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急於判斷豆包的狀態，一直偏頭望向窗外的郁離突然出聲，讓司機秦叔將車速提一提。

　　池照影聞言，眼尾不禁抽了抽。

　　她緊接著道：“慢些開吧，秦叔。”

　　秦叔向來是個沉默的性子，自發忽略掉池照影的反駁，只是應聲，“是，大小姐。”

　　“……”郁離偏了一下頭，發絲滑落，露出早已痊愈的耳垂，她頓了頓，聲线又輕柔幾分，“聽池小姐的。”

　　“是，大小姐。”

　　車速由此降下幾分。

　　池照影暗暗松了一口氣，方才聽見郁離指令的那一瞬間，她第一反應便是當年那場車禍，那場讓她以為永遠失去了郁離的車禍……

　　本能比思緒動得更快，恐慌爭先恐後地涌進腦子里，以至於在郁離話音未落之際，她便出聲反駁。

　　即便知道意外發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她還是……

　　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她不自禁握緊郁離的手。

　　緊一點。

　　更緊一點。

　　直到嵌入骨血，不可分割。

　　指節被Omega緊握著，被擠壓出鮮明的疼痛，郁離抿住下唇，暗自承受這份悶痛。

　　疼。

　　心卻是軟的。

　　她被池照影緊攥著，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踏實。

　　夏風帶著窗簾輕搖。

　　寵物進食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主人們正蹲在它身邊，偌大的客廳便顯得空空蕩蕩。

　　香水融進微風里，清茶香裊裊。

　　“你看，豆包狀態很好。”看著埋頭吃飯的貓咪，郁離含笑開口。

　　池照影又看了一會，徹底安下心來。

　　她望向郁離，“好啦，我們不用一直在這里蹲著。”

　　“大小姐一定還沒吃飯，把晚飯提前好不好？”

　　“不用。”郁離說。

　　“那要先吃點什麼嗎？”池照影站起身。

　　“還不餓呢。”郁離亦是起身，跟著說道。

　　“嗯……那要先休息麼？還是再陪陪豆包？”池照影又問。

　　“不用了……”

　　池照影還想說些什麼，卻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郁離正看著自己。

　　用那雙漂亮的、讓她無法抗拒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池照影從來沒想過，以前也想象不出來，當這雙眼睛脫去郁沉，消解哀愁，以最坦然直白的姿態望著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像是迎著春風自花瓣里剝出來的桃花蕊，清凌里帶有幾分無畏的嬌憨，直讓人心腔震顫。

　　她受不住。

　　池照影不自然地動動唇瓣，她輕笑了一下，“怎麼這樣看著我。”

　　“池照影。”郁離叫出她的名字。

　　不等池照影回應，語氣里又添幾分篤定，她重復喚道：“池照影。”

　　“我記得上次見面，你說……想要抱抱我。”

　　“……嗯。”

　　“現在還作數麼？”郁離又問。

　　眸光晃蕩幾轉，眼眸里那片湖泊被夏風吹皺，顯出主人心緒的動蕩。

　　池照影摸不准郁離的想法，她遲疑了一瞬，只得搖頭。

　　不、不作數。

　　她還是害怕，害怕自己會被推開，她不想在郁離眼里看見厭惡的情緒。

　　“別怕。”似是聽見池照影的心聲，郁離說。

　　隨這句話而來的，是郁離的緊擁。

　　Alpha往前邁出一步，她們本就隔得近，少去這一步的距離，池照影甚至能看清郁離眸底自己的倒影。

　　她被郁離圈摟住，被帶進馨香滿盈的懷抱里。

　　但這個擁抱起勢很急，載滿Alpha漫溢的情緒，池照影被圈著推著，被慣性帶至身後的牆壁上。

　　所有縫隙都被擠壓，擁抱由此變得更實。

　　“讓我抱你。”

　　“阿池。”

　　“是我想抱你。”

　　她重復幾聲，寥寥幾句話，徹底打消池照影的顧慮。

　　郁離沒有收手，有太多情緒和欲望無處安放，她收緊手臂，擁抱又緊密幾分。

　　“阿池，阿池……”她反復叫著懷里的人，以一往無前無畏坦蕩的姿態擁抱池照影。

　　她頓了頓，尾音有些顫抖，“我想說什麼呢……我剛剛有話要說的，但是突然就不知道怎麼說給你聽了。”

　　池照影感受著Alpha的擁抱。

　　擁抱愈發緊密，她被箍得聳起肩，她仰起頭，微微睜大的雙眼里淌滿驚愕。

　　她被郁離如此強烈的情感表露震撼得回不來神。

　　“郁離。”

