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池照影,我們離婚吧
琴盒造型精美,看起來就造價不菲,剛剛一次砸擊,盒蓋搖搖松落開來,吱吱呀呀,露出安然躺在里面的小提琴-
小離,看媽咪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你看……上面的花,是媽咪親手雕的呢,你可不能說丑-
這樣,以後小離用它拉出曲子時,就能想到媽咪啦-
小離,媽媽愛你。
月光描摹過小提琴琴面上的花紋,擦出一瞬銀光。
施星若的聲音一句一句在心海里回響。
手中的琴盒就一下一下往男人身上砸去。
郁離再一次揚起琴盒,眼底的淚失了束縛,分崩離析。
一瞬凝滯——
淚珠頓在空中,琴盒也停滯不下,少女的手臂高抬,Omega緊皺著眉,昏昏沉沉倒在床上,雙唇被血染紅。
美麗的Alpha小公主眼尾綴著新生的淚,她神色狠絕,眼底有豁出一切的燦烈光火。
空著的淚珠輕旋,弧面映有月光,也映著男子乍起的身形。
淚珠砸落在地,砰然間,男子開始了反擊,他扭身一避,揚手把郁離帶倒,兩人在地上扭打作一團。
池照影原本已經做好了不去反抗的准備,男子還未做到最後一步,她的衣服還沒全然脫下,郁離再度趕到。
挽救她於水火。
此時變故叢生,她更擔心郁離的安危。
她咬住下唇,竭力想忽略空氣里彌散的Alpha信息素,她撐起身子,想要去看床下的情況。
就看見一支小提琴高高揚起,而後倏然砸落。
砸擊的聲響一聲接一聲,伴隨著琴弦撕扯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月光映出郁離的神情。
她眼底泛紅,眼淚不斷濺落,一張唇早已不見血色。
莊嚴又狠厲,儼然是一頭陷入絕境的困獸。
男人逐漸沒有反抗之力,頹然軟倒在地上,郁離卻是不查,神情依舊執拗,滿心滿眼地只剩下抬手、砸落,不斷重復。
又哐啷砸了幾下,一道豁開心口般的聲響劃破空氣,小提琴的琴身徹底崩斷開來。
郁離的動作陡然停下。
借著月光和走廊的燈光,池照影這才瞧清,郁離的右臂已經腫了一大圈。
她面色慘白,身上沾了琴身豁面劃破皮膚涌出來的血跡,也有可能是剛剛打斗時受的傷……
池照影心口一緊,她跌跌撞撞下了床。
緊緊抱住郁離。
她身子直顫,直到把郁離抱在懷里,才安穩些許。
“郁離,郁離……沒事了,沒事了啊。”
郁離沒有出聲。
“郁離,郁離?我帶你去看醫生,你的傷不能耽擱。”
池照影忘了自己此時的身體狀況,她伸手想把郁離抱起來,卻再度虛軟地癱回地面。
郁離呆呆地跪坐在原地。
手里握著小提琴斷裂的琴頸,掌心有鮮血溢出,滴滴答答,砸向地面。
池照影從沒見過,郁離如此傷心的模樣。蒼白易碎,失魂落魄,好似任何一點風吹,就能讓她轟然倒塌。
她神色難辨,不帶任何表情,大片大片的空白,讓她看起來像一個破碎的人偶。
“我……把它弄壞了。”
許久,郁離才艱澀地吐出一句話。
“我把它弄壞了……”
在這一刻,她腦海里只剩這件事。
她低頭看向滿地的碎片殘骸,不顧那個男人趴伏在那里的身體,只俯身下去,想要找剩下的琴身碎片。
須臾。
她又停滯。
她看著自己身上的血汙,看著自己掌間不斷流出的鮮血,她停在原地。
再無法朝地上的小提琴伸出手。
似乎是擔心身上的汙穢弄髒了它,她怔忡許久,直到夜風吹過,帶起她凌亂的發。
她倏然垮下身子,再維持不了腰身的挺直。
“都沒了。”
池照影伸手抱緊了她,血腥氣慢慢彌散,她有些急切,聲調仍舊是顫的,“郁離,你得去治療,你傷勢很重。”
郁離剛生過病,她身子本來就虛,再加上此時還在情熱期里,這麼柔弱的大小姐,爆發出那麼巨大的能量,又受了這麼重的傷……
池照影心緒繁亂,拼命收揀也無濟於事。
從未有過的慌亂無措,讓她渾身發顫。
她摟緊正僵坐著的少女。
“乖,弄壞了咱們就不要了,先去醫院,好嗎?”
聽了她這話,郁離身子一僵。
“你說什麼?”
池照影一愣,不知為何,覺得懷里的少女聲线冰冷,似乎淬了冰,但此時她沒辦法多想其它。
她只能再度開口,“不能再待在這里了,我們先去求助,好嗎?”
