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的簡陋滑輪“咯吱咯吱“地轉動著,商隊的護衛和花苗漢子一起動手,將馬匹和貨物一一吊到崖頂。那些花苗漢子個子雖然不高,但身手矯健,比起易彪、吳戰威他們也不落下風。
當凝羽最後挽著長索登上猩猩崖,時間剛過去半個時辰。花苗漢子熱情地挽拉,卻被凝羽閃身避開。
祁遠躺在地上,半晌才喘過氣來。程宗揚遞了壺水過去,祁遠吃力地喝了幾口,用手背抹著下巴的水珠,齜牙一樂。”常年走南荒,身子骨都讓這兒的瘴氣毀了。放在十年前,這點路我祁四上下兩個來回也不帶喘的。”
程宗揚笑道:“都說南荒的瘴氣有毒,瘴氣究竟是什麼東西?”
“南荒濕氣大,氣候又悶熱,林子里的樹木花草、鳥羽獸骨什麼的,被熱氣蒸騰,就生出一層霧氣,遠遠看著就跟林子里的雲彩一樣,顏色也好看,紅的、黃的、藍的,什麼顏色都有。三月有桃花瘴,六月有黃梅瘴、蛇瘴。中了瘴氣,輕的上吐下泄,幾天動不了身,重的就沒治了。”
說著祁遠指了指那些花苗女子,悄悄道:“你別看南荒的女子生得水靈,可老得也快,都是瘴氣害的。”
濃密的樹蔭下,穿著鵝黃筒裙的少女阿夕正被族長蘇荔責罵,她嘟著嘴,不服氣地垂著頭。
年長的阿葭被阿夕戲弄,也氣得不去理她。
其他的花苗女子在旁邊笑吟吟看著,她們就像初綻的花朵,即使有的還生著氣,也有著桃李般的嬌艷。
望著那些明-麗的少女,正在喝水的祁遠微微有些失神,水流到脖子邊也沒有發覺。
程宗揚舉起手,在祁遠眼前晃了晃,“喂,老祁。”
“唔,”
祁遠醒過來神,又恢復了他的行商本色,嘿嘿笑了一聲,然後打點起精神道:“她們幫了咱們這麼大的忙,又正好趕上人家送親。程頭兒,咱們也該打點一份禮物送過去。花苗人重情分,有了交情什麼事都好辦。”
“行。你挑幾樣,咱們送過去。”
祁遠有些為難,“可咱們帶的貨不大合適。”
白湖商館帶的那些藥材、鹽巴、布匹、鐵器,用來當賀禮確實不恰當。
程宗揚琢磨了一下,笑道:“這個好辦。雲老哥那里帶的絲綢,正是現成的賀禮。我跟他商量一下,挑幾匹好的,一起送去,算咱們兩家一家一半。”
祁遠笑逐顏開,“行!”
雲蒼峰剛上來不久,祁遠過去說了幾句,雲蒼峰疲憊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吩咐手下打開貨物。
眾人挑出幾匹用油布包好的絲綢,由程宗揚捧著,和雲蒼峰一同朝花苗人走去。
蘇荔教訓了阿夕一番,見雲蒼峰過來,知道他是商隊里有身分的,主動與兩人見禮。
雲蒼峰說明來意,然後笑呵呵道:“正好遇上族里的喜事,這些薄物也算是我們一點心意。”
雲氏商會准備周全,那些絲綢都用油布包著,一路上還跟新的一樣。程宗揚打開油布,一抹鮮艷的金黃色流溢出來。
這是上好的柘州綢,金燦燦的綢面上繡著鮮艷的交枝玫瑰,色彩華麗異常,幽暗的光线下,火紅的玫瑰仿佛在金色的絲綢上浮動著,閃閃發亮。
蘇荔露出驚喜的表情,“好漂古平……”
她忍不住摸了摸,那絲綢像溫柔的水紋一樣,柔滑得令人不忍釋手。
“這樣貴重的禮物,讓花苗人感受到客人的情誼。”
蘇荔大方地收下禮物,向兩人道:“無論雲氏商會和白湖商館什麼時候來到花苗,都是我們花苗人最尊貴的客人。”
那些花苗女子圍著絲綢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阿夕立刻把剛才挨罵的事忘到腦後,和那些女子一樣高興得臉頰發紅。
只有那名戴著面紗的少女沒有過去,她微微垂著頭,臉上潔白的面紗紋絲未動,仿佛一幅靜止的圖畫。
看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蘇荔道:“她是龍神的新娘。神聖的巫王命令我們把新娘送到熊耳鋪,交給他的使者,使者會把她帶到龍神的宮殿。”
程宗揚道:“巫王?鬼王峒的鬼巫王嗎?”
