整了整臉色,被陳慶雷的認真所感染,語氣自然也變得凝重。
“既然能來找老爺子,自然是對老爺子萬分信任了。”
“當真?”
聞言,陳慶雷抬頭。
滿眼欣喜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公爺有何差遣但說無妨。別的不敢說,只要老朽我在陳家一天,陳家就絕對對得起公爺您這分信任。”
這就等於是拿整個陳家來報恩了,就算為了一個六十歲上得來的獨子也綽綽有余。
報恩是真的,但好歹也在這杭州混了那麼多年,陳慶雷自然也有著自己的打算。
自古官商一家,有個做官的照應著,陳家家大業大,往後的路一定會順遂不少。
陳老爺子眼光獨到,自然是看上楊存。
即使現在這個年輕人還看不出有必勝的把握,可還是有一半的勝算不是?
他賭的,也無非就是江南楊家的名號。
而這也是楊存來找陳家的根本原因,現在既然意見一致,也就決定和老爺子合作。
兩人相視一笑,其中只有兩人明白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請公爺明示需要我們陳家做些什麼?”
“其實也很簡單。今晚城外會有人開始行動,屆時楊某希望陳家的人能夠里應外合,在城中制造一些麻煩。不一定要硬碰硬與其衝突,能做到分散一些兵力就好。”
這樣外面的阻力就會減輕,而城內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也不會太過輕松。
既然陳慶雷如此有誠意,楊存便將自己的計劃徐徐道來。
“就這麼簡單?”
陳慶雷雙目一瞪,還真沒有多少為難,答道:“這不是什麼問題,就算要交手也差不到哪里去。陳家還是有幾個好手的。”
“千萬不要。”
楊存連忙出聲制止,繼續說道:“杭州城內還潛伏著不少藥屍,若是一不小心對上,只怕會枉送兄弟們的性命。”
“這個……”
陳慶雷沉吟,沒有一點逞強的打算。
對方如果是血肉之軀的平常人就還好,藥屍……當初被藥屍咬死弟子的慘狀還歷歷在目,若是只有幾個還好,多了……不得不說,縱使自己這把老骨頭親自出馬,也未必能收拾那些東西。
“好吧。草民明白了。”
“那楊某就先行謝過了。”
時間緊迫,這邊的事情既然已然說定,楊存隨即起身,沒有久留的打算。
“公爺不必如此。”
陳慶雷搖搖手,詢問道:“不知我們何時動手?”
“這個簡單。等城門有了動靜,城中必會開始調動兵馬。屆時就有勞陳家諸位兄弟了。”
這個時代雖然有信號,但還是很容易誤事。
不管約定的時間早了還是晚了,都存在著一定的風險。
還不如話說活,隨機應變為好。
“嗯,草民明白了。知道公爺現有要事在身,也就不留您了,等諸事塵埃落定之後,再請公爺飲酒。”
楊存的心思陳慶雷懂了,也佩服這種能隨時應對發生重大變故的主意,對楊存的敬畏又多了三分。
“呵呵,好說。屆時楊某做東,請老爺子開懷暢飲。”
進展這麼順利,也不算多麼出乎意料。
但陳老爺子的痛快怎麼樣都叫人激動啊。
至於銀子那些事情,不在現在的考慮范圍之內。
匆匆離開宅院,楊存就往城外的方向行去。
速度奇快,若是有人看見,也不過就是因眼前留下的殘影而自以為是眼睛花了吧。
這就是五丹的實力,怪不得人人都狂於修道,為了所謂的修為提升,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
現在看來還真是挺有道理的。
這麼快的速度普通人跟不上,杭州城內巡夜的士兵們也不能及時發現,只有一個人還跟得游刃有余。
“我說,那不過就是一個口頭的承諾罷了。你就不怕剛才那個人在關鍵時刻放你鴿子?背棄你們的約定?”
這是炎龍最不能理解的,不就是一句話嗎?
說過就說過了,你當真,未必別人會當真啊?
要是剛才那個老男人只是嘴上說說,背地里又玩陰的怎麼辦?
