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尼爾1900年10月6日下午1點,平民窟,魯克控制下的某個倉庫)
“奶奶的,把老子當死人麼?”
倉庫一角,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的男人怒將手里的空酒瓶砸碎在幾個女人的面前——魯克倚坐在一張木頭幾近朽爛的木椅上,略帶醉意的他,額角還有一大塊烏青。
對比起魯克粗野壯碩的身材,一個身材頗精致而偏幼小的白衣少女正在他身旁用毛巾沾上冷水為其敷洗。
“魯克!我們可是在替賽門大哥辦事,少在這混攪蠻纏——”朵拉站在漢娜的身後,厲聲喝道。
“老子才不管你們是給賽門大哥賣力的,還是來搞鬼的——”魯克朝一旁招招手,一群五大三粗的壯漢們手持各類“重武器”圍了上來,“——大哥也要給我幾分面子,就你們這幾個臭娘們,到我的地盤上鬧騰完了說走就走?”
“那你想怎樣,把蜜兒就地拷問?”芭堤雅一臉陰沉,暗暗把袖管里的匕首往外抽出一截,“恐怕賽門先生不會同意的。”
“噢,我當是誰呢?”
魯克干笑兩聲,把身邊的少女摟到懷中,又把毛茸茸的手掌伸進了她單薄的外衣,“——弟兄們,還記得這兩個妞兒嗎!”
魯克身後的男人們大笑起來,不時還比劃出頗具侮辱性的動作和手勢。
“喂!你們說說看,那個時候,哪個娘們兒操起來更爽啊?”魯克回頭問道。
“當然是芭堤雅了,瞧瞧她的那雙腿兒——”
“朵拉當時還踹了我一腳啊,這筆賬——嘿嘿。”
“我倒是更想玩玩芭堤雅——朵拉一弄就求饒,芭堤雅上面的嘴巴嚴,屁股可是不老實得很呐!”
“還是朵拉的奶子大——”
眾人七嘴八舌,一邊淫言穢語,一邊肆無忌憚地譏笑,毫不顧忌當事人臉面地談論著兩年前的那樁“趣事”。
回想起那段屈辱不堪的經歷,心有余悸的朵拉和芭堤雅不由得向後退縮——盡管始作俑者漢娜就在身前,她們卻還是下意識地以她為掩護。
“喲,瞧您說的。”
漢娜吊起嗓子,腰肢款款地上前幾步,腳步交錯地立在魯克眼前,彎下腰,“我的魯克大爺什麼時候轉了性子,口味也變得——漢娜把目光轉向魯克懷中的少女——這麼有趣了?”
魯克懷里的少女畏縮著避開了漢娜的視线。
“臭婊子,我都把你給忘了——”魯克彎下身子,歪著腦袋,低頭瞄著垂懸在漢娜身下,微微搖晃著的豐滿乳房,“——現在鞭子和烙鐵對你都不夠勁兒了吧?”
“那次可是多謝大爺的‘關照’了……”漢娜一臉媚笑地伸出舌頭,在嘴唇四周舐了一圈,“不過可惜,那時候‘照顧’過我的兩位大爺,如今也就只剩下一位了。”
(另一位的命運,大抵是在遭海婭一刀割喉,再被其他幫眾補個幾刀後打包丟進大海——而這一切,當時完全有可能發生在魯克的身上)
被說到痛處,魯克皺著眉頭抬起腦袋,正好和朝自己似笑非笑的漢娜對上眼。
“呸,我他媽真是服了,賽門這兩年是怎麼收拾你的?”
半晌,魯克猛啐一口,手上一使勁,他懷里的少女輕喘了一聲,“等哪天大哥有空,也讓我參觀參觀。”
“歡迎,把這位小妹妹也一道帶來好了。”
漢娜仔細打量著這個有點陌生的少女,“到時候,賽門平時喜歡用的那些家伙,我會准備雙份的——就是不知道這位小妹妹扛不扛得住呢。”
“……媽的。”
魯克放開少女,猛站起身——差點害得少女摔倒——繞過漢娜,走到被手下押著、五花大綁的蜜兒身旁,盯著瞧了會兒,“滾蛋——但是把那兩個女人留下。”
魯克用大拇指比了比躺在地上的另兩個女人——她們是隨蜜兒一同前來營救琳花的,卻不幸中了埋伏,失手被擒。
僅著一身漆黑色緊身衣的她們,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幾條繩索纏繞在她們曾遭棍棒毆打的苗條身軀上。
躺倒在地的她們面露苦色,因痛楚而蜷曲著身體——由此展露出的圓滑的臀部曲线看上去相當誘人。
“成交。”漢娜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勞駕哪位把琳花養的那條小狗幫我抬上車?”
