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等她的指示
度過最冷的春寒,氣溫逐漸回暖,春景明媚之際,郁離著手處理手上堆積的工作。
前幾日和池照影分別,在最後的放縱之後,郁離決定收斂所有情思,安心等著約定之日的到來。
後天。
後天就是簽字離婚的日子了。
郁離看著重新准備好的離婚協議書,思緒有些飄忽。
她攤開文件夾,一一看過協議書上的事項。相較於上一版又修改增加了一些,池照影會獲得的財產更多權益更大。
或許任何一個看了這份離婚協議書的人,都會覺得這個即將離婚的Alpha愚蠢。
郁離自然清楚這件事,生在郁家這麼多年,對於交易對於得失,她心里早有一杆天平。
但她還是這樣修改,不顧姑姑的反對,也不顧律師的疑慮,她只是忍不住……能給池照影的,她都想給。
與池照影相關的事都做了妥善處理,無一遺漏,她們終究能不再糾纏好好分離了。
池照影能好過些,那這段婚姻也有了它的意義。
郁離眸光一定,她抽出鋼筆,清麗眉眼里凝著堅貞的光,筆尖微動劃出輕微的沙沙聲。
她在簽名處寫下自己的名字。
郁離眼尾輕斂,筆杆被指腹熨得半溫,等到最後一筆的墨跡干涸,Alpha慢慢合上筆蓋。
咔嗒一聲,塵埃落定。
郁離閉上了眼。
忙完手里的工作,想著接下來大抵可以清閒一段日子。
春夜微涼,郁離邁進家門。
這一周的時間里她未曾聯系過池照影,池照影也並未主動找她,私人通訊箱里陡然空寂許多。
郁離神色安靜,解開外衣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她低頭換著鞋。
最後一次交流竟然是約會日的第二天,穿戴整齊之後,池照影脫去昨夜的妖精模樣,眉眼含著微微笑意,神色舉止卻自持地拉開距離。
疏離規矩得讓郁離覺得有些陌生。
回憶起那日池照影說再見的模樣,穿鞋的動作一頓,郁離停駐許久,直到屋內流淌的空氣托著殘留的Omega信息素送至她鼻尖。
腺體一熱,睫梢卻輕顫。
郁離倏然閉上眼,好似這樣就能讓腺體閉合,不去感知池照影留下的氣味。
她緩了半分鍾才睜開眼,神色恢復如常,仿若無事地走進屋內。
薰衣草的氣息久久不散。
啊。
郁離身子一歪,干脆倒在沙發上,被更加濃厚的Omega花香包裹。
不應該的。郁離怔怔看著沙發面料構築出的虛茫的灰,而後感知到自己心底的不舍。
無比濃烈,不容忽視。
她原本以為自己這顆心早就沒了活泛跳動的力氣。
這顆心髒應該早就死了,死在了四年前。
可此時像行屍走肉一樣趴在空蕩無人的屋子里,反倒讓她看得清楚——胸腔里那顆心髒還在跳動,近乎焦躁地泵涌擂動。
布滿生機。
每一下鼓動都是對池照影的貪戀。
郁離伏在那里一動不動,神色安靜得幾近死寂,可她知道自己並不安然,她感知到自己濕熱的呼吸,也感覺到血管里激涌的血液。
她偏過頭,額角抵住沙發的靠背。
所有的、全部的,無比鮮活的一切……統統都在顛覆。
統統都在告訴她,她有多喜歡池照影。
喜歡到她不惜埋頭在沙發縫隙里,像是那些溺於發情期里,好似野獸一樣的Alpha一樣,無比迫切焦渴地去感知池照影的氣味。
郁離眉心輕蹙,苦惱地閉緊眼。
良久,她沉沉舒出一口氣。
縱使她知道愛池照影這件事已經成為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但……
算了。
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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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過了近十分鍾,郁離撐著胳膊打算起身,一旁待機的手機屏幕倏然點亮,緊接著彈出數條通知彈窗。
一條接一條不斷上推,大部分都來自於微博。
熱搜麼……?什麼新聞有這樣大的陣仗?郁離心有疑慮,倒也並未多想。
她拿過手機劃開鎖屏,通知欄最上方是特別關注的池照影的微博。
簡簡單單的一條新微博精簡通知。
池照影v:[視頻]
