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於期
嗆啷啷一陣金鐵之聲,霍鷹隨行親兵都已將兵器拿在手里,林紅嬌匆忙策馬,挪到霍鷹身邊,唐飛鳳輕輕一哼,雙掌殘影一晃,已有一層薄薄金絲手套戴好。
面對這訓練有素的陣勢,來襲墨家諸人沒有絲毫怯意,遠遠墨十一從馬背上跳下,高高舉起霍勇那顆用香灰處理過的腦袋,厲聲道:“霍家諸人興兵作亂,危害人間,置萬民於水火,其罪當誅。隨行列位,若甘心為虎作倀不知悔改,休怪我青城墨家刀劍無情!”
說話間,所有長短竹杖都已卸掉,亮出其中隱藏的各異兵器,不僅鋒刃銳利,還大都映出青藍光芒,顯見淬了劇毒。
“原來是你們下的手……”霍鷹濃眉一蹙,怒道,“殺了他們!一個人頭,我賞五十兩!”
護在她身邊的三個親兵之一沉聲道:“將軍,這些人武功不弱,莫要叫部下送死。”
要是人數眾多還能圍攻,現下兩邊大致相當,霍鷹不免也有些擔憂,扭頭道:“唐姑娘,袁少俠,這些人來者不善,你們不出手麼?”
袁忠義朗聲道:“張夫人手無縛雞之力,我得護她周全。”
三兩句功夫,墨家眾人已步步逼近。
“霍賊受死!”
就聽一聲暴喝,那些偽裝潛伏在隊伍中的伴當紛紛出手。
林紅嬌深吸口氣,將心一橫,大叫一聲小心,斜身展臂,將一支竹葉鏢為霍鷹從背後擋下。
唐飛鳳悶哼一聲,肩頭中掌,翻下馬去。
袁忠義騰空而起,雙腳並出,將另一個偷襲的伴當踢飛。
轉眼間,隊伍後方馬驚人慌,亂成一團。
張紅菱低叫一聲,撲過去護住母親,躲到雁山派三個高手之間,道:“飛鏢有毒!”
賀仙澄拿出一丸丹藥丟過去,沉聲道:“一半內服,一半外敷!”
霍鷹心神大亂,左顧右盼四下張望,顫聲道:“還擋得住麼?”
隨著那些伴當偷襲,外圍墨家諸人呼嘯一聲殺來。
親兵急忙下馬抵擋,那三個雁山派高手也一起離開鞍具,高聲道:“不要亂,齊心對外!”
這話說著輕巧,做起來可難,人數相當的情形下,武林高手衝陣,豈是尋常兵丁能擋住的。
饒是近衛們弩箭齊發,也攔不住墨家人頃刻殺破了防线。
近二十名親兵僅余五人之際,墨家才不過傷退了三個。
袁忠義仗著輕功過人,率先殺入敵陣,游魚般騰挪閃躲,先找著較弱的一個個擊退。
他不敢有絲毫大意,雖說這是事先講好了的計劃,但他也知道,墨家這些出擊的死士,大都並不知道內情。
他若失手,真的會橫屍當場。
不過提前經過墨十一的指點,他心中清楚墨家出手的方式,牢記絕不換招互攻這一個關鍵,安全無虞。
但這陣仗讓鹿靈寶的瘋病似乎發了起來,她雙眼一陣發直,從背後解下長劍,尖叫一聲:“不許傷我師兄!”便護崽母虎一般殺了出來。
那一劍劍不留余地,倒比死士還要瘋狂幾分。
袁忠義心中念頭一轉,殺過去到鹿靈寶身邊助陣,倒是有了不去全力拼殺的借口。
雁山派的三個好手互望一眼,終於分三個方向殺了出去。
來的雖然都是死士,卻並未打算死戰到底,一有傷重不能出手的,便會搶馬退去。
袁忠義和鹿靈寶牽制住三人,那些伴當被唐飛鳳和賀仙澄攔住。
雁山派高手三方橫掃,轉眼之間,需要他們解決的,便只剩下墨十一率領的八人。
那八人心無旁騖,直取霍鷹。
袁忠義扭住一個敵人肩臂,擰傷順勢一推,遠遠送出,側目看去,總算見到了雁山派的絕技——凌雲斬雁刀。
雁山派雄踞蜀州許久,這三十年趁峨嵋僧道之爭大傷元氣一舉超越,成為蜀州武林之首。
這門刀法,便是其稱雄爭霸的底氣。
論上限,凌雲斬雁刀精妙不足,繁復略遜,但入門難度不高,招式返朴歸真,門下弟子下限極高,這三個壯年漢子刀法爐火純青,殺招一看便有不下十年苦功,刀刀劈出疾風裂土,三五合間就將最先交手的六個墨家死士砍傷。
袁忠義不禁有些好奇,墨十一先前計劃的底氣究竟何在?