蘇荔略顯無奈地點點頭。
程宗揚與雲蒼峰交換了一個眼神。鬼巫王的使者在熊耳鋪,不知道他們是否就是蛇彝村血案的凶手。
雲蒼峰咳了一聲,“鬼王峒的人也到了花苗?”
經過交談,眾人才知道,原來鬼王峒的勢力早已越過然江,在兩個月前延伸到花苗人的領地。
面對鬼王峒的強勢,剛剛成為花苗族長的阿依蘇荔最終選擇了屈服,與南荒大多數部族一樣淪為鬼王峒的附庸。
鬼王峒每年都會向所有的附庸部族索取各種貢物──其中包括三名最美貌的少女。一位作為龍神的新娘,另外兩位將獻給巫王,供他享用。
鬼王峒的巫王在南荒有種種傳說,有人說他有三顆頭顱,分別受到天神、地只和龍神的庇佑;有人說他戴著骷髏制成的面具,驗踞在黑鐵制成的王座上,而龍神就隱藏在他的座位之下;還有人傳說巫王身邊服侍的奴仆,都是他親手制成的鬼奴。
流傳最廣的一種說法,則說鬼巫王每天都要與一名美貌處女交歡,然後把她當成食物。
鬼王峒的信使告訴花苗人,巫王的使者將在熊耳鋪停留一段時間,要求她們把貢物盡快送去。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吵之後,花苗人還是選出了自己的貢物。
族中最美貌的少女被選為龍神的新娘,按照龍神娶親的風俗,她將戴上面紗,不再讓凡人見到她的面容。
阿葭和阿夕則是奉獻給巫王的禮物。
阿葭對將來的命運憂心仲忡,年幼的阿夕卻仍是一派天真爛漫,一路上不時搞一些小小的惡作劇,沒有片刻安寧。
被蘇荔呵斥後,阿夕只安分了一會兒,又溜過去擺弄那架滑輪,還拉著易彪問東問西。
她手臂和小腿赤裸著,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舉止又隨意得很,幾乎把半邊身子都挨在易彪身上。
易彪出身軍旅,哪里見過這種陣勢,窘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臉紅得和煮熟的大蝦一樣,讓吳戰威後來好一陣笑話。
休息過後,眾人再次上路。此刻還是白晝,但林中幽暗得如同深夜。吳戰威想點起火把,卻被花苗人制止了。
“太多的火光會驚動森林之神。”
卡瓦說道:“跟著我們的腳印走吧,只要花苗人的腳印還在,就不會讓朋友迷路。”
卡瓦舉著一枝火把走在最前面,那些精悍的花苗漢子分成兩列,把新娘一行護在中間。
商隊隔著十幾步的距離跟在後面,只有武二郎厚著臉皮地與花苗人混在一處,用他們聽不懂的蠻語跟蘇荔說笑。
謝藝牽著馬,不經意地上前幾步,與程宗揚、雲蒼峰並肩而行。
“傳說南荒有一種花,平常花苞合攏,附近有歌聲和鈴聲就會盛開。”
雲蒼峰閒聊道:“可惜沒有多少人見過。曾經有人采到一株,想運到內陸販賣,但剛過了白龍江口就枯死了。”
“玉盞鈴花。”
謝藝淡淡笑道:“我在一本書上見過。還有一種歌旋草,歌聲響起的時候就會隨聲舞動。”
雲蒼峰拈著須頻頻點頭,“謝兄弟真是見聞廣博。當日那人販運時一路都好端端的,可一過了白龍江口,花葉就盡數枯萎,不知是什麼緣故?”
謝藝想了一會兒,“也許,這玉盞鈴花、歌旋草和南荒的人一樣,根都在南荒,一旦離開南荒的水土就都枯萎了。”
程宗揚卻對謝藝的刀術很感興趣,“謝兄的刀法一定很好吧?”
