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鳩占鵲巢
與戰天盟的日後決戰就不多做贅述了,反正結果不言而喻——你家老大的左膀右臂都是人家派過去的臥底,那還玩什麼啊?
只是,經過這一役之後,在大家為太子爺玩這一手漂亮無間的驚嘆同時,也有更多人不免膽顫,想想吧,人家古老大坐鎮西十三州也不是白給的,一個出生入死跟了自己五年的‘左手’都被太子玩無間,以致最後決戰敗得一塌糊塗,顏面盡失。
那剩下的其他幫派大佬……
你能保證自己身邊最得力的左右手就不是太子爺派過來的眼睛?
經此一役,半壁江山的地盤、生意、財源滾滾……什麼的都算不得成果輝煌,最大的戰果是‘太子爺’那多智近妖的形象更一步深入人心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在經歷了整整二十四小時的意外,在‘古大的左手’查夜順利回歸大本營,在林蕭然補眠睡醒之後,發現自己的家徹底被這伙黑社會鳩占鵲巢了。
走廊里的保鏢,客廳里的打掃,還有廚房里做菜的大師傅……
沉寂了一年的林宅,在二十四小時里發上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好像蕭然的人生,陡然折彎,也就發生在他昨夜開門的那短短數秒之間。
蕭然醒過來的時候,暮色降臨,早就錯過飯時了,飯廳里沒有人,但吃食都是新鮮熱乎的,生滾魚片粥,蟹粉包,配著幾碟麻油小菜,清淡爽口,很合蕭然的口味,他卻有點味同嚼蠟。
那人對他說‘不用害怕’,把這句話翻譯過來幾乎等同於‘我們不會傷害你’的保證——林蕭然一方面對黑社會的保證表示懷疑,但另一方面他又確定自己、自己家真的沒什麼值得圖謀的。
現在因為某種原因,他家被這伙匪人暫時征用了,因為從只字片語他能猜出來對方似乎遇到了麻煩,急需一個安全隱蔽的地方,對方說是‘暫時’,蕭然忍了,當然事實角度出發,他不認也不行啊!
匆匆的吃完晚飯,甚至無暇顧及飢飽,蕭然直接回到臥室,鎖上了門。
蕭然現在感覺自己就像個犯人,二樓走廊一直有兩個人在‘巡邏’,只要自己離開一房間,沉默的黑衣男一號便會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遠。
樓下客廳里坐著兩個同樣放哨的三號和四號,手邊上的報紙要翻爛了,屁股也不帶離開沙發的。
飯廳通向後院葡萄藤的門口守著一個黑衣五號。
這是蕭然一瞥之下能看到的,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多少個黑衣六七八號……
在這樣一種令人窒息的監視氣氛下,林蕭然覺得自己已經形同軟禁了。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大早,蕭然從床上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那匪頭披著毛巾從自己浴室里走出來。
林晰看到他醒了,還打了聲招呼,“醒了就好,快七點半了,你今天不是要上學麼?”
蕭然覺得自己好像沒睡醒,他看那人頭上劃著水滴、腰系毛巾直接走到壁櫃處,拉開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衣櫃被挪空了一格,那匪人簡直堪稱自然的從里面拿出熨燙好的襯衫,褲子。
林蕭然:“……”
林晰穿完衣裳,走到床邊,掀開枕頭從下面把槍拿出來在身上放好,看著蕭然那震驚到迷茫的小臉,挑了下蕭然的小下巴,笑道,“還好,晚上除了愛踢被子,總體來說還算挺乖的。”
蕭然現在才發現自己身邊的枕頭和被子帶著隱隱的人形凹陷,並且是暖的。
林晰催促了蕭然一句,便開門出去了。
蕭然甩了甩頭,極力忽略掉自己與一個持槍匪徒同睡一張床的恐怖事實。
不管怎樣,在他以為自己已經被黑社會‘綁架’之後,竟然能得到允許出門上課,絕對是個意外的驚喜。
他昨天已經曠了一天課,無論如何不能繼續缺席,沒時間胡斯亂想,蕭然跳下床,衝進衛生間,暑期課程一共才五周,他實在不能繼續浪費時間。
等蕭然打理完自己,開門出去的時候,門口一直守著的黑衣一號直接護送他到飯廳。
豆漿油條、清粥灌湯包、牛奶培根……
中西俱全,飯桌旁邊,除了最初他見過的匪頭和那兩個嘍囉,此時此刻又多了一個臉生年輕的,和一個年過半百的。
“愣著干什麼,還不過來吃早餐?”林晰直接發話。
林蕭然的位置被預留出來了,那匪頭坐在了林爸常坐的家長首位,而蕭然少爺的位置自然是緊挨著主位的,右手第一個。
習慣性的、蕭然匆匆的向在座認識,或不認識的所有黑社會土匪們問了一聲早,然後才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盤子里的三明治已經烤好、切好了,蕭然意外看到面包里面夾了鱷梨,牛奶是五分熱的,不放糖……
全是他的口味。
迷茫,但安靜並迅速的解決早餐,蕭然努力屏蔽到飯廳里安靜到詭異的氣氛,努力忽視所有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线……
煎熬般的吃完東西,推開盤子,又是習慣性的,“謝謝,我吃飽了,我要去上學了。”
林晰輕聲嗯了一下,衝門口點了一下頭,書包立即被黑衣五號遞過來,並開門恭送,蕭然走到前門,門外停著一輛打開車門恭候的奔,門旁邊站著黑衣一號……
從林蕭然進餐廳,到吃完早飯離開,飯廳里原本的幾人都一直停留在一種詭異的沉默中,直到聽到門口的汽車離開,查夜才裝模作樣的放下報紙,“非常不錯,林哥果然有眼光。”
林晰推開粥碗,拿起餐巾悠閒的抹抹嘴,站起來離開,不置一詞,但是深知他脾氣的在座幾個人,看到林晰漸行漸遠的背影,分明的聞到了空氣里彌留的得意。
“那是當然,人家那叫音樂家的氣質。”
龍蝦對這件事最有發言權,畢竟查了人家祖宗八代,“不過我倒是奇怪,林哥竟然還沒得手?”