那他們就會處於被動狀態了。
疾馳的腳步猛然停下,楊存回頭,面對炎龍的疑問,只回答了一句對他來說非常諷刺的話。
“這就是身為一個人的根本。所以就算你再怎麼幻化、裝得再像,也不會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因為根本不懂有些口頭上的承諾甚至比白紙黑字還來得有效。
能夠信任,能夠被人信任,是一種看不見的強大資產。
等楊存的的背影完全看不見的時候,空無一物的空間才開始產生不可思議的扭曲,然後在這種扭曲之中伸出一雙小手,將空氣撕開以後,專屬於炎龍的抗議聲便擴散開來。
“靠,老子不是人?楊存你個王八蛋,居然敢說老子不是人?還有你,姓金的禽獸,你跟著起什麼哄?老子不是人你也不是人,老子好歹還能出來繞繞,你有種也出來啊?”
楊存在城外與眾人會合,商討一下具體的計劃以及突發事件的對策。
兩個時辰以後……
東西城門同時發動攻擊,張達與周印家聚集起來的人各占一處,配合楊術派過來的士兵一起分散白永望手中的兵力。
城內更有陳家的人里應外合,說起來,楊存這邊也占了不少的優勢。
但事實上卻遠沒有這麼樂觀。
楊存很明白,趙沁雲的手里還有一支強悍的人馬——藥屍。
藥屍與普通人不同,只要它們的數量達到一定程度,將會成為最大的威脅。
趙沁雲為了今日的目的,當初打著藥屍作亂的旗號自蕭山、臨安兩家千衛所調遣來的兵力都在余姚的指揮下死守城門。
所以自己這邊縱然在人數上未必吃虧,但是進不了城門,一切都是白搭。
而且死守著杭州城的人數並不少,加上白永望手中的兵力,在他們准備充分的情況下,想要有勝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派遣王動與楊通寶在外面幫忙攻城,楊存再次獨自潛進城內,心想著一個人做事方便一些,也可以順便看看可有什麼空檔可鑽。
若能順便將威脅最大的藥屍一並解決,那就再好不過了。
城內的狀況也相當混亂。
在城外火光四起時,城內出現了一隊神秘的人馬,專挑著那些官署糧倉放火,氣得白永望不得不分派人手夾殺這些人。
楊存出現在距白永望府邸隔著兩道巷道的杭州主街之一望長街時,正好就碰上被兵將圍攻的陳家人。
數十個陳家人被官兵們團團圍住,廝殺聲中傷亡過半,剩下的也只能背靠著背圍成一團,緊盯著虎視眈眈的士兵們,滿臉視死如歸。
帶頭的是陳家的一個女婿,看著楊存,滿面欣喜就像看到天神似的。
那種表情讓楊存慚愧,因為始終他都不曾有過能這麼豁出去的時候!
楊存的突然出現成功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臨風而立,衣袂飄飄,還真有幾分論仙的味道。
但是楊存可沒有時間臭美,既然碰上了,就不可能袖手旁觀。
再怎麼說陳家人也是幫自己做事,哪能就這麼任人宰割?
要是傳出去,還有誰願意跟自己混?
冷眼一瞪,楊存就開始凝聚真氣,眼前這些小蝦米還真沒放在他的眼里。
連廢話也懶得多說,直接打發了事。
“您是……公爺?”
就在楊存要將手中光華砸過去的前一秒鍾,對面傳來了遲疑的聲音。
而楊存也在第一時間就聽出來這道憨厚的聲音來自一個叫做屠浩的男人。
“嗯,我是。你們這是干嘛呢?”
這個時候在杭州城的兵將且正和陳家的人對打,還能干嘛?
總不能會是纏著要人請客喝酒的吧?
楊存這話問得可著實有些多余。
“你們統統都住手。”
在刀光劍影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喊,每個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漸漸放慢手中的動作。
而士兵那邊聽見自己的上司發出命令,也只能住手,皆以詢問的目光看著領隊。
甚至還有一個膽大的上前問道:“屠……屠將軍,這些人在城中作亂,余千衛不是早就說過如果抓到就殺無赦嗎?您怎麼……”
“那麼,你們是老子的兵,還是他余姚的兵?”
