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照影很快拿到劇本。

　　她還沒看過內容，單看王姐的介紹，就知道郁離那句可以接下來是因為什麼了。

　　其實不單單是劇本，這個電影已經立項許久，主導人是一對兄妹，哥哥有才華妹妹有能力，打拼多年成就如今這個享譽盛名縱橫影壇三十年的工作室。

　　有著這樣的班底，幕後人員並不需要多大的改動，就連劇本也是打磨多年的成果。

　　是不用猶疑就要接下的本子。

　　里面人物眾多，對方想要她出演的是……主角。

　　池照影有些不可置信，這麼大的項目，盯著里頭角色的人那麼多，主演竟然留到了現在。

　　主角是個仿生人。

　　或者說，在滿是未來科技的世界里，她只是一個工具。

　　人類外表，機械心髒。

　　很不一樣的主角，饒有趣味，又布滿挑戰。

　　池照影讀著劇本，越讀越覺著，主演沒道理還空著。

　　她忍不住將疑惑說給郁離聽。

　　在另一側的郁離聽了只是溫柔地笑，她說……

　　阿池，你要相信自己。

　　我沒有插手他們的選角，是他們找上你。你自己足夠優秀，才能讓他們看見你，所以……大膽去嘗試、去爭取。

　　溫柔的女聲從聽筒里傳來，多了一層過濾，有著和平日里不一樣的質感，少幾分清泠，多出許多讓人心折的柔潤，池照影恍惚了一瞬，忽而想起少女時期的郁離。

　　從很久以前開始，郁離就是這樣開解自己。

　　她總是站在自己身邊，懷攬著一整個初夏的日光，溫和又不容置疑地肯定自己。

　　又感覺到了那時的日光。

　　暖洋洋的。

　　池照影彎起眼睛，又問郁離：“那個…D27的夢中情人，這個角色確定了嗎？”

　　“夢中情人？”

　　郁離聞言愣了愣，不甚習慣池照影的用詞，很快又反應過來，她尾音含著笑，語氣依舊溫柔，“瑤珊也還沒定下，不過…公司有意讓謝瓊枝去爭取。”

　　主角身為一個仿生人，無法擁有人類一樣的名字，只有D27這個代稱。

　　至於瑤珊……則是D27無法徹底清除的存續在潛意識里的摯愛。

　　聽著郁離口中的那個名字，池照影腦子里浮現出謝瓊枝的容顏，有著一雙狐狸眼的小姑娘，矜傲又嬌氣。

　　謝瓊枝行事討人喜歡，但她和那個溫柔端莊的瑤珊倒是……沒多少共性。

　　雖是這樣想，池照影並不會因為演員與角色形象差異太大而質疑公司的決定，她比大多數人都知道，這就是演員這個職業存在的樂趣與意義。

　　“她進步很快，能一起進組再好不過了。”

　　“是，公司也是這樣考慮，如果能得到這個機會，那對謝瓊枝來說是很好的奠基石。”郁離說。

　　池照影深以為然地點頭。

　　她繼續翻看劇本，神色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郁離……”她遲疑地喚出這個名字，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

　　“嗯？”

　　“在後面…D27和瑤珊，還有這麼多床戲嗎？”指尖掠過紙張上的文字，池照影依舊語塞。

　　“……對。”郁離停頓了一會，聲线放柔了些，她輕聲吐出一個音節，“阿池介意嗎？”

　　“我先看看。”

　　池照影斂了心神，加快閱讀的速度。

　　當然的，她並不需要質疑，由艾弗森兄妹工作室出手的劇本，放到她手里時已經打磨了無數次。

　　那麼多段床戲合情合理，少一個鏡頭都會讓她直呼可惜。

　　瑤珊剛出場時並沒有更多信息，但隨著D27身份的展開，這個一手促就D27誕生的女性，也就成了這個仿生特工命途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記憶誕生之初便是瑤珊，她胸腔里跳動著的機械心髒，最關鍵的那一顆螺絲，蝕刻著瑤珊的名字。

