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霸道總裁演多了？

　　池照影挑了挑眉，在這要緊關頭，心底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句吐槽。

　　“但裴老師也知道，我和她已經有了婚姻關系，要斷並沒有那麼簡單。”池照影伸出手，手掌貼上窗戶玻璃。

　　輕輕一拂，掃過上頭凝結出來的水霧。

　　她看見外頭風雪漫天，在幽沉的夜里，白雪拉扯成銀线，一絲一縷，帶著讓人唏噓的寒意。

　　“你想要離開她。”

　　池照影聽見裴靖說。

　　她抵住玻璃的指尖一頓，恰恰點在倒影之中，她唇間的位置。

　　池照影與自己對視。

　　“對吧，我知道你想要離開她。”裴靖用著洞悉一切的語氣，點出池照影內心的隱秘，“你知道自己配不上郁大小姐。”

　　“應該說，這世上沒有人能配得上她。”

　　裴靖一句一句，聲线慢慢放緩，有了幾分循循善誘的味道。

　　“小池是這樣想的，對嗎？”

　　池照影定定望著自己的影子，房間里的燈光亮如晝，外頭寒風呼嘯，冬夜暗沉。

　　她的影子猶如藤蔓，生長在這片混沌上。

　　並不能瞧清自己的模樣，但她卻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神情。

　　“是，我想要離開她。一直以來，都是。”

　　不，你明明不舍得，但你害怕，你這個膽小鬼。

　　池照影看見玻璃上的那個影子，嘴唇一張一合，字字誅心。

　　被她用指尖抵著，好似在強迫它噤聲。

　　池照影牽起嘴角，驀地笑了。

　　“裴老師真是洞悉人心。”

　　“郁大小姐用了什麼手段，讓你不能離開麼？說來聽聽，或許我可以幫忙。”裴靖狀似好心，此時語氣里陰冷的威脅也少上幾分。

　　但多出來的惺惺作態的體貼，卻讓池照影愈發反感。

　　令人作嘔。

　　“沒有……”池照影停頓了片刻，窗外風雪刮過兩陣，她近乎嘆息地開口。

　　並沒有，池照影心里清楚得很，郁離以三年為期，當時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按照郁離的性子，就算自己此時此刻對郁離說，想要離婚了，想要結束這段關系。

　　那個溫柔的大小姐，大抵也會順著自己的意願。

　　但郁離一定會很難過吧，大概會在看不見的地方紅了眼。想到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因為難過心傷而紅了眼眶的模樣。

　　池照影便覺心尖發疼。

　　其實一直舍不得離開的人，明明是自己。

　　“我知道了。”裴靖停了不久，似乎是手頭上在處理什麼，而後兀自開口，“你既然清楚，還一直沒離開，是為了她給你的報酬？”

　　“演藝資源，房子，金錢？”

　　不是，她不想欠大小姐那麼多，她相信自己對得起郁離給的那些資源，房子和金錢的話，那更不會有。

　　事實上，從郁離給她的第一個角色之後，她就足夠養活自己了。

　　但平時里的那些行頭、那些貼心的安排，等等的一切，也都是郁離給的。

　　她和郁離的關系，其實早就不能簡簡單單以交易二字相論，她們之間的糾纏，也不是這些實質性的合同、數字，就可以理得清楚。

　　“是。”池照影看著玻璃上的影子，卻沒有遵從她內心所想，只是輕輕地，近乎低啞地給出肯定的回答。

　　“很好，那結束這些，小池應該也不會有所留戀才是。”裴靖說。

　　她會的。

　　池照影眉頭慢慢抬起，眼神更是一深，神色間露出幾分隱痛。

　　“嗯。”

　　借著這個機會離開她，否則只會越陷越深。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來，由於附骨之疽，死死攀在她心口，讓她呼吸有些不暢，反復縈繞著，再揮之不去。

　　“說起來，我這里得到一個信息，想問問小池知不知道。”Alpha似乎不知她的糾結，依舊好整以暇地開口。

　　“如果小池離開的話，郁離會不會灑脫得放下呢？不會再纏著你麼。”

