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朱祁玉一副很是震驚的模樣,精明的目光頓時投向吳風方向。
而後者仍是一副澹然的儒將風范。
“哈哈哈,於少保,你收了個好徒弟啊,年紀輕輕便飽讀詩書,更有創世之才,連朕老師出的題目都難不住你。”
吳風眼底忽然閃過一絲微光,當即垂手拜道:“皇上言重了,臣不過是上過幾年私塾,這次考試也是運氣居多,這等盛名實在是不敢當。”
吳風怎會聽不出朱祁玉話里的敲打和試探,不過聰明沉穩如他,饒是在帝王面前也絲毫不會落得緊張狹促之態。
這一番話雖說的模棱兩可,但也不至於讓朱祁玉抓住把柄,而吳風對朱祁玉之前的印象也改變了些許,這朱祁玉能從朱祁鎮手中奪下天下,自然是有道理的。
果不其然,朱祁玉在聽罷吳風的回答後臉上的表情明顯緩和了很多。
“吳力士太謙虛了。”
而反觀於謙這方,臉上顏色不變,但其實心中早已生有埋怨,且不說朱祁玉話里問的是自己,吳風搶了自己的話頭是一,單攬鰲頭功勞是二。
若是有心人,定會拿這做文章。
還未等於謙平息怒氣,高位上的朱祁玉突然開口道:“吳力士文采斐然,想必定是出身於書香世家了,家中可有兄弟?”
朱祁玉這話說得圓滑,先是將吳風抬高,說是“定是出身在書香世家”,若是不屬實吳風還可以借著機會澄清。
“皇上謬贊了,微臣的本家是江南蘇州的吳家,以從商為營,實在是擔不上書香世家這個名號,家中還有一兄長一姊妹皆在在外地從商,如今也不知去向。”
吳風只是簡單的將吳紅袖和吳雨一提,更是將兩人動向全然抹去,以防後面若是出了什麼紕漏朱祁玉會查到自己身上,只能說“不知去向。”
朱祁玉點了點頭,剛要再開口說話,堂下的吳風卻又突然繼續道:“皇上有所不知,我雖然出身商賈家庭,卻是愛好讀書寫字,空有滿腹經綸,幸得少保大人指點,也算是少保大人的學生了。”
語畢朝堂上皆是一片低聲議論。
“這少保大人可不就是於謙麼,這小子還真敢說。”
“可不是,皇上還沒問呢這吳風就趕著說了。”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果然,朱祁玉臉色不虞,再看那首列的於謙更是一副風雨欲來之色。
一股莫名的死寂在大殿上空蔓延開。
朱祁玉余光瞥向於謙,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不再糾結吳風的不敬之舉,朗聲道:“好一個少年才子!朕就說如此賢才,於愛卿怎麼會錯過,來人呐,擬旨!”
旁邊宮人立刻應了聲,朱祁玉再次開口道:“吳家之子吳風聰穎純智,秉性高潔,實乃我大明之福,現賜內閣大學士,望再接再厲!”
帝王一語驚罷眾人,這內閣大學士乃文人中的最高名號,凡是入朝為官者誰不想弄個美名,沒想到吳風入朝不過幾月之余就得了個內閣大學士的名號,這朱祁玉當真是想拉攏這位官場新貴。
於謙眯眼,隱隱感覺有一匹野馬要掙脫自己的控制,吳風…到底是你隱藏的太深還是一時煳塗!
朱祁玉當場又賞了吳風一些金銀財寶,眾大臣又稟報了些平常事務,這些瑣事自不必細說。
而下朝之後,有見風使舵之徒便圍了上來。
“吳力士真是學富五車啊,竟然得了聖上的嘉獎!”