　　不知道說什麼的哪里只是郁離，池照影張了張唇，想要揀些話說出來，可她唇珠顫抖，在這個擁抱里軟了心神。

　　她輕聲呢喃，貧瘠地叫出這個稱呼。

　　突然起來的變故打斷了貓咪進食，持續許久的西索聲中斷，只有夏風依舊。

　　豆包沒有急著離開，反倒是在一側舔爪子，頗為關注事態的模樣。

　　但主人們無暇顧及它。

　　“郁離。”池照影吞咽了一次，心緒平定些許，她抬手復上郁離腰側，眉眼含笑，“那就想明白了再說。”

　　“沒關系，不要著急。”

　　“不……”郁離的急切不減，她緊跟著說出口，“我現在就想說給你聽。

　　“或許這太唐突了，但我現在就想抱住你，沒有緣由也沒有道理，就只是想抱住你。

　　“有莫名的衝動驅使我這樣做，我……”

　　郁離頓了頓，耳尖沾染幾分薄紅——

　　或許接下來的話太過直白熱烈，她被害羞的情緒俘獲。

　　“我想親近你。”郁離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又鄭重幾分。

　　“先前我們那些顧慮好像不作數了，我想不起來，也忘了當時的感受，就算我還會害怕、還會干嘔……但我就是不想理會，我僅僅只想親近你。”

　　本能里的欲望總不會騙人，身體的反應也總是最誠實。

　　你看……她抱住了池照影，抱住了那年初見時攜來天光的女人，她抱住了她摯愛的人，她……

　　做了池照影懷里的貓。

　　郁離閉了閉眼，睫梢不自覺地顫抖。

　　她一直都愛著池照影。

　　池照影也一直都還在她能伸手相擁的地方。

　　這太讓人安心了。

　　再不能自欺欺人，她就是愛著池照影，她就是被池照影觸動，被蠱惑、被融解。

　　池照影方才的緊張她都看在眼里，但那僅僅是出於對豆包的關心麼？池照影最關心、最深愛的是什麼……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真好啊，是池照影。

　　在這一刻，郁離無比慶幸她愛著的人是池照影，是這樣一個執拗鋒利的人。

　　她想要做什麼都會做成，所以當感情不再遮掩，當情緒不再游移，她也能無比清晰地表達對自己的愛意。

　　她知道的，經歷了這麼多……她怎麼不知道池照影對自己的感情呢？

　　所以害怕也沒關系了，郁離現在就想抱住她。

　　抱住這個還愛著自己的人。

　　“大小姐。”池照影的聲音落在耳畔，“我就在這里。”

　　郁離的表現太過反常，不安的呼吸，發顫的雙臂，就像是生怕她會離開，池照影回應著這個擁抱，她柔聲安撫道。

　　“嗯，是你……”郁離的聲线又多幾分囫圇。

　　原本清冷的調子，此時含糊應聲，倒是顯得軟糯可欺。

　　池照影的心跟著軟塌下來。

　　她扶住郁離的側腰，輕蹭過Alpha的頰側，“對，是我，你抱住我了，大小姐。

　　“我哪里也不會去，只會在你身邊。”

　　郁離沒有再開口，只是抱著她又蹭，像一只毛茸茸的長毛貓咪。

　　如此熱烈直白的擁抱可以說是頭一回，隨著郁離輕蹭的動作，池照影心牆驟塌，所有冷硬的冰都化成了水。

　　兩人有著十足的默契，都沒再開口，擁抱持續了一段時間，等到呼吸平緩，心跳也趨於安穩，郁離打破平靜。

　　“阿池。”

　　“嗯？”

　　“你愛我嗎？”

　　“當然，無論你向我確認多少次，我的回答始終如一。”池照影樂見於郁離向她確認，語氣愈發溫柔，她擁緊郁離的後腰。

　　“我要聽你說。”

　　池照影總算捉住了關鍵點，郁離所有反常的舉動，都只是因為……她在撒嬌。

　　無比放任、從未出現過的撒嬌。

　　好可愛。

　　她忍不住這樣想，隨著心尖泛起的酥麻，眼尾也隨之彎起。

　　語氣又柔和許多，帶著不自知的寵溺。

　　池照影說：“我愛你。”

　　“我愛你，我親愛的郁離。”

　　郁離聞言，原本還顯得有幾分緊繃的肩膀緩緩軟塌下來，她整個人就伏在Omega懷里。

　　所有的緊張就此消散。

　　擁抱還在繼續。

　　“池照影，”郁離叫出這個名字，“我也有一句話要和你說，和上次不一樣，我發自內心地要告訴你。”