雁山派這些護衛就算讓他來一對一收拾,恐怕也要五十招開外才能拿下,墨家那些武功明顯遜色一籌的,當真能執行計劃?
墨十一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看著同族身上濺起的血花,忽然高聲道:“賤者雖自賤,重之若千鈞!”
奮力搏殺的墨家諸人神情登時一變。
圍攻後方的伴當一聲長嘯,對著鹿靈寶的長劍飛身撲上。
鹿靈寶尖叫一聲,出劍刺向咽喉。
那人卻不閃避,只將身形微微一提,那鋒利劍刃頓時從他鎖骨之間刺入。
血花噴涌同時,那人身軀一斜,竟用骨頭將劍鋒卡住,藍汪汪的袖劍直刺鹿靈寶胸腹。
袁忠義這才知道什麼叫不要換招,百忙之中一掌劈在鹿靈寶右腕,逼她撒手同時抱著她向旁一滾,毒刃堪堪擦著衣擺刺過。
而另一邊的主戰場上,結果則大不一樣。
一個雁山派高手凌厲橫斬,一個墨家弟子眼見就要身首分離,卻只是抬肩一擋,任那沉重闊背刀將他砍得筋斷骨折。
凌雲斬雁刀威勢驚人,並不因此停頓,連肩切開,仍取頭顱。
但那墨家弟子的另一只手臂,已經橫了過來。
一邊肩膀、半根脖子與一條胳膊,終於將對手的刀,死死卡住了一霎。
一霎就已足夠。
另一個拼著額頭中拳的墨家弟子,已將毒劍,狠狠刺入了敵人的小腹。
這已不是換招。
這是換命。
武功略遜一籌的八條命,換掉了雁山派高手的三條。
墨十一也斷了一條左臂。
但他並未退開,而是用剩下的右手舉起了劍,那雙灰蒙蒙猶如死魚的眸子,映出了霍鷹慘白的臉。
唐飛鳳摸出毒針,將剩余兩個纏斗伴當解決,一掌拍在袁忠義肩頭,對他使了個眼色。
袁忠義點了點頭,足尖一點,飛身越過霍鷹頭頂,趕在她將懷里小丫鬟丟出去抵擋之前,清嘯道:“休想傷到霍將軍!”
墨十一飛起一腳,將一片血泊髒腑踢起,跟著一劍刺出,飛虹奪日,直取霍鷹喉頭。
霍鷹一個富商家當兒子養大的女人,哪里應付過這種場面,頓時一聲尖叫僵立當場,連把丫鬟丟出去防身的念頭都已忘了。
林紅嬌雙手一推,用力將霍鷹撞開。
袁忠義一掌劈來,真氣鼓蕩。
嘭!
一聲悶響。
霍鷹在地上滾了兩圈,渾身發抖爬開數尺,才癱坐在地回頭看去。
林紅嬌趴在地上,氣喘吁吁動彈不得。
墨十一的劍停在半空,就在霍鷹之前脖子所在的地方。
所有沒逃的墨家人都已倒下,只剩下他。
一道汙血,從墨十一鼻孔中緩緩垂下,紅中泛黃,粘稠如漿。
袁忠義喘息著將掌從他頭側拿開,退後半步,道:“霍將軍可還安好?”