　　就算是冷酷兵器，對於起源的依戀也存續在本能里。

　　池照影合上劇本。

　　她閉上眼，腦子里已經構築出另一個世界，那個穿梭在時間洪流里執行任務的仿生人……

　　在無數次的穿越里，她見過無數人，各種年齡、各種性別、窮人富人、哭著的笑著的、亦或是又哭又笑的。

　　她是時間使者，在時間的橫截面里來去自如。

　　她見過無數段人生，收割了無數條性命，也帶去數不清的生命之光，但她始終參不透，她為什麼來到這個世上，又為什麼不知疲倦。

　　她所求為何？

　　她是誰？

　　D27開始思考，開始尋找有關自己的线索，她找到自己的性別、找到自己的聲音、也找到自己的來處。

　　池照影緩緩睜開眼，對於這個劇本，她當然會接下，並且會好好地完成它。

　　她把劇本放至床頭櫃，又拿起手機，方才凝思的模樣不再，她唇角浮現一抹淺笑。

　　處於通話狀態的手機已經發熱，郁離一直沒有掛斷電話，安安靜靜等她看完劇本。

　　“你呢？”

　　池照影沒去回答郁離方才的問題，她突然出聲，聲音很輕快，“郁離呢？會介意嗎？”

　　“會。”

　　彼端的Alpha沒有猶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以工作重要為由避開回答。

　　郁離的聲音依舊溫和，叫池照影想起外頭天空上皎白的月。

　　“我當然會介意。”郁離說，“你可是我的女朋友。”

　　“……”池照影怔了一下，隨即笑著回答，“你怎麼這麼會呀？”

　　“故意撩我的嗎？”

　　“只是說明事實。”郁離輕聲軟語，“阿池不是說過麼？如果介意就說出來，你會更開心。

　　“我的確很介意，介意你會和另一個人有肌膚接觸，想來這是人之常情。”

　　“大小姐呀。”池照影接過話頭，她現在和郁離單獨說話時總不自覺帶一些特殊的語氣詞。

　　聽起來像是撒嬌。

　　“有沒有人告訴你，這麼盡心解釋的話，撩人的效果會大打折扣。”

　　笑意裊裊，池照影貼著手機，聲线又黏軟了些。

　　“我現在知道了。”郁離溫軟地回答，語氣聽上去很乖。

　　“那麼郁離對我說介意的話，是想要我哄哄你嗎？”池照影打趣道。

　　郁離沒有出聲，她停了半秒，“阿池……我分得清輕重緩急。”

　　池照影揚起唇，聽著Alpha嘴里那個近乎無奈的稱呼，聽她拖長的、虛柔的尾音。

　　怎麼這麼甜呀。

　　“好啦~”池照影說，“不過我倒是需要你哄。”

　　“嗯？”

　　“你去看你的微博呀。”池照影一邊說著，一邊取過平板電腦，她點開郁離的微博，“又有這麼多人叫你老婆呢。”

　　“老婆這個手指我能嗦一天。”“老婆不要彈琴了，彈我吧。”

　　池照影看著郁離微博下的評論，挑著礙眼的讀給郁離聽，“還有哦……郁離老婆我愛你，把我頂進鋼琴里。”

　　“……”

　　郁離知道如今網上衝浪的網友們總是不吝於表達，方式通常較為激進。

　　她平日里看自己微博的次數並不多，對於這些發言從不會上心。

　　只是沒想到這些話由池照影復述而來，會這樣…這樣讓人羞赧。

　　池照影貼心地給了她幾秒鍾的反應時間，話音一轉，她接著問道。

　　“你聽見了嗎——”

　　郁離心弦緊扯，連同呼吸也停滯，她緊張地繃住下唇，一如她所料的，在拖長的尾音後，池照影跟出一聲。

　　“老婆。”

　　郁離眼尾一顫，她忍不住伸手，指節曲起，抵住因羞意而發熱的眼角。

　　“不要這樣……”

