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作孽不可活
大約半個月之後的下午,張二寶正在睡午覺的時候,肖秋雁又來到了李家寨。
二寶的母親跟大寶一個下了地,一個放羊去了。
家里只有二寶一個人。
這次,她是一個人開了一輛奧迪過來的,當那輛車子停在張家門口的時候,全村都像炸了鍋。
但張二寶卻表現得依然平靜。
那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就是賣了他們張家的全部家當,他也連一個車輪子買不起。
他甚至覺得村里人的羨慕都有些扯蛋。
“小王真的死了。”
到屋里坐下之後,肖秋雁敘述得很平淡,但眼神里卻有些迷茫。
“什麼時候?”
雖然早就預言過那個小王是個“將死之人”但聽到這個消息時,張二寶還是吃了一驚。
“就在咱們喝了酒的第二天上午。你怎麼看出來他是個將死之人的?”
肖秋雁把臉轉過來看著二寶,她這次來的目的是想告訴他,上學的事兒已經不可能了,因為她覺得張無機這這個人不但不是無機,而且心術不正。
“我也是過去看你們打井的時候發現的,他印堂發暗,兩顴發青,是很重的心肌梗塞後期。”
“那你為什麼不提醒他?”
聽到二寶那麼自信的說出了小王死前的征兆來,她更加覺得眼前這個人太過小雞肚腸了。
因為醫院的鑒定結果,小王的確是死於心肌梗死。
“呵,”
二寶苦笑了一下,“他是罵了我是瘋子之後我才注意去看他那張臉的。”
“就因為人家說了那麼一句嘲諷你的話,你就那樣記恨人家了?張二寶呀張二寶,我真是看錯了人了,真沒想到你的心胸竟然狹窄到了蒂芥難容的地步!呵,我想,一個沒有心胸的男人是成不了什麼大器的。就算我的一片苦心全喂了狼了!”
“我就是一個白眼狼,你們要給我們村子修自來水,還要送我去上大學,而我卻不肯救你的司機一條命,我是十惡不赦的惡棍,行了嗎?可我憑什麼要低三下四的求著去救他的命?”
“他不是我的司機,不過,連人命都不知道珍惜的人竟然還跟我談什麼靈性,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肖秋雁說完那話就站了起來,她來的目的就是想聽一聽張二寶的解釋,但她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這麼直言不諱的暴露了自己的卑鄙,她還有什麼話可說呢。
“你認為在他罵了我是瘋子之後我再去提醒他得了嚴重的心髒病他會相信我的話嗎?他不說我在咒他死那才怪呢。說實話,我還真的沒想到會這麼快。本以為他還有機會的。”
“那你至少也可以告訴別人呀!”
肖秋雁又回過了身子,不給張二寶以任何可以喘息的機會。
“那天晚上臨上車的時候我不是也告訴你了嗎?你信了嗎?你不也說我是在咒他死嗎?如果那天晚上他不弄那麼一出,也許你不會認為我是在咒他,可偏偏他自作孽,那誰也沒有辦法。”
“還有,你覺得讓我去跟一個正朝我撲過來的瘋狗談什麼病入膏肓的話不是很滑稽嗎?”