　　“不會，她不會。”郁離不是這樣的人，池照影比誰都清楚。

　　她又不是裴靖，不會死皮賴臉，動這些醃臢的手段去威脅別人，也不會死纏爛打，那個溫溫柔柔的小公主，光眉眼里的憂郁就能讓人甘心把全世界捧給她。

　　又哪里必要，緊抓著會離開的東西死死不放。

　　“我有點好奇，郁離硬不起來的話，小池也甘心留在她身邊這麼久嗎？”

　　裴靖話鋒一轉，讓池照影有些反應不及。

　　她稍稍睜了睜眼，關乎郁離的隱私，池照影自然不能暴露，“怎麼問這些？大小姐硬不起來麼？”

　　“你不知道？”裴靖表現得很驚訝，畢竟一個被養著的金絲雀，怎麼會不知道Alpha金主的身體狀況。

　　誰家的金絲雀只是為了養在家里看著的。

　　況且池照影這麼漂亮，信息素這麼勾人，任何一個Alpha都不會拒絕她的美。

　　但事實卻是，池照影並沒有被郁離標記。

　　“不知道，她沒碰我。”池照影冷靜地回答，“但大小姐身體應該沒問題。”

　　“又唬人了。”裴靖又笑了兩聲，是讓池照影熟悉的、惡意滿滿的笑，“這事兒在我們這里，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不過你不好奇麼……為什麼慣出頂級Alpha的郁家，輪到郁離卻只能是C級呢？還是個身體素質不行的Alpha。”

　　池照影敏銳地捕捉到了重點，她心底隱隱浮起不安，裴靖似乎知道個中原因，但池照影卻覺得，自己或許無法承受這個真相。

　　“裴老師知道什麼？”但事關郁離，池照影無法逃避，她徑直相問。

　　“郁離在做抑制治療。”裴靖語氣平靜，輕輕一句話，點破了一直讓池照影疑惑的真相。

　　“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治療，她做的是反向，抑制自己Alpha的特征。精神力、信息素、還有性器官，都會產生相應的變化。”

　　擔心池照影不明白，裴靖甚至“好心”地解釋。

　　“也就是這兩天郁阿姨告訴了我，剛知道的時候我也很驚訝。但仔細想想，也確實，畢竟郁離實在不像Alpha。”

　　裴靖的話一言一語，透過聽筒的濾網，鑽進耳朵里，讓池照影呼吸一亂。

　　她攥緊手機。

　　- 喜歡Omega還是Alpha呀？

　　- 不喜歡Alpha麼？

　　- 阿池，我不會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 如果我是Omega就好了，阿池會更喜歡我吧。

　　郁離的聲音穿過記憶的雲霧，一句一句重新呈現，當初的不以為意，在此時都變作讓她窒息的痙攣。

　　裴靖再不用多說什麼，池照影就能自發地聯系起一切。

　　她對郁家不缺了解，那麼昌盛的家族，基因那般優越，可到了郁離這一代，只剩這般脆弱的、連普通Omega都無法壓制的C級。

　　走幾步就會喘，連吹笛子的氣息也不夠，甚至……在床上都會累得昏過去。

　　- 阿池會更喜歡我吧。

　　- 還好我不是正常的Alpha，不然要惹阿池討厭了。

　　池照影下頜緊繃著，臉色煞白，緊握手機的手發著顫。

　　“可能是郁大小姐個人的喜好，的確有些Alpha會希望自己能是個O，只是沒想到這事兒會發生在郁大小姐身上。”

　　裴靖自顧自說著，池照影卻有些聽不清她的聲音了。

　　不。

　　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池照影而已。

　　郁離沒有非抑制不可的必要，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因為她。

　　那個溫柔的女孩，太過害怕自己拒絕她。

　　- 阿池，你要喜歡我。

　　池照影一直不願細想的真相，都在今天這一刻，像決堤的洪水，一齊涌向她。

　　雪落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