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照影有些煩躁。

　　睡了一個不安穩的覺，直到第二天正午，那股抓心撓肺的煩躁還是沒能消解。

　　郁離在做什麼呢？

　　昨晚或許用了抑制劑，此時效力漸微，情熱反應又有些抬頭，很快又要壓不下去，這樣的狀態很影響思緒、影響工作狀態，就連好好休息都勉強，那麼處在這個狀態里的郁離，現在應該在做什麼呢？

　　也是如她一樣煩悶、焦躁，一樣不安，一樣想要一個擁抱嗎？

　　池照影坐起身，頭發睡得凌亂，她隨意撥至一邊，伸手取過枕頭旁的手機。

　　胡亂劃拉幾下，並沒有新的私人信息，有的只是關於工作行程的通知，只是一些手機軟件亂七八糟的推送。

　　池照影一一忽略，她點進微信，視线在郁離頭像上停駐。

　　有一種強烈的衝動驅使她點開這個頭像，點進和郁離的對話框，給對方發送一條消息。

　　“情熱期到了麼？”“需要我過去嗎？”“你在做什麼呀？”

　　什麼都好。

　　唇线動了動，池照影按捺下心底的衝動，她往下滑，點開和喻琉的對話框。

　　【喻小姐在嗎？】

　　此時是中午的休息時間，喻琉應當恰好在看消息，回復很快送過來。

　　喻琉：【喻小姐在的。】

　　一如既往的帶有些幽默，池照影眸底擦過一抹笑意，她繼續打字。

　　【郁離這段時間還會去治療院檢查嗎？】

　　喻琉：【當然啦，她上周才來檢查過。】

　　【這些年謝謝喻小姐了。】

　　池照影把謝意送過去。

　　喻琉的回復緊跟而來：

　　【本來下個月還有一次檢查，但她直接取消了，說是忙得連檢查都沒時間做，不過治療到了後期穩定得差不多，來不來也沒什麼必要其實。/成年人的世界充滿了忙碌//社畜疲憊的微笑/】

　　池照影眸光一動，她接著打字：【喻小姐知道她在忙什麼嗎？】

　　彼端的喻琉正托著下巴懶洋洋地打字，看見池照影這句話來了精神，她坐直身子，有些不解：【不知道呀，不過她一直很忙就是了。】

　　看了對話框里的文字，池照影愣了愣，眉尾下壓了半度。

　　對啊，郁離一直很忙。

　　這些年里，她一直都很忙。

　　無論是為了演奏會，還是因為她的學業或是身份，又或者是因為……池照影。

　　小小一個郁離，總要處理那麼多事。

　　原以為能從這里找到突破口的池照影忽然怔愣了。

　　好似有一根細長的針直直插進心髒里，不算太疼，卻足夠銳利，讓她無法忽視。

　　這麼多年了，她每每意識到郁離的處境都不由得心疼。

　　還不是時候。

　　不要心急、不要心急。池照影告訴自己。

　　【說起來，你們什麼時候公開啊？/我必須告訴所有人這個天大的秘密/】

　　池照影正要和喻琉告別，對方的信息先一步送達，字打到一半，池照影看著屏幕上的文字，輕輕眨了一下眼。

　　表情動圖中那個舉著喇叭張大嘴的小人兒滑稽又可愛，池照影多看了幾眼，而後將發送框里的文字退格，她重新輸入新的回復。

　　【快了。】

　　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池照影擁有幾天假期，她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前往別墅。

　　倒並不是為了去見郁離，池照影並不抱希望能在那里見到她。

　　原姨家里有事需要離開一周。

　　郁離並不常回家倒不受影響，但這樣一來……豆包便沒人照顧了。

　　池照影想著自己正好得空，自顧自地攬下這個活。

　　等到了岔口，看著不遠處別墅的大門，池照影才恍然發覺，自己這算是不請自來。

　　不過……郁離不在家，豆包總得有人照顧才是。

　　池照影沒再多想，她拐了半程，轎車駛進停車場，而後她按下電梯。

　　一路暢通無阻。

　　郁離並沒有撤銷她進入這棟別墅的權限。

　　電梯直通別墅內部，池照影邁出電梯，正要拐過過道打開房門，一偏頭便和郁離四目相對。

　　池照影並未想過郁離會出現在房內，也未曾想過會在此時此刻、在這樣的情境里見到郁離。

　　她戴著口罩和墨鏡，身上的馬甲風衣還沒脫，從頭到腳都捂得嚴嚴實實生怕被人看出身份。

　　而郁離應是剛剛洗過澡，只靠一條浴巾裹住身子，身上的熱氣還未散，肌膚的薄嫩處還覆著一層霧粉。

　　池照影怔愣著，隔著墨鏡和口罩，她與郁離對視。

　　還沒來得及品味出終於見到郁離的甜蜜，不請自來被當場撞破的窘迫就席卷而來，口罩下的唇线微動，池照影正要出聲，郁離走近兩步。

　　“……阿池？”

