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幾上已經擺好了一套造型端莊古雅的茶具,許茹卿將衣袖稍稍挽起,露出兩截欺霜賽雪的玉腕,一手持著大腹紫砂溫壺,將壺中的開水澆灌在紫砂茶船里的茶壺和茶杯上,那工藝精致的茶杯只有三指大小,清一色都是上好的青花瓷,沐浴完後的茶具上微微冒著熱氣,許茹卿將溫壺放在置一旁,拿起一個描著妝花仕女的白瓷小罐,用一把小小的銀匙取出一些長條狀翠綠色的茶葉,大約將那個紫砂茶壺裝了三分之二左右,然後再拿起溫壺衝入開水至滿。
“文龍,你姨媽最近可好,好些日子沒見了,怪想她的。”
許茹卿一邊很專注擺弄著手中的茶具,一邊很隨意的問道。
“嗯,還不錯,她一直說要來看看你,但我知道你現在可能不大方便,所以就勸住她了,對了,姨媽還讓我代她向你問好。”
文龍雖然不清楚許茹卿話中的意思,但還是很小心的回答了,當然他與姨媽白淑貞現在可不是一個好字可以形容,簡直就是如膠如漆、難分難離。
許茹卿用一根竹筷刮去茶涼,她這一壺茶水卻不用,轉手將其倒入旁邊一個大口的茶海中,只余已舒展開的茶葉在壺中。
她再提起溫壺,高高舉至齊眉位置,然後向下一傾,只見帶著熱氣的水流像白練般從壺口奔流而下,直鑽入茶壺不大的開口,自始至終,她的纖手沒有絲毫的顫抖,開水也沒有半滴濺出,穩穩當當的衝入壺內,帶得碧綠茶葉在水渦中轉動。
“看你們姨甥娘倆在一起過得熱熱鬧鬧的,真為你們開心。”
許茹卿有些感嘆的提了一句,他只能默然無語,鍾家現在這個情況是怎麼也熱鬧不起來,他又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戳人家的傷處。
“茹卿阿姨,吉人自有天相,鍾伯伯那個案子很快就會結束的,我看律師團已經有七八成把握了。”
文龍見許茹卿臉上有些淒涼之色,忍不住出言勸道。
“謝謝你,不過我在法律界呆得太久了,在這個圈子里,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就算是百分之九十九也有可能出意外。”
許茹卿意有所指的輕輕搖了搖頭,她又補充了句:“有時候就算是百分百,碰到一些場外因素的話,你也是無可奈何。”
文龍又默然了,雖然他心里有一萬個衝動想幫助她,但以他的能力去打打殺殺沒問題,碰上這種很專業的法律領域的難題,他真是不知如何下手是好。
這時,茶壺內水已平口,許茹卿蓋好壺蓋,然後提著溫壺繼續用開水澆洗著壺蓋,使茶壺內外溫度保持一致,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輕柔而又毫不拖泥帶水,配合著她專心致志的神態充滿了令人望而生敬的美感。
“你鍾伯伯這個案子,居然能夠牽扯到這個地步,挺出乎我的意料的,以檢察方的能力能夠挖出這些口供我並不奇怪,但是像世紀匯通這樣主動交代行賄行為的,實在是很少見。”
“而且,世紀匯通這個古月拿出的那份合同,白紙黑字的還有當事人的簽名,這在法庭上是非常有殺傷力的一個證據,如果沒有辦法消除這份合同的效力的話,我們這個案子基本上是無望了。”
文龍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下午他在旁聽的時候就想到了這點,但許茹卿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所以他也不敢開口詢問。
許茹卿用溫壺里的開水衝洗了一遍茶杯,然後再用原來茶海里的老茶湯重洗了一遍,然後她提起茶壺懸在茶海附近,然後繞著茶海做圓周運動,期間微微傾斜茶壺,一股帶著濃香的茶湯便緩緩倒入茶海中,文龍猜想她這麼做是為了防止茶壺底的水漏進茶海導致串味。
“這個合同的具體細節我們暫且不提,你下午也聽到了,要消除這份合同的效力,唯一的辦法就是證明它是用於支付翁儷虹的設計費。”
“嗯,我記得這個翁儷虹是鍾伯伯的好朋友,讓她來出面幫忙鍾伯伯應該不成問題吧?”
文龍見許茹卿漸漸將話題轉入關鍵的地方,試探性的問道。
許茹卿把兩個茶杯一字兒擺開,然後提起茶海巡回澆注,但她每次都是一點點的注入,並沒有一次性將並不大的茶杯加滿。
“呵呵,我下午在律師團面前說的那些話,其實是為了安撫他們,以免他們帶著畏懼心理上庭。”
許茹卿嘴上說著,纖手卻一點都不含糊,她持壺一點一點的給兩個茶杯逐次添茶,最終達到兩杯高低一致、濃淡均勻,肉眼幾乎看不出一點差別。
“這麼說來,翁儷虹那邊還不是很穩妥了?”
文龍慢慢有點明白了,不過許茹卿起先的表演真是毫無破綻,連他都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何止是沒穩妥,現在連她人都沒有見著。”
許茹卿淡淡道,她雙手輕輕舉起一個茶杯,極為優雅的送在文龍面前,示意他可以品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