被一塊爛布塞住嘴巴的蜜兒拼命地扭動身軀,發出嗚鳴,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位向自己投來無助與絕望眼神的好姐妹逐漸消失在視线之外。
在倉庫大門關上前的一刹那,蜜兒不禁落淚——她看到魯克的手下們已經迫不及待地衝向那兩位姐妹,圍著她們,撕扯她們身上單薄的衣物。
“心疼嗎?”漢娜對幫自己把蜜兒抬上馬車的男人拋了個媚眼,拍了下蜜兒的屁股,“你自己干的好事——她們可是替你受罪。”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蜜兒怒視著漢娜。
“要怪就只能怪你蠢——這種招數也會上鈎,我看琳花是白教你了!”漢娜把蜜兒踢到車廂的一角,又用腳幫她翻了個身,讓她面朝上地躺著。
“還有,現在的話還不算遲——”漢娜側耳傾聽著從倉庫里傳出的女人悲鳴聲,“——只要你肯說出那女孩的下落,我可以幫你去和魯克求求情。”
“……”蜜兒一時沒作聲。
“一個是不知底細的外人,一邊是你的好姐妹們——很難選嗎?”
“……”蜜兒把頭折向車廂里側。
漢娜砸了砸嘴——蜜兒的表現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漢娜早就精密地盤算好了一切——如果倉庫里的兩個女人知道藍發女孩的下落,魯克那邊自會有辦法讓她們開口;如果只有蜜兒知道藍發女孩的下落,就利用她們逼蜜兒開口。
可蜜兒竟然願意為一個陌生的小女孩犧牲兩個姐妹的清白與性命,更不用說,之後還有各種生不如死的體驗在等待著她們——魯克和他的手下們對折磨人,尤其是折磨女人有著相當豐富的興趣和經驗。
“她們倆知道那個女孩兒的下落嗎?”
漢娜眼珠一轉,把蜜兒嘴里的布取了出來,“如果知道的話,你還是替她們說了吧——反正魯克有的是手段從她們嘴里撬出來。”
“咳咳,她們知道……但,但是,不可以。”
“‘不可以’是——什麼意思?”漢娜踹了踹腳邊的蜜兒,“你聽好,如果魯克先從她們嘴里弄出那女孩的下落,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不可以!”
“你還不明白?如果你不肯說,她們倆要麼被折磨死——魯克的那些手段你都清楚——要麼把藍發女孩的下落透露給魯克。”
“……我告訴——我告訴——”蜜兒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面容也變得扭曲“——咦?我不能——”
“‘不能’?”漢娜發現了蜜兒身上的異狀。
“我,我——”蜜兒好像有點喘不上氣了似的,“我,答應了,那個女孩。”
“我不管你答應了什麼,你不說,那兩個女人可就——”
“我,我們,絕,絕對,不會,出賣她!”蜜兒大呼幾聲,隨後暈了過去。
駕駛座上的朵拉聞聲連忙跳下馬車,和芭堤雅一道打開了後車廂的門——她們看到了昏死過去的蜜兒,以及一臉緊張和困惑的漢娜。
“快走,愣著干什麼!去找大夫,快!”在漢娜的怒喝下,朵拉立刻返回了駕駛座,揚起馬鞭。
芭堤雅則偷偷攀上了倉庫的頂棚,潛伏起來,盯住魯克這邊的動靜。
顛簸的馬車車廂中,望著雙眼圓睜,卻渾身僵硬毫無知覺的蜜兒,漢娜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然而還不到一小時,芭堤雅就報告了更加令人費解的事態進展——那兩個落在魯克手里的女人,也出現了與蜜兒類似的症狀。
(尼爾1900年10月6日下午3點,內城區,警察局)
“姓名!”
