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昧寺與衍宗相隔不算太遠,也就六張縮地符的距離。
不過像我這種靈力周轉容易堵塞的劍修,為了避免出現不必要的意外,很少使用這種快速的傳送方法。
御劍而去的話,差不多要一天。
故而宿華剛替我梳完發後,我便提出立刻出發去三昧寺。
我想盡快將赤厄丹煉化,只有煉化了它佩戴在身上,才能緩解我的經脈中寒毒堵滯。
如果經脈因此暢通一些,或許我的修行便可精進,也不必擔心因為過弱會被男主角所殺。
宿華在匣中抽出一條發帶,准備幫我束發,因我突然轉身看他,那發帶掉落在地上。
宿華彎腰撿起這條淺水色的發帶,垂著眸子:“那我陪師尊一起。”
我眨眨眼睛:“雞蛋……”
“雞蛋不可以放在一個籃子里。”
宿華接過話頭,站起身重新幫我綁好頭發:“但這次不是秘境,也不是任務,只是做弟子的陪師尊出門一趟,不屬於雞蛋分籃的情況。”
所謂雞蛋分籃,是很久以前我和宿華的約定。
差不多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時宿華修為剛到開光,接了任務下山。
我也在幾日後離開宗門去尋一樣寶材,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我准備返程的時候。
說來也是巧,我抄近路回宗門時,這條路剛好是宿華的任務區。
我不小心踩中他與妖獸相斗時暴露出來的古老陣法,結果陣法發動,雙雙掉進迷陣。
待我二人靠著幾張傳音符,好不容易在迷陣中會合,都不知過去幾日了。
但更麻煩的是這迷陣里除了我們,還有多年來被鎮壓在此的諸多妖獸,我們的闖入驚動了它們。
一邊辨別陣法尋找生門,一邊與數量諸多的妖獸廝殺,我與宿華差點就折在此處。
好在後來總算從陣中逃了出來,我倆再也沒有一絲氣力,汙血滿身仰倒在地。
我們受的傷太重了,靈氣枯竭,體力耗盡,哪怕無妖物再襲,也極有可能因為消耗過大而亡。
當時宿華還安撫我:“師尊莫怕,會沒事的。”
我扯扯嘴角,連開口都費力:“來許願吧…我們能在靈氣復蘇前,還活著。”
最後我倆是被路過的獵戶發現,才沒有變成野獸肚中美食。
自那次以後,我便與宿華約定:今後所有的任務與秘境,我們都錯開去做。
這樣,如若對方受傷有難,另一方便可以及時施救,不至於兩人都生死難料。
修為數年不見長進的我,和被嘲笑三靈根是雜根,根本不配修道的宿華,在白雪皚皚的染翠峰,就這樣相互扶持著度過了無數個日夜。
宿華從衣櫃中翻出件淺青色披風,邊抖開邊說道:“前幾日和鈺算子師叔公論道,他做了只機關鳥,弟子瞧著有趣,便討了過來研究。”
他將披風披在我肩上,系好系帶,又拉著我起身:“那機關鳥可載人飛行,是依靠放置在內部的靈氣符和靈石增加動力,不需要搭載者額外操縱,速度又比御劍快上許多,剛好適用今日。”
待我跨坐在鳥背上,才反應過來竟然就這樣兩個人一道下山了?!
機關鳥堪堪坐下兩個人,宿華在我身旁撥動鳥身上的控制機關,只聽一陣齒輪運轉的聲音,木鳥張開羽翅平穩地飛行在半空。
宿華替我將兜帽戴起,阻隔了山間晚時冷風拍面:“師尊若是累了便歇息,明日辰時前我們便能到三昧寺了。”
“……你准備的也太周全了?”我看著對方溫潤如玉的面容,憋出一句:“好像就只等著我說要去三昧寺一般。”
宿華笑道:“只是了解師尊而已,所以早些安排好,以備不時之需。”
夜風吹起青年的發帶,與青絲纏繞,今晚天色不好,無月無星,可對方眼里盈盈一水,比月色還溫柔。
“不過弟子本意是替師尊跑一趟腿,師尊身上還有傷,實在不適合隨意出行……但明空大師是替滄瀾師祖鍛造了本命法器的大能,只此一點,師尊定是要親自去拜訪的。”
“自從那次以後,我與師尊再也沒有一同下山過,此番就當師尊帶弟子一道游歷,好不好?”
