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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最後的休息

拉姆紀 gesid368570(假面) 26548 2024-03-03 08:00

  (尼爾1900年10月3日下午4時,貧民區中部。)

  賽門正漫步在貧民區環境最惡劣,人民生活最貧苦的一片區域。

  用完午餐後,賽門又午睡了一會(午餐後的小憩片刻已經是賽門雷打不動的習慣),待到醒來時,竟有些恍惚。

  賽門實在是理不出頭緒——此刻的當務之急到底應該是什麼。

  再次確認了屋內沒有任何人後,賽門洗了個冷水澡,換了身衣服。

  在梳妝鏡前,賽門認真地打理著自己的儀容,把衣服上多余的褶皺抹平,把睡著時翹起的頭發按下去。

  兩年前,賽門是絕不會做這些事的。

  即使是在賽門成為了門會之主後,這些事情往往也是由琳花在賽門起床後迷迷糊糊的一段時間里代勞的。

  直到過了半年,某天早上,琳花在為賽門更衣時,漢娜躺在床上開玩笑:“我的小少爺,再這樣下去,琳花都快要把你打扮成蜜兒第二了。”

  那天後,凡是有關衣著打扮的問題,賽門都堅持自己來。

  琳花也因此對漢娜的多管閒事略有不滿。一方面,也許琳花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私心,更主要的是,賽門的品味實在是不怎麼樣。

  賽門喜歡簡潔、干爽的服飾,風格上大致也還算整潔。

  可唯獨在“搭配”上,賽門的審美觀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不是麻布的寬松上衣配上背帶褲,就是上身一襲緊身的長袖裝,下身卻著一條短褲。

  琳花的妥協方案是每天晚上提前為賽門准備好第二天的服飾,再由賽門自己打理儀容。

  可惜,賽門對飾品的偏好讓琳花的計劃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成功。

  粗大的金鏈條、造型夸張的金飾、大顆的寶石掛飾——這方面,賽門和魯克倒是有點臭味相投。

  對此,實在是拗不過賽門的琳花也只能嘆息。

  她不得不悄悄地為賽門准備一些能夠擋住胸口的衣服,以便讓賽門看起來不至於像是一個年輕的暴發戶。

  穿戴完畢的賽門下意識地摸了摸空蕩蕩的脖頸。之前的金項鏈被漢娜丟到了碳爐里,以後能不能用還不好說。

  於是,賽門在打開了衣櫃下方的一個小抽屜,又取出了一條三葉草造型的金項鏈掛在脖子里。

  出門前,賽門鎖好了大門——還特地多加了一把掛鎖。

  之後,沒有馬車代步的賽門漫無目的的行走著,氣場十分低調,低調到周圍的人甚至大部分沒有注意到有個少年經過。

  即使是注意到的,也極少有意識到這個少年就是現今貧民窟最年輕的一位幫派頭目。

  就這樣,當賽門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穿過了近半個貧民窟,來到了貧民窟中最貧瘠的一片土地。

  在貧民窟最中央的位置,曾經是一片廣場。

  如今,開闊的空間已經被錯落的棚戶一點點地蠶食殆盡,就連廣場的地磚也早已被挖走移作他用。

  唯獨,在廣場中央豎立的紀念碑,被人們保留了下來。

  這座紀念碑可謂歷史悠久,悠久到人們甚至模糊了它所象征的意義。

  方柱型的紀念碑沒有多余的裝飾,上窄下寬,造型十分簡潔。

  鑄鐵造就的碑身,雖然久經風蝕雨雕,但仍舊屹立不倒,默默地訴說著人們早已忘卻的過去。

  據莫頓說,紀念碑的底座部分早年間還依稀能辨識出“自由”二字,現在也已經是漆黑一片。

  在那場戰爭中,貧民窟的所在的這一片地域被戰火摧毀得干干淨淨,卻唯獨這座紀念碑頑強地存活了下來。

  戰後,這座原本用以謳歌“自由”(也許吧)的紀念碑被賦予了其他意義。

  人們開始自發地在這里獻花,祭奠那些在戰爭中逝去的靈魂。

  後來的日子里,拉姆市走了一段下坡路,民生漸漸凋敝,貧民窟的規模也愈發壯大。

  漸漸地,來這里吊唁的人也越來越少。到最後,甚至連自願清洗、維護碑身的人也不見了蹤影。

  不過,貧民窟里的人倒是挺把這座紀念碑當成一回事的。

  以前還有過城區的官員來到這里考察,提出要將這座碑遷進內城區,以供人們瞻仰,結果遭到了大伙兒的一致拒絕。

  這里的交通十分不便,馬車甚至無法駛進來。

  想到來到這塊地方,只能依靠步行。

  因此,這里也就常年沒有任何商業活動的蹤影,四周靜悄悄的,靜得有些淒涼。

  遠遠地,賽門看到了一個熟人。此刻,他正半跪在地上,對著碑身低頭祈禱,身前的碑柱底部還放著一束花。

  夕陽的余輝從天際灑下,在白色的花束和這個人的黑色短發上鍍上了一層金色。

  略有些黯淡的光芒照射在他俊秀的側臉上——有些迷惘,似乎又帶著些憂傷。

  不多時,他緩緩地起身,凝視著前方。

  賽門以前從不知道這個人還有這樣的習慣。

  於是,賽門悄悄地從後方接近他,一直到距離很近的時候,賽門才突然上前,搭上他的右肩,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臉貼臉地朝他打了個招呼:“嗨!”

  “——!”歐涅的身體一顫,猛然抽身。旋即用左肘部給賽門的下腹部來了一下。

  結結實實的一下。

  “——咳咳。”賽門實在是沒想到,歐涅的反應竟會如此之大。這一下有夠狠的,賽門一時有點喘不過氣了。

  “賽,賽門先生,您沒事吧!”歐涅自己也嚇了一跳,看到賽門幾乎被打倒在地,他趕忙過來查看賽門的狀況。

  “——嗚,不,不要緊,”賽門彎著腰,臉朝下地抬起一只手擺擺,聲音還有些顫抖,聽上去十分勉強。“我還行。”

  三分鍾後賽門才緩過氣來。看著措手不及的歐涅,賽門忍不住笑了出來——在平時,歐涅恐怕永遠也不會暴露出這麼無助的樣子。

  “恕我直言!這件事,本來就是您的不是。”見賽門取笑,歐涅反倒一下子恢復了冷靜。

  “喂喂,被打的那個是我啊。”賽門哭笑不得,“而且你下手的地方也太——”

  “啊,賽門先生到這個地方來有何貴干。”歐涅強行岔開了話題,扶著賽門坐到了一旁。

  歐涅表現出的姿態,看上去十分恭敬——就是那種表面上非常客氣,實際上也相當客氣,可你老是覺得自己理虧的態度。

  面對“歐涅”式的服從,賽門也只好聳聳肩,然後把這一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除了和漢娜約定的那部分。

  (尼爾1900年10月3日晚上7時,外城區某處。)

  抱著一種復雜的心情,卡拉克敲開了某處商會據點的門。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幾次了?

  卡拉克已經對找到羅伯斯幾乎不抱什麼期望了。

  如果在這里也找不到羅伯斯,就亮出羅伯斯的名號在這里住上一晚——卡拉克是這樣考慮的。

  打開門的是一個身材壯實的男人。

  “請問,羅伯斯先生是否在——”

  “是卡拉克先生吧?”這個男人居然竟叫出了卡拉克的名字。

  卡拉克沒有任何關於這個人的印象,這讓他有點兒警覺起來。卡拉克的右腳向後邁了半步,以防不測。

  “——您怎麼才來?羅伯斯先生已經等您足足半天了。”

  卡拉克頓時有點懵。

  “半天——?”卡拉克只覺得氣打不過一處來。“那麼,羅伯斯他現在何處?”

  “在地下室。”

  一個侍者走過來,接過了卡拉克脫下的大衣,掛在一旁的衣架上。

  卡拉克則跟著之前開門的那個男人,走向這間房子的深處。

  稍微瞄了瞄牆上的掛飾,腳下的地毯,卡拉克皺了皺眉毛。

  記得以前,這里的裝修沒這麼豪華吧?

  卡拉克當然記得這個地方,兩年前,羅伯斯領著卡拉克來過這里一次。這里是商會的一座“懲戒房”。

  這里是曾經卡拉克拷問過赫爾娜,並一度將她的心靈徹底碾碎的地方。

  這里也是羅伯斯第二次叫卡拉克將赫爾娜送上門時,指定送到的地方。

  “我怎麼一開始就沒想到會是這里呢?”卡拉克的心情略有點沮喪。

  “就是這里,請。”前方帶路的侍者是一個年輕人,他指著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門,請卡拉克進去。

  “你不帶我進去嗎?”卡拉克覺得奇怪。

  “額,羅伯斯先生下過命令,除了您以外,不見任何人。說是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只准我們在外面敲門。”

  這個侍者咽下一口口水,又補充了兩句。

  “大概,是不希望我們打攪吧。不過,今天這下面可真夠熱鬧的,就怕羅伯斯先生他聽不到這里的敲門聲,我們正為這事犯愁呢。”

  “熱鬧?”

  “是的,”侍者把嘴靠過來,小聲地說,“下面有好多人呢!”

  與此同時,貧民窟中部,紀念碑的附近。

  在歐涅的住所,賽門和歐涅已經酒過三巡。

  歐涅的私宅就在紀念碑的不遠處,透過窗戶,紀念碑周圍空地上的情況盡收眼底。

  早先被歐涅領進家里的時候,賽門還沒想過要留下來吃飯,但歐涅執意要自己留下(也許是為剛才的行為賠罪?)

  賽門也就客隨主便。

  好在歐涅的手藝還算不錯,口味一向挑剔的賽門並沒有對這頓晚飯產生任何不滿。

  也不知是誰先提起要喝一點酒,開飯後不久歐涅取出了一大瓶紅酒,和賽門對飲起來。

  從窗外的紀念碑還能看見形狀時一直喝到屋外漆黑一片。

  “唔——沒有路燈嗎?”盡管歐涅喝掉了絕大部分的酒,但賽門還是有點醉了。

  “沒有輸氣管,哪來的路燈?”

