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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訴意

穿越女與重生男 鳶白 4147 2024-03-03 11:25

  主角與反派的區別在哪里呢?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當作者將大部分筆墨都運用在主角身上,為他完善人格,賦予魅力,鋪展故事,創造與他有關的世界時,反派不過是用來點綴主角高光時刻的背景。

  至於反派的生活軌跡,他的命運掙扎,在主角面前都不值一提。

  因為他注定是踏腳石,是推動劇情的小小支點。

  生於微末,散於塵埃。

  “師尊?”

  闕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少年疑惑道:“前方也無路嗎?”

  眼前是一人高的深草叢,在夜風中沙沙作響,隱約有股潮腥味。

  我與闕鶴在石林中一路盡量直行,現在勉強到了可以稱為石林邊緣的地方。

  彎月如鈎,掛在天與地的交界處,那抹微光似乎也照進了草叢。

  最後一張破風符停滯在半空中,符文熠熠生輝,我側身閃開,指揮闕鶴:“用火咒!”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火本就是霸道又威猛的存在,在這個書中世界,強者多為火屬。

  而男主角闕鶴,也是如此。

  破風符卷起靈火衝向前方,頃刻間燃盡了這方枯草,露出空曠的土地,以及於火焰中鑽出的巨大身影——

  一條青白色的蛟。

  渾濁澄黃的豎瞳中倒映出我與闕鶴,它甩甩尾巴,拍盡身上的火星,鱗片被燙的卷曲起來,冒著絲絲白煙。

  失策了。

  我面不改色地與其對視,實則心中已經恨不得撒腿就跑。

  剛剛在草林間隱約看到發光的獸瞳,我還以為是什麼潛伏的小妖,沒想到竟是一條蛟?!

  百分百,完全,肯定,打不過它!

  “……是巨蛇君的味道。”

  蛟緩緩低下頭,鼻孔微微抽動,聲音嘶啞:“你是他的雌性?”

  我握緊了劍柄,並未吭聲。

  蛟發出了充滿惡意與殘暴的笑聲:“有趣……它要是看到自己的雌性被撕成碎片,會是什麼反應呢?”

  我攔住准備上前的闕鶴,輕聲道:“跑。”

  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凶蛟的對手,更何況我們現在都是半待機的狀態,這種時候與其硬抗不如先撤離!

  說罷,我拉著闕鶴的衣袖轉身便逃!再次衝回石林中!

  身後是石柱被撞斷倒塌的聲音,還有凶蛟悠哉悠哉的,宛若貓咪玩弄老鼠時的愉悅語氣:“哎呀,巨蛇君喜歡的雌性,還偷偷背著它又找了個雄性嗎?”

  這種奇怪的會讓人多想誤會的話,果然招來了闕鶴頻頻看向我的視线。

  我裝作沒看見,又回頭看了眼窮追不舍的凶蛟,腦子里飛速考慮要如何甩脫它。

  凶蛟身型高大,我們往石林中跑,確實一定程度上可以阻攔它的移動速度,但不是長久之計…它總會追上來的。

  而且它是衝我而來的,或者說,是因為我改變了趙渺渺與白蛇的相遇,才導致這樣的後果。

  突然之間,仿佛福至心靈,我隱約察覺到,或許這就是修正故事走向的天道。

  在我打亂了原本的劇情走向後,它需要用另一種方式讓我償還代價。

  低頭躲過飛亂的碎石,我沒忍住呵笑了一聲,松開了闕鶴的衣袖。

  回身,抽劍,捏決,畫符,一氣呵成。

  一股憤怒與不甘在我身體里回蕩衝撞,血液中似乎沸騰著一聲聲呐喊,像是我的,又不像是我的。

  有個聲音在我耳邊問道:“你願意做墊腳石嗎?從此籍籍無名,輕易死去。”

  我低聲道,像是回復它,又像是對我自己說:“既然天命至此,那便不得不爭。”

  闕鶴見此愣了一下,想伸手拉我:“師尊?!”

  全身的靈力都在此刻調動起來,我浮空而起,折春在我手中嗡嗡作響。

  劍身顫抖,冰霜從劍柄處一寸寸覆滿劍刃,最後折射出寒光,映照在我眼中。

  凶蛟嗤笑道:“有趣,有趣,飛蛾撲火,我最喜歡蛾子瀕死時的絕望。”

  話音未落,惡蛟迅疾,衝我而來!