謝藝微笑道:“勉強防身罷了。”
“有沒有興趣教我兩手?”
程宗揚道:“我用白武族第一絕學──五虎斷門刀跟你換!”
謝藝笑道:“五虎斷門刀剛猛勇烈,程兄弟練成這套刀法自保有余。謝某刀法平常,多學無益。”
程宗揚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你就別騙我了。如果你的刀法真像你說的那樣平常,聽到我用五虎斷門刀跟你換還不樂意?”
謝藝笑道:“劍為百兵之祖,刀為百兵之王。天下刀法何止千種?五虎斷門刀乃刀中絕學,比謝某所學強上千倍。只是謝某的刀法與五虎斷門刀修練有異,不能勉強。”
程宗揚道:“不都是一把刀嗎?有什麼差異的?”
謝藝微微一笑,從鞍側拔出一柄尋常鋼刀,沒有任何花式地遞出,劈開一根樹枝,招術平常之極。
如果一名樵夫看到,一定會把謝藝引為知己。
他這一刀就如同一名砍柴多年的樵夫,鋼刀下劈的重心正落在枝上,利用刀體的重量,力道半分不多、半分不少,正好將樹枝砍斷。
角度、落點、力道無不准確之極。
但落在程宗揚眼里,算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他這會兒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本能地覺得他的來歷並不簡單。
謝藝微微有些失望地收起刀,忽然又精神一振,“程兄如果想學刀法,我倒認識一位使刀的行家。等從南荒回去,我與程兄一同去拜訪如何?”
“那好。”
程宗揚一口答應。
祁遠趕上來道:“程頭兒、雲執事,在藤橋耽誤了一個多時辰,今晚怕是趕不到能一耳鋪了。”
雲蒼峰道:“大伙都累了幾天,也不趕這一時。今晚就在林子里歇宿了,明天一早再趕路。”
身後一聲異響,隊伍中一頭正在行進的走騾忽然向前一傾,前腿跪倒在地。
它口鼻中淌出白色的泡沫,脖頸痙攣著扭了幾下,便不再動作。
易彪俯身看了看,“是累得脫力了吧?”
祁遠急道:“小心毒蟲!”
旁邊的吳戰威抽出長刀,“啪”的一聲,用刀背拍在騾背上。
吳戰威慢慢抬起刀,臉色頓時變了。
刀下是一只朱紅色的昆蟲,它額上生著兩只觸角,腰身極細,背後有一大一小兩對透明的翅翼,翼上暗紅的花紋猶如骷髏。
在它碩大的尾部末端,一根尖刺深深刺入騾背。
“鬼面蜂!”
祁遠叫道。
話音未落,一陣不祥的嗡嗡聲從森林深處響起,仿佛無數毒蜂正朝這邊蜂擁而至。
雲氏商會的護衛們抽出兵刃,戒備地盯著森林。
走在前面的花苗人也停下腳步,扭頭朝這邊看來。
“把刀收起來!”
護衛們扭頭盯著祁遠。祁遠顧不上解釋,抽刀砍開馬背上一口竹簍,十余根捆扎好的火把滾落出來。
蜂嗚聲越來越近,祁遠將火把分散扔給眾人,叫道:“點著!用煙熏!”