青年此刻竟然露出了些可憐的神情,像是我要將他從鳥背上踹下去不要他了一般。
我抬手用食指按在他的嘴角,往上推出一個微笑的弧度:“那我們師徒一心,同去同歸。”
宿華展笑,重復了一遍:“好,同去同歸。”
……
晨露還帶著涼意,從竹葉上墜下砸落在肩側,洇濕一片。
我與宿華駐足在大片竹林外沿,望著眼前足足有三丈高的磚紅色寺院外牆,待到一聲古朴的鍾聲層層疊疊透過院牆傳來,才上前扣響獸面門環,然後靜候在門側。
高大的寺門吱呀一聲推開,誦經聲,木魚聲,與厚重的香火味一同涌了出來。
穿著藍色僧衣,圓頭圓腦的小沙彌望著我們,一本正經問道:“這兩位施主來三昧寺,所為何事?”
我行了一禮:“小師傅,在下衍宗巳月真人親傳弟子,折春劍趙寥寥,這位是在下的弟子,洛川劍宿華。今日叨擾,是有所求於明空大師,勞煩小師傅通報一聲?”
“原來是找空明師傅啊……”小沙彌摸摸腦袋,若有所思:“明空師傅說今日有客上門,原來是指你們?”
這便是大能的未卜先知嗎?既然對方願意見我,那便說明煉器這件事大概率能成。
小沙彌帶著我與宿華進了寺院,三昧寺古朴莊嚴,已有千百年歷史,青松與紅牆,白石階與琉璃殿,構成低調又宏偉的落差。
來往弟子皆是神情肅穆,步履矯健,我也不由得挺直腰身。
最後小沙彌停在一座別院前,雙手合一:“此處便是明空師傅的住處了,路已帶到,小僧便先告辭。”
說罷,便飛速跑了。
這座別院遠離三昧寺中心,外圍牆皮脫落,看起來有些蕭瑟。
我與宿華站在門口,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便聽見嘭!!的一聲,院內炸開一片巨響,一股黑煙冒起,帶著燒焦的氣味。
然後便是叮叮哐哐的聲音,許久才平息。
下一刻,院門由內向外推開,一位身型高大健壯,膚色偏黑,橫眉怒目的僧人出現在我眼前。
對方聲似洪鍾:“你是巳月的弟子?”
我忙行了一禮:“在下巳月真人親傳弟子趙寥寥,見過空明前輩。”
僧人哼了一聲,拍拍肩上烏黑的還冒著煙的金屬碎片:“進來吧。”
進入院內,才發現這里面著實…有些一言難盡。
院內散落著剛剛炸毀的丹爐碎片,還有些微弱的火苗未熄,角落里堆著諸多烏黑的看不出原本樣貌的,煉岔了的法器。
僧人大馬金刀地坐在院中石凳上,我與宿華則乖乖站在他面前。
空明問我:“你是來找我煉器的?”
“前輩料事如神……”
“我可不是料事如神。”
空明打斷我的話,朝我伸出手:“巳月的親傳大弟子在小重山秘境得了大機緣這件事修仙界都傳遍了,讓我看看吧,赤厄丹。”
我忙將早就放進匣盒里的赤厄丹遞給他。
“色澤如火,入手滾燙。”
空明將赤厄丹在手中顛了顛:“不愧是傳說中火神戰斧上的一抹火焰,赤焰靈氣都快從里面爆出來了。”
“你想用它做什麼?”
“晚輩想請您將它煉化成足鐲,一對。”
空明哦了一聲:“不過你確定要找我煉器?我煉器三百年,每年毀在我丹爐中的天材地寶不計其數,赤厄丹世間就此一顆,你舍得?”
我答:“其實來時路上,晚輩也想了很久,赤厄丹是珍貴,但若真毀在丹爐里,也只能說我與它有緣無分,擔不起它的庇護。”
“當年師尊的滄瀾劍,便是前輩煉制,如今鎮守魔界大門的菩提珠,也是前輩煉制。旁人說前輩煉器運道太差,晚輩不覺得,應是運道極佳,否則怎能出手皆是名器?”
“前輩煉器三百年,前兩百年已有結果,而百年一器,這第三個百年,或許剛好輪到晚輩。”
“哈哈哈好一個百年一器!”明空笑聲洪厚:“你這小丫頭,倒是和傳聞中不同。”
“傳聞都是輾轉流傳於多人口舌中的消息,有不實之處也是正常。”
明空摩挲著赤厄丹,點頭道:“這倒像巳月常說的話。”
僧人招呼我與宿華入座:“你師尊已閉關十年,何時出關?”
提起師尊閉關,我心中不免低落:“大概還需十年。”
“對於修士而言,十年之期眨眼便過,快了。”
明空不甚熟練地安慰了我一句,又將話題帶回煉器上:“我可以幫你煉鐲,但是赤厄丹是火系天材,若要煉它,還需一樣物件護著,否則它在真火高熱中必要炸裂。”
我早就有此次煉器肯定沒那麼輕松的心理准備,所以聽到明空這樣說並不覺得失望:“所需何物?晚輩定會尋來!”
明空沉吟一聲:“天蠶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