  拉姆市城區大部分路燈的燃料是煤氣。

  把水澆在燒紅的煤炭上,再把產生的氣體通過管道輸送到每一盞路燈的下方,再由專人負責路燈的點亮和熄滅工作。

  “可以點蠟燭——還有油。”賽門還算是清醒。的確,現在還是有為數不少的路燈是靠點蠟燭和燈油來照明的。

  “很——貴——啊。”

  “我撥給你的錢不夠用嗎?”賽門一向把幫派收入的四成左右撥給歐涅使用,以改善貧民窟的民生狀況,但那些錢的作用其實也很有限。

  “老大,你知道買一盞燈要多少錢嗎?”還沒等賽門回答,歐涅又問道,“你知道,維持——一盞燈要多少錢嗎?”

  賽門不語,他明白歐涅的意思。

  “常去獻花嗎?”賽門換了個話題。

  “是啊。”歐涅又喝了一口酒。桌上的菜早就吃完了,但歐涅並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他的面色漸漸顯出紅潤,呼吸也略微急促起來。

  “我還不清楚你以前的事呢。”賽門細想想,自己對歐涅的過去的確一無所知。

  “沒什麼大不了的,親人,朋友,戰爭,你明白的,就是那一類的事。”

  “我敬那些人一杯。”賽門舉起酒杯。

  “——干杯。”歐涅的反應已經有些遲疑。他左手托腮,右手慢慢舉起杯,臉上卻是一副落寞的神情,就和下午他獻花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你的那個跟班呢?”賽門早就想問了。

  “他——感冒了。正在臥床——休息。”歐涅的視线從遠方拉了回來,重新聚焦在賽門的身上。

  “你醉了,歐涅。”賽門有些幸災樂禍——歐涅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喝醉過。

  “——那你肯定也醉了。”歐涅沒說錯,盡管賽門續杯的次數遠比歐涅要少,但賽門那差勁的酒量還是拖了後腿。

  “那個——感冒嚴重麼?”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今天還拜托琳花給他送藥來著。”

  “……什麼時候的事?”賽門隱約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

  “早上吧?我記得她送了藥以後就回你那兒去了,你怎麼會不知道呢?”歐涅閉上眼,慢慢地抿著。

  “……”賽門則默默地把杯中的酒一口氣喝完了。

  不久後,歐涅倒在了桌子上。賽門想要去扶他,起身走到一半時,也撲通一下倒在了他身旁。

  外城區,商會據點的地下室里。

  三場淫戲正在同時上演著。

  卡拉克走進了地下室,不由地感嘆這個地方兩年間的變化之大。

  以前,這里就是個堆滿刑具的倉庫,現在卻幾乎變成了一座監獄。

  至於這個地方是地獄還是天堂,那就要取決於進入這里的人的身份了。(大多數時候是由性別決定的)

  深長的走廊盡頭,是原先懲戒室所在的地方,那里的作用應該和以前差不多。變化較大的地方是走廊上多出了三間互相隔開的牢房。

  而且,此刻這些牢房里面正有人被關押著,卡拉克能夠聽到從門後傳來的動靜。

  卡拉克走到第一間牢房前,仔細地檢查著鐵制的牢門。

  門很厚——卡拉克只是用手掌撫摸了門的表面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接著,卡拉克輕輕地推了門一下。

  紋絲不動——這說明門側邊的鉸鏈咬合得很緊,門下方也沒有多余的空隙。

  卡拉克敲敲門,里面傳來的動靜依舊,似乎里面的人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在敲門。

  看來,這扇門是由兩塊一體澆鑄成型的鐵板前後拼合而成的,中間還填充了能夠吸收衝擊的材料。

  “造價不菲啊。”卡拉克暗嘆道。

  見門里的人沒有回應,卡拉克拉開了位於門中部偏上的一個小窗,朝里面打了個招呼。

  “嘿,羅伯斯,你今天讓我好找!”剛說完,卡拉克就後悔了。

  里面的人竟然不是羅伯斯。

  一個身材略有些發福(比羅伯斯還差得很遠)的中年男人正十分投入地享用著一具赤裸的女性軀體。

  男人原本背對著門,聽到卡拉克的呼喊回過頭來,怒視著他。

  搞錯了人,打攪了別人的“好事”,卡拉克知趣地隔著窄小的鐵窗點頭賠了個不是。

  還沒等卡拉克把鐵窗關上,那個男人又扭頭繼續起剛才的“工作”。

  卡拉克並不認識這個男人,但似乎又有些熟悉。

  既然他並沒有在意自己的存在,卡拉克索性又稍稍觀察了一下這間牢房里的狀況。

  一個身材不錯的女性被鐐銬鎖在了牆邊,緊貼著牆面的兩只手腕被左右分開固定在一個微妙的高度上,使得她的臀部剛好離地面保留了些距離。

  她的大小腿被兩道寬皮帶捆住,折疊在一起。

  一根不太長的繩索兩頭分別捆在左右腿的膝關節部位,繩子的中段就掛在她的脖子後面,將她的兩條腿懸吊起來。

  這樣一來,這位背朝著牆,手臂高舉的女性就不得不用手腕來承擔起全身的重量,同時還要朝自己面前的男人打開雙腿,暴露出一個女人最脆弱的部位。

  雖然這個女人的頭向下低垂,一頭棕色的長發凌亂地披散著,身上又滿是傷痕,卡拉克還是從身材認出了這個女人的身份。

  薩拉。

  薩拉·威爾黛拉·藍忒絲。

  不久前,她還是一位隸屬於拉姆市政局財政署財務司的官員。

  難怪這個男人有些眼熟呢。

  就在卡拉克准備離開時,這個女人突然清醒了過來。

  就像是被打了強心劑一般,她朝著門口的卡拉克大聲呼救。

  “求求你,別走!救我!救救我!”薩拉睜大了雙眼,向著卡拉克的方向看過來,“我可以給你錢,很多很多錢!只要你——”

  “咚”。還沒等她說完,牢房里的男人用手中的木棍在薩拉的胃部給了她重重的一擊。

  女人的身體產生了一陣短暫而劇烈的震顫,然後薩拉就忍不住干嘔起來。

  卡拉克望著這個女人悲慘的模樣——滿身青紫色的鞭痕、大大敞開的陰部、掛滿鉛墜的皮腰帶、鐐銬下正在朝外滲血的手腕。

  又看了看面前男人手里的家伙——長滿木刺的短棍和尾部系著蒺藜的九尾鞭。

  “唰”。

  卡拉克冷笑著,關上了牢門上的小窗,

  “自求多福吧,可憐的小姐。”卡拉克頭也不回地朝著隔壁的第二件牢房走去,自言自語道:“很多很多錢麼?就當是你罪有應得吧。”

  打開第二間牢門上的小窗時,卡拉克長了記性,這次他可沒有急急忙忙地去喊羅伯斯的名字。

  ——牢房里的景象簡直就是群魔亂舞。

  一個女人被好幾條鐵鏈拴在地面上。

  周圍是近十個手持各式各樣器械的裸體男人。

  里頭的場面實在是太亂了,卡拉克甚至看不到這個女人的面孔,只能隱約從她周圍正在對她瘋狂施暴的男人們的縫隙中看到這個女人的膚色——那是有如煤炭一樣的黑色,漆黑而又油亮。

  “芬特人?”黑色皮膚是芬特南部人種的特征。

  卡拉克粗略地觀察了一下,羅伯斯應該不在這些人的行列中——因為這些人的身材都十分精壯,羅伯斯要是混在里面,一眼就能看出來。

  “聽說芬特南部人的身體都很結實,看來不假。”卡拉克笑了笑,關上了小窗。

  看著這群男人們狂亂的氣勢,換成一般的女人,恐怕早就被揉碎了,而屋里的女人甚至沒有發出太大的叫喚聲——當然,也許只是因為她暈過去了。

  最後,只剩下了第三間牢房。

  毫無疑問,這里才是羅伯斯的所在。

  在確認牢房里的情況之前,卡拉克竟然有一種解脫感。

  今天的行程,實在是太浪費時間了。即使是作為朋友,卡拉克也打算要好好地對羅伯斯說教一番,跟他談談留言的重要性和我行我素的壞處。

  當然,最後還會向羅伯斯要求一些補償——補償的內容卡拉克早就想好了。

  打開門上的小窗,就在卡拉克准備和羅伯斯打招呼之前,他朝著里面瞥了一眼。

  一時間,卡拉克看得啞口無言。

  羅伯斯正在忙著——刻字。

  只不過,是在赫爾娜的身體上——確切地說,臀部上。

  刻字用的也不是筆刀,而是一根一端被磨尖、燒紅的的長鐵棍。

  赫爾娜一直在試圖掙扎,她的兩排利齒之間緊咬著一根軟木,神情十分頑強。

  只可惜,她的全身都被鐵鏈五花大綁地鎖在地面上,雙臂也被反拷在背後,維持著一個臀部高舉,頭部點地的跪姿,動彈不得。

  而站在她身後的羅伯斯,正手持著這根鐵棍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臀部上燒灼著,被烙去的皮肉在結實寬闊的臀部上構成了一個暗紅色的詞。

  從書法上的角度看,這個詞“寫”得還算不錯,比羅伯斯平時用筆寫出來的字還要漂亮得多。

  這個字體略有些花哨的詞以字母R開頭。

  毫無疑問,那是羅伯斯的名字。

  “嘿!羅伯斯。”卡拉克用力敲了敲門。

  赤著上身、全神貫注的羅伯斯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似的。

  熾紅的棍尖在赫爾娜的身體上游走著,皮肉與之相接的地方隱隱升起一縷青煙,伴隨著赫爾娜含混不清的嗚咽,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散發在牢房中。

  對此毫不在意的羅伯斯,臉上堆滿了用肥肉砌成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猙獰,又有些滑稽。