“啊哈,之前的那一拳挺管用的,現在還疼著呢——”
“姓名!”
“我說,這位警察老爺——就這麼干耗著也無妨,但人總是要吃飯的吧?”
賽門百無聊賴地靠向椅背,又很不情願地坐直身體——審訊室里的座椅極不舒服,硌得人生疼。
“你的姓名!”巴恩斯看上去還算理智,但雙眼通紅的他,已經連續不停地質問賽門長達兩個小時了。
而且他的審訊毫無進展——從他正在問的問題以及頻率就能看出來。
“啊,那個我是很感激你為我指路啦,不過那也不代表我們是可以互相交換姓名住址的交情吧?”
賽門歪著腦袋,半眯著眼,一臉挑釁的邪笑——十足的流氓無賴扮相。
望著與昨天問路時面孔截然兩樣的少年,巴恩斯怒由心生——咔嚓一聲,他手中的鉛筆斷成了兩截。
賽門不禁揚了揚眉毛。
“你以為這里是什麼地方?”巴恩斯拍著桌子,立起身來。
“……沒有律師在場時最好閉上嘴的地方?”賽門笑著答道,“你看,我說了這麼多已經是大甩賣了。”
巴恩斯的胸膛一起一伏,他瞪大雙眼,死死盯住賽門。
近距離暴露在如此露骨地充滿仇恨的目光中,賽門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不自在。相反,他還對眼前這個幾乎忍耐到極限的可憐人吹了個口哨。
一陣拳風呼嘯著擦過賽門的臉頰,巴恩斯的拳頭砸在了木制的辦公桌上。
深吸幾口氣後,巴恩斯收回了不住顫抖的拳頭,轉身走向審訊室的出口。
審訊室的鐵門轟然關上——賽門這才悄悄嘆了口氣。
其實,賽門自認為不適合扮演這種形象,但在對方似乎有意拖延律師到場的情況下,賽門只得如此應對。
而且,這樣做也是為了小可。早先在“夏宮”被這位巴恩斯警官撞個正著的時候,握住自己腳踝的小可偷偷打了一串簡短但很說明問題的暗號。
幫我、未婚夫、被脅迫、別傷害他——賽門當時連苦笑的機會都沒有。
迅速理解狀況後,賽門靠扭動自己的踝骨,立時就給小可回了信。
我、把柄、脅迫、老板、什麼都別說——可惜小可當時是趴著的,否則賽門真想看看她的表情。
摸了摸之前被揍出的淤腫,賽門不禁有些惱火。
要是律師在場,有被毆打跡象的自己應該立刻就可以獲得保釋的,而且保釋金額絕對很低——在拉姆,刑訊逼供是非法的。
但現在的情況有點復雜。
首先,賽門在城里沒有任何可以提供給警方的聯絡人——花店那邊絕不能讓警方有所察覺。
然後是保釋的問題。
賽門打定了主意要替小可“死扛到底”,在恰當的時機承認自己是“夏宮”的老板——所以找“夏宮”方面的人士作保只得放棄了。
二來,賽門不記得任何律師的名字和聯系方法——歐涅和琳花偶爾會在城里雇律師為門會辦事,但那種事情賽門從來沒親自經手過。
“被警察無罪拘捕最長不超過多久來著?”賽門仰頭想了想,卻沒記起來。
“夏宮”里的人,賽門倒是不擔心——小可的手下應該知道分寸,不會亂嚼舌根。
也就是說,這個叫巴恩斯的警官手里暫時不會有什麼決定性的“證據”。
這樣的情況下,賽門也就只有等待了。
等待官方為請不起律師的市民免費雇傭的律師前來——估計要等很久就是了。
“有沒有其它的法子——”
“喂!臭小子!坐正!”一聲暴喝打斷了賽門的思索。
賽門回過神來,眼前坐著的,換成了一胖一瘦兩個警察。
“老實交代!你的——我看看,姓名?”滿臉橫肉的警察盯著空白一片的聞訊筆錄愣了一會兒。
“咳咳,我覺得大家還是冷靜一下比較好。”體型高瘦的警察清了清喉嚨,“畢竟涉案的嫌疑人年齡十分微妙——喂,小兄弟,你今年貴庚?”