那丫鬟已經嚇暈過去,褲襠濕漉漉一片。
霍鷹撐著身體的雙臂打擺子一樣抖,直愣愣瞪著墨十一,直到那枯樹一樣的漢子噗通倒在地上,才牙齒打著架道:“好,還、還、還好。”
唐飛鳳過去蹲下檢查了一下三個雁山派高手尚未瞑目的死屍,心中稍寬,起身道:“霍將軍,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盡快趕路離開為妙。令尊近來的行徑,怕是已經惹出了不少高手的殺心,咱們之後,還是尋小路和僻靜處,躲著人走吧。”
“好,好……”霍鷹撐著發軟的雙腿站起,看目光也知道已經亂了方寸。
袁忠義心中冷笑,果然這種依靠權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人,一旦離了權力的保障,就脆弱得好似碎了殼的蝸牛,還不如練過三腳貓功夫的獵戶。
他不會信賴這種不夠安穩的東西。
永遠不會。
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他捏了捏拳頭,踩著一地溫熱的血,過去扶起霍鷹,柔聲道:“來,快些上馬吧。”
不料霍鷹身子一顫,竟掙開了他,仿佛直到這種關頭,依然不願和男人有所接觸。
她踉蹌幾步,自己走到馬匹邊上,指著那一身尿騷味道的丫鬟道:“你幫我帶著她,咱們……這就出發。”
賀仙澄那邊已經哄住了神情異樣的鹿靈寶,一行人再次上路。
比起來時,此刻霍鷹的身邊,還算是她心腹的,只剩下了一個小丫鬟。
袁忠義順次看過林紅嬌、唐飛鳳和賀仙澄,知道這只翅膀未硬的小鷹,已成了群梟環伺的黃鶯。
臨走前,霍鷹扭頭望著滾落在泥土上的霍勇頭顱,思索再三,還是沒敢下去把他帶走湊個全屍,低頭一夾馬腹,匆匆離去。
廿三傍晚,陰雲轉雨,雖不過是銀线般點點滴滴,可荒僻山路本就難行,寧可多耽擱些時日,也好過馬蹄踏中疏松土石,連坐騎一道翻滾下去。
荒山野嶺,住處難覓。
天色微暗,他們便提前在幾棟廢棄的獵戶木屋中安頓下來,准備過夜。
等到收拾妥當,秋雨停歇,霍鷹才發現,逃離的時候太過慌張,護衛們背的干糧飲水都沒帶著。
附近就有山溪流過,渴了可以去喝,但飢腸轆轆的滋味並不好受,她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過去跟林紅嬌索要些吃食。
林紅嬌瞄了一眼正在收拾床鋪的張紅菱,壓下心中隱隱醋意,做出虛弱不堪的樣子,道:“我用了藥後體虛氣短,這些事情,都交給我未來女婿打理,你有什麼,就去跟他商量吧。”
霍鷹平常連護衛都不願意允許近身,此刻隊伍里只有袁忠義一個男人,即便此前一戰讓他顯得不那麼討厭,也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她思來想去,掩上房門告辭,躊躇片刻,回住處命那丫鬟去求,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了。
小丫鬟一路過來,心神大起大落,身子疲憊酸痛,飛仙丹的藥癮又隱隱冒頭,聽完霍鷹的話,晃晃悠悠走了過去,也不知記住了多少。
不久,那邊傳來一陣熱湯的香氣。
霍鷹走到門邊張望一眼,氣哼哼頓足跺腳,這會兒還不見那丫頭回來,難不成坐到那邊一起吃了?
這一列獵戶住處是凌亂排開的一條橫线,彼此間距約有數丈,為了安全,霍鷹和林紅嬌當然住在中間兩棟,唐飛鳳帶著鹿靈寶住在霍鷹這邊外側,另一頭對應的則是袁忠義與賀仙澄。
鹿靈寶這一戰打過之後就一直呆呆愣愣不言不語,到了這邊就只跟唐飛鳳一起吃了些干糧。
張紅菱伺候母親,在屋里母女一道用餐。
這香噴噴還帶著肉味的熱湯,當然就是落腳後便說要去抓些山貨回來燉煮的袁忠義弄的。
放在平時,霍鷹大搖大擺過去讓他們分出半鍋便是。