  很快,“咣當”一聲,在完成了最後一個字母後,鐵棍被羅伯斯丟在了地上,他本人也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算大的牢房里,還生著一爐用來加熱鐵棍的碳火,卡拉克明顯感受到了來自門後的熱量。

  在羅伯斯肥碩的身軀上,層層疊疊的贅肉跟隨著粗重的呼吸聲上下運動著,汗水流遍了全身。

  直到這時,羅伯斯才注意到了卡拉克的存在。

  等到羅伯斯緩過勁兒,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開門,又過去了幾分鍾的時間。

  這期間,卡拉克就一直站在門口看著羅伯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和今天的遭遇相比,他已經不在乎這微不足道的幾分鍾了。

  “老兄,今天算是你欠我的。”在確認了房間的通氣良好後,卡拉克開始向羅伯斯抱怨起來。

  “唉?出什麼事了?”羅伯斯完全不理解卡拉克的意思,他正忙著在一大塊膠布上塗抹著一團黑乎乎的膠狀物體。

  “留言!或者是手書!你應該告訴我你的去向,我找了你一整天!”卡拉克有些惱火,他用皮鞋的尖撥弄著赫爾娜兩腿之間的部位。

  赫爾娜發出了“呼哧呼哧”的聲音,徒勞地嘗試著躲開來自身後的淫辱。

  “保養得不錯。”卡拉克挪開了腳,觀察了一下赫爾娜的下體,贊賞道,

  “那是當然的了!我給這個娘們兒用的藥都是最好的貨色!”羅伯斯頗為自得。“你知道我一年要在這個賤人身上花掉多少——”

  “哼,省省吧,她不值這個價。”

  卡拉克在靠牆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我見識過太多好女人了,那些錢足夠我替你找十個像她這樣的女人——或者,我可以替你物色個更好的。”

  “哈哈,你不懂,老弟。”

  羅伯斯捧著塗滿黑色膏體的膠布走到赫爾娜身後。

  “這就像是做生意,即使是有更賺錢的買賣,手頭的合同也是要優先完成的。況且——”

  “況且什麼?”卡拉克在旁邊的桌子上找到了半瓶羅伯斯還沒喝完的酒,他打開酒瓶子對著嘴就喝了起來。

  “況且,這筆買賣我很滿意極了!”羅伯斯把手中的膠布一把拍在了赫爾娜的右臀,剛好覆蓋在那個泛著新鮮血肉色澤的簽名上。

  赫爾娜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嘶吼,原本口中銜著的軟木也掉到了地上。

  “你聽啊!你聽聽!何止是滿意,簡直太滿意了。”

  羅伯斯的眼中透著股狂熱的喜悅,如果不是為身軀所累,他此刻甚至就要手舞足蹈。

  “這動人的叫聲——是多麼美妙!”

  “……”卡拉克靜靜地品嘗著美酒,觀察著羅伯斯的舉動,不再置一詞。不是因為這酒太過香醇,而是卡拉克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應該說些什麼。

  “很舒服吧?婊子!還有更痛快的!”

  羅伯斯用光著的肥厚腳掌一腳踹在那塊相當於膏藥的膠布上左右揉捻著,還散發著余熱的黑色膏體從膠布與赫爾娜身體間的縫隙中溢了少許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隨著羅伯斯一腳又一腳地蹬踹,赫爾娜的叫喊聲越來越響亮。

  “哈哈哈哈!叫得再大聲點,婊子!”

  羅伯斯彎下腰,改用手掌去拍打相同的部位。

  同時又用另一只手握住赫爾娜的下巴,把她的臉扳向自己。

  “再讓我看看你今天早上的那種眼神!”

  “啪啪啪啪”的拍打聲回蕩在這間不大的囚室中,伴隨著羅伯斯的拍擊,黑色的膏狀物在赫爾娜那結實緊繃的臀部上四散飛濺。

  沒有太多掙扎空間的赫爾娜,雙手捏成了拳,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整個下半身都在痙攣似的顫抖。

  “呼——呼——”被扭住下巴的赫爾娜索性閉上了嘴。她強忍住痛,怒視著眼前的男人。發出了粗重的喘息聲。

  又過了許久,見赫爾娜停止了叫喚,羅伯斯猛地把嘴湊上了赫爾娜的雙唇,這讓卡拉克大吃一驚。

  “喂!你不怕她——”卡拉克幾乎嚇得魂飛魄散,他想要阻止羅伯斯,可是羅伯斯已經把舌頭伸進了赫爾娜的口腔。

  “沒事的。”羅伯斯單方面的強吻持續了近一分鍾,縮回了舌頭後,羅伯斯一只手朝著卡拉克擺了擺,另一只手用力地拍打著赫爾娜的臉頰。

  赫爾娜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反抗,一聲不吭地承受著力度近乎於抽耳光一般的拍打,只是眼神依舊犀利。

  “這算得了什麼?這個娘們現在可算是知道我的厲害了,她不敢把我怎麼樣的。”看著赫爾娜毫無抵抗的態度,羅伯斯十分得意。

  羅伯斯解開了用來拴住赫爾娜脖子上項圈的鏈條,又解開了幾根用於固定她上身的鐵鏈,然後扯住項圈把赫爾娜的上半身胸口以上的部分強行一把拎了起來。

  赫爾娜高大卻又十分柔軟的身軀被彎折成了一個扭曲的形狀,猛然抬起的上身帶動著碩大而充滿彈性的一對豪乳上下翻騰。

  緊接著,羅伯斯褪下褲子,把粗短的男性象征塞進了赫爾娜的嘴里。

  “羅伯斯!”卡拉克恨不得一腳把羅伯斯從赫爾娜的身邊踹開——但這個時候貿然出手,說不定反而會讓赫爾娜的牙齒傷到羅伯斯。

  “沒事,沒事。兩年了,兩年!這個婊子已經被我調教了兩年,早就是我養的一條母狗了!”

  無視卡拉克的警告,羅伯斯大幅度地前後擺動著肥碩的身軀,他先是用雙手揪住赫爾娜的一頭短發,之後又騰出一只手去狠掐赫爾娜飽經折磨的乳房,完全就是一副自信滿滿、游刃有余的做派。

  卡拉克看得目瞪口呆。

  赫爾娜剛才的那種眼神,就是叫一個上過戰場的正規軍人來和她對視,恐怕也要畏懼三分。羅伯斯自信得有點過了頭吧?

  正在卡拉克心驚膽戰的時候,羅伯斯突然猛地將身體向前一挺,旋即把已經疲軟的陰莖從赫爾娜的口中退了出來。

  結束得可真夠快的——卡拉克心想,但照顧到羅伯斯的面子,他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無論如何,卡拉克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赫爾娜並沒有急於將口中的穢物吐出,她正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盯著氣喘吁吁的羅伯斯。

  正在喝盡瓶中最後一點酒的卡拉克,把視线越過高高抬起的酒瓶底部,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只有羅伯斯,還沉浸於剛剛在赫爾娜體內汲取到的快感之中。

  在這間商會的秘牢之外,夜幕慢慢地展開在拉姆市並不寬廣的天穹。

  在明亮的火爐旁,抑或是微涼的黑暗中,生活看似沒有任何交集的人們正懷揣著千奇百怪的念頭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可即便如此,他們之間還是存在著些許相同點。

  ——今天似乎格外的長。而且,幾乎所有人都覺得疲累不堪。

  與此同時。

  ——在拉姆市南方,查隆帝國境內的沃克港。

  一輛馬車在沃克港的中央大道上被一個全身披著斗篷、戴著黑色面具的少女給攔了下來。

  “怎麼回事?”馬車上,拉姆市的市長艾爾森先生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拉姆市內城區的一座貴族學校的實驗室里。

  “轟”的一聲,然後是一陣亂七八糟的器具脆裂聲。

  一個穿著寬大白色(至少原來是白色的)外套、整個上半身都被煙塵熏黑的女人搖搖晃晃地從實驗室里慢慢走了出來,

  她步履蹣跚地踱到牆根,倚著牆蹲坐在角落,手伸進口袋里摸出了一只煙斗叼在嘴里,默默地點著了火。

  “又失敗了啊。”這個女人單手托著煙斗,呼出一口煙,自言自語道。

  聞聲而來的人們都在忙著救火,沒有一個人過來查看這位女士的身體狀況。

  “嗚……為什麼——”一邊抽著斗煙,一邊啜泣著,這個女人用小到沒人能夠聽見的聲音無助的呼喊道,“為什麼就是沒有好男人呢?”

  ——拉姆市貧民窟,海婭的酒館二樓。

  剛剛和“賽門”一起吃完了飯的海婭摟著“賽門”一起進入了臥室。

  由於喝了些酒,海婭現在是微醺的狀態。

  “賽門”似乎對今晚的菜很滿意,心情很不錯的樣子,一上床就在海婭的懷里一通亂摸。

  “啊呀,賽門今天好壞。”

  “賽,賽門,那里,那里很敏感。”

  “啊——不要,我還沒有——。不過,要是賽門想要的話——”

  “太,太激烈了,賽門你慢一點。”

  “那里——不行。”

  “啊——我——賽門——你輕一——哇——輕一點。”

  “太快了,我——我不行了,賽門。”

  “我,我要去了,賽門,我——”

  “咿咿咿咿咿咿嗯嗯嗯嗯嗯嗯嗯————————”

  猛烈的高潮過後,近乎虛脫的海婭用修長結實的雙腿纏住了“賽門”的下身,一臉幸福和滿足地摟著他的身子,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商會的地下牢房里。

  “你——先前說什麼來著?”羅伯斯終於想起來卡拉克之前曾向他抱怨來著。

  “你知道我今天為了找你費了多少功夫?遭受了多大的侮辱麼?”卡拉克毫不客氣地向羅伯斯抱怨著。“你可得好好地補償我。”

  “怎,怎麼了?補償什麼的,好說。”羅伯斯正在興頭上,“你想要什麼?”

