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他的反應速度夠快,否則這次就要在姨媽的熟人面前穿幫了,他自己倒不在乎這個虛名,但是決不能讓姨媽的面子受損,桌子底下那雙及踝靴也輕輕的在他的褲管上磨蹭了幾下,姨媽白淑貞好像在表示對他的贊許。
不過文龍自己也不清楚剛才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個答案的,他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中突然就蹦出了這個學校的名字,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之前他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名字,但是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卻是那麼的自然而然,好像這個名字在他記憶中潛伏了很久一般。
他剛以為自己可算度過了這一關,沒想到很快許茹卿卻轉頭看著他,微笑著說道:“龍兒,你念的學校有美國最好的少年班,我有一個師兄,畢業後也到哥大念過博士,之後又留在學校任教,現在也是正教授了,他是教少年班政治學的,你應該有上過他的課吧。”
“我們是分學院上課的,所以教授也不是很固定,不知茹卿阿姨您所說的這位教授叫什麼名字,或許我有上過他的課吧。”
許茹卿這一下問得好厲害,文龍能說出個學校名字已經很不錯了,怎麼可能會知道教授的名字,只好含糊其辭的回答她。
“咦,不會吧,李吉福教授是哥大政治系數一數二的正教授,你們沒有理由不知道他的名字啊?”
許茹卿那雙美麗的杏眼牢牢盯著他不放,那一直溫柔似水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無比,好像可以穿過腦殼窺知他的想法一般,而更可怕的是她問話的內容他一無所知。
這一刹那間,他的腦子中轉過無數種可行的回答,以及推斷出這些回答可能得出的後果,是裝作想起這個教授的名字,還是如實交代自己忘記了,他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但是每一條都有可能是錯的,許茹卿這是想要考驗他是否說假話呢,還是已經設計好了陷阱讓他往里跳?
文龍表面上裝作努力搜索記憶的樣子,內心里卻絲毫沒有把握,時間正一秒一秒的溜過,他不能繼續拖延了,必須盡快做出決定。
他暗握了下拳頭,把心一橫,決定冒這個險。
“對不起,茹卿阿姨,我實在想不起這位教授了,或許我入學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哥大了。”
說完,他擺出一副最為誠懇的樣子,微笑著看著許茹卿那對美麗的大眼睛,內心中卻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來許茹卿的反應如何,但他已經做好了打算,如果他的回答連累到姨媽的臉面的話,他立刻就會帶著姨媽白淑貞離開這個地方,管她什麼豪門貴婦知性主持還是大小姐的。
出乎意料的是,許茹卿對他的回答並沒有很驚訝,也沒有指出他的回答與事實不符,她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是這樣子啊,也有可能哦,這麼多年沒聯系了,我記錯了也說不定。”
文龍怎麼也沒想到居然這樣子就輕松過關了,他面上不動聲色,在桌底下的那只緊握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了,在心底默念一聲僥幸,暗地里松了一口氣,這時姨媽白淑貞才插了進來,把話題引到其他地方去了,許茹卿也沒有繼續追問這方面的話題,好像這一次考驗以他順利過關作為終結,但是他卻再也不敢把許茹卿當成一個普通的賢妻良母了,這個女人的確不愧是著名的知性主持人,在美麗和智慧上都是高人一等,而且很懂得收斂自己的鋒芒,讓不了解她的人對其放松警惕,而實際上她平淡如水的表面下卻是波濤洶涌,你稍一不慎就會陷入進去。
不過還好,許茹卿再也沒使出那種技巧十足、處處逼人的對話功夫了,而是饒有興趣的問起他和鍾嫣兒對彼此的印象,他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把他們倆說成是一見鍾情一般,鍾嫣兒則是在那邊低頭嬌羞不語,其實他們在過來的路上已經相互交底過,鍾嫣兒很誠懇的告訴他,她對那個人目前還是難以忘懷的,而他也直言自己以學業事業為主,暫時並不考慮穩定的感情關系,所以在走進包廂之前,他們就達成了默契,為了對彼此家人有個交代,同時也免得她們一直嘮叨個沒完,他們暫時保持一種表面上的交往關系,但私底下並不干涉彼此的感情生活。