可今日的經歷嚇得她沒了膽氣不說,到這里冷靜幾分才發覺,身邊已沒了半個親信,剩下的全是三江仙姑的人。
若非林紅嬌救了她性命兩次,墨家那幫人也全靠人家帶的高手才順利解決,她說不定都要懷疑這之中有什麼陰謀詭計。
這情形下她哪里還有臉面擺將軍架子。
可要她好聲好氣去求林紅嬌容易,去求袁忠義,那就是一百一千個不願。
除了心底對男子的排斥厭惡之外,她還有一肚子怨氣。
霍鷹嗜好女色,是個磨鏡成癖只恨自己沒生陽具的異人,霍四方僅有這一個女兒,錯以為這是將她當作男子撫養所至,心中有愧,不僅放縱不管,還偶爾會將玩膩的姬妾丟給她來處理。
日常不缺美人伺候,叫她口味變得頗為挑剔。
可這趟出來,她看中的賀仙澄,是袁忠義的入幕之賓,她看中的張紅菱,大半夜被袁忠義肏得咿呀亂叫,她看中的唐甜兒,隔三差五就對著袁忠義大送秋波,最後竟只有個模樣俊俏但身份上不了台面的小丫鬟陪著。
她豈能不嫉妒。
唐飛鳳看上去倒是和袁忠義沒什麼關系,兩人還頗為冷漠疏離。
但霍鷹也不敢打唐飛鳳的主意。
唐天童特地叮囑過她,還只說了一句:“動她,你就沒命了。”
今天那一戰唐飛鳳上來就被打了個跟頭,還叫霍鷹稍稍起了些鄙夷之心,結果人家起來刷刷幾針就弄出一地屍體,死得焦黑如炭,跟他娘被燒過似的,嚇得她這會兒想起來還直哆嗦。
“這小賤婢,賤婢!”霍鷹尋思半晌,不見那丫鬟回來,實在餓得難受,心里又被隱隱的藥勁兒撓的瘙癢煩躁,只得暗罵幾句,往袁忠義那邊走近了些。
張家母女看來是累得狠了,這會兒已經閉門熄燈。
霍鷹摸了一下腰間匕首,可一想自己連那邊最弱的賀仙澄也打不過,便惱火地拔出來丟到一邊。
她本就是個嬌慣大的,論本事還不如張紅菱,哪里真能按捺許久,觀望片刻,終究忍不住噔噔噔大步走去,一腳踢開籬笆門,進了院子。
炭火通紅,烘著一瓦罐熱湯,湯中肉塊翻滾,香氣撲鼻。
角落空地到處是血,粘著無數鬃毛,屋檐下掛了一張皮子,皮下吊著一顆半大豬頭,獠牙數寸。
看情形,竟是那袁忠義不知從哪兒活捉了只小野豬。
就是整日進山的老獵戶,也沒他這麼老辣。
賀仙澄就坐在炭火邊,小口喝湯。可袁忠義和那丫鬟都不見蹤影。
霍鷹大惑不解,但也隱隱松了口氣,趕忙過去,陪個笑臉,道:“賀仙姑,我上馬匆忙,忘了把護衛背的干糧帶來,這一天的路辛苦得很,我肚子餓得咕咕叫了,能不能……叫我也吃些。”
此前搭訕曾受過冷眼,她本以為這次要受什麼刁難,不料賀仙澄溫柔一笑,指了指牆邊一把破竹椅,道:“坐下吃就是,咱們又不是外人,這麼大一口豬,再多兩張嘴也吃不完。”
霍鷹大喜過望,急忙坐下,解開腰間皮袋,用新灌的溪水衝了衝地上不知誰用過的陶碗,拿起上面新削的竹筷就插了一塊大肉,汁水四溢,香得她滿口生津,急忙呼呼吹氣,先咧嘴呲牙撕下一塊,嘶嘶哈哈嚼了幾下,迫不及待咽了下去,吞炭似的燙了一道,直入胃中。
賀仙澄笑吟吟喝湯,也不多話,只看著她大吃大喝,轉眼就滿嘴油花,額上汗津津發亮。
肚子六分飽,霍鷹才覺得自己舉止稍有不妥,抹抹嘴巴,神情尷尬衝著賀仙澄一拱手,道:“今日的事,多謝你們了。回去見了父親,我一定為諸位美言幾句,絕不少了恩賞。”
賀仙澄微笑道:“我是智信的女人,他是三江仙姑的女婿,仙姑此行說不定會與霍大王結仙緣,到時候咱們大伙成了一家,還何必分得那麼清楚。等一切妥當,我八成得叫聲姐姐,你可莫要嫌棄我這妹妹出身江湖才好。”
“那怎麼會。”霍鷹哈哈一笑,摸摸腦袋,問,“敢問賀仙子……芳齡?”
“年過雙十,再不謀求終身大事,就沒人要咯。”賀仙澄將湯喝完,放下碗筷,摸出絹帕斯斯文文擦干淨口唇,細語道,“所幸變老之前,春藤得了參天樹,秋菊進了沃土園,不必再憂心了。”
“那還是應當我喊一句姐姐才是。”此行諸人都知道男裝下的實際身份,霍鷹索性抬手一抹,去冠除簪,搖散一頭青絲,往後一撥,道,“先前我差了個丫頭過來,想讓她拿些吃的,不知姐姐見了沒有?”