  “十瓶像剛才那樣的酒,還有這個女人。”卡拉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揉成一團的紙遞給羅伯斯:“別對她太客氣。”

  “嗯,我看看,這是外城區第四支部的專用紙張。”

  羅伯斯把紙攤開,湊近火光,仔細地檢查著只有商會高層才能識別出的細節。

  “這里還有這個女人的簽名呢。是那里的接待員?好說。這些有眼無珠、只會拖商會後腿的家伙,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卡拉克。不過,說到找我——我記得我留了字條給你的。”

  羅伯斯滿臉狐疑。

  卡拉克頓時沒了聲。

  半晌過後,臉色突變的卡拉克問道:“你把字條留在了哪里?”

  “賓館的房間里,床上,哦不,枕頭上。”畏於卡拉克的氣勢,羅伯斯趕忙答道。

  “你為什麼不等我?”

  “一大早市長的人就來了,叫我趕緊起床帶他們到這里來。”

  “你確定那是市長的人嗎?”

  “應該——是吧。”羅伯斯已經慌了神。

  “應該?”

  “敲門的男人穿著黑袍子,叫我到樓下上車。我上車前檢查過,那的確是市長的專用馬車。”

  “他沒有和你一起下來?”

  “沒有。他敲開門後,就先下去了,大概是不放心車上的犯人吧。嘿嘿,”羅伯斯一臉壞笑,“我那時候正忙著打包這個婊子呢。你知道嗎?我把她——”

  “知道,知道,塞進箱子里——你剛才說犯人鎖在車上?”卡拉克已經有點找不著北了。

  “是啊,車上除了我們,還有三個人,都穿著一身黑。”

  “其中一個是犯人?”

  “對!是個女人。”見卡拉克終於聽懂了一點,羅伯斯有種得救了的感覺。“長得還不錯,就是——”

  “等會兒,讓我想想。”卡拉克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支在下巴上,若有所思。

  “會不會是,賓館的服務員沒注意到字條,給當成垃圾收拾掉了?”羅伯斯提醒道。

  “那個女人現在何處?”卡拉克現在已經沒工夫去關心字條的問題了。

  “就在隔壁,我的人正在招呼她呢。”羅伯斯頗為得意地說道,“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身強力壯的伙計。”

  “什麼?你——”卡拉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市長的人關照的,叫我趕緊——”

  “你這個——”

  “——這會兒那個娘們兒說不定已經——”羅伯斯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

  “——你這個蠢貨!”史無前例地,卡拉克用最大的嗓門朝著羅伯斯怒吼道。

  間章 休息時間的結束

  (尼爾1900年10月3日晚上11時,貧民窟,歐涅的家中。)

  餐桌上的蠟燭早已燃盡。黑暗中,賽門勉力支起身體。

  一陣陣酸痛從身體各處傳來,手腳和腰身都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

  “這是第幾次了?”賽門使勁搖搖頭,想要清醒一些。這兩天來,賽門的作息實在是有點糟糕。

  不是在傍晚喝醉,就是半夜里摸著黑到處亂跑——用琳花的話來說,就是“不利於賽門的生長發育。”

  不過——管她呢!

  這句話從一個每每被賽門折騰到大半夜,在他的胯下失神迷亂、忘情承歡的女人口中說出來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

  “也許真該好好練練酒量了。”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賽門本能地抓住離他最近的東西,從地上掙扎著起身,一邊喃喃自語道。

  等到視线好不容易適應了周圍的環境後,賽門的神志也逐漸清醒。

  眼下,有兩件事引起了賽門的注意。

  第一件事,就是醉倒前歐涅所說的那句有關琳花動向的話:“早上吧?我記得她送了藥以後就回你那兒去了。”

  歐涅應該不是在亂說,如果他真的試圖隱瞞什麼,就不會在謊言中把他那位腦袋不太好使的小弟牽扯進來——與其教那個大個子幫人圓謊,還不如去教魚怎麼爬樹。

  換句話說,琳花一早就已經回來了,只是因為什麼原因並沒有露面——平時,琳花絕不是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她每次出門布置完工作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自己匯報、商討,至今還從未有過例外。

  又或者是她回過家,可之後又出去了。

  如果是後一種可能,那琳花也不至於連個口信或是字條都不留就離開吧?

  ——除非是事出有因,她走得匆忙。

  聯想到漢娜的不辭而別,賽門堅信,這兩者之間必然存在著一些聯系。

  很好,姑且就把這兩件事並作一件。

  接下來是寶石的問題。

  “因為自己爽約,所以漢娜賭氣打開牢門出走並帶走了寶石。”——這不過是一種想象、猜測罷了。實際上,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真的很高嗎?

  地下室的甬道內有很多暗格,收納寶石的不過是其中之一。

  漢娜平日里從不過問幫派之事,即便是撞上了也會有意回避。

  所以,如果她知曉這些寶石的來歷,就一定不會打它們的主意;如果她不知道,那怎麼就那麼巧,偏偏剛好取走了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石?

  況且,漢娜對珠寶之類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她喜歡的是另一種東西。

  不妨,就暫且先認為:“取走寶石的不是漢娜。”

  可這樣一來,帶走寶石的人到底是誰?

  不是漢娜,更不會是琳花,這里難道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嗎?

  賽門的心里突然“咯噔”一響。

  確實是——有的,這里的確是有著第三個嫌疑人的。

  蜜兒。

  “這怎麼可能?”這是賽門第一時間反應出來的念頭,“她有理由這樣做嗎?”

  那頓乏善可陳的午餐——雖然這麼說很對不起做飯的人——應該是出自蜜兒之手。

  吃飯時,那些飯菜還是溫的,也就是說,她來做飯是發生在自己早晨回家到正午時醒來之間。

  而那時候,漢娜和琳花早已不見了。

  再次整理了一下思緒後,賽門把今天發生的幾件事在心里大致排了一個次序:

  凌晨至清晨,琳花和漢娜失蹤,且兩者時間很接近。

  清晨6點左右,自己回家,發現寶石失蹤。

  6點至正午12點,蜜兒前來為自己做飯。考慮到飯菜是溫的,實際的時間可能還要往前倒推一些。

  正午12點前後,自己起床吃飯。下午1點左右,出門。

  審視著腦海中的時刻表,賽門的思緒飛速運轉著。

  門會中,曾有人當著賽門的面,說賽門的智謀是舉世無雙——這當然只是奉承之詞。

  賽門自己卻一直很不解,說到底,構思方略的訣竅無非也就那麼幾點——可為什麼就是有很多人想不明白呢?

  對賽門來說,最通用的辦法,概括出來,也無非就是:

  制訂計劃時,考慮最不可能的可能性;解決問題時,遵循最有可能的可能性。

  就是這麼簡單。

  算算時間,蜜兒前來做飯時,那些寶石早就失蹤了——這讓賽門“略微”寬了點心。

  不過,也僅僅只是“略微”而已。

  因為,在這張時刻表上,最可疑的部分並不是時間,而是行為。

  先把這些放一旁,賽門小心翼翼地跨過先前被自己撞倒在地的歐涅,在飯桌旁的窗台上摸索著——賽門記得這里好像放著一盒火柴的。

  在尋找火柴時,賽門的動作十分輕,生怕吵醒了歐涅。

  很快,賽門在牆上劃著了火。

  在黯淡的火光下,賽門看到了躺在地下睡得正香的歐涅,盯著他的睡顏瞧了良久——直到火柴燃盡,燙到了賽門的手指。

  賽門本能地丟開了火柴棍,尚未完全熄滅的火柴不偏不倚地朝著歐涅的臉頰落了下去。

  “唔——”賽門眼疾手快,伸出另一只手,用手心凌空接住了那半根火柴。

  還泛著熾紅光澤的半截火柴落入掌心,發出一聲嗞響,賽門硬是忍住沒叫出來。

  賽門一邊舔著掌心的燙傷,一邊又劃燃了第二根火柴。這一次,賽門終於想起來先用它去點燃不遠處的另一個燭台。

  秉著燭火,賽門仔細地觀察著他最得力的一個副手。

  這就是引起他注意的第二件事。

  記得之前從地上爬起身時,右手好像是撐在歐涅的身體上來著——也就是此刻自己正在舔著的這只手。

  想到那時的手感,賽門突然停止了舔舐。他看著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歐涅。

  “嗯——?”這時,地上的歐涅發出了一聲囈語,轉了個身,慢慢地坐起身來。似乎是酒還沒醒,歐涅有些搖搖晃晃,眼看著又要倒下去。

  賽門趕緊順手把燭台放在飯桌上,一步上前,穩住了歐涅的身子,將他扶到了桌旁的凳子上。

  “——!”