“……黑臉和白臉都很失敗啊。”賽門搖搖頭,“那邊的老兄,肚子比較大的那位,對,就是你——扮黑臉其實是很難的。”
“……啥?我嗎?”
“扮黑臉的人是要把握全局的,恰如其分地選擇挑唆的話語和角度,而且氣勢上絕對不可以松懈。說實話吧,你更適合白臉,好好負責應對就好——你看上去也很面善呢。”
賽門對他微笑著眨了眨眼。
“呃,謝謝。”身材發福的警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至於這邊——”賽門又轉向另一位警官,“——什麼叫‘涉案的’?”
“就是——”
“這根本就不能算是案件吧,又怎會有‘涉案’一說呢?”
“這個——”
“所以說,嫌疑人什麼的,也是站不住腳的說法。”
“可那個姑娘——”
“在自家的地盤上,陪自家的姑娘‘玩’——有什麼問題麼?”
“……”
事到如今,總不能硬著頭皮說“涉案”的那位小姐是隊長的未婚妻吧——兩個警察一時啞口無言,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賽門在氣勢上把自己壓倒。
“話說回來——”賽門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從這兩個警察的身上,他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味——和那位夏莉小姐用的香料一模一樣的味道——不同香料之間味道的區別,賽門從不會搞錯。
“二位,該不會是我店里的常客吧?”賽門身子前傾,把戴著手銬的雙手放在審訊桌上,趴著小聲問道。
“你老實點!胡說八道些什麼?”高瘦的警察立時正色回應。
“你是怎麼知道的?”只可惜,他身邊的同事,另一位警官過於坦誠的性格讓他警告的效力打了個巨大的折扣。
運氣不錯——賽門不禁失笑。
“你!小點聲!你,你剛才說——”高瘦的警察壓低了聲音,“——你剛才說,‘我店里’?‘自家的地盤’?”
“你是,‘夏宮’的老板?”肥胖的警察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剛才多有不敬,失禮了。”賽門輕輕點頭——這就對了,之前那種麻煩的警察畢竟是少數嘛。
“我的——天!”
“小兄弟,你竟然會是——”
眼見如此情形,賽門順水推舟地從懷中掏出一張卡片——那張價值不凡的貴賓卡。
“若二位不棄,請收下這個。”
“這,這個是!你這可是公然行賄!”
高瘦的警察話一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耳光——趁他起身裝模作樣地故作姿態,他的同事已經以十分熟練的手法迅速把那張卡揣到了懷里。
“哪里話?一枚好看的木片罷了。”賽門攤開雙手衝胖警官使了個眼色,“若是覺得不妥,扔了便是,反正也不值什麼錢。”
五分鍾後——
“哎呀,真是誤會,誤會!”
“沒錯兒!雖然這麼說對隊長有些不太義氣……但要我說,這位年輕有為的少年,其實是幫了隊長一個忙——那位可蓮小姐竟是如此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請別這麼說,那位姑娘是個‘相當不錯的’女人,能娶她為妻,你們的隊長很有福呢。”說這句話時,賽門的笑容毫無做作。
“這個嘛——說不定,不瞞你說,他們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高瘦的警察搖搖頭。
“關於這點,我很抱歉。”賽門表現得誠懇而略感傷懷,“你們的那位隊長是個難得的‘好人’。”
“嘿,沒錯,我們和你是一回事,隊長那邊……可是另一回事——我們哥倆可是很敬重隊長的!”身材較胖的警察一本正經地說道。
“看得出來,有兩位這樣忠心耿耿又能干的部下,他可真走運。”
三人小聲地談笑,不時還互相吹捧幾句,將之前房間里不愉快的氣氛一掃而空。
“對了,如果二位不介意——”
“但說無妨。”
“我的律師大概什麼時候到?”賽門切入了正題。
“律師?你是有權請律師,不過——”
“怎麼?”
“你為什麼不花錢請一個?市政部門為你免費提供的律師——你還是忘了這回事吧——不瞞你說,預約已經排到下個月了,等他過來三天拘留期早就滿了。”
“我在城里沒什麼親友,二位可以幫我去請一個律師嗎?價錢好說——”
“這個嘛,哈哈,誰不喜歡錢。只是隊長那邊——如果你不指定通訊人的話,我們不能幫你請。”
“嗯,明白。”賽門看出來,這兩個人雖然容易收買,但對之前那位警官還是很忠心的——小可的眼光不差。
“對了,如果你只是需要保釋——不一定要請律師的。”胖警察提醒道。
“哦?”