文龍和鍾嫣兒的出色“表演”很成功的迷惑住了兩個美婦人,姨媽白淑貞對自己創造的機會達到目的自然十分得意,不住的詢問鍾嫣兒的學習工作和業余時間安排,相比之下許茹卿就矜持多了,她只是微笑著看著他講述自己與鍾嫣兒之間的互動,在姨媽白淑貞像盤問未來兒媳般說了一大堆後,才輕聲啟口邀請他和姨媽下周末去她家里做客,但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東西並沒有那麼簡單。
這頓飯在輕松融洽的氣氛下結束了,他們一齊起身走出包廂,那個胖經理適逢其時的又出現在他們身邊,姨媽白淑貞正要主動去前台買單,卻被許茹卿微笑著拉住了,胖經理滿臉堆笑著說:“白總,不用勞您費步,鍾太的貴客我們都是記在公司賬上的,希望你們能對本店的服務滿意。”
許茹卿也不對他多說什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挽著白淑貞的臂彎,招呼他們出門了,身後傳來胖經理依舊謙恭的送別聲:“貴客慢走,歡迎再次光臨。”
出門沒走幾步,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音樂是文龍先前聽過的那種鋼琴的獨奏,他習慣性的朝鍾嫣兒瞧去,但她注意力都在旁邊櫥窗內的模特身上,完全沒有意識到鈴聲的存在,他正想提醒她一下,眼角卻瞄見身邊的許茹卿正打開她拎著的手袋,她從黑色小羊皮手袋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瓏的華為富豪手機,上面閃爍的LED燈和音量增大的鈴聲,都證明了剛才這個電話是由這里發出的。
許茹卿打開手機,很輕柔的回答了一聲,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幸福感十足的表情,手機對面好像是她所熟悉的人,他們沒有對話幾句,許茹卿的臉色突然從晴空萬里轉變成滿天烏雲,她輕皺著眉頭聽對方說了幾句,又抬起頭有些苦惱的看了他們幾眼,然後臉露歉意地對白淑貞做了個手勢,讓他們等她一會兒。
沒等白淑貞做出回答,許茹卿就便邊接著電話邊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他們身處的位置是廣場內部一個圓形回廊,許茹卿走到他們所處位置的對面,差不多100米遠的欄杆邊便停住了腳步,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她好像是在跟電話里的人說著什麼,雖然他聽不到她說的內容,但是從她那只緊握著欄杆的手,和腳下高跟鞋不安分的踱動來看,這個電話里傳來的信息絕不是讓人高興的喜事。
約莫十分鍾後,許茹卿掛斷電話向他們這邊走了回來,雖然臉上還是鎮定自若的樣子,但是文龍還是可以看出那灣平靜流水下醞釀著一股亂流,她有些抱歉的開口說道:“妹妹、龍兒,實在不好意思,家里臨時有些事情,可能要先走一下了。”
姨媽白淑貞自然不會強留人家,還很關切的問許茹卿什麼事情,有沒有需要他們幫忙的地方,許茹卿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有一點私事要親自去辦,婉言拒絕了白淑貞的好意,一邊催促鍾嫣兒盡快動身,白淑貞也覺得不適合多問別人家的私事,囑咐了幾句,叫鍾嫣兒多和他聯系,也就帶著他跟她們分手了。
看著許茹卿母女徑直坐著電梯下樓,他們慢慢順著自動扶梯下來,到地下車庫取車回家。
“龍兒,姨媽今天沒讓你失望吧,嫣兒這個女孩子還是很不錯的,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哦。”
姨媽白淑貞啟動了X1,邊控制著方向盤邊對他說。
“嗯,她本質挺好的,就是脾氣嬌貴了點。”
文龍目光漫無目的掃在車窗外,腦子里卻在思考著先前鍾嫣兒手機上的那個中國結,以及她告訴他的那個故事。
鍾嫣兒是在一個條件很好的家庭內長大的,優越的物質條件讓她無需為金錢煩憂,都是高知分子的父母為她建立了良好的成長環境,特別是許茹卿這個自身也極為出色的母親,對於獨生女兒的要求更是特別的高,從鍾嫣兒的自述來看,許茹卿對於女兒的嚴格要求有時候近似於苛刻,不僅要求她在學業上保持絕對領先於同齡人,而且在課余的時間也絲毫不得松懈,除了練鋼琴就是學國畫書法之類的,基本都不會讓她出去玩耍,再加上她家里的條件讓人高不可攀,小嫣兒在上大學之前基本都很少有年齡相近的朋友,更別提有心儀交往的對象了。
所以,在踏入大學校園之後,鍾嫣兒才發現自己有生第一次稍微脫離了母親的掌控,而她極為出色的外形條件立即在校園內引起轟動效應,很快她就被推為本校的第一校花,不但校園內的追求者絡繹不絕,還有不少外校的男生慕名前來,這些狂熱的追求者窮盡各種招式,都沒有打動對男女情事一無所知的鍾嫣兒,而他們的追求反而讓她深感厭煩,對於他們一概給予堅定的拒絕,很快這些一一落敗的追求者便為她取了個“冷面女神”的綽號,不過這也讓她可以擺脫一些無謂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