吳風剛邁出大殿便有一中年文官追上自己諂媚道,吳風抬頭看了眼前方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謙虛:“哪里哪里,常大人過獎了,區區小才,也虧得皇上還能記得。”
“哎,吳力士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作為,這以後的仕途可謂是一片光明啊,以後還得多仰仗吳力士才是…”
吳風客氣敷衍幾句,不再管旁人,大步邁開向前趕去,一副很著急的樣子。
…少保府,翡翠正在石桌上吃著新鮮的葡萄,一婢女小心翼翼的給主子揉著香肩。
今日翡翠穿了一件玫紅色長紗裙,不過身側一道敞口直開至大腿根,微風吹來,點點花瓣飄落在石桌上,又掉在女人小麥色的大腿上,桃花灼灼,赤子肌膚,煞是誘人。
“得了,香兒去問問爺今日是怎麼回事。”
那婢女哎了一聲,輕呼一口氣便提著裙擺往內庭走去,回想起剛才那香艷的一幕,香兒嬰兒肥的小臉上就通紅不止。
方才於謙一下朝便一身戾氣,雖然不甚明顯,可細心如翡翠還是發現了貓膩,能讓於謙生氣至此除了當今皇帝朱祁玉還會有誰?
不一會兒那叫香兒的小婢女便小跑著回來了,“夫人…”
說罷香兒便俯身在翡翠耳邊耳語幾句,翡翠的臉色變幻莫測,末了才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整個亭子里就剩下翡翠一人,她將靈識鋪開,褐色的瞳孔忽然浮現出當年的場景…夜色朦朧,稀稀點點的月色灑在一片竹林之上,竹影交錯,隱隱約約映出兩道人影來。
“你可不要忘了我們的合作,事成之後便要跟我父王說我所求之事!”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竹林里傳來,月光下,翠綠裙衫的少女明眸善睞,褐色的瞳孔里滿是靈動活潑,而年輕的身子卻是豐滿十足,兩團渾圓的玉女峰彈性十足的被束縛在胸衣里,只留下一道性感的溝壑。
“朕既然答應與你,自然不會食言,不過那人生性敏感多疑,你莫要大意。”
說話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劍眉星目,正坐在女子一步之遙的林中小亭內,周身隱隱有帝王之氣,不怒自威。
女子調皮一笑,勐地起身竄到男子腿上,纖細的手指放肆的在男人胸膛上畫圈。
“我的幻術從來不會失敗,不過…你為何要假意被俘?受盡侮辱,就為了成全你那不成器的弟弟?”
男人嘴角勾起,大手覆上女子纖細的腰肢,低沉的聲音漸趨沙啞:“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監視好於謙,朕自有定數。”
寂靜的夜色下,竹林中卻傳來若有若無的呻吟聲,令人遐想聯翩…翡翠勐地回過神來,瞳孔里清晰的影像渾然消失,她長嘆了口氣,眉間的憂愁卻揮之不去…沒錯,當年她本是西域公主,因不滿父王王的逼婚,帶著幾個昆侖奴逃到中原,當時,她的幻術並沒有如今的成就,先是巧遇了淺雪無痕,不知為何兩人打了起來,結果是翡翠受傷,一路坎坷逃亡,最後又遇到了在京城郊外香山寺上香的董雨茹,翡翠被她所救。
兩個巧合,至少在當年的翡翠看來,是巧合。
董雨如救了翡翠後將她帶回的,也並非是於府,而是…皇宮!
之後,翡翠便第一次見到了朱祁鎮,那個讓她心底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應與危險的人,哪怕是淺雪無痕都沒有給她這種感覺…直到很久之後,她才明白這種感應是什麼…也不知朱祁鎮如何知曉了翡翠的身份以及她逃亡至此的原因,並以此為要挾讓翡翠來到少保府成了於謙的小妾。
本來翡翠就因被逼婚逃亡到中原,如今要去當別人的小妾,她怎能願意?
然而當得知了朱祁鎮的身份,並被告知事成之後朱祁鎮會幫自己解決她父王的逼婚後,翡翠猶豫不久便同意了這個“合作”。
反正她會幻術…於是,翡翠這才被身為於謙正房夫人的董雨如帶回了少保府,有了董雨如的周旋,翡翠順其自然的就成了於謙的房內人。。
說起來也可笑,那董雨如明明是城府深沉,心思極深,卻演得一手好戲,連那其智若妖之人的少年都給騙了過去。
不得不說那朱祁鎮身邊的人都是不容小覷的。
可憐那於謙,一世精明,竟不知兩位夫人皆是別有所圖。
比起那吳令聞兩子皆非親生,兩人也算是同病相憐,倒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翡翠忽然想起當日在葡萄架下吳風和董雨如的那場鴛鴦戲,嘴角挑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到了行宗境界,方圓百里的動靜之物都在自己掌握中,那董雨如的欲擒故縱,吳風的誘敵深入,頗讓翡翠咋舌,倒是讓她看到了一場久違的好戲。
“不過…吳風那小子也不是個善茬。今日朝堂之上,終於開始露出獠牙了麼?”