“弄壞了……就不要了啊。”郁離突然重復了一聲。
你看,你從來不會把我的話記在心上。
一直以來,都是。
郁離慢慢低下頭,語調輕得幾乎要飄散溶解,“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月色慢慢沉下去,窗外再不見一片亮光,只有門外的光漏進來,微弱地鋪在郁離背上。
有什麼東西忽然碎裂了。
像根根繃斷的琴弦一樣,像剛剛折斷的琴頸一樣,那些一直以來強撐著她走到如今的信念,突然崩塌了。
像是一首沒奏完的曲子,戛然而止。
有些她一直緊握在手里企圖留住的東西突然就變了模樣,郁離扯了扯嘴角。
那就不要了吧……反正,所有的一切,她都留不住。
強撐著她清醒的信念忽然抽離,郁離再凝不住力氣,她身子一歪,從池照影懷里滑落。
倒在地面上,徒然睜著眼,看著眼前琴身的殘骸,那些裂口,那些碎片,那根根收縮顫抖的琴弦。
“池照影。”她叫出眼前人的名姓。
“我們離婚吧。”
放她自由,讓她離開,也不會因為自己而受傷。
從此再不用被這層身份所束縛,這正是池照影一直想要的。
她總以為,池照影沒有親口說出來,就代表她還有希望,她再努力一下,也許就能讓池照影喜歡自己一點,結局也許就會有所不同。
但現在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堅持了。
郁離執拗地盯著小提琴琴面上的花紋,竭力想要維持清醒。
她顫巍巍地伸手,想要用不沾血跡的部位圈住小提琴,還沒等她碰到它們。
頭腦卻越來越重,思緒越來越沉緩,而後陷入粘稠的昏沉里。
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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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照影聽清了那句話,也聽清了郁離的放手。
郁離似乎……終於決定不喜歡自己了,這個遙不可及的大小姐, 終於看清了正確的路。
她應該高興的,即便是這個要緊關頭,但她清楚,她應該高興的。
畢竟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她千方百計去疏遠、去拒絕的大小姐,終於如自己所願,不再執著於自己了。
她該高興的。
可池照影卻感覺,心腔里似乎空了一大塊,一片虛渺。
就好像……她整顆心髒都被生生扯了下來,連皮帶肉,剩一個空落落的血洞,風一吹,就呼呼作響。
疼痛刺骨。
她該高興的……
但此時由不得池照影想那麼多,她往前爬了半步,重新觸碰到郁離。
少女右臂越腫越高,身上不知有多少傷口,但她今天的上衣是墨色,在夜色下更是瞧不清她傷得如何。
唯有掌心的穿刺傷猙獰無比,鮮血淋漓。
池照影徹底慌了。
她想大喊救命,聲线卻劈開來,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她不敢去碰郁離,倒在地上的少女像是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娃娃。
好在救援來得及時——
畢竟,郁繁還不想失去她的繼承人。
池照影看著一行人涌入房間,燈光突然亮起,映亮池照影滿臉混著斑駁眼线的淚痕。
光亮陡然涌進眼底,池照影不習慣地眯起眼。
“你們快救救她!”有一道頗為熟悉的聲音劈進耳朵里。
池照影凝眸一看,竟是裴靖。
救她……她想開口,讓他們抓緊時間看看郁離,可無論她怎麼努力也出不了聲。
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太震撼太讓她難以承受了。
專業人員很快來齊,他們圍在郁離身邊,給她簡單做了個檢查。
“大小姐怎麼樣?”
“傷勢不重,但是現在趕緊送去醫院。”
“骨折了?骨折了怎麼還握著,得讓她放松。”
“大小姐握得太緊,暫時不好取下來。”
“行,先去醫院。”
……
池照影跪坐在原地,他們的對話一句接一句落進耳朵里。
她看見她的大小姐,那麼柔弱的大小姐,嬌小脆弱的,被保鏢輕而易舉打橫抱起。
不……已經不是她的大小姐了。池照影咬住唇,目光緊跟郁離而去。
亂發遮覆下,只能看見那下頜雪白,沾著點點血跡。
那輪廓依舊優雅,此時不見血色,軟趴趴地被保鏢抱在臂彎里。
她還看見她的大小姐,就算是昏迷,還是死死握著手中的琴頸,不願松開。
池照影睜大眼,她回想起方才的對話。
在剛剛那般無助的情況里,郁離卻反常地卻做出離婚的決定。
是她把一把利劍,生生捅進郁離心髒里,攪碎了郁離對她全部的包容與愛意。
郁離把這把琴看得那麼重,她卻說得那麼不值一提……
池照影低下頭,長發搭落下來,陰影和著干涸的血跡,徹底遮住她的面龐。
她陷入冗長的沉默里。
而後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收揀起地上小提琴的屍體。
可她太虛弱了,還沒等她攏住全部碎片,身形一晃,再撐不住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