“見了,我叫她在這兒先吃,她胃口小,不幾塊肉便飽了。”
“那……她人呢?”
賀仙澄不緊不慢道:“去溪邊了。”
“這大晚上的,她去溪邊作甚?”霍鷹大惑不解,肉到了嘴邊都沒顧上咬。
賀仙澄眼中微光一閃,柔聲道:“她要沐浴淨身,求仙丹。”
霍鷹筷子一抖,那塊肉掉回碗中,濺起幾點油湯,熱乎乎飛到她臉上。
她隨手用袖子一擦,顫聲道:“仙……丹?”
“嗯。”賀仙澄眯眼笑道,“三江仙姑能掐會算,與我夫君有緣的人,便能求取仙丹。此前智信瞧她頭頂隱隱有五色神光的根基,是個可造之材。我正好有幾顆飛升靈丹,就私下悄悄給了她,可是……”
霍鷹把碗筷放下,顫聲道:“可是什麼?”
“可是她似乎有所隱瞞,那仙丹不知是用得少了,還是心念不純,竟遲遲不見仙氣。她這次又來找我要,無奈我手上的也用完了。我已是仙姑,這東西自然不必多拿。智信手上還有不少,不過這丫頭興許靈竅不足,再給她之前,須得好好作法,徹底將仙緣結下,不能再叫她隨意胡來了。”
霍鷹口中越發干澀,端起肉湯喝了一口,喘息道:“所以……她去拿仙丹了?”
那可比拿來吃的叫她高興得多,連著幾日沒有過足癮頭,她心里早已如蟲咬鼠撓,刺癢難耐。
不料賀仙澄竟搖了搖頭,道:“仙丹不是凡物,我先前胡亂給她壞了規矩,智信好好罰了我一頓,我可不敢造次。她求來的仙丹,只能當場用了,不可再帶走,免得誤將仙力染給凡人,惹出無謂事端。”
一聽此言,霍鷹哪里還坐得住,屁股下插了刺一樣噌的站了起來,顫聲道:“她……她她……她要當場用了?”
賀仙澄明眸半抬,仿佛無比詫異,“妹妹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驚訝?你不是素來不信我們這套的麼?”
跟著那麼個殺孽深重的爹,霍鷹自然是不敬鬼神不信仙,禮敬林紅嬌,不過是知道凡夫俗子吃這一套,有個這樣的幫手便於統御。
但飛仙丹那恍如升天的絕美滋味,她可是嘗了好多遍的。
旁的不信,這個還能不信?
就算不信,身上這股漸漸越發難以忍耐的渴求,也能逼著她信。
“我、我只是性情疏懶,不願那般虔誠,要真不信,之前找仙姑求親,還跟著做啥。”霍鷹強壓著心里那股勁兒,陪笑道,“姐姐,這……這仙丹若是凡人不小心染了,該當如何啊?”
“也不怎樣。凡人染到仙家法力,雖說會渾身無力意識模糊一陣,但也會在此時觸到升仙滋味的一鱗半爪,我估摸,也就是著實快活一下子。今後少接觸就是。”
“那……那要是……已經接觸了許多次呢?”僅僅是說起,霍鷹就覺得舌根越發酸苦,腦仁陣陣抽痛,那一縷縷忘憂之煙,仿佛又出現在眼前,不禁下意識深深吸了口氣。
可小小銅壺不在,她嗅到的,不過是雨後濕潤清涼的風。
賀仙澄面色微沉,神情頗為嚴峻,“那可大大不妙。仙丹對凡夫俗子乃是極其強猛的誘惑,不與仙體結緣,便會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莫說將來位列仙班絕無可能,一旦沒了仙丹來源,還會肝腸寸斷,反遭其害。”
“啊!”霍鷹一身冷汗,膝蓋一軟坐回椅子上,喃喃道,“你……你怎麼不……不早告訴……她……”
賀仙澄蹙眉道:“我給她時就說了此非凡物,叫她一定謹慎使用,難不成……她當我是為了巴結她,進而討好你,覺得心里舒服,便叫你也用了?”