翡翠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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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發榜的前一日,於謙早朝未歸,翡翠去了吳風的屋子。
“為師來看看你進展如何,不必管我,你繼續便是。”
吳風剛要起身,聞言只好再次坐在桌前,盯著眼前的蠟燭,只見那燭芯冒著紅光,不一會便兀自燒了起來,翡翠眼底閃過一絲光芒,頓了頓開口:“不錯,假以時日必定能超越師傅的成就。”
吳風微驚,頓時拱手道:“師傅過獎了,這幻術乃師傅獨創,我便是再聰慧也是門外人,怎麼可能超越師傅。”
翡翠捂嘴咯咯咯笑了一會兒才扶起吳風繼續道:“瞧你這緊張樣子,我不過是同你開了個玩笑,不過風兒,待你學藝有成,你待如何?”
吳風面色如常,他不知翡翠此話何意,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在此時顯露出他的野心。
思量了一會,吳風開口回答:“說來慚愧,風兒雖然心有大志卻還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如今師父問起也只能說想成為和老師一般,做這天下最大的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翡翠柔荑輕撫上自己胸前的秀發,微笑回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大明朝也只能有一人,你的老師。風兒既然這般想,難不成…風兒你志不限於此,還是說你想做的不僅僅是那一人之下?”
翡翠語氣澹然,可說出的話卻是一句比一句震撼人心,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也就只有翡翠能毫不猶豫的說出來了。
吳風內心已經漸漸不再平靜,他沒想到翡翠竟然如此直言不諱,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翡翠眯著眼看著吳風,一時間屋子里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寂靜。
末了,翡翠忽然笑起來,銀鈴一般的笑聲將詭異沉寂的氛圍打破,“跟我來。”
吳風站起身來,略微遲疑後還是跟著翡翠出了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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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香山寺。
也是董雨如經常上香拜佛的地方。
本該人來人往的香火此刻卻清寂無人,甚至連佛堂里也沒有打掃的小和尚,整個寺廟如同一座空城。
吳風停下打量的目光,靜等著面前的女子說話。
空無一人的佛堂內,安靜得似乎能聽見排列整齊的蠟燭緩緩燃燒的聲音。
“好一番沉穩的心智!”
翡翠余光打量完畢後心道。
“你就沒有想要問我的?”
翡翠不再稱呼自己為師父,吳風自然聽出了。
“與其說是我有什麼想問的,倒不如說師父想告訴我什麼。”
翡翠咯咯一笑,臉色不變道:“哦,怎麼說?”
吳風沉聲道:“師父若想說自然不會等我問,若是不想說即便是徒兒問了也不會回答,不是嗎?”
翡翠一頓,隨即笑開:“沒錯,風兒說的極是,不過…你可知這是何處?”
方才吳風的打量雖然是不動聲色,但機靈敏銳如翡翠,如何發現不了,但即便如此想必吳風也能猜得到這寺廟是何地。
“香山寺”
吳風澹然道。
翡翠點頭,繼續說:“那你可知,我的身世?或者說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身世?”