“對,有保人也行。”
“保人?”
“對,比如有律法資質的個人——不過這種人基本就是律師了。不是律師還持有律法資質的人很少——或者是社會名流。”
“名流啊——”
“對,而且還要交保金。你的保金——隊長肯定是不會放過你的——恐怕會很高,隊長是有權提高你的保金額度的。”胖警察補充道。
“錢不是問題——”
“那是那是——”
“嗯,讓我想想,商會的人行不行?”賽門靈機一動,他想起了昨天遇到的那個叫豪斯的商人。
“商會里的人行是行,不過要高層人士才可以——抱歉,否則的話,他們互相之間作保,拉姆市的法律就跟兒戲一樣了。”
現在已經夠兒戲啦——賽門硬生生忍住了這麼說的衝動。
這樣一來,請豪斯先生幫忙的事情還是算了。賽門不想平白欠別人人情,也不想讓那位豪斯先生看到面目否變的自己——那樣會很尷尬的。
“我有個人選——可以幫我聯絡下嗎?”賽門又報上了另一個“名人”的名號。
“你確定?”
“沒開玩笑吧?”
兩位警察驚得目瞪口呆。
警察局內部的食堂里,從“夏宮”收隊歸來的警察們,正在享用著遲來的午餐。
平常吃飯的時候,食堂可以說是警察局里最熱鬧的地方了。
從排隊打飯,到就坐進餐,以年輕人居多數的警隊總是少不了此起彼伏的嘈雜與呼鬧。
但今天的情況有點特別。
一個失魂落魄的男人坐在食堂的角落。
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悲傷與憤慨,扭曲了周圍的空氣,讓周圍的人們本能地坐到盡量遠離他的位置上,同時盡量閉上嘴巴,保持肅靜——悄悄的交頭接耳還是少不了的。
砰的一聲響,又一只空了的酒瓶被砸在飯桌上,巴恩斯喝光了第二瓶葡萄酒。
吐出胃中升騰上來的酒精,巴恩斯失望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沒有醉。
巴恩斯站起身,走到打飯的窗口。見窗內無人,他把頭伸了進去,正好與故意躲到一旁的廚子對上了眼。
“還有酒嗎,謝謝。”巴恩斯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可他用於懇求的絕望語氣卻給笑容平添了幾分悲切的意味。
“巴恩斯——巴恩斯先生。”
年近五十的廚師,已經為警局服務了二十年,因為與所有人相熟,平時總是直呼巴恩斯姓名的他,此刻終於看不下去了,“您喝得太多了。”
“沒關系,再給我一瓶吧。”突然,巴恩斯眼前一花,雙膝一軟,癱倒在窗口前。
廚子立刻跑到外面將巴恩斯扶到他原先吃飯的餐桌旁,按撫著他的後背。
所有人聞聲都放下了餐具,靜靜地看著這邊。
“唔,還有酒嗎?”不知過了多久,巴恩斯醒轉過來。
他掃視四周,偌大的食堂里就只剩下他和身邊的老廚子。
“你不可以再喝了。”廚師語重心長地說。
“中午的餐酒對警官是不限制供應的——”
“……巴恩斯先生——好吧,一杯,不能再多了。”
巴恩斯想了一會兒,點點頭。
正在廚師起身准備為巴恩斯去倒一杯用葡萄汁勾兌過的葡萄酒時,一個警察慌慌張張地奔了過來。
他衝進食堂的大門,對巴恩斯大喊。
“隊長!接待處!請您立刻來!”
此刻,警局的接待處,一個衣著不整,頭發也有些散亂的,有點瘋瘋癲癲的女人正在大喊大鬧。
“啊!賽門!賽門在哪里!快把賽門放出來!”
“歡迎您大駕光臨——瑪格麗塔博士!請,請冷靜!”
面對暴跳如雷的瑪格麗塔博士,年輕的接待警員一時亂了手腳,“那個,賽門是哪位?請問您具體是要辦理什麼手續?是保釋嗎?”