霍鷹雙手顫抖,點頭道:“我也……用了。她帶來的……一直都是和我分著用的。算下來,我用的……比她還多些。”
賀仙澄內功一逼,臉色慘白,拍膝道:“為何會如此愚鈍!難怪她資質頗佳卻至今不見仙氣。你們啊……”
“姐姐,姐姐救我……姐姐……我……我該如何……嗚……我……我這會兒好難受……”霍鷹心神激蕩,腦中又一直在想飛仙丹的事,修長身軀縮成一團抖了幾下,終究還是癮頭發作了。
賀仙澄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道:“不必害怕,咱們既然將來注定是一家人,那,便有解決的法子。”
霍鷹緊緊抓住她的衣袖,顫聲道:“什麼……法子?”
“唉,照說此事對我沒有半點好處,於我修為也有損害。我是不願講的……”
“姐姐救我,你……你只要肯說……將來……將來張紅菱與袁忠義成婚,我……來為你撐腰,絕不叫你受另一房的委屈。”
賀仙澄微笑道:“蠢話,我和紅菱也是一同侍奉仙體的姐妹,何來委屈。倒是你,素來不喜和男子接觸的,要破此難,怕是得受點委屈。”
霍鷹隱隱覺得不妙,可心中欲壑難填,只得問道:“姐姐……直說就是,我也不是什麼……整日繡花的弱質女流,委屈……受得住。”
賀仙澄揮袖一拂,滅去殘焰,取出旁邊插在土里的火把點燃,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隨我來。可還走得動麼?”
霍鷹此時腹中飽暖,頭腦昏沉,恍恍惚惚應了一聲,便也掣起一根火把,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陰雲漸散,素娥登天,那玉盤已缺損過半,明月漸殘。
搖曳火光之中,兩個女子一前一後,踏著已被新草覆蓋的陳舊泥路,緩緩走向垂流山溪。
先前曾去那邊取水,霍鷹路途還算熟悉,只是濕漉漉的泥一下下吸著她的腳底,讓她心頭不覺越發煩躁。
走著走著,她耳邊忽然聽到一聲游絲般的吟哦。
論身,她還是處子,即便出嫁,掀掉蓋頭脫下吉服,也敢坦坦蕩蕩說一聲冰清玉潔。
可論心,她玩過的女人數量,怕是比天下九成男人還多,那一聲氣若游絲,恍如嗚咽,她一聽就知道,正是害羞女子硬忍著不叫,偏偏泄得想喊時擠出來的鼻音。
她曾偷過家里一個姨娘,爹還就在同一個院子住著,那青樓里贖來的騷娘們被她雙腿夾住磨得滿面通紅險些崩了尿時,咬著被角的嘴里,從鼻孔逼出來的就是這樣的哼哼。
霍鷹的臉色頓時更差了幾分。
她帶著上路的玩物,顯然正被他人玩著。
無疑,那便是袁忠義。
“賀姐姐,”她癮頭稍稍下去一點,定了定神,問道,“我那丫頭,就是在用……你說的救人法子麼?”
賀仙澄頭也不回,淡淡道:“不錯。”
霍鷹停下腳步,牙關緊咬,額上豆大的汗珠滾下。
她抬袖子擦了一把,忽然道:“我不去了。”
賀仙澄臉色微微一變,但語調並未有絲毫動搖,背對著她漠然道:“若是不去,你這便回房休息吧。仙丹寶貴,我還得去看看情形。你要是還餓著,那些肉,你就趁熱吃了。不必等我,也不必給我們留。”
說罷,她繼續邁步,依舊頭也不回。
霍鷹渾身顫抖,嘶聲道:“賀仙澄!你、你憑什麼說他袁忠義就是仙體!他憑什麼就不是凡夫俗子!我看他分明就是個好色的臭男人!”
賀仙澄猛一轉身,雙眸如冰,冷冷一掃,厲聲道:“我堂堂飛仙門大師姐、逸仙真人高徒、兵不血刃拿下茂林郡的女俠,與三江仙姑掌上明珠、大安朝紅菱將軍,心甘情願共嫁一夫,大禮未成便不知羞恥陪他顛鸞倒鳳夜夜笙歌,莫非你當這些局中人都是傻子麼?”
她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霍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喊道:“等等!”
賀仙澄回眸一瞥,微微側身並不轉頭,道:“霍將軍又有何事?”