  就在坐下時,歐涅突然清醒了過來。

  他先是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狀況,然後才注意到身邊有人存在。

  緊接著,他用迅雷一般的速度,用左肘給了那人一記肘擊。

  這一次,早有戒備的賽門飛快地退了一大步,躲開了一天之內針對同一個部位的第二次打擊。

  搖曳的燭火中,賽門和歐涅對峙著。

  賽門欲言又止。

  歐涅則是滿臉通紅。

  “打,打攪了。”最後,還是賽門先放棄了。

  “不送!”歐涅很不客氣地朝著樓下一指。

  賽門三步並作兩步地下樓出了門,奪路狂奔而去,動作快得仿佛像是逃命一般。

  透過窗戶,歐涅朝著樓下賽門可能離去的方向凝視著——盡管實際上他什麼也望不見。

  (尼爾1900年10月4日0時,外城區某商會據點。)

  在陰冷的牢房中醒來,瑪麗大口地喘著粗氣。

  劇痛再一次在被牢牢鎖在地面、掙扎空間極其有限的四肢和身體上蔓延開。

  久經鍛煉的健美身軀赤裸著,各式各樣的創痕星羅棋布地覆蓋在身體正面的每一處皮膚。

  十指的末梢——指甲少了好幾片,剩下的兩枚也僅有末端的一點和皮膚相連,若即若離地在指尖翹起,向外翻著。

  乳房和胸口——除了遍布其上、橫七豎八的鞭痕和灼燙痕外,兩只乳頭都被刺穿了。

  一只乳頭上扎滿了長短不一的針,另一只乳頭上穿著一根表面十分毛糙的長线。

  這根线此刻已被血染成鮮紅,原本的顏色早就看不出了。

  腹部——這里的鞭痕較少,取而代之的是浮現在完美肌肉之上的大片淤青和紅腫。

  大腿和小腿的情況也差不多,只是大腿上的灼傷要稍微嚴重一些。

  腳趾上指甲倒是還在,可指甲縫里卻扎滿了木簽和針。

  最慘不忍睹的是陰部,在這里,你一眼就能輕易找到每一種出現在身體其他部位的傷痕——那是因為這里的陰毛已經被拔盡了。

  此外,大塊大塊的白色漿液正在從她的陰道和肛門里一點點地向外涌著——在對這副軀體動刑前,每一個參與行刑的男人都在這具傲人的肉體中發泄了他們的欲望。

  瑪麗的身體顫抖著,雖然她試圖阻止這種無意義的體力消耗,但她始終做不到靠意志來停止因疼痛而產生的物理性痙攣。

  在獲得了足夠的氧氣後,瑪麗閉上了嘴,緊鎖牙關,忍耐著這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

  直至她再次昏厥過去。

  與上一次失去意識時不同,瑪麗注意到,之前在周圍對她施暴的那些男人們統統都不見了。

  ——兩小時前。

  “——你這個蠢貨!白痴!”卡拉克怒吼道。

  羅伯斯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從未見過卡拉克如此憤怒的模樣,而且這股怒意還是衝著自己來的。

  事實上,這些年基本已經沒什麼人敢衝著羅伯斯發火了——除了艾爾森市長。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羅伯斯的全身涌了出來,把他的短褲幾乎都給浸透了。

  而卡拉克,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此時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已經凌厲到連羅伯斯這個“外行人”都能明顯感覺到的地步了。

  背對著卡拉克的赫爾娜也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

  炭爐中的火焰很旺,一股股熱浪炙烤著羅伯斯的神經和卡拉克的耐心。

  “——抱歉,是我失態了。”沒過多久,卡拉克主動走了過來,攙扶起羅伯斯。

  “太,太,太,太嚇人了!卡拉克,你,你,我還以為——”羅伯斯仍舊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語無倫次地向卡拉克抱怨著,“我還以為你想要——”

  “想要殺了你嗎?”卡拉克苦笑道。

  “是啊!哎——?真的嗎?”羅伯斯嚇得朝後退了幾步,不小心絆到了赫爾娜的身體,差點又跌倒在地。

  扶著赫爾娜寬闊的脊背,羅伯斯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呆呆地望著卡拉克。

  “再次致歉,我的好朋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卡拉克俯下身,將右手平放在左肩,深深地鞠了一躬,“懇求你的原諒。”

  “我——怎麼,這是哪里話?請起來,卡拉克,沒必要這樣,我們是朋友!”

  面對卡拉克如此放低姿態的誠懇道歉,羅伯斯倒反而有些過意不去。

  “哈。”卡拉克仿佛是自嘲般地搖了搖頭,“事已至此,發火也是無濟於事的。”

  “你在說什麼?卡拉克,我——不明白。”羅伯斯還是一頭霧水。

  “羅伯斯,我認真地問你一件事。”卡拉克走向牢房的門口。“根據你的回答,我可能還要再向你道一次歉。”

  “嗯?啥?”羅伯斯的腿還有點軟,索性坐到了赫爾娜的背上。

  “你曾經求我把我的那些技術都傳授給你,我當時答應了。”

  卡拉克轉過身,把背倚在門上。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玩玩罷了”

  “不,不是的!我是真心實意向你求教的。”

  羅伯斯喊道,“我想要學會所有你知道的一切!我要把它們統統用在這個婊子身上,我要讓這個賤人——”

  “別說了,夠了。”卡拉克厲聲制止,“是我的過錯,我感到抱歉,朋友,我太敷衍你了。”

  “敷——衍?”

  “是啊,你以為我所掌握的技巧、知識只不過是生存的手段,而我以為你想要學也只是為了消遣。”

  卡拉克皺著眉頭,用沉悶的語調敘述著。

  “我們都錯了。”

  “我——”羅伯斯想要解釋些什麼,但一時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羅伯斯,畢竟——我是過來人了。還是聽我說吧。”卡拉克離開了門口,開始圍著赫爾娜和羅伯斯繞起了圈子。

  “十五年,羅伯斯。我在成為一個刑訊師前,學習了十五年。”卡拉克淡淡地道出了這個事實。

  “開,開什麼玩笑?老弟,你多大歲數了?”羅伯斯有點不太相信。

  “再過26天,也就是下個月一號,我就滿33歲了。”卡拉克笑道。“歲月不饒人啊。”

  “咦?你還從來沒說過——那,那我是不是該給你准備點禮物?”

  “哈哈,不用,羅伯斯,謝謝。我在拉姆得到的夠多了,比我過去這些年得到的和失去的加在一起還要多得多。”

  “那可不行!你現在是我的——嗯,那個詞怎麼說來著?”羅伯斯拼命回憶著,“師父?”

  “師父嗎?”卡拉克重復著這個詞,好像十分懷念。“不敢當。”

  “你就別推辭了,我會准備一份大禮的。”

  “……我在查隆軍法部干了五年,之前一直在跟著我的師父學習。”

  “那麼,這樣算的話,十五年?你豈不是——”

  “是的,我從十歲起就跟著師父開始學習和刑訊有關的知識了,直到二十五歲那年,我才出師。”

  羅伯斯已經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赫爾娜聽在耳里,也覺得這一切實在是難以置信。

  “羅伯斯,”卡拉克接著說道,“你把我所學的一切當作是滿足欲望的工具,而對我來說,這是藝術。從現在開始,我會從最基礎的部分開始教你。我不指望你能夠理解,也不指望你能夠全部學會,但我希望你至少能明白刑求並不只是一種手段——”

  “我明白!它還是藝術!”羅伯斯大喜過望,連忙搶著答到。

  “……很好。現在,我請你把這間地下室里的其他人全部請走——市長大人的女囚除外。”

  接下來的兩分鍾,羅伯斯衝出了牢房,先是連罵帶踹地敢跑了隔壁房間里所有的商會工作人員,然後又吩咐人叫來馬車送走了警察局副局長和薩拉小姐。

  (正在對薩拉的財產藏匿地點進行拷問的副局長當然很不滿,不過在羅伯斯聲明放棄自己的那一份後,他也就沒什麼怨言了。)

  這一連串的行動速度非常之快。而且,羅伯斯甚至沒有意識到,他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短褲。

  就在羅伯斯忙里忙外的時候,卡拉克留在了原來的地方。

  他正在考慮身邊這個女人的去留問題。

  卡拉克在赫爾娜身前停下,用腳尖勾起她的臉龐,居高臨下地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赫爾娜上尉。”

  赫爾娜一臉驚異。

  “你沒聽錯,正式的公文前天就送到了,是中央政府頒發的直升令。恭喜你了,上尉小姐,兩年連升兩級,可真夠快的。”

  卡拉克的口吻頗具嘲諷之意。

  赫爾娜顯得無動於衷——這也難怪,對一個落在羅伯斯手里的女人而言,上尉和少尉有什麼區別?

  “你們在說什麼?”正在這時,羅伯斯回來了,“我已經把他們都趕出去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對了,羅伯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卡拉克用腳尖把赫爾娜的臉撥向羅伯斯的方向,“從現在起,這個每天趴在你腳下的女人就是一個上尉軍官了。”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卡拉克和羅伯斯燒了一些熱水,用水桶和毛巾清洗了瑪麗身上的各處傷口。

  之後,他們還打掃了一下關押瑪麗的那間牢房,把一片狼藉的地板清理干淨,又把散落在房間地上的各式刑具重新收拾整齊。

  在這期間,瑪麗始終昏迷不醒。

  忙完這一切後,卡拉克帶著羅伯斯離開,回到了原先赫爾娜所在的那間囚室。

  卡拉克脫掉了外套,靠在椅子上坐下來休息。

  羅伯斯則繼續坐在赫爾娜的背上——赫爾娜用小腿、膝蓋和手臂支撐起羅伯斯龐大的身軀,一聲沒吭。

  “羅伯斯,你還記得我之前說刑求也是一種藝術?”見羅伯斯不解,卡拉克解釋道。“那麼,你覺得藝術是什麼?”

  “額——類似畫畫之類的?”在藝術品味這方面,羅伯斯完美地表現出了一個暴發戶所具有的格調。

  “說得不錯,”卡拉克對這個回答居然還頗為滿意,他接著問道:“一個畫家繪出一幅名畫需要些什麼?”

  “技巧?”

  “還有呢?”

  “嗯——我想想,”羅伯斯有點不確定卡拉克的意思,就隨便蒙了一個讓他大失所望的答案。“錢?”

  “是值得他進行創作的風景!還需要有一塊干淨的畫布和沾著顏料的筆!”卡拉克厲聲糾正道。

  “原來是這樣。我懂了!”羅伯斯的資質不佳,到此時才算是聽明白了卡拉克的意思。

  “這個,就是風景。”羅伯斯拍了拍赫爾娜的臀部,然後站起來走到了她背後。

  “這是畫布,而且是已經用過的。”羅伯斯揪住貼在赫爾娜臀上的那塊膠布的一角,猛力一拽。

  呲啦一聲,已經粘牢的形同一塊膏藥般的膠布被整張揭了下來,赫爾娜昂起頭,發出了一聲慘叫。

  原先被覆蓋住的地方,“羅伯斯”一詞的黑色花體字工整地浮現在赫爾娜的右側臀部。

  “不錯吧?我保證一輩子都不會掉色!”

  羅伯斯得意地說道,“當初給她拔下面的毛時,也是用這個辦法做的,她的肉洞上這輩子都長不出一根毛了!”

