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破損的錄音機里發出炸雷一般的槍擊聲,謝北樺應聲倒地,董老師在邊上命令道:“發揮你們的想象,表現你們的感情。”
謝北樺綿軟地倒伏在地上,仰面朝天,她的身體在微微地發著顫動,猶如真的在承受著死亡前的那種脫胎換骨的痛苦。
女孩們按照老師的指示,用力所能及的想象,表達著他們對於死亡的悲憫態度。
有的女孩放聲慟哭,有了女孩無聲地哽咽著,經過了表演學校最初難以減免掉的笑場後,她們實際上已經有能力放棄掉羞澀的本能。
笑場很多情況下,來自於對表演的抵觸。
這是學表演遇到的一個首要副效應。
柳絲絲在女孩的隊伍中,腦子里閃回著老師的講課要點,兩手蜷縮在胸前,半跪在地面上,努力調用著過去的對於死亡的回憶。
對於一個女孩來說,死亡的痛苦,只是童話中的一個調料,她很難有切膚之痛。
柳絲絲逼著自己,進入到死亡氣氛籠罩下的情境中。
她想到老師講課時提到的“無我”的境界,這就要求把自己真正地投身舞台,排除干擾,集中注意力,這樣才能塑造好角色需要的感情世界。
柳絲絲緊盯著謝北樺四腳朝天的身形,可以看出,謝北樺在動作上放得開,她大張著四肢,完全地像一個生命逃離之後的孤助無立的軀體,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像被漂白過似的,帶著一種孱弱、無能為力、聽任驅使的無所謂,而這是死亡的真實的感覺。
謝北樺黑黑的睫毛,覆蓋在她的臉頰上,整個面容,像大理石一樣嬌嫩而又濕潤,她在這種沒有表情的狀態下,把青春的扭斷與夭折的強烈反差,鮮明地表現出來,一下子攫取了女孩們的心,柳絲絲不由自主地滑入到謝北樺無聲地塑造的角色形象中。
謝北樺身上帶著的生命無奈的脆弱的美,感染了柳絲絲,柳絲絲在這一刻,排空了雜念,專注地進入到一種虛擬的戲劇氛圍中。
在開始的時候,她還強制著自己,努力逼迫著表達出痛苦的情緒,現在,她突然覺得一種洶涌的情感,噴薄而出,在滌除了自我的內在肌理上,自由奔泄,不能自己,眼淚奪眶而出,她覺得好像真的為一個美好的生命的離去而痛哭,為一個像花朵般的女孩的夭折而哀鳴。
女孩們的情感是相互感染的,一時間,表演場上,哭聲與眼淚混雜在一起,操控了整個空間,女孩們幾乎沒有意識到錄音機里的聲音已經停止了,依然滯留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她們被謝北樺感動,然後又為自己的內在情感推動,一直達到一種情感幾乎失控的場面。
董老師甚感滿意,“好了,好了。同學們表現得很好。”
有向個女孩趴在謝北樺的身上,久久地不願起身,好像謝北樺的真的離開。
董老師走過去,說;“讓北樺起來吧。北樺今天做的很好,一下子就把同學們的情緒激發出來,你今天的犧牲沒有白白浪費。”
謝北樺坐起來,柳絲絲情不自禁地擠過幾個同學的身邊,把她的手拉了起來,只見謝北樺的眼睛里也噙滿了淚水,而柳絲絲的臉上,橫溢的淚水劃了幾道痕线,柳絲絲感激地想著,“活著真好,你能活著真好。”
兩個女孩好像在那一刻有了某種默契,相互摟抱在一起,柳絲絲突然覺得,自己喜歡起了謝北樺,喜歡在她身上體現出來的那種真實的生命的感覺。
她的冰冷,她的孤傲,在死亡的冷光面前,也變得可愛與可親起來。
這一天,是柳絲絲在班級里最開心的一天。
她覺得表演不是一個孤立的存在,它是相互通融的,相互感染的,她第一次感到了一個集體的影響力。
她似乎覺得自己開始留戀這種在虛擬的情景下,經歷生死的感受而擁有共同生命體驗的感覺。
以前看《紅樓夢》,一直不明白在大觀園里演戲的女孩子為什麼能相互依戀的情結,其實一旦在蕩滌了自我的存在,進入到演藝的虛擬身份之後,往往人物會被角色操縱,使自己被塑造的角色俘虜。
柳絲絲覺得開心的地方,就是自己終於能進入到一種虛擬的狀態中,融入到角色所需要的情境中了。
回家的時候,她覺得應該把這種開心傳播開去,便掏出手機,在手上擺弄起來。
她看到儲存號碼里的韓力護的姓名,突然覺得,應該告訴他自己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