滿臉落腮胡子的易虎揚手一擺,手下的雲氏商會護衛們立刻收起兵刃,揀起用蒲棒和艾蒿捆成的火把,引火點著。
幸虧祁遠見機快,第一根火把剛剛點燃,幾只朱紅色的毒蜂便從林中飛出。
那些毒蜂比尋常蜜蜂體型大了數倍,額上生著詭異的復眼,蜂腰細而彎曲,直飛時尾部還向前挺出,露出彎鈎狀的蜂刺,鈎尖滴血般殷紅。
蒲棒束成的火把一經點燃就生出滾滾濃煙。小魏揮舞著火把驅趕毒蜂,眾人連忙將馬匹和走騾收攏起來。
幾只鬼面蜂被濃煙一熏,四散飛開,在空中繞著飛出復雜的圖形。
更多的毒蜂陸續從幽暗的林中飛出,宛如朱紅色的流星疾射出來。
在它們身後,無數毒蜂聚集成一片暗紅色的潮水,嗡嗡作響地從森林深處漫出。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這片蜂潮數量不下萬計,兩支商隊三十余人,四十余匹騾馬,僅靠十幾根蒲棒艾蒿結成的火把,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
即使武二郎那樣的身手,也未必能擋住這上萬只毒蜂無孔不入的攻擊。
那些鬼面蜂似乎十分畏懼蒲棒燃燒的濃煙,它們在彌漫的煙霧外越聚越多,無數復眼同時閃動著妖異的紅光,挑起的尾針仿佛無數噬血的尖鈎。
忽然一只毒蜂繞過濃煙,疾射在一名護衛頸中。
那護衛伸手想拍,手剛舉起一半就僵住了,他張開口,卻沒有發生一絲聲音,雙目圓睜著合身撲倒在地,當場氣絕。
接著又有幾只毒蜂繞過濃煙,墊倒幾匹騾馬。
那些鬼面蜂毒性驚人,即使雲氏商會護衛們帶來的軍中健馬也無法抵抗毒蜂一墊,蜂尾血紅的尖鈎刺入體內,便即斃命。
那些騾馬陸續發出短促的嘶嗚,栽倒在地。
其余的馬匹嗅到危險的氣息,都不安地豎起耳朵。
鬼面蜂劇毒如斯,足以令任何人不寒而栗。程宗揚也拿到一根蒲棒火把,還沒有來得及點燃,就被旁邊一只手掌堅定地拿了過去。
“這樣不是辦法。”
謝藝點著火把,“用煙熏,鬼面蜂只會越來越多。必須找到它們的蜂巢,把蜂後移走。”
見到商隊被毒蜂襲擊,花苗人也折返過來。
他們表情慎重地低聲商議著,最後蘇荔說了幾句什麼,那些花苗漢子一起高唱起來。
他們一邊唱一邊用短刀拍打著胸膛,作出劈砍跳躍的動作。
蘇荔走過來,說道:“森林之神的憤怒,要用祭把神靈的舞蹈平息。”
蘇荔裸露的肌膚沒有絲毫遮掩,任何一只毒蜂落在身上,都可能奪走她的生命,但蘇荔毫不畏懼,她拔出彎刀,就那樣走進蜂群。
碩大而血紅的毒蜂飛舞著,翼上的鬼面骷髏花紋不住振顫,傳來令人心悸的嗡嗡聲。當陌生人踏入它們的領地,那些鬼面蜂都狂怒起來。
蘇荔火紅的褶裙搖曳著,刺著花枝紋身的雪白長腿在裙中時隱時現。
她一邊揮舞著彎刀,一邊發出奇異的吟唱聲,光潔的小腿擺動著,赤裸的腳掌輕輕打著節拍。
那些鬼面蜂被她吸引,紛紛飛來,繞著蘇荔的身體飛舞。
毒蜂越來越密,就如同一層紅色的煙霧,將蘇荔碩長的身影裹在其中。
不時有毒蜂撞在彎刀上,發出金石撞擊的聲音,但沒有一只去碰觸蘇荔的衣裙和赤裸的肌膚。
武二郎從貨物中扯出一張牛皮,撕開裹住頭臉和裸露的手腳。程宗揚一把拽住他,“你想死啊!”
武二郎哼了一聲,搶過一枝火把就准備闖入蜂群。
“蹲下!”
程宗揚咬著牙低聲喝道:“要是會花苗人的祭舞,你就去。要是不會,你就給我老實蹲著!”