  卡拉克點點頭,示意羅伯斯繼續。

  “這里的刑具就是沾著顏料的筆,再加上你的技術,就能畫出絕世的名畫!”說到這里,羅伯斯氣喘吁吁,不自主地張開了雙臂,激動萬分。

  “你很幸運,第一堂課就學到了我花費五年才明白的道理。”卡拉克的臉色一沉,“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了吧?”

  羅伯斯恍然大悟,他之前那些自作聰明的安排,毀掉了一幅難得的畫卷。

  不過,他還是稍微有點不服氣:“可說不定——隔壁的那個女人就這麼招了呢?”

  “市長的人沒有告訴你她的身份嗎?”

  “她是什麼人?”羅伯斯一臉茫然。

  “那——拷問的內容是?”

  “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要找什麼人?你知道嗎?”羅伯斯簡直就是一問三不知。

  市長的人居然什麼都沒告訴他——有趣,卡拉克心想。

  是不希望羅伯斯牽涉得太深嗎?

  “她可不是那麼容易就開口的類型,找條毯子給她蓋上吧,我們和她都需要一點休息的時間。”卡拉克敷衍了過去。

  “也對,要是一般的女人,送到這里來之前就應該招了。再說,她那身肌肉一看就——”

  “等等,”卡拉克打斷了羅伯斯,“你說,送到你這里來之前?她先前有受到過拷問嗎?”

  “拷問什麼的我不清楚,不過她被送來前肯定早就被玩過了。”

  “你確定?”

  “當然,她被送來時,下面可是一塌糊塗。好幾道鏈子綁著她——”

  卡拉克搖搖手,示意羅伯斯不用再說了。

  有點不大對勁,他們(市長的手下)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價值——如果她真的是“煉金師”的殘黨的話。

  這些人辦事怎會如此草率?

  卡拉克此刻很想找艾爾森先生問個清楚,可偏偏他又不在市內。

  ——不在市內?

  卡拉克頓時警覺起來。

  “不好!羅伯斯!”卡拉克大喊道,“商會的人通過查隆邊境是可以不用接受審查的,對嗎?”

  “沒,沒錯。不過攜帶的貨物還是要檢查的。”

  “用不著帶貨物!你趕緊安排些人火速去沃克港接應艾爾森大人,要身強力壯的,我有不好的預感。”

  “好,好!我這就去,可他們還是要接受搜身的。”

  “那就讓他們光著身子過境!現在可是分秒必爭的時候!”

  (尼爾1900年10月4日凌晨2時,貧民窟西區。)

  賽門深感自己的失策。

  各種意外的交織之下,賽門不得不承認一時之間自己確實有些措手不及。

  從歐涅家跑出來時,慌不擇路的自己也不知是怎麼的,居然久違地迷了路——這也難怪,當時的自己裝了一肚子疑問,再加上今天月色又不佳。

  不幸中之萬幸的是,賽門注意到,這里已經很接近蜜兒的據點(家)了。

  而且,賽門正好有很多問題想找蜜兒問個清楚。

  “嘩……嘩……”

  海風合著浪濤拍打著岸堤,發出隆隆的聲響。

  強勁的夜風裹挾著衝上路基的水滴,不停搔弄著賽門的臉頰。

  漫步在碎石與泥土墊基、磚塊與細砂鋪就的海邊大道上,賽門有一種羨慕而又無奈的感覺。

  仿佛是在嘲諷著賽門和海婭的無力,這條環繞貧民窟邊緣的寬闊而平整的道路永遠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向往。

  賽門年幼時曾被海婭灌輸過:“等到整個貧民窟里的路都像這樣的時候,大家就都不缺錢了。”

  可許多年過去了,大家越是努力,就越是深刻地理解到這是一個多麼遙遠的奢望。

  這條修建在海岸线旁(即拉姆市西南邊境线,同時也是貧民窟的西南邊境线)的道路連接著碼頭和郊區的一處商會貨站,每日有近兩百輛“商會規格”的馬車往返於兩地之間。

  何謂“商會規格”?

  那就是剛好能夠在這條道路上對行駛過的商會馬車所具有的規格,同時這也是拉姆市所有馬車制造商所遵從的生產標准。

  理所當然地,這條完美勾勒出拉姆市海岸线輪廓的道路也是由商會全權負責維護的——那可是一大筆錢!

  而且是每年一大筆!

  撥開眼前飄渺的晨霧,賽門盡情享受著清新海風所獨有的氣味——雖然有點腥,但那也比貧民窟里因下水不暢而散發出的“淤泥”味要好得多。

  (說是“淤泥”味,可那其實只是一種為了方便描述而杜撰出的形容。至於實際的味道到底是怎樣,不親身體驗一下是無法想象的。總之,那是一種相當復雜的、略有淡淡的腐敗與霉變的、乍一聞讓人不悅的、可習慣了以後就像不存在似的透明般的氣味。)

  時常呼吸些新鮮空氣是很有必要的,這有助於醒酒、思考,以及改善心情——似乎都是賽門此刻需要的。

  這一路上,賽門的頭腦始終沒有停擺過。

  本來,賽門還挺享受在他頭腦中的小小舞台上發生的人偶劇。

  在這個比一巴掌寬不了多少的舞台上,演員也有限得很——她們是漢娜、琳花,還有自己——直到加入了蜜兒。

  現在,賽門不得不重新審視舞台的大小——因為自家宅院這個小地方已經遠遠不夠演員們起舞了。

  隨著小心翼翼地擴展舞台的規模,賽門驚訝地發現了一件事。

  ——似乎演員的數量也增加了不少?

  賽門感覺到自己幾乎已經快要看到這場荒誕懸疑劇的結局了——就差那麼“一丁點兒”。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那最後的“一丁點兒”此時竟然不偏不倚地找上了賽門。

  道路的前方不遠處,一個人正氣喘吁吁地朝著自己跑過來。

  夜色中,依稀還可以看見,有十來個人正在追趕著他。

  而且,他們已經快要追上了。

  “救,救命!救命啊!”這個正在逃命的人絕望地大聲呼喊著。

  還沒等賽門決定是否要出手相救,這個人突然發出了一聲悶哼,重重地撲倒在地——後面正在追趕他的其中一人好象是丟出了什麼東西,擊中了他的後腦。

  緊接著,那些追趕的人包圍了倒在路上的他,然後又發現了賽門的存在。

  “什麼人!”對方大喝著。

  是幫派里的人嗎?賽門思量著——這個時間和地點可是滅口的上佳選擇。

  但無論如何,自己是不會落得和那個倒地之人同樣的下場的——只是大致估摸了一下那些人的身手,賽門便有了自信。

  “賽門。”這個時候,直接報上自己的名號才是最佳選擇。這既可以省去不必要的誤會,也可以打消各種對方可能正在考慮的僥幸念頭。

  果然,這個遠超對方預料的答案起了作用——對方居然有些不安起來。

  等走到大家互相都能看清臉孔的距離後,賽門才明白自己剛剛到底目擊了什麼。

  看了看倒地之人還在溢血的後腦和周圍地面上彌散開的血跡,又看了看離屍體最近的一個人手里還在滴血的撬棍,賽門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人,這個賽門認識的人,這個賽門原本想要在碼頭安插甚至是扶持的人,也就是那個妄圖背叛自己的老大並取而代之的會計,已經沒救了。

  賽門沒有俯身去檢查這個將死之人的傷勢,因為他從對方帶頭之人的尷尬神情和進退兩難的態度中已經看出——對這個會計與自己間的“交易”,這些人,至少是這個帶頭的人絕對是知情的。

  “蒙托耶先生,晚上好。”沒有給對方太多用於權衡的時間,賽門主動打起了招呼。

  “賽門先生!真是——巧啊!哈哈,您瞧,我正在,正在——”似乎賽門的打算正是這個人此刻所期冀的,突然找到了台階下的他一時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正在清理門戶?”雖然是作為主動示好的一方,但賽門並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完全讓步。

  “這個——”因為還不能完全把握住狀況,名叫蒙托耶的船老大愣了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回答道:“——難道說賽門先生有何指教?”

  “蒙托耶先生說笑了,這個人應該是你的部下吧?”賽門用一個會心的微笑完美地與蒙托耶達成了共識——雙方都不想把事情鬧大。

  “對了,蒙托耶先生,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對方正沉浸在免去與自己發生衝突的安心感中,現在正是進攻的最佳時機。

  於是,賽門出手了,而且還是以他最拿手的方式。

  “那個女孩——”沒有給對方一絲一毫的空隙,仿佛是跳過了思考的過程般,剛剛得到了最後一塊拼圖的賽門直接以提問的形式拋出了答案:“——在哪里?”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過於富有衝擊性了,名叫蒙托耶的男人一時間竟然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見到對方如此措手不及的樣子,賽門對自己的判斷更有信心了。

  “是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我問的是,那個和蜜兒差不多大、藍發的、被蜜兒藏在你這里的小女孩現在在哪兒?”

  賽門步步緊逼,完全不給對方留下僥幸的空間。

  “額——這,這個——”蒙托耶已經是汗如雨下。

  “蒙托耶先生?還要我繼續提醒嗎?”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再不承認,那就和撕破臉沒兩樣了。

  “我,我,我,我其實,我是,不,不是,不是我,其實是——”蒙托耶已經語無倫次。

  “海婭她——可是拜托我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這個女孩兒的哦。”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賽門微笑著放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和賽門作對的話——在窩藏那個小女孩兒時,蒙托耶其實是考慮過這個可能性的。

  論資歷,蒙托耶好歹也是幫派里的元老級成員。

  而且那個時候他是真心以為海婭和賽門之間必然會發生矛盾的,大不了到時候把人交給海婭拉倒。

  可是,如果是要和海婭作對的話——雖然已經得知,跟隨自己多年的會計是個叛徒,可他帶回來的命令似乎又是貨真價實的,也就是說賽門和海婭的關系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牢靠。

  這樣一來,在得罪賽門就是得罪海婭的前提下,原本看上去挺劃算的交易也就變得不再那麼有吸引力了。

  在蒙托耶看來,得罪賽門也只不過就是今後少了一條能走的路而已的程度,而得罪海婭——很有可能今後連走路的腳都要沒了。

  真倒霉,這買賣糟糕透了——蒙托耶如此想道。

  而賽門想的卻是——啊哈,居然全都猜對了。

  無可奈何地,在留下兩個負責打掃現場的手下後,蒙托耶帶著賽門和剩余的手下,以及那個死得不能再死的(在抬起他前,蒙托耶為了泄憤,又狠狠地踹了他好幾腳。)

  會計的屍體一同朝著他藏匿小女孩的船塢走去。

  一路上,無論賽門如何表現出熱情的樣子,蒙托耶始終都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线,這讓賽門略微有點不爽。

  於是,賽門又得勢不饒人地繼續追加著問題。

  “蒙托耶先生沒有欺負蜜兒吧?”