看他那眼神,盯著人家就差直接噴火了,合著也就是小蕭然未經人事看不出來,但凡混過情場的,一准兒被那欲求不滿的樣兒嚇跑。
“…………”德叔把小油條一根根撕了,放在豆漿里。
“有什麼奇怪?”
老黑處理這種事的經驗比龍蝦見得還多,“林哥他就是想,那也得有時間才成……我倒是覺得林哥能讓他出門上學,挺反常的。”
按照以往的處理經驗,被太子看中的,就算不能馬上吃不到嘴,那也得先劃拉到身邊存著。
以林蕭然這等質量和林哥的曖昧態度來看,太子爺正常的反應應該是把人立即打包到老窩,洗吧干淨,鎖在床上,藏在深閨一輩子不叫見人才對,現在竟然還能允許對方繼續‘拋頭露面’?
“…………”德叔咬了一口油條,嗯,入口即溶,唇齒留香。
“直接鎖人的手段只能用來對待河溝里的小泥鰍,這回太子爺盯上的是深海龍吐珠,手段能一樣麼?”
查夜有點老謀深算的意味,“太子這叫攻人先攻心!”
“…………”德叔喝了一口豆漿,咂咂嘴。
“我說德叔,你發表一下意見啊!”查夜與德叔算是不打不相識,他對德叔的某些想法手段還真是佩服得很。
“少爺這次……恐怕是來真的。”德叔放下碗,語氣帶著那麼點感慨。
那孩子有一雙非常清澈的眼睛和與生俱來的恬淡氣質。
林晰會看上人家,德叔一點也不奇怪。
按照德叔對林晰的性子了解,他根本不能忍受自己看中的東西游離自己的掌握之外,而現在林晰幾乎反其道而行之,那就代表他更大的圖謀。
林晰一貫是謀定後動,他今天的欲擒故縱破含深意……
“你說林哥是認真的?把人討來做老婆的那種認真?”查夜打趣,因為他實在無法把‘家庭主夫’跟道上的太子爺放一起劃等號。
“你怎麼還在這兒?”
太子爺神出鬼沒、冷頭冷臉的重新出現在飯廳門口,一眼掃過這幾個長舌八卦男,“今天開始收網,你們都很閒是不是?還不該干嘛干嘛去!”
太子把這里當作指揮中心,可並不代表太子的人手都在這里整裝待命。
林晰不會允許讓這個地方暴露,所以注定全程他不會出面,重要的傳達聯絡,當然就是這幾個八卦男身上了。
“德叔……”林晰微微拉長音,幾乎都不叫暗示的暗示——‘您老是不是也該回總堂坐鎮了?’
那幾只小蝦米定力不足,早在被太子冷眼掃到的是時候,就紛紛找借口溜著牆邊撤了,只剩下德叔慢悠悠的喝完了最後一口豆漿,才開口,“我對你捕獲蕭然少爺的計劃……有點擔心。”
德叔直言不諱,他看著林晰長大,教了他很多事情,但是感情這一課題不是靠人教的,是靠不斷摔打挫折磨練出來的,但到目前為止,林晰還沒有失敗過——或者應該說,他還沒有真正經歷過。
德叔別的不擔心,就是怕萬一林晰做過了,天底下還哪里能再找一個林蕭然?
後悔藥可沒處買去。
“放心,我有分寸。”林晰拍拍德叔的肩,德叔的擔憂對他來說,根本沒必要。
如果說眾人對太子能放手任林蕭然出門上課表示不理解的話,那麼蕭然上課過後,還能乖乖回到狼窩就更加讓人不能理解了。
事實上,蕭然也就此問題掙扎了許久。
家里突然來了一幫黑社會,是個正常人恐怕都得能逃多遠逃多遠,尤其他家的這伙黑社會,似乎還是很暴力的那種——他們有槍!
可是若仔細想想,除了最初被人從後面拿了把鈍刃的拆信刀抵著腰之外,再沒什麼能稱得上是危險的事。
跟蕭然打交道的一直是最大的匪頭,那人為人行事並不霸道,其他嘍囉對蕭然不說畢恭畢敬,起碼也是禮貌有加,或者夸張點說,蕭然現在過著名副其實的少爺生活,家里有保鏢、有傭人、有廚師,出門還有司機……
好吧,這都是小節,林蕭然會回家的真正原因是:那是他家,在失去父母之後,唯一能讓蕭然覺得溫暖安全的地方。
家里的每一處擺設都出自母親之手,家里的每一個角落都保存著昔日溫馨的記憶,無比珍貴。
對蕭然來說,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哪個地方比家里更能讓他拉近與過世父母的距離。
在從失去雙親的悲傷中慢慢走出來之後,家里的每一點每一滴對蕭然來說都重要無比,讓他把自己的家扔給那群黑社會暴力分子任其糟蹋?
所以,最終權衡之下,林蕭然像個護食的小松鼠,還是回巢了。