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發被剃成犯人一般的光禿禿的,從剛長出的泛青頭皮來看,肯定是剛被拘留的時候便被剃去了。
原本稍顯富態的國字臉現在完全瘦了一圈,暴瘦後的皮膚有些松弛地留在臉上,讓那頗為英俊的五官顯得有些疲憊,一對濃眉之下的目光明亮有神,但兩個下垂的眼袋卻很醒目,好像長時間沒有正常的睡眠一般。
看到父親的出現,鍾嫣兒神態十分激動,由於不能在旁聽席上發聲,她不住的朝被告席招手。
鍾鑫好像心有靈犀一般也朝這邊看過來,他還算鎮定的朝妻女點了點頭,鍾嫣兒臉上立馬呈現一個充滿朝氣的笑容,還很用力的輕捏粉拳,對著父親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看到自己的丈夫穿著囚服,站在這個自己無比熟悉的場合,許茹卿玉容依然端莊瀲靜,並未像女兒般情緒失控。
她只是不慌不忙的對著丈夫點點頭,但文龍分明瞧見她放在膝蓋上的兩只纖手卻用力抓到了一起,那雪白透明的皮膚上很明顯鼓起了青筋,出賣了她與平靜外表反差甚大的內心。
這場庭辯實在是精彩,控辯雙方都發揮了極高的水准,包括文龍在內的旁聽者都聽得入神,不知不覺中已經2個小時過去了,期間除了1次短暫的休息之外,基本沒有人中途走出去。
不過文龍心中尚有疑問,為什麼今天沒有看到翁儷虹的身影呢,按理說這應該是辯護方最有利的武器,許茹卿花了那麼大心思讓他把她給請了過來,而且他昨天下午付出不小的代價算是徹底搞定了她,可是事到如今卻沒有拿出來使用,她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正想著,答案很快就被揭示了。
只見法庭入口處傳來一陣喧囂,伴隨著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翁儷虹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只見她穿了一條鵝黃色的針織長裙,長裙的裙擺間露出穿著灰色玻璃絲襪的修長美腿,外披一件白色狐狸毛的小馬甲,耳朵脖頸上都掛著明晃晃的鑽飾,一頭耀眼的金發高高盤成發髻,筆直高聳的鼻梁上架著副墨鏡,一臉怡然自得的走了過來。
她完全無視審判長的質問與法警的阻攔,帶著渾身濃郁的香水味一屁股坐在了文龍身旁,取下墨鏡露出那張美艷大氣的臉蛋,先是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媚眼,然後跟許茹卿母女打招呼起來。
一直很安靜站在被告席上的鍾鑫,見到翁儷虹走入法庭後也顯得有些激動,他的雙唇微微顫動著,好像在說著什麼似的,臉上也多了幾份紅潤光澤。
“請不要在法庭大聲喧嘩,警告一次。”
審判長臉色發青,拿起法槌在桌子上重重敲了下,他估計是頭次見到如此囂張跋扈,不把他的權威放在眼里的女人。
翁儷虹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過她倒是沒在說話了,只是把身子朝文龍這邊靠得更近,兩條裹在裙內的長腿不依不饒的貼在他的腿邊,透過褲管仍能感受她滑膩富有彈性的肌膚。
許茹卿見翁儷虹進來後,迅速朝朱思銘交換了個眼神,朱思銘會意的點點頭,他轉頭對著審判席朗聲道:“審判長,我要求傳喚我方證人上庭作證。”
審判長收到他的要求後,先是看了公訴席一眼,然後問道:“辯方律師要傳喚的是誰?”
“我們要傳喚的是,本案涉及的寒山地塊梅園小區的設計師,美籍華人翁儷虹女士,她可以證明鍾鑫從未收受世紀匯通的錢款。”
審判長跟左右兩邊的審判員交換了下意見,敲了敲法槌說道:“鑒於辯方臨場新增證人,審委會要進行討論,故休庭10分鍾。”
說完,審判長跟幾個審判員便離席朝後面走去,公訴席那邊也紛紛站起身來,匆匆忙忙的向外走著。
他看到那個古寧手里拿著手機在跟什麼人對話,法庭不是禁止攜帶電話嗎,為什麼他們可以不受約束?