  我借助石林躲閃,幾次與蛟擦身而過,石柱被撞斷掉落在地,血霧騰騰。

  先前就見過這霧氣,只是我們很快就出了血霧范圍,故而未曾受到什麼影響,但卻不知道血霧究竟會帶來什麼。

  霧模糊了視线,只看得見凶蛟的身影隱隱綽綽,和它仿佛擴大了數倍的濁眼。

  ……殺…了他。

  我握緊了劍柄,在凶蛟再次撞擊過來時踩著石柱躍至另一根石柱,一手摳緊石面,半掛在上面。

  白衣的少年正提著劍向凶蛟飛去,火焰自他手心躍出,幾道雷符緊跟其後,他的聲音如玉石相擊,朗朗清正:“雷召!”

  雷符炸開,夾帶著火焰旋了個半圈包圍了凶蛟,雷火紛焚,劈頭蓋臉地全部撲砸在凶蛟身上,發出一股難聞的焦味。

  殺了…他。

  心中那個聲音清晰了起來。

  殺了闕鶴。

  殺了男主角。

  只要他死了,天道也無可奈何…只要他死了,我便不會死……只要他死了!

  少年被蛟尾掃拍到石柱上,發出一聲悶響,摔了下來。

  凶蛟被激怒了,它高昂起頭顱,口中噴射出青黑色的毒液,如落雨一般朝我們而來。

  我挽了個劍花,毒液濺開,落在石面上,發出滋滋聲。

  闕鶴拍出一張盾符,淡金色的半圓形結界將他保護在里面,也阻攔了飛濺的毒液。

  很眼熟的高階結界,是趙渺渺常用的,隨手拈來的,用之不竭的盾符。

  少年半跪在地上,捂著胸口,臉色發白。他抬頭看我,焦急地朝我伸出手:“師尊!快過來!”

  你什麼都有……

  我卻什麼都沒有……

  我靜靜地望著他,夜色昏暗,血霧濃濃,世間都在混沌之中,唯獨他所處的一寸天地發著微光,宛若希望。

  凌冽的風聲呼嘯而來,在蛟身即將撞向我的那一刻,我松開了手,朝結界處躍下。

  劍尖端對著他的胸口,在我進入結界的那一刹那,他將會被我一劍穿心——

  利刃穿透磷甲,刺破皮肉,寒氣綻開,頃刻之間便凍結了這條蛟尾。

  凶蛟的怒吼聲將我從剛剛那種渾噩的狀態中拉了回來,我甚至來不及回頭,整個人便被一爪掀翻在地!

  痛——!

  我順勢一滾,錯開了落下的利爪,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還未來得及站穩身形,便被闕鶴撲了個滿懷!

  少年不管不顧地將殘余的所有符紙都扔了出來,抱著我就往前跑,語速又快又急:“就算是作為師尊的責任!哪用得著你用命去拼?!”

  符紙亮起,火星點點,點燃了枯草,與血霧交織,猛地轟燃,阻攔了凶蛟的腳步。

  我看著火光愈來愈遠,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闕鶴誤會了。

  剛剛陰差陽錯地刺傷了蛟尾,他以為我是預判了凶蛟的動作,為了他才如此。

  我勾勾嘴角,本想嘲笑他自作多情,卻未能吐出一詞。

  太痛了。

  靈氣枯竭的痛楚從丹田處飛速蔓延到全身,還有剛剛那一爪,以及血霧中不知何物對我內心深處憎惡的牽制。

  此刻一股腦地全部冒了出來,痛的我根本無法出聲,只是徒勞地抓緊了闕鶴的胸前衣襟。

  從我的角度看去,剛好看得到少年弧度流暢的下頜线,與緊抿的下垂的嘴角。

  與令我蘇醒的那個夢中一樣的畫面,卻又有些不一樣。

  石林中隱隱綽綽撒下影子,凶蛟的聲音漸漸遠了,耳邊逐漸只剩少年急促的呼吸聲。

  那輪彎月,似乎稍微升高了些。

  我用盡全身力氣開口道:“……月出西山,往東走。”

  闕鶴腳下一轉,便往東面跑去。

  他肩頭的血跡又擴大了一圈,傳來一股血氣,少年咬著牙開口:“不許再這樣了……”

  不許再怎樣啊?我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哪怕是師徒恩情,也不要這樣…我不過是你收了沒幾個月的徒弟,論親疏遠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

  若不是怕你隨時提劍削我,我也不想和你有過多牽扯。我在心中默默吐槽。

  “……而且你明明,明明就不在乎我!”