蜂群中,蘇荔潔白的手掌揚起,朝身後搖了搖,示意他們不要亂動。武二郎泄了氣,一面抖開牛皮,把一只落單的鬼面蜂拍得稀爛。
花苗漢子的歌喉猛然高亢起來。蜂群中傳來一陣異樣的波動,嗡嗡聲變得更加激越,仿佛被激怒一般。
蘇荔曼聲吟唱著古老的祭歌,緩步踏入森林,那些鬼面蜂也隨之飛去。剩下幾只漏網的,不是被濃煙驅散,就是被武二郎等人拍死。
那些花苗漢子持刀邊舞邊行,用歌聲呼應著蜂群的嗡嗡聲。
商隊面臨的危機暫時解除,程宗揚立刻要了兩枝火把,一手拿著,拔腿跟了過去,謝藝不作聲地跟在後面。
接著吳戰威、小魏、石剛也追了過來。
他們一半是好奇,一半也是擔心花苗女族長的安全。
林中光线極暗,那枝牛油火把的光芒只照出丈許,就被黑暗吞沒。
程宗揚六識的靈覺比以往敏銳了許多,也只能看到那團由毒蜂構成的紅雲,和蜂影中修長的身影。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程宗揚身邊搶過,武二郎猛虎般的身形出人意料的敏捷,從密林中穿過,幾乎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忽然武二郎停下腳步,昂起頭顱。程宗揚舉起火把,只見頭頂丈許的高處,懸著一團巨大的陰影。
那是一顆巨大的蜂巢,高度超過一丈,龐大的體積將它所依附的松樹都扯得彎折下來,仿佛一盞巨大的燈籠。
臘質的蜂巢表面附著無數朱紅色的鬼面蜂。
它們密密麻麻在蜂巢間鑽進鑽出,不時有拖著毒鈎的鬼面蜂振翅飛起,加入到蘇荔身邊盤旋的蜂群中。
蘇荔輕輕拍著彎刀,邊歌邊舞。
她舞姿輕柔而優美,鮮艷的紅裙在蜂影中飄揚舞動,白皙的大腿上,那圈青黑色的紋身隱隱發出亮光。
但程宗揚清楚看出她額頭的汗珠,這顆蜂巢體積超乎想像的龐大,她的祭歌也未必能安撫這些憤怒的鬼面蜂。
蜂群越聚越多,將蘇荔的身影完全籠罩住。
忽然,一個身影箭矢般射出,謝藝揮起鋼刀,一刀劈入蜂巢,他這一刀劈得極深,幾乎連肩膀也陷入其中。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謝藝毫不停頓地探身鑽入蜂巢,接著又閃身退出。
他頭上衣上沾滿金黃的蜂臘與蜜汁,鋼刀咬在口中,兩手高高舉起,手中托著一只巨大的鬼面蜂。
那只鬼面蜂體型比蘇荔身邊的毒蜂大了數倍,腹部極長,尾端的蟄針就像一支血紅的尖鈎,在謝藝手上微微蠕動。
它翅膀極短,僅能覆蓋腹部的一半,已經失去了飛行的能力,但翅上鬼面骷髏圖案卻濃重無比。
謝藝一手抓住蜂後的翅根,一手抓住蜂腰,那支血紅的蜂鈎雖然不住前挺,謝藝的手掌卻穩若磐石。
謝藝咬著鋼刀的臉上仍帶著那種從容而淺淡的笑容,甚至還伸出舌尖,舔舐刀背淌下的蜜汁。
飛舞的蜂群猛然一滯,接著朝謝藝飛去。謝藝靜靜品嘗著蜜汁的甜美,然後肩膀一聳,倒退著掠上巢頂的橫枝,接著飛身掠往林中。
鬼面蜂碩大的復眼射出鮮亮的紅色,潮水般從眾人身邊飛過,發出激烈的嗡嗡聲。
包括武二郎在內,所有人都屏住氣,一動也不敢動。
好在那些毒蜂對他們毫不理會,緊貼著他們的身體疾飛掠過,連蜂巢內的鬼面蜂在內,不多時就走得一個不剩。
蘇荔呼了口氣,面孔微微發白,她身上的紅裙已經被汗水濕透,如果不是謝藝突然出手掠走蜂後,她此時已經力竭,再無法維持祭把的歌舞。
武二郎虎吼一聲,五指如鈎揮到蘇荔頸後,抓住一只偷襲的鬼面蜂,擰斷了它的毒針。
蘇荔盤起的長發也被汗水濕透,髻側那朵紅花微微墜向一邊。
她朝武二郎嫣然一笑:“謝謝。”
武二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扶了扶她髻側那朵紅花。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訕訕道:“歪了……”
蘇荔火辣辣的鳳目朝武二郎眨了眨,然後笑吟吟唱道:“上去高山望平川,川上一朵紅牡丹……”
一邊唱一邊輕盈地走了過去。
程宗揚低聲道:“二爺,是你心歪了吧?”
武二郎張了張嘴,忽然一拳打在樹上,震得那顆裂開的蜂巢一陣搖晃。
“武二?”
“我忘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