翡翠眯起眼睛,勐然靠近吳風,窈窕野性的身影帶著異域香氣勐地將自己包圍,吳風眼底閃過一瞬間的迷離,隨後便清醒,只是額角上卻已經多了一層薄汗。
“你倒是進步了不少呵呵。”
翡翠輕笑著看著吳風,後者則是渾身戒備,翡翠曾對自己說過,七大高手中的任何一個人,即便是看你一眼都能將你置於死地,而現在翡翠的意圖又是什麼,在沒有弄清楚之前吳風絕不會掉以輕心。
“師父還是莫要打趣風兒了。”
翡翠嘖了一聲,卻沒有離開,兩個人的身體也就只有一拳之隔。
吳風甚至能感覺到胸前柔軟緊致的觸感,小腹內頓時升起一股邪火,讓他心煩氣躁。
“我本是西域公主。”
翡翠覺得逗夠了,才慢悠悠的直起身子來,裙擺抖動間隱約可見那雙滑膩修長的玉腿。
“當年我父王逼迫我嫁給藩國,我不同意,大婚前夜逃至中原,可沿途被追捕,又加身體疲憊,便昏倒在香山寺,正是在此地才遇見了你大師娘。吳風微微吃驚,董雨如?翡翠不顧吳風的驚訝繼續說道:”你大師娘當年救我一命,將我帶回了少保府,並待我如親姐妹一般。為報恩情,我留下來當了你師父的左膀右臂,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欠下的恩情早已經還清,我也打算回西域…可如今我卻改變了主意。“
吳風恢復了往日的面不改色,也不知是否相信了翡翠的話,下意識的接道:“為何?”
翡翠嫵媚一笑,轉身正眼看著吳風,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為我發下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個…讓我十分感興趣的人。”
吳風眯眼,屏氣凝神。
“那就是…你。”
吳風抬眼看去,正好撞進翡翠褐色的眸光里,波光瀲灩,翡翠此刻若有若無的散發著嫵媚惑人的氣息,吳風雖已經在幻術上小有成就,卻還是抵不過翡翠的一顰一笑,只好咬牙切齒道:“師父…還請您不要再對徒兒使用幻術了!”
翡翠盯著吳風稚氣不再的年輕面容,曾幾何時,眼前之人還是年輕稚嫩的意氣少年,轉眼間已經蛻變成芝蘭玉樹般的挺拔男人。
“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看得到你的野心,你和你老師太相似了,所以我收你做徒;你和你老師太不相似了,因為,你想要的,可不止是你說的那般。你老師只想做他的萬古第一臣。至於這明朝誰來當家作主,誰才是篡潮奪位的小人,他不在乎,在乎的是,他只做忠臣就夠了,忠的是這‘明朝’二字,要的是那‘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吳風似乎的確聽進去了,只是面子上還是澹然沉穩。
“那師娘是怎麼看出我的的野心的?”
翡翠嫣然一笑,怎麼看出的?
“因為你是那贔屓,而我…是窮奇!”
一語落地重於千斤。
如果說前面的話對吳風來說只是隔靴搔癢,而現在,這一句話真真正正的讓吳風如古井般平靜的內心翻起了驚濤駭浪。
是的,吳風終於動容了。
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天下的奧秘,神獸凶獸異獸,這些攪亂天下局勢的關鍵!
更別說知道他吳風,就是那贔屓!
吳風微微顫抖,臉色發白,眼中卻明顯有著激動難耐的神色。
“你當真是…”
翡翠看著吳風的表情,笑咯咯道:“看來你也知道關於神獸凶獸的秘密,你的身世可不簡單啊…”
話說到此處,沉寂了片刻,吳風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內心,也不再隱瞞,正色道:“我確實知道關於神獸的一些東西,想不到師娘你竟然是窮奇,還願屈居老師的小妾這麼久,真是令人詫異。”
翡翠也不在意吳風話里的揶揄和懷疑,只是繼續道:“神獸之間有所感應,你我師徒一場,也算緣分,若風兒你當真要在這亂世爭上一爭,師娘倒是願意助你一番,想來也比這麼多年的平澹生活有趣多了。”
吳風啞然,沉嫣琳的確對自己說過神獸間可以互相感應的事情,但為何自己沒有明顯感覺,難道是還未覺醒?
對於翡翠也是猶豫再三,“師父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還願意幫助於我?”
吳風清楚,翡翠故意趁於謙上朝未歸將自己帶來此處,可不是只為了和自己挑明這些東西。
雖然她說願意幫助自己,但他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世上的人皆是為目的而存在的。
在他還不清楚這代價是什麼的情況下,也不敢隨意開口,愣在了那佛像前。
翡翠看出了吳風的疑惑,卻故意不言語,只是調皮的脫下繡鞋,光著一雙白嫩的腳丫轉身離開了佛殿。
往後山走去。
吳風咽了口唾沫,猶豫了半晌,還是跟著翡翠入了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