他們與兩位律師在休息室里碰了下頭,許茹卿稱贊了他們的表現,鼓勵他們下半場再接再厲,並把翁儷虹拉過來重點交代了出庭作證的注意事項,翁儷虹倒是聽得很認真,看來她也很在意這回事。
文龍則是抓住這難得的空暇,把鍾嫣兒拉到角落里,想跟她表示和好。
鍾嫣兒雖然沒拒絕他的意思,但臉上還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她目光盯著自己母親,輕聲說:“讓我靜一靜吧,現在我只想著爸爸能夠安全回家。”
看著她眼中的迷惘,他不知說些什麼是好。
正好這時法庭鈴響了,他才擺脫了這個難言的局面,隨著人群返回旁聽席上。
辯護律師和公訴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朱思銘和嚴雯清都是信心十足,不過他發現公訴人方面卻顯得更為放松,他們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目光都集中在審判長身上。
開庭以來,一直神情冷峻的審判長此刻好像有些坐立不安,他額頭上隱約可見流汗的痕跡,好像這10分鍾內經歷了很多事情一般,他敲了敲法槌表示恢復庭審,然後先示意公訴方發言。
古寧站起來,指著辯護席道:“審判長,我方認為,辯方增加證人的行為是違規的,應該予以排除。”
朱思銘正要出言抗議,審判長制止了他的舉動,他扶了扶眼鏡框,目光瞧也不瞧一眼,沉聲道:“辯方臨時增加證人,之前並未向法庭提出請求並得到批准,屬於違反規則擅自舉證,故不允許辯方的證人出庭作證。”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嘩然,旁聽席上被告的家屬群情激奮,翁儷虹更是氣得直跺腳,就連一向溫和的朱思銘也激動的向審判長提出抗議。
許茹卿雖然沒有動作,但那兩道飛揚的黛眉已經緊緊的擰在了一起,好像審判長這種做法大出她的意料之外,但她還是很冷靜的向被告席中的丈夫做了個手勢,讓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鍾鑫穩定下來。
只有那幾個公訴人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們微微冷笑著,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這時從法庭後方走出一個穿西裝的中年人,他湊到審判長耳邊說了幾句話就走開。
審判長好像得到什麼指示一般,他有氣無力的敲槌宣布:“由於本案尚存在一些爭議,法庭將延期再審。”
話音剛落,審判席上的人紛紛站起向後走,好像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個地方似得。
公訴方雖然表面上取得了勝利,但他們的表情並不輕松。
辯護方這邊雖然被驅逐了證人和一名律師,可謂是付出慘重的代價,不過庭審並未當庭判決而是擇日再審,還算是留下一线生機。
控辯雙方對本次庭審這般收場都不是很滿意,但也只好無可奈何接受了延期再審的結果。
庭審結束後,許茹卿請他們一起吃了個中飯,一是感謝朱嚴兩位律師的工作,二是順便討論下接下來的庭審策略。
今天的庭審徹底打亂了許茹卿的布局,本來翁儷虹是計劃中最有利的武器,但今天庭審中並沒有發揮了作用。
公訴方肯定在背後給法院施加了很大的壓力,迫使法官在這些環節上無視程序正義,粗野武斷的做了很多不利於辯方的裁定。
從這一點上看,針對鍾家的幕後黑手是不吝於采取各種手段,勢必要將鍾鑫這案坐實罪名,下一次的開庭想必更為艱難。
茲體事大,在吃飯時許茹卿並沒有深談下一步的策略,因為文龍還是要應付軍訓的,而朱嚴兩位律師也有其他事務要處理,大家約定等幾天後再碰頭商議,午飯就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中結束了。
飯後,兩位律師自行返程,許茹卿母女陪著鍾家的三個親戚向外走。
在停車場取車的時候,文龍抓住個機會走到許茹卿身邊,小聲的告訴她想要聊聊,許茹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回頭對鍾嫣兒吩咐了幾句,小姑娘沒有看他,只是點點頭,便開車送叔叔姑姑先走了。
許茹卿則上了他的車子,他驅車朝梅宅開去。
車開了一段,文龍還在籌措如何開口,在副駕駛上端坐著的許茹卿先發話了,她輕啟玉唇道:“龍兒,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
文龍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了:“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做什麼了?你問得好奇怪。”
許茹卿瞧也不瞧我,她一邊胳膊輕靠在右邊車窗的扶手上,兩條裹在寬松西裝褲里的瘦長玉腿並攏著倒向右側。
就算是在車上坐著,她的身形姿態還是那麼的優雅動人。
“上次吃飯的時候,你跟我姨媽說了什麼。”
文龍目視著前方問道。
“我沒說什麼,只是跟她談談你和嫣兒的事情。”
許茹卿淡淡的回道。
“就這些?那為什麼回去之後,姨媽對我的態度變了許多。”
文龍皺起眉頭道,語氣也有些尖銳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和你姨媽的關系怎麼了?哪里變了。”
許茹卿的聲音絲毫未有波動,但她話中的內容卻很有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