  “蜜兒她(除了這個叛徒之外)還交給你什麼東西了吧?”

  “這個女孩兒多高?漂亮嗎?”

  “蒙托耶先生喜歡藍發的女人嗎?”

  終於,忍無可忍的蒙托耶大吼道:“我對小孩子沒興趣!還有,那個女孩子的頭發不是藍色的!”

  沒等賽門繼續發問,他又補充道:“那是大海的顏色!”

  沒過多久,一行人來到了一個略有些破舊的船塢。蒙托耶一邊招呼手下將屍體抬走,一邊領著賽門走向一艘停靠在船塢中的中型三桅帆船。

  “屍體一般是怎麼處理的?喂魚麼?”賽門漫不經心地問道。

  “海葬!海上的男兒,當然應該死在海里。”

  有區別嗎——賽門差點就這麼問出口。

  看著蒙托耶一臉毫無造作的認真神情,賽門也很識趣地適可而止。

  進入船艙後,只是下了一層,蒙托耶就不願意再往里走了。

  “你進去吧,那里面的味道我聞不慣。”蒙托耶指著通向底層船艙的門說道,“我去外面把風。”

  從周圍的氣味來判斷,這艘船以前應該是用來販魚貨的,難道這下面還有船老大都忍受不了的魚腥味嗎?賽門暗忖。

  就這樣,賽門推開了那扇門,見到了他一生中第二個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女孩。

  (尼爾1900年10月4日凌晨3時,外城區。)

  又一次,被牢牢捆縛在地面的瑪麗短暫地恢復了意識。

  瑪麗將視线側向一旁的火爐,先前還讓人覺得十分陰冷的牢房,現在已經被爐火的光熱改造得宜人了些。

  不過,再舒適的環境此刻對瑪麗來說都與地獄無異,因為那絲毫無法減輕渾身的傷痛所帶來的煎熬。

  就在瑪麗放松身體,反復深呼吸數次,准備再度進入沉睡前,她才發現自己的身邊蹲著一個正在撫摸自己身體的男人。

  與之前那些窮凶極惡而又可笑的惡徒們不同,這個男人之所以觸碰到自己是因為他正在用濕毛巾為自己擦拭因極度疼痛而早已麻木的肉體——至少痙攣已經停止了。

  反正也是那些家伙的同黨吧,瑪麗如此判斷——如果真的是好人,他早就把自己放開了。

  跟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瑪麗不露聲色地合上眼皮,裝作仍舊昏迷的樣子。

  “你醒了?”突然,這個男人問道。

  “……”繼續裝下去也無濟於事,但瑪麗並不想和這個人搭話,只是用粗重的呼吸聲表明自己是清醒的。

  “把腿放松,打開一些。”卡拉克在瑪麗的眼前晃了晃手中被染成紅色的毛巾。

  “哼,想看或是想做些別的什麼,都隨你們的便吧。”

  雖然被鐵索縛住,但略微分開雙腿的空間還是有的,瑪麗大大方方地將傷痕滿布的雙腿向兩側略微彎曲,暴露出自己飽受折磨的私處。

  “嗯——”卡拉克皺了皺眉,小心地為她清潔著傷口。“——里面也要清洗。”

  “用不著這麼婆婆媽媽的,我說了,隨你的便。”

  “哈,如果不好好清理的話,說不定會懷孕的。”

  “打掉就是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瑪麗不屑地回應。

  在和瑪麗對話時,卡拉克的手始終沒有離開瑪麗的大腿內側。

  她的脈搏強勁而又規律,沒有一點兒異動。

  結合剛才的那些對話,卡拉克進一步確認了自己的判斷——市長的手下和羅伯斯先前使用的那些“傳統”手法對這個女人完全不管用。

  數十次清洗毛巾後,卡拉克終於將瑪麗的身體擦淨,水桶里的水也染成了血紅。

  “你流了很多血,想要吃些東西嗎?”卡拉克走到一旁的桌子邊。

  “吃!為什麼不吃?”瑪麗沒有半點猶豫。

  卡拉克從桌上端過來一個盤子,盤子里放著兩只小瓶,一塊面包,還有一碟淡黃色的油。

  卡拉克在地上盤腿坐下,一邊喂瑪麗吃東西、喝水,一邊把那一碟油均勻地塗抹在瑪麗的全身各處的傷口上,不時還會喝一口酒。

  “喂!我瓶子里的怎麼是水?”瑪麗問道。“你喝的卻是酒?”

  “犯人和獄卒總該有些區別。”卡拉克聳聳肩。

  “我要喝你的酒。”瑪麗不客氣地說道。

  “好啊,告訴我你的名字,美麗的女士。”卡拉克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著瑪麗的眼睛,提出了一個交易。

  “瑪麗,沒有姓氏。”

  卡拉克點點頭,將手中的瓶子朝著瑪麗的嘴遞過去。快要碰到嘴唇時,卡拉克猶豫了一下,問道:“要不要擦一下瓶口?”

  “哈哈哈,開什麼玩笑。”

  瑪麗將頭抬起一點,一口咬住瓶口,將瓶子從卡拉克的手中叼了過去,然後咕嘟咕嘟地一口氣將整瓶酒都喝完了。

  接著,她猛一甩頭,“啪”的一聲,陶制的瓶子在一邊的牆壁上被摔了個粉碎。

  “喂,你在我身上抹的是什麼東西?”瑪麗突然問道。

  聽到她如此問,卡拉克還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什麼能讓這個叫瑪麗的女人在乎的東西呢,可從指尖傳來的脈搏觸感卻又給他潑了冷水——這個女人好像只是隨便問問。

  “藥油,雖然只是臨時調的,將就吧。”卡拉克調制傷藥的水准非同一般,此時的說法顯然是過謙了。

  “哼,雕蟲小技,我們芬特的小孩子調的都比這個強。”

  “那還真是抱歉了,請恕我不能把你放開送到芬特去療傷。”

  “是不敢把我放開吧?”瑪麗用挑釁的眼神和卡拉克對視著,“你一直在偷瞄我的眼睛,當我是瞎子嗎?”

  “哪里話,瑪麗小姐,那是因為您實在是太美了。”

  在拉姆爾大陸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芬特南部人的膚色的,即使是在芬特內部,黑色皮膚的人種也時常要面對歧視和不公正的待遇,而卡拉克此時所言完全沒有半點違心。

  這個女人的五官相當精致,尤其是雙唇,豐厚而性感;健美的肌肉沒有破壞她女人味十足的身材曲线,乳房堅挺而高聳,腰腹纖細卻充滿力量感,下肢又筆直修長,就連閱人無數的卡拉克也不得不承認瑪麗的的確確是一個難得的美人。

  “嗯?”

  這個回答好像有點出乎瑪麗的預料,在確認了卡拉克不是在開玩笑後,瑪麗對卡拉克提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明明就是個尼爾人,你的嘴怎麼甜得像個查隆人似的。”

  這讓卡拉克大吃一驚。

  有趣,自己反倒比對方先動搖——這種事情有多少年沒發生過了?

  在瑪麗的動脈上探尋無果,卡拉克抽回了放在瑪麗大腿內側的手指,改用雙手的手掌撫摸瑪麗充滿堅實肌肉的身體。

  “你在干什麼?”卡拉克的觸摸輕柔而仔細,完全不像是出於男性的欲望而產生的行動,這讓瑪麗有點不自在。

  “不是說請我自便的麼?就請把它當作是給我的獎賞好了。”

  卡拉克說話的語調正當得完全不夾雜一絲羞恥感,此刻的他正以一種欣賞藝術品般的態度審視著瑪麗的身體。

  “你到底是什麼人?”

  瑪麗第一次感覺到了不自在感,在這個男人的眼中,自己的身體仿佛就只是一件物件似的。

  回想起來,他剛才夸贊自己時所說的“美”就和夸一件藝術品很美時的口吻別無二致。

  “你很勇敢,女士。”

  終於,失去耐心的卡拉克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如果不是時間緊迫,卡拉克真的很希望能繼續和這個女人聊下去,“我一直在想,你的自信到底來源於何處?是美貌?還是身體?抑或是僅僅出於一個女人的矜持?現在看來應該都不是。”

  “……”瑪麗能夠感受到,這個男人的撫摸並不單純,他的手在拂過身體的同時,巧妙的勾勒出了每一塊肌肉的曲线。

  這種感覺讓瑪麗有種說不上來的惡心,她索性閉上了嘴,不再搭理卡拉克。

  “一些我不知道的情報?還是忠誠心?或者是這具勝似鎧甲的強健肉體?”

  卡拉克的兩只手掌在瑪麗的小腹和大腿上探尋著。

  通過類似於按摩的手法,一塊塊肌肉清晰可見地浮現在卡拉克拂過的皮膚之下。

  透過手指傳來的觸感,卡拉克准確地掌握著瑪麗每一塊肌肉的位置和形狀。

  “哈哈哈哈,那就不妨讓我看看,當這一身你引以為傲的鎧甲被一片一片地扒下來時,瑪麗小姐還能鎮定到幾時?”