“對!保釋——不過他根本就沒罪!沒罪!你懂嗎?”瑪格麗塔一把揪住了接待警員的衣領,將他拽到眼前。
“懂!懂!博士!請放開!我這就辦理——”
“快一點!我的時間很寶貴!”
“是,是——”警員快速瀏覽了一遍羈押記錄,有點疑惑的他看了瑪格麗塔一眼後,把記錄又看了一遍。
“找到了嗎?”瞪大了雙眼的瑪格麗塔氣勢咄咄逼人。
“我們這里——沒有逮捕過叫這個名字的人。”年輕的警員在確保自己退到了瑪格麗塔無法抓到的距離後才小心地將這個消息告知。
“你說什麼——”
“瑪格麗塔博士!請自重!”一聲大喝,打斷了瑪格麗塔力壓全場的獨角戲。
見巴恩斯趕到了警察局的前台,眾人終於松了口氣。
“我不自重?是你們抓了無辜的人!快把賽門放了,否則我跟你們沒完!”瑪格麗塔交叉著雙臂,氣勢洶洶地在接待處里的桌子上一屁股坐下。
“我們會立刻辦理,請稍安勿躁,另外煩請提供這位‘賽門’的特——”巴恩斯正欲勸解,卻突然陷入了沉默。
“特征是嗎?好,他長得特——別帥!大概這麼高,他身材不胖也不瘦——看起來有點瘦,不過他的身子很結實——”瑪格麗塔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完全沒有注意到正陰沉著臉的巴恩斯。
“明白了,博士,我知道您說的人是誰了。”巴恩斯長嘆了一口氣。
“明白?明白了就好,還不快去——”瑪格麗塔欣喜若狂。
“鑒於是您這樣的社會名流提出擔保,我們可以直接釋放此人——”一股從未有過的邪念在巴恩斯心底升起,“——但是保釋金,依然要支付。”
“好!在哪兒交錢?”
“這位嫌疑人,身涉綁架、教唆——”巴恩斯咬咬牙,“——強奸、脅迫、販奴等多項罪名,再加上,考慮到他的個人資產、身份、家庭狀況都不明確,這個人的保釋金額不得低於——五十萬拉爾,並且其中的百分之三將不予退還。”
在場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不光是因為這夸張的天文數字,結合此刻正在警局中飛快傳播的流言來看,巴恩斯很明顯是在利用職權公報私仇——換句話說,那個流言的內容很可能是真的!
接待處的一角,胖瘦兩位警察也是剛剛趕到。
聽到上司的說辭,他們不由得相視一眼——巴恩斯羅列的那些罪名中,沒有一條是目前有足夠證據可以用於定罪的。
“沒問題!”瑪格麗塔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答應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不,就是少了一根毫毛,我也要告你們!”
“……那麼,為博士把表格拿來——”巴恩斯盯著瑪格麗塔看了會,然後沉著頭,一臉凝重地轉過身,“——我這就去把他帶過來。”
“賽門?”巴恩斯緩緩在賽門面前坐下。
“嗯?你怎麼知——哦,這麼說,是我的‘朋友’來了,對嗎?”賽門揚起下巴,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我曾經,聽過一個傳聞。”
“哦?”
“只是傳聞罷了——‘賽門先生’,一個盤踞在貧民窟中,倚仗著暴力與恐怖作威作福,欺男霸女,貪享富貴,殘暴不仁的犯罪集團頭目。”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賽門聽得有些心慌,盡管表情大體仍舊鎮定,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撓了撓臉頰——正好撓到受傷的部位,賽門哆嗦了一下。
“我想問一件事。”
“洗耳恭聽。”賽門聳聳肩。
“那位小姐,她是否——有什麼把柄落在你的手里?”
“把柄?多難聽的詞。”
賽門暗暗道苦,但也只能硬著頭皮把這個角色演下去,“欠債還錢?人身威脅?說得好像我是什麼奸人歹徒之輩似的——”
“……今天就這樣了,但這件事沒完。”
“還有嗎?”