發送於兩分鍾前,下方緊跟著的都是因為這條微博衍生出來的營銷號資訊。
上下滑動間,郁離掠過一遍消息,她眉心慢慢蹙緊,心底浮現出異樣。
她點進這條微博通知。
畫面一轉進入微博頁面,而後跳入池照影的微博正文里,視頻開始自動播放。
原本還不做他想神色安靜的郁離,倏然睜大雙眼。
畫質並不算清晰,但剛剛開始播放,郁離便能瞧出來,這個視頻的拍攝背景在哪里。
藏露苑。
池照影的房間。
所有的擺設都深刻在她腦子里,郁離看見那個簡約風的台燈,看見它暖黃的燈光,看見台燈下的數字鬧鍾正顯示著00:03。
她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床沿上,受限於鏡頭位置,只能看見一道側影。
那是她。
郁離不用思考就能知曉,那就是她本人,那天在池照影房間里的自己,因為緊張指尖緊攥,大腿上的浴袍布料都拉扯出褶皺,毫無疑問……
畫面里這個只有肩部下方出境的女人,是她。
視頻畫面還在繼續,但趕不及郁離腦子里的記憶,電光石火間,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盡數在她腦子里展開。
- 深夜十二點,做愛的好時候。
- 噓。
- 我就是騷。騷貨就是欠操。只想讓你操我。
那天晚上池照影所有露骨的話開始回蕩,妖精一樣嫵媚艷詭的Omega,噙著微微笑意和沸騰情欲的雙眼,艷紅的唇,雪白的皮膚,一陣一陣汩涌的花液。
- 沒關系,後悔也沒關系。但是現在看來,已經太遲了……
郁離此時才知,池照影那時這句莫名的話是什麼含義。
睫梢驚顫著,郁離倏然回神。
她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混亂又無措,已經急促得近乎喘息。
不要慌,郁離。別慌。
掃了一下視頻的進度條,一分鍾的視頻長度,應該不會暴露太多信息,郁離穩下心神,思考對策的同時抽神看著視頻播放。
完全無法靜下心來思考,或許是方才無數條消息通知衝垮了她的鎮定,郁離理不清自己的思緒,甚至不由自主地開始假設。
在說一句話、做一件事之前,在解決所遇見的麻煩之前,她總想讓萬事周全,總不想傷害旁人,所以她總會事先做出假設。
以最壞的結果去考量,這樣才能應對所有事故。
郁離習慣於此。
而這一次…
這一次……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她們那樣露骨的交纏,這些熱搜的熱度……
郁離忍不住假設,如果視頻里的信息暴露,事件發酵開來,形象一貫很好的池照影,從此會被緋聞纏身,會被貼上一個浪蕩、淫亂的標簽,從此、從此……
那些觀看她作品的人們,那些曾經喜愛她的人們,再看向池照影時,只會記得她在床事上的模樣。
縱使池照影什麼都沒變,她依舊享有天賦擁有演技,可她將會失去表演的機會。
她苦心構築多年的演藝事業,從此頹敗傾倒,她會落魄,她會失去選擇。
那些讓她引以為豪的表演將再不為人所知。
池照影會失去一切!
明明只有半集戲份,卻選擇跟在劇組里當個下手,就為了能多學點東西,能多謀些機會的小演員。
在寒冬臘月里摸爬滾打,不叫屈也不喊苦的Omega。
輾轉往復多少個劇組,努力多少個年月,就為了能完成自己喜歡的表演,能把作品呈現在熒幕上的年輕人。
說起自己的演員夢想時,眼底有光的……那個池照影。
郁離現在還沒觸及真相。
雖然視頻發布於池照影的微博,但並不排除有人心懷不軌而設置陷阱,得到那天晚上的錄像,而後黑掉池照影的賬號把這個好似預告的一分鍾視頻發布上來……
即使這樣解釋太過強行,郁離還是不願意懷疑池照影。
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在嘲笑她,這樣猜測真的合理嗎?
先是要潛入藏露苑,入侵池照影的房間,准確得知她們會在那段時間在那個地點做這件事,爾後必須入侵池照影的微博賬號。
藏露苑的安保條件、對藝人賬號的管控,多項條件加起來,要完成這些的難度未免太大。
更不用說她還有一支保護著池照影的團隊。這樣高的難度,這樣大的巧合,真的合理嗎?