  終於,卡拉克在瑪麗的身體上得到了他想要的反應——緊貼著她小腹與大腿的手掌先是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顫抖,再然後是一陣有如鋼鐵般堅硬的觸感。

  卡拉克收拾好餐具和盤子,站起身走到一旁,欣賞著自己剛剛取得的成果——正在以看待一個仇敵的眼光瞪視著自己的瑪麗。

  “我知道你是做什麼的了,”瑪麗朝著卡拉克啐了一口吐沫,“你是個‘英奎斯特’!以折磨人為樂的變態!”

  “真是萬分榮幸!我都有些受寵若驚了,瑪麗小姐,現在居然還有人知道這個詞!”

  卡拉克頗為驚訝,這位名叫瑪麗的女人竟然還聽說過這個早已失傳的行當。

  ——不愧是“煉金師”,卡拉克已經興奮得躍躍欲試。

  “從哪里開始呢?”

  卡拉克將手掌放在瑪麗的雙肩,順著肌肉的輪廓一路向下——他甚至繞過了乳房——最後,卡拉克的雙手捧住了瑪麗結實而修長的小腿。

  面帶著近乎於狂熱的笑容,卡拉克用無比愉悅的聲音向瑪麗問道:“你知道人的小腿上有多少塊肌肉嗎?”

  (同時,貧民窟西區,碼頭一帶。)

  作為門會領袖,賽門有著一套看似相當散漫的管理方針,因為門會中的大小閒雜事務,賽門基本上都是放手交給下屬去處理的。

  人事——琳花

  情報——琳花

  財務——歐涅

  交涉——歐涅

  “暴力”——魯克

  全局統籌——歐涅

  最後,勉強要算的話,還有“家計”,這部分主要由漢娜負責。

  這樣一來,賽門自己看上去倒像個閒人了。

  可賽門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真正放松過。

  要是每一天都得過得像這幾天一樣,賽門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能克制住撒手不管或是隱退的念頭。

  來之不易的答案如今近在眼前,在擰開門把手前,賽門再次梳理了一遍思緒。

  先前,賽門已經假設了以下“事實”:

  首先是琳花和漢娜失蹤的時間很接近。

  這兩年來,漢娜和琳花的關系始終沒有好到像姐妹一樣出外同行的地步。

  也就是說,她們中的一人是跟在另一人的後頭離開的——這個推斷有些牽強,但很合理。

  至於是誰跟著誰,倒是沒有糾纏的必要。

  因為無論是琳花跟在漢娜的後頭,還是反過來,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們就會發現彼此的存在——賽門很清楚這兩人的實力。

  這兩人現在應該在一起吧?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這兩個人一直投身其中而沒有向自己報告呢?

  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這件事必定發生在自己的家中——要不然也不會驚動漢娜。

  接下來,是蜜兒取走了寶石——這個部分是賽門最沒有把握的,同時也是他不願意去相信的。

  可賽門發現,一旦這個可能性成立,很多其他的假設就說得通了——包括琳花和漢娜失蹤的部分,很顯然,她們是去追蜜兒了。

  然後,賽門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是:蜜兒為什麼要取走寶石?

  應該還是為了——錢吧?賽門感慨道。

  蜜兒以前就很少來找賽門“借”錢(賽門每次還是偷偷瞞著琳花和漢娜給的),尤其是在和自己的關系惡化後,她就再也沒來過。

  據賽門所知,蜜兒的手頭雖不寬裕,但也不至於太缺錢——賽門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那她要這麼多錢是為了什麼?

  很簡單,肯定是發生了什麼特殊狀況,而且還得是超出日常范疇的大事。

  自然而然地,賽門想到了——海婭讓自己去找人,找一個藍發小女孩的事。

  啊哈!瞬間,所有的线索都串到了一起。

  10月1日夜,在取得寶石後,歐涅需要留守現場控制全局;小可還得引開警察;魯克又正忙著集合他手下的那一大群弟兄。

  第一個回來的只有可能是蜜兒。

  所以,蜜兒遇到了那個女孩兒,又把她藏了起來——這很像是蜜兒會做的事情。

  蜜兒能把她藏在哪里呢?

  家里?還是某處據點?蜜兒可沒那麼傻。

  於是,距離蜜兒家較近的碼頭成了不二的選擇。

  但是,碼頭的船老大沒道理無償地替蜜兒辦事,特別是在海婭的搜索令已經發出的情況下,他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冒著風險去窩藏一個小女孩。

  他必然會向蜜兒開出價碼。

  結果就是那個倒霉的會計被蜜兒“賣”給了船老大——這也很像是憎惡分明的蜜兒會做的事情。

  可是這樣還不夠,隨著搜索的力度加大,感受到壓力的船老大決定再向蜜兒敲一筆。

  這也就是為什麼蜜兒會潛入自己的家中偷取寶石的原因。

  接下來的推論就是順理成章了。

  蜜兒在甬道內找到了寶石,卻不料驚動了刑房里的漢娜。

  賽門相信,就算是被塞上耳朵堵住嘴,漢娜也一定能察覺到外面有人,而且這個人不是自己。

  倉皇間,蜜兒趁著漢娜還在開門(鬼知道漢娜是怎麼在里面開門的)的時候,帶著寶石離開了自己家。

  也許,如果不是因為漢娜,蜜兒還有其他的選擇——不一定非要這幾顆寶石,只要是值錢貨就行。

  在漢娜離開家時,她故意沒鎖門,就是為了提醒自己家中發生了異樣——因為她肯定沒時間去找紙筆給自己留信。

  這個時候,琳花還沒到家(因為賽門沒有在自家的馬廄中看到馬車),但她可能是在附近發現了偷偷溜出來的漢娜或者是鬼鬼祟祟的蜜兒。

  於是,琳花又緊隨其後——這麼說來,她把馬車丟在哪兒了?

  琳花不可能駕著馬車跟蹤這兩人的。

  之後,自己回到家睡了一大覺。

  至於蜜兒又折回來給自己做午飯——那也很好解釋。

  漢娜開門估計是花了一點時間,蜜兒得以僥幸逃脫。但是,為了確認自己是否暴露,“作案者”往往都會返回“犯罪現場”的。

  再次闖空門的蜜兒有足夠的時間消滅一切她之前可能留下的證據——要不是自己那時候太困,又以為這一切都是漢娜所為,說不定還真能發現點兒什麼呢。

  見自己已經回家,蜜兒非但沒有離開,反而給自己做了一頓飯。這樣,還順帶制造出了她擁有“不在場證明”的假象。

  ——以上那些古怪的用詞統統都是賽門平日里讀書的成果。

  其實這個世上的很多事情,在知道答案後,你會發現它們遠比你想象的要簡單得多。

  說到底,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全部都是同一件事。

  用一句話來概括的話,就是貧民窟里來了一個外人,從而引發了一連串平時永遠也不可能發生的怪事。

  如此而已。

  在這里守株待兔的話,遲早能等到蜜兒的吧?賽門心想。

  還是——先看看這個把自己這兩天的生活攪得一團糟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賽門擰動門把,只聽喀啦一聲,老舊的木門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慢慢地朝里打開。

  就在門剛打開一條縫的時候,賽門還下意識地用衣角去掩住口鼻。

  可之後,他發現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一股淡淡的芬香從里面飄了出來,賽門只覺得這香氣很好聞,又很讓人懷念——難怪船老大聞不慣。

  在確認了香氣對身體沒有其他影響後,賽門將門完全地推開。

  在門後,賽門看見了如畫般的美景。

  緊貼牆壁的床褥干淨整潔,一位身穿短裙的美麗少女正倚著牆坐於其上。

  一旁,朝著海面的舷窗打開著,少女把頭枕在窗口,聆聽著浪濤的聲音。

  偶爾有海浪越過露天船塢的隔水牆,衝擊在船身上,激起的點點海水從舷窗涌入,沾濕了少女的頭發。

  那頭藍發的確不是單純的藍色,而是一種黯淡的、偏黑的深藍。

  賽門站在門口,望著少女的側臉,一動不動。

  而那位早已察覺到賽門到來的少女也沒有把頭掉轉過來。

  就這樣,在這個微微搖晃著的船艙中,二人以獨特的方式相互保持著沉默。

  直到賽門被偷偷接近的蜜兒從後面用一根裹著軟皮革的悶棍打暈。

  遠方,愈發猛烈的海風卷起雲層,在海際线舒展成厚厚的一大片。

  有經驗的船員一看就知道,今天絕不是出海的好日子。

  讓人焦頭爛額地過完每一天——這絕非生活的本意。

  可人們卻偏偏總是誤入歧途。

  顧此失彼也好,進退兩難也罷,有時候,這就是“生活”的典型特征——無論你願意與否。

  永遠波瀾不驚的生活不是生活。

  對暈倒在地的賽門而言。

  對一臉驚惶的蜜兒而言。

  對焦急而又無奈的琳花而言。

  對躲在暗處冷笑的漢娜而言。

  對趴在窗口發了一夜呆的歐涅而言。

  對酒足飯飽後呼呼大睡的魯克而言。

  對正因為新男友過於老實而發怒的小可而言。

  對正在一群年輕男人們的胯下忘情歡愉的道爾夫人而言。

  對正在躲避學院員工的搜尋,偷偷翹班溜走的瑪格麗塔博士而言。

  對正在扭捏地向卡拉克詢問如何才能在性交中更持久的羅伯斯而言。

  對正在被好朋友問及極其私密的問題而一時有些啞口無言的卡拉克而言。

  對剛剛才從刺客的手中逃過一劫,驚魂未定的拉姆市市長艾爾森先生而言。

  對忍辱負重、日復一日地生活在地獄之中的查隆現役女性上尉軍官赫爾娜而言。

  他們生活中唯一的共同點就是——

  未來永遠是未知的。

  “咚——咚——咚——咚——”

  隨著位於芬特使館,十月初才剛剛完工的拉姆市最高建築物——聯邦鍾樓准時敲響了4點整的報時鍾聲。

  (這是芬特人獨有的計時法,以凌晨4點作為新一天的開始。)

  貧民窟最後的幾天平靜日子,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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