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山雨欲來
“臣請陛下發兵南吳,小王願盡起部中精兵,為陛下前驅!”
一個披麻戴孝的年輕人,跪在北周皇宮御書房內,以頭觸地,聲帶哽咽,正是那老來得子的老渾邪王的兒子。
坐在書桌後面的北周皇帝,面無表情地看著跪在下面的新任渾邪王,“賢侄不必憂憤太甚,渾邪王薨逝,朕也悲痛不已,但發兵攻打南吳豈是兒戲?而且現下鎮南將軍失蹤,許是叛國也未可知,雍門關已亂作一團。還請賢侄下去稍作歇息,發兵之事,還要朕與朝中諸大臣細細商議。無論如何,朕必會給賢侄一個交代。”
“陛下!吳人狡詐,將父王騙出封地誘殺,今日是先父,明日又會輪到誰?臣聞吳國老皇帝已半死不活,兩皇子相爭,朝中文武無心邊事!不趁現在,更待何時?請陛下當斷則斷啊!”
年輕的渾邪王字字泣血,咚咚磕頭。
皇帝雖然面色依然平靜,但是臉卻漲的通紅,身體微微顫抖,放在桌子上的拳頭攥得緊緊的,顯然憤怒至極。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怒火壓下:“賢侄至孝之心朕已深知。但吳人兵精將勇,非一日可下,不可輕啟戰端。來人,扶渾邪王下去歇息。”
從門外走進幾個人,扶起渾邪王。渾邪王起身再次行禮道:“還請陛下明斷!”
這才與眾人出去。
皇帝看著幾人出去,把門關上,良久之後,手猛地一掃,把桌子上的東西嘩啦掀翻在地。
“豎子!!竟敢威脅朕!竟敢與朕逼宮!”
皇帝從椅子上跳起,雙手一抬將書桌整個掀翻,“他以為朕不知道那老東西怎麼死的嗎!還吳人誘殺?!我呸!”
皇帝咣咣地摔著屋里的東西:“這些個逆賊一個個本事沒有,整天就知道玩女人,野心倒是不小!還發兵南吳,簡直就是狗屎!都以為自己都是慕容城嗎!”
皇帝雙目通紅,面色猙獰,“這些個井底之蛙,吳人是那麼好打的嗎!整天發兵!發兵!!吳人勁弩冠絕天下,百步之內可穿皮甲!連他媽的戰馬都身披鐵鎧!這些個混蛋東西憑什麼和吳人打?!那幫拿著糞叉的牧民嗎!”
書房內叮叮咣咣,不知道多少珍玩古董變成一地碎片。
不知多久,皇帝才發泄完畢,站在原地像頭老牛似的呼哧呼哧喘著氣。
黃太監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鑽了出來,衝著書房後門招招手,立刻進來一串宮女太監無聲無息地開始收拾起來。
“陛下息怒!龍體要緊!”這時候也就只有黃太監敢上來說話了。
皇帝閉上眼睛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再睜開時又變回了之前那個威嚴深邃的帝王:“擺駕,去長翠宮。”
皇帝擺著儀駕,來到一處種滿花草樹木的宮殿前,看樣子跟“長翠宮”的名字十分般配。
皇帝走下步輦,對守在宮外正要通報的宮女擺擺手,自己走了進去。
庭園內小橋流水,假山崢嶸,竹林掩映,奇花異草遍地都是,看著竟然跟江南園林有八九分相似。
皇帝輕輕地走進屋里,只見屋內輕紗羅帳,溫暖如春,香爐裊裊,異香撲鼻,紗帳之中架著一只大大的竹籃,里面鋪滿了錦緞,一名極美的少婦一絲不掛地半躺在其中,,面前支架上放著一本書,兩名宮女一左一右,一人搖扇,一人翻書。
那少婦看起來三十來歲,蓋在半透明的輕紗下的身體居然四肢具無,體態雍容圓潤,肌膚雪白,飽滿的乳房上鮮紅的乳頭微微滲著乳汁,肚子高高鼓起,看起已經懷有五六個月的身孕,渾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身上不著寸縷,僅僅蓋著一席輕紗,隱隱透出羊脂白玉似的軀體,更加顯得誘人無比。
那少婦姿態祥和,一雙美目專注地看著眼前的書本,居然不知道皇帝進來了。
皇帝一進屋門,神情就變得無比溫柔。雙名宮女看到皇帝進來,好像受驚的小鳥也似,皇帝擺擺手,讓她們二人退下,兩人急忙行禮退出房間。
“瑩兒又在看書。”皇帝走到搖籃旁邊,輕輕笑道。
美婦這才意識到皇帝的到來,抬起頭,驚喜地道:“陛下。”
皇帝拉過一把椅子,在搖籃邊坐下:“瑩兒懷有身孕,還是不要太過勞神為好。”
那美婦柔柔地一笑:“可不看書的話,也無事可做啊。以前還能習劍撫琴,現在……”
皇帝面帶愧色地摸著美婦無臂的肩膀:“瑩兒辛苦啦。”
美婦搖搖頭:“只要能在陛下身邊侍奉,瑩兒心甘情願。陛下面有憂色,可是又遇到了什麼難事?”