　　“好。”池照影語氣很明快，打趣她的目的顯而易見，“但我很介意。”

　　“她們只是過嘴癮。”郁離羞得呼吸都不穩了。

　　“但我看見了終究會不開心。”明明說著這樣的話語，Omega的聲线卻很輕快，“怎麼樣？大小姐要哄哄我嗎？”

　　“你想要什麼呢？”郁離好不容易平復羞赧，她輕聲問。

　　“哄哄我嘛。”池照影說，“說點什麼，什麼都好。”

　　“阿池。”彼端的人兒輕聲叫出這個稱呼。

　　池照影屏息等待，卻沒能等到下一句。

　　她只能聽見郁離或急或緩的呼吸聲。

　　“嗯？”見郁離久久不開口，她笑意未去，溫柔地遞出一個音節。

　　“阿池……”郁離又喚了一聲，“阿池。”

　　似是醞釀了許久，最終被羞意擊倒，只能反復無措地叫著她的名字。

　　池照影抿了一下下嘴唇，齒尖叩入唇瓣內側的軟肉，笑意徹底融化開來。

　　“好啦。”她中止對郁離的調侃。

　　“我也分得清輕重緩急，寶貝，”她輕聲說道：“等空閒下來，我們再好好算賬。”

　　加了引號的算賬。

　　郁離卻聽出池照影話語里的威脅，她毫不懷疑，等真正到了“算賬”那天，池照影會用上如今千百倍的功力來逗弄她。

　　她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呼吸。

　　“你緊張了。”

　　卻騙不過池照影，噙著笑意的Omega悠然開口，徑直剖開她的羞懼。

　　池照影靠在床頭，怡然自得地等候郁離的反應，她相信她的姑娘會以更為甜美更為可口的模樣回饋給她。

　　果不其然。

　　郁離的呼吸被她弄得又亂，已經無措得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話，但池照影向來有耐心，她慢悠悠地等，呼吸里都綴著笑意。

　　“阿池。”等了許久，郁離總算願意開口，“在你微博下面也有……”

　　話到這里戛然而止。

　　池照影愣了愣，追問道：“也有什麼？”

　　她明明知曉郁離的意思，此時卻裝作不明了，非要這位害羞的小玫瑰展露更多柔軟的芯蕊。

　　“對你說那些話的人。”

　　“哪些話？”

　　“……”面對如此進犯的池照影，郁離向來無法抵擋，她深吸一口氣，干脆心一橫，回答道：“叫你老公的，

　　“大多數都…

　　“……那樣叫你。”

　　一句話被羞意拆成幾段，像是一塊完整的小蛋糕被分割成恰巧能入口的大小，每一塊都入口即化甜蜜萬分。

　　池照影被她可愛得心都化了。

　　她捻了一下指腹，斟酌著開口：“叫我老公是嗎……

　　“大小姐也可以叫哦。”

　　她放松自己的語氣，讓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無心之言。

　　挑逗的心是藏不住的，郁離聽得耳朵都熱了，她攥起指尖，無措地抵住心口，緩了好幾拍才能如常接話，“不要逗我了呀。”

　　池照影輕輕笑出聲來，低低柔柔的，好不撩人。

　　“說得對……畢竟她們只是過過嘴癮，而大小姐卻是真的。

　　“如果你想的話，你隨時隨地都可以那樣叫我，對我說那些話，說多少次都行的，我都會應下。

　　“大小姐要試試看嗎？

　　“像她們那樣，大膽一些叫我？”

　　池照影的話鑽進耳朵里，自動被分析出幾個稱呼。

　　老公、老婆什麼的……

　　什麼人呀……郁離耳朵更熱了，她肩頭微緊，忍不住屏住呼吸，好像這樣就能壓住羞澀似的。

　　她羞得不知道怎麼應，只感覺心口都泛著熱氣。

　　而後，她聽見那道撩人的女聲吐出一句話。

　　像是池照影貼在她耳邊，就那樣溫柔地、輕輕地……晚風一樣送進她心底。

　　“比如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