  少年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糾結著開口:“……你總是忽遠忽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眼前漸漸模糊起來,連帶著大腦也沉重極了,在意識昏睡前的最後一刻,我決心這次出了秘境就和闕鶴斷絕師徒關系。

  不要靠近男主角,會變得不幸。

  ********************

  依靠趙寥寥的指引,闕鶴終於擺脫惡蛟的追趕,走出了那片怪異的石林。

  而石林外是一片低矮的灌木林,但好在並無妖魔氣息,也無陣法痕跡,少年終於松了一口氣。

  精神放松後,肉體上的痛楚便回來了,不論是先前被刺傷的肩膀和手掌,還是剛剛被甩撞時五髒六腑移位似的疼痛。

  但比起傷痛,最讓他在意的卻是現在懷中的趙寥寥。

  之前情急之下抱著她便跑,這會反應過來後少年便覺得格外不自在。

  闕鶴沒敢看這位師尊的表情,眼神瞟向別處,小聲嘟囔道:“……安全了。”

  結果對方並不回應他。

  闕鶴頓時懊惱,一股尷尬從心底升起。

  他也不知自己剛才突然抽什麼風,稀里糊塗地跟她講了那些話。

  ……是因為在紫雲丘看到她身上的傷痕嗎?還是因為那時她口中的他和趙渺渺更般配這句話?

  是約好了陪他入秘境,卻讓他等到最後也沒有等到人嗎?

  還是當看到宿華抱著她回來時,他心里莫名的惱怒,促使他說出了這些話。

  闕鶴賭氣似的收緊了胳膊,將對方抱得緊了些。

  女修的身體軟軟的,帶著杏花香氣,很輕,又有些發涼。

  涼……?

  闕鶴猛地低頭去看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先前未曾察覺,這會才發現對方的呼吸很輕,輕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一般。

  而他手心里是滑膩的觸感,血氣撲鼻。

  趙寥寥從來沒有喊過痛。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俊逸的少年像被千斤墜壓彎了脊梁,弓著腰顫抖起來。

  他看著被血染紅的手,又看看懷中面如金紙的趙寥寥,手足無措。

  不論什麼時候,受了多重的傷,趙寥寥都會說沒事。

  久而久之的,他竟真就覺得對方是刀槍不入的石頭人。

  直到現在這一刻他才反應過來,拋開那些他的別扭,旁人的傳言,和本人高束起來的刺,懷中的女修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趙寥寥?”

  闕鶴艱澀開口,聲調抖的不像話:“趙寥寥!醒醒!”

  趙寥寥並未醒來,為了護住他,遭了惡蛟狠狠一爪,腰上的大窟窿不住地滲血。

  闕鶴眼眶酸澀極了,吸了吸鼻子,抱著趙寥寥在這遮天蔽日的密林深處緩慢尋找出路。

  “……你不能睡著,我還有件事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很早之前就認識你了。”

  林中除了蟲鳴和不知哪里傳來的獸吟,再無其他動靜。

  像是為了打破這片寂靜,闕鶴慢慢開口:“很久以前,你就收我做徒弟了…不過那時的你和現在不太一樣,那會……”

  闕鶴不知如何組織語言,只好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你曾經將我逼下高崖,你說希望我去死……”

  “可現在,你卻救過我好多次…你和以前一樣,又和以前不一樣,我曾問過鈺算子,為什麼一個人,昨日與今朝,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他說。”

  闕鶴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因為昨日與今朝,是兩個世間。”

  “所以,你不是那個趙寥寥對不對?”少年哽咽著,像是詢問,又像是告訴自己:“你只是現在的趙寥寥,和其他世間的趙寥寥不一樣。”

  所以他的惱怒,他的在意,他無措的酸澀與悶楚,都只是為了這個趙寥寥。

  那日晴空萬里,論劍高台上白衣女修蹁躚而至,被微風吹起的發帶,如同波動湖面的漣漪,一圈圈地落在他心上。

  原來他早就心動了。

  無人察覺,連闕鶴本人都不曾知曉,在他明了自己心意的這一刻,他頭頂的危字於夜風中輕輕晃動著,最後如同退潮一般,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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