皇帝在愛妃面前,連聲音都溫柔許多:“無事,只是朝中一些小人上躥下跳,惹人心煩。”
美婦見皇帝不願多說,自然也不會過問:“陛下一定保重龍體。”又擔憂地道:“也不知道歡歡她在仙人身邊,現在怎麼樣了。”
“瑩兒放心,以歡歡的天資,肯定能受盡寵愛,就像朕對你一樣。”皇帝笑說著說,一邊伸手輕輕摸著美婦隆起的肚皮:“已經五個月了啊。”
美婦立刻散發出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太醫說,明年春天就要生產了。”
“要是個女孩,朕就封她寧國公主;要是男孩,他就是朕的太子。”皇帝輕聲道。
美婦聽了驚訝地道:“可是,陛下,臣妾畢竟是個吳國人……”
“那又如何?”
皇帝不容置疑地道,“那群老東西,朕當年封個榮國公主,就唧唧歪歪,說什麼非嫡出公主不能以國號相封,哈。瑩兒放心,要不了多久,這朝中就再也沒人敢對朕說半個不字了。到時朕不但要封咱們的兒子做太子,還要封瑩兒你做皇後。”
“陛下,臣妾何德何能……本朝從無吳國女子封後,更別提臣妾只是一具……”
“朕要給你的,誰都攔不了。這是瑩兒你應得的。”
皇帝站起來,伸出手輕輕地把美婦從搖籃里抱出來,輕紗滑落,顯出豐滿白嫩的無肢軀體,好像一截圓潤光滑的肉段。
“瑩兒又重了好多。”皇帝像抱著嬰兒一樣抱著美婦笑道。
“陛下不要笑話臣妾了。”美婦臉色微紅。
“瑩兒懷著朕的龍種,這哪里算是笑話。不過,既然已經五個月了,已經不礙事了吧。”
皇帝一邊笑著,一邊抱著光溜溜的人棍美婦向屋內大床走去。
“還請陛下憐惜……不要壓到寶寶……”美婦眼中含波,羞澀地低頭道,身下像花朵般綻放開的鮮紅小穴依稀泛起了水光。
“哈哈,這個朕自然曉得……”
沒過一會,屋內就傳來婉轉的嬌吟。屋外守著的幾名宮女都面色微紅,眼睛看向別處。
雖是深秋,長翠宮內,春色愈濃。
……
皇帝神清氣爽地走出長翠宮,外面黃太監馬上迎上來道:“陛下,左相、右相求見。”
“來得正好。另外召集諸大臣,朕要御駕親征!”
……
吳國,臨江城。魏王府。
“合歡派被滅了?難道真的有仙人?”
一名身著蟒袍的年輕人,坐在主位,問向坐在下首的一名老者。
這年輕人劍眉星目,儀表堂堂,但眼神深處卻透著一股狠厲,正是前段時間平叛有功被封為魏王的三皇子顏灼。
“恐怕正是如此。”座下的老者雙目有神,身板筆直,透著一股軍武之氣,乃是當朝太尉何芮,三皇子的親舅舅。
三皇子起身來回踱步:“起事那天,也有人在蘇家莊看到有金甲力士飛去。會不會於此有關?”
“五個月前,亦有人在雲州城看到一男子牽著一裸身女子出城。那女子正是失蹤多日的北周榮國公主。恐怕,真的有仙人降世。”
“舅舅,那合歡派樹大根深,傳承六百余年,南北兩國皆不能制,卻被那仙人抬手覆滅,如此雷霆手段,若是對我等大計有礙,又當如何啊?”
那老者思考良久,問三皇子道:“魏王以為,那仙人比之慕容城如何?”
魏王失笑:“舅舅不要說笑了,慕容城再強,也終究只是凡人,怎能跟神仙比?”