　　有微風拂來。

　　池照影屏住呼吸。

　　“我很愛你。”

　　春風化雪，萬物生暉。

　　貧瘠荒野就此布滿生機。

　　池照影唇角顫了顫，她仍舊摟著郁離，卻感覺自己腳底發虛，指尖泛軟。

　　她手足無措。

　　“郁離。”她張了張嘴，“我會當真的。”

　　聲线有些發澀，不復女人平日里的低柔蠱惑。

　　“這句話是你親口所說，是我親耳聽見，你就永遠都不能離開了，大小姐。

　　“不要離開我，無論因為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

　　似是為了讓她安心，郁離的擁摟又緊實了些。

　　“是你教我的，不論過去，不問未來，只要說出當下的感受。

　　“我看見你這樣緊張豆包，你讓我感受到了，阿池，感受到你的愛，所以我就做不到無動於衷了。

　　“我必須告訴你在這一刻里我的感受，我們錯失太多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

　　池照影的眸光蕩悠一轉，恍惚間她想起郁離彼時也曾說過這句話。

　　但現在大不一樣了。

　　忽而安下心來，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正要應下郁離的話，便聽Alpha又說。

　　“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先前我們已經約定好了不是麼……順其自然就好，等到不再逃避的時候，就要第一時間告訴對方。”

　　似是解釋什麼，又或許單單是因為害羞，池照影聽出郁離語調里的不安。

　　她抿了抿唇，被這個總是冷著臉、內里卻有如小蛋糕般甜美柔軟的大小姐可愛得心口發癢。

　　“我知道，聽到大小姐這樣說，我很高興。”

　　池照影輕聲道。

　　“但是…”

　　“但是……？”池照影一挑眉，不禁反問。

　　“阿池……”郁離松開了這個擁抱，她扶著池照影的手臂，將距離拉遠了些。

　　池照影的目光又深幾分。

　　郁離的頰側還浮著嫣粉色，她輕輕眨眼，漂亮的眉眼不見冷清，只剩讓人心折的嬌柔。

　　“還有一點我得向你坦白，我或許不能再做得那樣好了，我會擔心、會害怕，所以……

　　“我可能不會像以前那樣愛你了。

　　“那樣毫無保留、完完全全地愛你。

　　“這件事我想應該讓你知曉。”郁離說。

　　池照影靜靜看著眼前的Alpha，眸光虛杳間，郁離的面容漸漸與記憶里的少女重合在一起。

　　郁離總說她變了。

　　但她真的變了麼？池照影不禁自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然並不重要，池照影揚起唇角，眼神愈發柔和。

　　“我當然知道。”以包容的姿態望著眼前人，池照影柔聲開口，“這樣就很好，聽見你這樣說，我很高興。

　　“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雖然曾經設想過許多次，但是真正到了這時候，我…我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謝謝你，被我傷害這麼多次，還是願意愛我。

　　“大小姐要一直記得，你要愛你自己，勝過愛我。

　　“只要確定你也對我動心，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這就足夠了。”

　　頰邊的粉色逐漸蔓延，最終浸染至眼尾，郁離的神態愈發動容，卻聽一聲貓叫打斷了越發纏綿的氛圍。

　　豆包不知在什麼時候跑遠了，此時正端坐在沙發靠背上，睜著湛藍的眼睛，似乎在催促什麼。

　　“豆包等不及了。”池照影福至心靈，在豆包殷切的眼神下，她伸手撫上郁離的側臉。

　　指腹摩挲，逡巡過每一處瓷玉般的肌膚，也描摹過每一寸清媚的粉。

　　可以吻你嗎？

　　話浮蕩在嘴邊，發酵成令人游弋的羞赧。

　　這樣會不會太輕浮了？池照影不免擔憂。

　　郁離眼尾的羞意更濃，眼底的濕逐漸浮現，惹得人心旌搖曳。

　　淺淺一個對視。

　　似是驚醒了什麼，郁離紅唇微啟，她稍一吸氣，搖頭間退開半步，也從Omega構築的曖昧網巢里逃離。

　　“一定是沒吃夠……”郁離側過臉去，語調有些慌亂，“我去給它添一些。”

　　這下看清楚了。

　　羞赧的眼睫，還有泛紅的耳尖。

　　指腹上還留著對方的溫度，池照影將之蜷進掌心，干脆倚在牆上，她望著郁離。

　　眉目繾綣。

　　好容易害羞啊。

　　她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