　　即便這人打扮成這樣，郁離還是一眼便認出她，語氣里帶著對池照影突然造訪的疑惑。

　　可她的疑惑沒有得到解答，池照影的怔忪又深幾度。

　　她被這聲稱呼釘在原地。

　　還是沒變，這麼多年了，從她們初相識後一直到如今，郁離還是如此，依舊會溫柔、嬌雅地喚出這個稱呼。

　　方才心底的不安不僅是自己出現在這里的窘迫，更是因為…她並沒有做好突然見到郁離的准備。

　　她不希望自己毫無准備地面對郁離。

　　在內心最深處，她甚至在害怕。

　　近一個月沒有見過郁離，無法通過表情、話語、生活狀態來判斷郁離此時是什麼心態，她就無法做出相應的應對。

　　池照影知曉自己做了多過分的事，自然不會抱希望郁離還能對自己存有溫柔，她本想交由時間去順撫那時留下的傷害，不成想會猝不及防見到郁離。

　　她更沒想過……郁離會一如既往地這樣稱呼自己。

　　“是我。”萬千感懷都被斂藏，池照影神色如常，她摘下墨鏡，微微笑著回應。

　　“怎麼突然過來了？”

　　郁離又走近幾分，洇濕的發絲顯出發質的柔軟，沁著濕意搭在鎖骨上，發梢蓄著水珠，顫顫巍巍地落在肌膚上，而後蜿蜒出一道濕痕。

　　淌至胸口，洇入浴巾，融入隱秘之處。

　　池照影沒有很快回答，她摩挲過指節，心下思緒繁亂。

　　她摸不准郁離的想法。

　　面對依舊溫柔的郁離，她完全沒做好准備。

　　甚至於……開始擔憂自己接下來的表現會影響事態的發展。

　　“先進去吧。”見池照影不答，郁離沒有逼問，只是輕聲開口。

　　一出聲還是郁離的模樣。

　　聲线清冷，語氣卻柔和，不急不緩的調子，尾音又虛柔，使得沉靜中捎著幾分極難捕捉的嬌軟。

　　是郁離特有的聲音。

　　她緩步走過，撩帶一縷清香。

　　池照影眼瞼微顫，心口緊跟著一跳，緊接著……便是決堤。

　　心房塌陷，心牆崩塌，所有的冷硬矜傲在這一刻都潰不成軍。

　　她還是心動。

　　她始終心動。

　　池照影轉過身，看著郁離的背影。

　　齒尖泛出細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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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池照影到來的緣由，郁離並不驚訝。

　　“我只會出差幾天，家里其他傭人也在，豆包的生活不會有影響。”

　　“倒會影響你休息。”她以溫柔的聲线，反對池照影的決定。

　　豆包聽見郁離話里自己的名字，喵了一聲便往郁離身邊跑，漂亮的毛發漾出波紋，它蹲在郁離腳邊，無比殷切地連著喵了好幾聲。

　　池照影看著如此嬌憨的貓咪不禁彎起眼。

　　郁離亦是笑，她伸手把布偶貓帶進懷里，讓這只粘人的貓咪待在自己腿上。

　　“不會。”池照影接著道：“我這幾天正好休息，不是什麼難事。”

　　郁離沒有反駁池照影的話，她撫摸著懷里貓咪後頸上的毛發，眉眼依舊清冷，神情卻柔和。

　　“那也好。”她這樣說著。

　　在她的撫摸下，豆包眯著雙眼揚起下巴，呼嚕聲越來越響，一副舒服得要睡著的模樣。

　　“吃過飯了嗎？”郁離又問。

　　“還沒有，我買了杯小蛋糕准備當晚餐。”池照影指向先前放在置物櫃上的包裝袋。

　　“先讓他們准備著晚飯吧。”郁離狀似隨意地說了一句，“以免晚上會餓。”

　　“好。”池照影點頭。

　　“阿池要換一套衣服嗎？”郁離又問。

　　在郁離溫柔如水的目光下，池照影發現自己快要無法思考。

　　郁離為什麼…依舊這樣溫柔這樣包容。

　　以至於她開始迷茫，郁離那天的神情歷歷在目，被逼至絕境時的無措惶遽，好似被撞得頭破血流的困獸，也像是斷了线的風箏，滑落的淚、顫抖的唇、猩紅的眼尾，以及……

　　顫顫落地的雙膝。

　　她被自己逼成那樣。

　　池照影設想了千百種可能，她想過郁離會厭惡自己，也想過郁離會懲罰自己，但她從沒想過，郁離還會這樣溫柔地與自己交談。

　　好似一切從未變過。

　　可分明……又有什麼東西悄然改變。

　　池照影說不上來。她只是覺得，眼前這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以往她只知道郁離溫柔，懂得郁離所想，也知曉郁離所求。

　　她看透郁離的全部。

　　所以她邁出的每一步都不曾失誤，一直以來，她都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但是現在……看著依舊溫柔，卻出離她預期的郁離，池照影忽然有些慌亂。

　　失去掌控權、錯失方向盤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