“正是如此。然而慕容城當年都差點覆滅我吳國,那仙人又如何與之爭勝?此時正是關鍵時刻,絕不可旁生枝節。那仙人派金甲力士前往蘇家莊,也是在蘇家被滅之後,並沒有干涉我等計謀。所以,仙人之事,宜友不宜敵。”
“舅舅說的是。”
“不過,那仙人既然牽走了榮國公主,恐怕也頗好御女之道。若是有機會,將那崔家的『籠中鳥』送與仙人,結其歡心,再好不過,可惜仙蹤渺茫,我等無緣得見啊。”
三皇子聽到要把“籠中鳥”送出去,臉上頓時露出肉疼的表情,含糊地道:“既然見不到這仙人,此事以後再說吧。”
那老者也不在意:“合歡派被滅,渾邪王身死,就連那剛剛上任的鎮南將軍都失蹤了。北周現在正是亂作一團。此時按理正是發兵北上最佳時機,但……唉,陛下的身體,京中實在抽不開身。”
“今日劉公公來消息,父皇他昨夜又咳血了。”
“唉,盡人事,聽天命吧。殿下可時時入宮,親手為陛下熬藥。二皇子可還好?”
三皇子臉上露出個諷刺的笑容:“吃得下,睡得著,好得很。”
那老者嘆息一聲:“如此不孝,枉為人子。老夫這就上本,請二皇子向諸位先帝謝罪。”
“那……崔家的『籠中鳥』又該如何處置?”
老者看了三皇子一眼:“殿下榮登大寶之時,何女子不可得?還望殿下莫要因小失大。”
臨江城郊外,夜。
崔家“香雪園”外一座殘破村莊內,一群侍衛打扮的人從一口枯井里,七手八腳地拉出一名男子。
那年輕男子面容消瘦,眼神憔悴,頭發凌亂,身上只穿著一襲單薄的麻衣,在夜風里瑟瑟發抖。一旁立刻有人送來一件大氅披上。
“殿下,您受苦啦。”一名清癯矍鑠的老者微微佝僂著腰,拄著拐杖道。
從枯井中爬出的男子正是兩月前“謀反”被抓的二皇子,顏煜。
“外公,您怎麼親自來了?”二皇子看到那老者驚訝道。
“如此隱秘之事,老朽豈能不親力親為。”
這老者正是吳國文官之首,當朝丞相姜伯墉,老者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香雪園:“此番三皇子雷霆一擊,當真是好手段。如今只能先行這金蟬脫殼之計,先留有用之身,再圖其他。”
“可是外公,我若這般逃走,豈不是坐實了反賊之名?”
“老朽豈有不知?只是,唉,陛下時日無多,昨天何芮更是上書請立太子,這是欲置殿下你於死地啊!此時不逃,他日鴆酒白綾送到面前,又該當如何?只能先脫身而去,再徐徐圖之。”
“外公,我當日實不應該去救蘇家,結果……”二皇子面帶愧色。
“唉,殿下心善,但儲位之爭,豈能婦人之仁?現在多說無益,殿下速速跟我離去吧。”
誰知那二皇子又戀戀不舍地看了遠處香雪園一眼:“可是……柳兒她還……”
“殿下!”姜丞相一頓拐杖,恨鐵不成鋼地說:“一介刑奴而已!望殿下莫要重蹈覆轍!”
“外公說的是。”二皇子又回頭看了一眼,終於一咬牙,披著衣服跟眾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
“什麼?!逃了?!”
三皇子面色猙獰地一腳踢翻面前跪著的軍官吼道:“那麼大一個活人,香雪園里里外外數百人守著,你們竟然讓他給逃了?!”
那軍官滿臉鮮血,卻不敢吭一聲。
“殿下也不必太過惱怒。”太尉何芮坐在一邊,一口一口地喝著熱茶。
“舅舅,這怎能不急!我那二哥這時候逃出去,後患無窮!”
“二皇子已經死了,被陛下親自賜下了鴆酒,昨天才剛剛收屍下葬。”何芮看著三皇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三皇子下意識張口反駁,突然想明白了什麼,慢慢睜大眼睛。
“舅舅是說,就算他沒死,只要明面上『二皇子』已經死了,那也就無關大局了?”
“正是如此。陛下已然時日無多,怕是撐不過今年冬天了。殿下入住東宮指日可待,而那二皇子已經成了喪家之犬,有什麼好怕的?他不回來最好,回來了大家也不會認他,就算是認了,也不過是畏罪潛逃的反賊一名,鴆酒白綾再送一次就是了。殿下,如今,已然是我們贏了。”
何芮把蓋碗放到茶幾上,氣定神閒地道。
“不錯,不錯,是我們贏了,哈哈哈哈哈!”
三皇子仰天大笑,“他日登上大位,孤必定揮師北上,覆滅周國,一雪二十年前京師被圍之恥!屆時你我君臣,都當青史留名!”
得意之間,狂態畢現。
何芮聽到“君臣”二字,微微皺眉,但終究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