“我之前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對你動手的,所以今天是你贏了——如果拉姆市的法律沒有明令禁止決斗就好了。”
“喔,好可怕——還有嗎?”還有那種事嗎,決斗的話,隨便找個地方不就解決了——賽門心想。
“……在案件調查清楚前,你不得離開拉姆市,每日上午9點到下午5點,不得離開住處。”
“呃,這個有點——好吧。”賽門眨了眨眼——難道你還能叫人天天守在貧民窟里不成。
“還有嗎?”
“沒有了,滾吧。”
“那麼,再見了,好心的警察先生——祝您愉快。”
賽門起身致以別禮,將巴恩斯留在身後,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審訊室,來到外面的走廊。
“哪邊是出去的路?”賽門扭頭問道。
“不送了——我記住你了,我會盯著你的。”
“真是個坦誠的人啊。”賽門小聲嘀咕著,“我看看,該怎麼走——有了!”
賽門露出微笑,主動上前,對一個迎面走來的女性警察打起招呼,“姐姐你好,請問哪邊才是出去的路呢?”
“啊,你好!走這邊,右拐,走到底,就是接待處,那邊是可以出去的。”
懷抱著文件冊的女警員頗受寵若驚似的,為賽門詳細指出了道路,還戀戀不舍地目送賽門走到走廊拐角視线的盡頭處。
“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從拐角後傳出了賽門的聲音。
明知道剛剛側身而過的英俊少年已經走出了視线,滿心歡喜的女性警員還是情不自禁地朝賽門消失的方向揮了揮手——可惜,這句話真正要傳達的對象在一旁的審訊室里踢翻了桌子,弄出了很大聲響,破壞了這位年輕女警對生活小小的美好憧憬。
“賽門!”
“瑪蒂。”
為遲到的真摯愛情所沉迷的女人與賽門在眾人萬分驚愕的視线中毫無顧忌地緊緊相擁。
“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你的臉怎麼了?”
“沒事,不小心碰的——想我了吧?”
少年肆無忌憚地將手搭在瑪格麗塔——大陸最著名的博學者、科學界的天才、為世人同時歌頌和憐憫的女人——的腰際,摟著她,與她緩緩漫步在警察局門前被西斜的落日所輝映成金色的一小段道路上。
在警局門口不遠處,兩三個報社的記者正在緊張的記錄著這一場景。
“大!大新聞!我說的沒錯吧?瑪格麗塔博士急急忙忙離開學院,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天哪!這個是——快回去通知總編,明天的頭條撤掉,換這個!”
“我沒看錯吧?那位少年是誰?他剛才好像稱呼博士為‘瑪蒂’?快去調查!”
“不,我們直接去采訪——他們上了馬車!”
就在記者們仍措手不及的功夫,乘著瑪格麗塔博士的專用馬車,賽門已經和瑪格麗塔跑出很遠的一段路了。
“那些記者好可憐。”賽門望著車窗外調侃道。
“哼,一群跟屁蟲而已。”瑪格麗塔挪了挪的身子,貼到賽門的懷里。
“瑪蒂,要怎樣才能用文字把場面給寫出來?我想想都覺得很難唉。”
“他們也會畫一點圖啦——反正等以後有可以記錄圖像的工具就好了。”
“記錄圖像?聽起來好神奇。”
“沒什麼神奇啦,我都快完成了——明年就可以生產了吧?”
“……你,真厲害啊,難怪大家那麼——”真是個令人驚嘆的女人——賽門由衷地感嘆道。
“那個,那個,我們去吃飯吧,我,我請客!”瑪格麗塔打斷了賽門的溢美之詞,同時不好意思地提議道。
“好啊,其實城里我不太熟呢——你把我從那里救出來,今天就都聽你的吧!”
賽門考慮了一下,既然貧民窟那邊沒有消息傳來,現在急著趕著回去也沒多大意思,而且肯定還會被漢娜或是茱斯汀說教,還不如和瑪格麗塔多待一會。
“那我們去——皇,皇,皇,皇冠酒店?聽說那里的床,哦不,飯菜特別好吃的——”瑪格麗塔十分扭捏地問道。
“嗯,聽上去就很高級啊,還有保釋金也是,今天真是讓你破費了——你怎麼流鼻血了?”
“沒事,沒事,小事一樁。”瑪格麗塔邊說邊把鼻血都擦在了馬車的窗簾上。
這種女人也很可愛呢——賽門不禁感嘆——比那些成天有事瞞著我的女人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