胸中煩悶欲嘔,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哀號,祈求一顆那能升出幸福之煙的仙丹,霍鷹向前趕了幾步,顫巍巍擦掉唇角的唾液,顫聲道:“姐姐……小妹知、知道錯了。我……我心甘情願……求仙問道,還請……姐姐……莫怪……”
“平時在人前,我們敬你為將軍,私下謀求飛升之道時,仙體為尊,就連我,也要恭恭敬敬伺候智信。你那些輕狂妄語,最好給我仔細收著,莫要再吐出半個字來。”賀仙澄蓮足前踏,冷冷道,“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且跟著來吧。”
“多、多謝姐姐……”霍鷹急忙跟上,不拿火把那手,不得不扶著途經樹木,否則,便連立足都難以安穩。
不久到了溪邊,賀仙澄抬起一臂橫攔,輕聲道:“在這里等著。那丫頭比你先來,叫她通了靈竅,才輪到你。”
霍鷹不滿道:“她不過是個賣身在我家的丫鬟!”
“那是凡間身份,既要修仙飛升,上達天庭,便不能執迷凡塵,不悟超然。”賀仙澄淡淡道,“仙體之前,她不是丫鬟,我不是仙姑,你不是將軍,我們都不過是智信的雞犬。”
“啊?”霍鷹怒上眉梢,站在此處,一眼便能見到對岸正在發生什麼,這本就讓她滿腹怨氣,一聽此話,更是幾乎就要發作。
賀仙澄紋絲不動,平靜開口:“《道虛篇》有言,淮南王得道仙去,雞犬隨之升天。莫說是你,我修道十余年,若不是沾了智信的福氣,可是欲當雞犬亦不得。你也不想想,三江仙姑寡居近二十年,如今卻將這麼一個青壯男子收在身邊,不惜將千金下嫁,你當是為何?”
“為、為何?”
“實話告訴你,張夫人的仙體,不過是今世苦修,廣結善緣而得天恩賜,與你爹成親,福澤一人,便已是她的極致。而智信乃是上世靈根,他日能登三清寶殿渡世飛升的人物,開眼觀靈竅,閉目知陰陽。張夫人能讓他叫一聲岳母,將來上了天庭,憑此俗緣,太微玉清宮中都能往前多站半步。”
“這仙丹尋常道士一生也煉不出幾顆,智信卻是信手拈來。凡俗女子有靈竅而一生未開者比比皆是,智信卻能一眼識出,單靠陰陽和合,便能助其仙福大增。如此人物,做他的雞犬,你若覺得委屈,那這便回去吧。今夜,你只當沒來過此處。至於你這丫鬟……她福分比你高,你之後就莫再耽誤她的大好前程了。”
霍鷹本就被藥癮折磨得頭昏腦漲意識不清,這一通她完全不懂的長篇大論砸下來,聽得她心驚肉跳,雙股戰戰,不知不覺便沒了半點氣勢,道:“我……在這里等著便是。”
口中如此說道,她心底終究氣苦,不覺眼前便被水霧模糊,氤氳成淚,流下面頰。
其中七分是癮頭煎熬渾身難受所致,剩下三分,便是眼前所見情景之故。
袁忠義就在小溪對岸,斜側背對著她倆,衣服堆迭在旁邊灌木枝條上,精壯身軀只剩一雙靴子還蹬在腳下。
兩支火把左右別在半高樹杈上,用腰帶吊著。
一根腰帶是他的,另一根,則是那丫鬟的。
嬌怯怯弱不禁風的小丫鬟雙手扶著一棵粗樹,兩腳踮起了尖,沒沾多少泥的繡鞋有一只離脫了後跟,那雙小腳前搖後晃,紅紅的鞋子便也跟著一擺一顫。
和袁忠義一般模樣,她身上也只剩了那雙鞋,衣裙挨著他的擺成一迭,不過留了一塊兜褲襠的大帕子,攣屈成團死死咬在嘴里,看下面滴滴答答,想是已經被唾沫浸透。
扶樹彎腰,雙腳踮高,那自然是白臀上舉,牝穴如翹,袁忠義躬身撫乳,臍貼脊凹,那碩大陽具早已擠入屄芯,活龍般生猛翻攪。