粗聲大氣地怒吼一句,屠浩額間青筋直跳,盯住那名問話的士兵憤恨地喝斥道:“若你們還認為自己是老子的兵,就乖乖聽老子的話。”
這下子一群人倒是連一聲都不敢吭了。
屠浩又將目光投向楊存,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朝楊存拱手道:“公爺,卑職有今日的作為實屬無奈之舉,卑職並無反叛之心,只想一心為朝廷效力,現在懇請公爺容許卑職……將功贖罪。”
論公,屠浩是趙沁雲的人,論私,屠浩過去對趙沁雲的維護也非同小可的,可惜後來……
屠浩雖是個粗人,但卻貴在心細,因為也算是身居要職,接觸到的東西開始越來越多,而藥屍事件就是其中一件。
藥屍危害杭州時日不短,有不少無辜的百姓曾喪生在慘無人道的藥屍之下。
在得知這不過是自己主子使得一些手段而已的那刻,這個心性耿直、嫉惡如仇的少年將軍怒了。
打著為百姓著想的名義,卻做出傷害百姓的事情,如此喪盡天良,與禽獸又有何分別?
他只苦於什麼都不能做,反而被有所察覺的趙沁雲將自己的職權一降再降。
其實上次在城門口遇見時,屠浩就起了一些心思。
至少在他看來,個性平易近人、不怎麼會擺架子卻總是不怎麼正經的敬國公,比善於偽裝的定王世子好太多了。
這一次遇到,又豈會坐失良機?
屠浩突然的動作引起楊存的驚愕,也同樣惹來他手下士兵們的竊竊私語。
當下就有一人跳出來對屠浩叫道:“將軍,你這是做什麼?這楊存乃是……”
“住嘴。”
尚未說完的話被冷厲的語氣打斷,看著腹部多出來的刀,說話的那名士兵似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一臉凌厲之色的屠浩抽出手中的刀,看都不看鮮血瞬間噴涌而出的完美曲线,只對楊存肅然出聲:“請公爺指引卑職等一條明路。”
語畢,也不等楊存接受或是拒絕,又回頭對那些圍住陳家人的官兵揚聲道:“我今天要跟著公爺走,願意的就來,不願意的,從此以後不再是我屠浩的兵……”
比起陳家人的驚訝,官兵們反倒是一片寂靜,彼此對望,在看到個人眼中或猶豫或凝重的神色時,保持著沉默。
楊存倒是不急著表態,反而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定王、白永望他們想做什麼,這些官兵應該也已經心知肚明。
沒人喜歡做亂臣賊子,望著那些逐漸開始動搖的臉孔,楊存倒是對屠浩做事不拖泥帶水的性子頗為欣賞。
這種需要裝腔作勢的場合又怎麼可能少了楊存?
清清嗓子,轉眼間,楊存的樣子就變成一位憂國憂民、為百姓著想的好臣子。
“在此紛亂之際,屠將軍能如此深明大義,實乃聖上幸甚,朝之幸甚。想我泱泱大華國,國力之鼎盛乃是空前,卻偏偏有些人為了一己之私行不軌之事,楊某真是痛心疾首。
“幸虧還是有人明白亂臣賊子的下場終究會遭人唾棄,遺臭萬年。若是各位能夠趁現在棄暗投明,改邪歸正,楊某認為聖上也必定會體諒各位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的苦衷。
“現在京城鎮王的援師已經抵達城外,解杭州之危不過是時間問題。加上在這個時候得到各位的相助,楊某相信,某些人的豺狼野心也不過是一個笑話。
“打著為百姓著想的旗號,卻做些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事情,借著別人的名號暗中做出傷天害理的舉動。縱使讓這樣的人得勢,又豈會有百姓們的好日子過?
“各位都是爹生娘養的,誰沒有親人家人?戰火紛飛,其實最苦的莫過於百姓,難道各位忍心看自己的親人家人流離失所?”
說到最後,楊存甚至擠下了兩滴鱷魚的眼淚。
演技如此逼真,不給自己頒個奧斯卡金像獎簡直就是天理不容。
威脅利誘再加上動之以情,對付這些官兵簡直綽綽有余。
“匡當!”
楊存話剛說完就傳來刀劍落地的聲音。
一開始一聲、兩聲,然後是稀哩嘩拉的三聲、四聲,過了一刻鍾以後,屠浩那邊所有人幾乎都丟棄了兵器。
這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