現在是輪到張二寶反過來拿血紅的眼睛看定了肖秋雁,“當初在飯店的時候,如果不是我把他們打趴下,而是我趴在了地上的話,那些兩天不打人就手癢癢的家伙會放手饒過我嗎?為什麼我們小小老百姓就一定得一忍再忍,讓人踩了幾腳還得爬起來以德報怨?說實話,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怕他的病連累了自己,我真不會輕饒了他的,他也太狠毒了。”
張二寶的一番話徹底改變了她對張二寶的看法,司機小王的死曾經讓肖秋雁覺得張二寶在刁鑽之外又加了一個卑鄙,而現在,她才真正感覺到一個社會底層的農民的掙扎與呻吟。
是呀,如果不是張二寶有那樣的身手,也許一個在她心目中的天才早就毀在了一幫小混混的手里。
她沒有理由要求一個只在縣城里讀了三年書的農村青年有著能撐船的度量。
張二寶也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說出自己內心的憤怒。
現在他感覺心里平和多了,他沒有從盛煙末的盒子里拿肖秋雁送給他的紅塔山來抽,而是從里面捏了一小撮煙末用本子紙卷了起來抽。
他不是不喜歡抽,也不是不舍得抽。
剛才進來的時候,肖秋雁還看見他手里夾著一根紅塔山來著。
肖秋雁把這個看成是張二寶對她的排斥。
只是還沒有下逐客令而已。
什麼東西都有靈性。
小人物也會有衝冠一怒的時候。
現在的張二寶就是這樣。
憤怒的張二寶變成了一條瘋狗。
而他的憤怒不僅僅來自那個芥蒂難容因心梗死去的司機小王,更有一部分來自眼前這個來找他算賬的肖秋雁,如果是整個李家寨子的人包括村支書和他的兒子都那麼說他張二寶,他也許會毫不介意,因為,在張二寶看來,這些人只能有與他嬉戲且被他玩耍的份兒,而根本就不配評論他,但這個女人卻不一樣,自從第一天看到她的時候,他就意識到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他不想讓這樣一個優秀的女人把他看扁。
“半個月後,縣上的人就會過來測量了,入冬之前自來水就能用上。”
肖秋雁只能以此來緩和兩人之間的矛盾了。
“無所謂,李家寨的人挑了幾輩子的水了,不吃自來水照樣活命不是?”
張二寶的煙因為沒有吸而截了火。
他扔了手里的煙蒂用半張本子紙重新卷了一根又粗又長的。
肖秋雁自己伸手拿過那盒煙抽出一支,用火柴點上,非常標准的抽煙姿勢,不但不讓人覺得她不像個女人,反而更加顯出了她的優雅。
村子里不少女人會抽煙,但城里的年輕女人抽煙,張二寶還是第一次見。
看著肖秋雁身上的迷彩服,張二寶心想,這個女人不會是窮到了只有這一身衣服了吧。
所幸的是,那衣領沒有拉到頭,脖子底下露出了一小片白晰的來,僅僅是那冰山一角,就能讓張二寶想像得出這個女人要是脫了衣服該是多麼的水靈了。
因為貼著那雪白張二寶沒有看到半點兒別的東西,更加給了人一種她沒有戴的猜測。
他很想給她創造個機會,讓她彎著身子來讓他能從上面一窺究竟。
“有紙嗎?”
肖秋雁吐了幾個漂亮的煙圈兒問道。
“這里有的是。”
張二寶沒好氣的一推那張桌子上的煙末盒說。
“好點兒的,我要寫東西用。”
張二寶居然能從這個破舊的房子里找出了一沓信箋。
上面的已經發黃,他從中間撕開,把底下的一沓給了肖秋雁,又遞上了一只派克鋼筆。
“還有這麼好的鋼筆?”
能找出信箋來已經讓肖秋雁意外了。
“同學送的。”
那只鋼筆擰開之後就能寫字。
一串雋秀的字體流瀉在了那張信箋上。
疊好之後,她又在另一張上寫了一個地址,在下邊寫上了一串數字。
“要是有事兒就打這個電話。”
“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你是人才呀!”
肖秋雁寫完之後就站了起來。
顯然,人才兩個字張二寶自己覺得擔當不起。
原因也不會是這麼簡單,但事實是,他再也想不出會有什麼理由能讓這個漂亮的女人要把他送到大學里去。
如果說因為相貌而被這個女人看上了的話,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但張二寶還是接受了,反正自己又不是一個女人,不怕她把自己賣到了黑店里做鴨子。
要是為了弄這一百多斤肉做包子的話,她不會費這麼多的周折,比他肉多肉香的人有的是。
他這一身肉還不值這輛奧迪車來來回回的油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