隱隱指向一個真相。
——池照影自己所為。
郁離仍舊不願意往這方面想,她該相信池照影的,該相信她的。
池照影之前都應好了,會好好告別,會好好離婚的,不是麼?
想不明白。
短短時間里郁離思考了太多,冗雜到讓她腦中嗡鳴。
手腳發涼。
郁離強行撤回思緒,專心看著手機屏幕里的畫面。
一如記憶里的那樣,很快,畫面里出現了另一道身影。
是池照影放置完吹風機的那個時機,郁離看見睡裙搖曳的裙擺,看見步伐交迭時,修長美好的小腿,一步、一步,裙擺也一晃一晃。
而後,池照影在她面前停下,依舊還沒看見臉。
但郁離知道,這時候池照影在親吻她。
畫面里那只手生得好看,指節細長指骨精美,撫上浴袍下的手臂,而後一路向下,看起來格外曖昧多情。
縱使畫質並不高清,可漂亮的側影,軟的暖的精美的燈光和陰影,輕緩柔和貪戀不已的指尖,讓這個畫面像是愛情電影里會有的曖昧鏡頭。
郁離當然無心欣賞,她握緊手機,指腹下陷間失了血色。
下一秒,她看見正側頭親吻她頸側的女人彎腰下滑,那只手也探進浴袍的下擺里。
池照影的側臉一覽無余。
那張標志性的、極具辨識力的冷艷面龐,毫無遮掩地展覽在畫面里。
視线瞬間發虛,畫面里的內容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遙遠,世界好像墮進荒誕的永夜里。
萬物失了顏色和光亮,唯一的一點光,來自於手中這片窄小的、遙遠的屏幕。
郁離看不清畫面中房間的布置,可她看清了池照影那雙眼。
池照影探進浴袍里,伸至她兩腿之間,她看見當時的自己受不住刺激,不自禁往後傾。
下一刻,本該暴露她長相的位置被做了馬賽克處理,觀看視頻的人不會知道這個側身坐著的人是誰,他們只會關心那個正伏在Alpha腿間仰頭媚笑的Omega,是池照影。
做出馬賽克處理的人是誰?
為什麼遮擋她的臉不讓她暴露身份?
不,這不重要!
郁離及時收回自己想要分析事態的思緒,手肘撐在膝蓋上,郁離俯身坐著,緊盯著手機屏幕。
緊握著手機的手卻在顫抖。
曾經被折斷磕碎的骨骼在這一刻噴涌出尖銳的疼痛,好似一把生滿鏽的刀子嵌在她骨骼縫隙里,一點點磨過肌骨的裂隙,鏽蝕和刃面反復磕銼,帶來尖銳卻又冗恒的疼痛。
郁離咬緊了後槽牙。
手臂上的顫意卻不會放過她,她握著手機,看見視頻里的Omega上揚的嘴角。
熾烈的情緒再無法遏止,好似岩漿噴涌,腦子里一陣天翻地覆,郁離抬起左手,用力握緊顫抖不已的右臂,她睜大眼,驟然低吼道:“別抖了!”
別逗了。
僅僅一瞬間,郁離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深知在這個當口不該如此不冷靜,她深吸一口氣,看著播放結束定格的畫面,她看著池照影含笑的眼尾,沉默地關閉頁面。
她正要點開通訊錄,恰巧有通話提醒彈出。
顧彼。
郁離穩下心神,按下接通鍵。
“顧彼。”
“大小姐,池小姐的賬號在三分鍾前發布了一條視頻,視頻內容很有暗示意味,我們已經在處理,可討論度已經起來,觀看過這個視頻的人不在少數,熱度一時半會壓不下去。另外……需要池小姐配合我們的公關工作,僅僅靠壓低熱度不能解決這次的事件……”
這太直白了,他們毫無准備的情況下,對方無比直白地朝他們面門上掄了一拳。
顧彼一一報告著目前的形勢,正要繼續開口,請示郁離該如何做時,他聽見大小姐清冷的聲线從話筒里傳來。
“我知道了。”
腕間的顫意依舊未退,郁離端坐在沙發上,身體里蓄著一股凌烈衝騰的不知名情緒,可她神色不顯,甚至翹起唇角,笑意有些寒涼。
稍微冷靜下來之後,屋內殘留的薰衣草香再次撲向她,郁離眉心一抽,她用力閉上眼。
“我也正在等指示。”
郁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