霍鷹記得自己明明給這丫鬟用手指破了瓜,可火光映照之下,眼見那細細白白的大腿上就染著斑斑落紅,看得她陣陣心驚。
其實按袁忠義的意思,飛仙丹在手,霍鷹還不是任他搓扁揉圓,好生哄哄暫且叫她幫忙定下霍四方的婚事,這人也就沒什麼用處了。
但賀仙澄打算趁此機會為他放出一些有益傳言,陳明利弊,如此控制霍鷹也更為穩妥,他這才壓下性子,忍著在這兒屈尊肏丫鬟。
他無甚耐性,日得也就談不上溫柔,按賀仙澄編造的話剝光衣裙哄騙完畢,叫她吸了小半顆飛仙丹,便揉揉奶子喚起陽具,抹上唾沫捏著屁股肏了小丫鬟一個落紅斑斑。
不過小銅壺里的飛仙丹熏得她心醉神迷,一聲疼都沒哼,還抱著樹呵呵笑了一陣。
等到破了陰關,泄身不住,那丫鬟回過神又被日昏了頭,變成了此刻的模樣,口水順著咬著的布往下落,陰精沿著打綹的恥毛向地滴,這會兒揪著頭發叫她說成仙了沒,肯定只剩下翻著白眼點頭的份。
入主中原的牧民凶悍,游獵之時會帶上猛禽助陣,而馴鷹,據說重點在一個熬字。
按賀仙澄的意思,霍鷹就得熬一熬,才能變成他們手掌上乖巧唱歌的霍文鶯。
所以袁忠義意興闌珊,仍得握著丫鬟瘦癟癟的乳房往她花心上一下一下地夯。
反正她屄肉已經被日裂了口子,收不很緊,陰元也差不多快泄及了底,高潮只能哆嗦幾下,都要嘬不住他的龜頭。
只要他不主動松勁兒,稍微給她用真氣護著點別叫她脫陰而亡,那站在此地把她肏到明天日出也不是難事。
照約定,聽著動靜,等什麼時候賀仙澄給信號,再走下一步。
不多時,賀仙澄和霍鷹手上那纏了油皮的火把先後燒完,只余下溪水倒映的微弱月光。
袁忠義起身展臂,將事先備好的火把換了一組。
這些都是劈木塞絲,浸油纏皮,不很亮卻能燒大半個時辰不滅的長火把,可他新換上去的燒到近半,依然不見有要結束的跡象。
霍鷹經手過的女人多,自然對男人床上的情況也有所了解。
她目瞪口呆望著袁忠義仿佛能永不停歇的動作,總算相信,此子絕非凡人。
賀仙澄一直在留意側後方的動靜,估摸到了火候,便清清嗓子,道:“霍妹妹,她已經差不多了,你可還有什麼要說?”
那丫鬟何止是差不多,嘴里的布團都已經掉了,全靠袁忠義雙臂托著才沒癱軟在地,只要真氣一撤,抽插個幾下就能叫她陰精崩流當場沒命。
霍鷹看看袁忠義的背,看看旁邊放著的那個熟悉的小銅壺,雙目一片赤紅,喃喃道:“我……我不知……有什麼可說……”
“好。那等她下來,我過去接了,你便寬衣解帶,等著承接仙露吧。”
霍鷹唇角一動,道:“仙丹呢?我……什麼時候才能……得到仙丹?”
賀仙澄淡淡道:“陰陽和合,你也結了仙緣之後,我自然會為你准備。不過,仙丹寶貴,你可莫要再告訴別人了。”
霍鷹木然點了點頭,強壓下看著男人裸軀而從心底涌出的苦悶,“這種寶物……我哪里舍得告訴別人。”
見袁忠義已將那丫鬟抱起,放平在旁邊長草叢上,取下衣衫為她遮蓋肚腹,賀仙澄擺了擺手,帶著霍鷹踏石邁過小溪。
到了對岸,賀仙澄停步轉身,望著霍鷹道:“你的閨名?”
霍鷹蹙眉,道:“文鶯,你不是知道的麼。”
賀仙澄抬手一抽,拉掉了她的褲帶,淡淡道:“今後與我們私下相處之時,你便是霍文鶯。旅途勞頓,脫了之後,就去水里,將那騷臭之處好生洗洗,里外莫留下半點汙漬。”
霍鷹氣息一頓,怒火上涌,可馬上就見到,賀仙澄過去彎腰拿起了小銅壺。
她面皮抽搐片刻,低眉順眼道:“是,姐姐。”
霍鷹飛快脫光了衣服。
霍文鶯邁步走進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